磨批
倪祈忽然感到一阵注视,于是扭头看去。
迷迷蒙蒙的午后,雾蒙蒙的雨。电教楼窗口正对的花枝被迫落了一地花瓣,眼睛的焦距在翻腾的水汽里被安静地拉长,剩下阴郁的绿和霾的天,中和了过于饱和的粉。
倪祈对上一双眼睛。
对方红发抢眼,旁人看他,第一眼难免率先落到这。玫瑰尾光落在发梢,发梢搭上眉梢,缠缠绕绕出极难错目的一张脸。他卡着一只白口罩,口罩下鼻梁撑起一个高挺的弧度。聚焦后清晰画面里的眉眼,已可想象得出余下半张脸的精巧轮廓。
白口罩,黑卫衣,眉骨钉。
应该不是他在看我。倪祈想。
因为直到他认出他,对方的视线才回落进他的眼里。但倪祈还是眨了眨眼。没料想这下反倒衬出对方的傲慢——他只投来很淡的一瞥,随即飞快地将视线挪开了。
倪祈没在意,反而是身旁的邻座凑过来问:“你在看游颂吗?”
哲学课枯燥无趣,教授的声音在扩音器下嗡嗡作响。前桌涂了半节课指甲油,邻座打了半节课游戏,不知怎么这会儿关注上他。倪祈仍旧出于礼貌要开口,却又被邻座打断了:“他怎么会来?”话音里讲得倒像交了大学费用却来上课是件古怪事似的,“这种水课他居然会来……”
倪祈这回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好在邻座似乎也没有同他深谈的意思,又将心思转回游戏。而前桌依旧专心致志地执行任务,十个手指红彤彤地被谋杀完整时,这堂课也跟着下了。
学生一涌而出,堵实在教室门口。
倪祈低头收拾课本时,眼前的课桌被敲了敲,女声拨开嘈杂:“不好意思倪祈,可能要耽误一下你的时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有看吗?”
副班站在他眼前,眼风却在他和他身后不远处来回一扫。
倪祈没反应过来,只是同样说了句不好意思,“上课我没有看手机……怎么了?”
“你和游颂是不是一个寝室的来着?”
这个名字短时间内第二次出现。倪祈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住寝室。”
“这样啊……”女生听到他的回答,咬了咬下唇,随即泄气地长叹一声,“他的小组作业很久很久没有完成过了,辅导员让我去问问情况,还让我转告游颂同学,请务必,以学业为主。”
看得出她试图情景再现导员的语气,将最后几个音节咬得极重,引得倪祈忍不住笑了笑。他眼角是冬日的小绿铃,微微朝下垂,笑起来乖巧温顺:“你直接去同他讲呀。”
“他!”副班再为难起自己的下嘴唇,“他根本不理我!他和同学嘴里传的一样,太难接触了,本来以为你们是室友,多少会有些交集好说话一些……”
“是最近程老师那个小组作业吗?”倪祈眼睛仍旧弯弯,顷刻就贴心帮她想出方式解决,“要不把他放进我们组好了?他那份我会帮他写好的。”
“天啊?”女生睁大圆圆的眼睛,“倪祈同学你人别太好了吧?”
两人这会儿偌大阶梯教室里只稀稀落落的剩下了几个人,倪祈摇摇头,将最后的笔记本也装进书包里。看着眼前的女生欲言又止,往倪祈身后再度瞥了一眼,忽而压低了声音:“这个人……这个人,他看起来不像会心存感激的类型。”
“不需要的。”谈话之间,身边掠过一阵风,窗外雨势恰巧转大。倪祈往外瞧了一眼,这才摆摆手,“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室友。”
下午已经没有课要念,雨却还在下。倪祈没带伞,弯腰在单元楼红墙前把打落在台阶上的一朵花拾进手心里时,雨气跟着这朵花落进手心,淅沥沥自手掌开始,濡湿到挂在肩头的衬衫。
三楼左手边,门口还有房东上一年留下的半个福字。倪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总会在不经意间记下无关痛痒的一些细节。譬如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正赶上这片居民楼高中生们的上课点,楼上租住的男学生同他上下地迎面相撞,只是还没有到侧身让道的地步,已被身边人扯进他身形的阴翳里。
目的地很快抵达。倪祈抬手敲门,没等半分钟,大门欢迎来客,应声而开。
房里的昏暗涌出来,吞没雨天。他们隔着一扇门的夜与昼,只来得及明明灭灭地对视了这么一眼,倪祈就被门那边的人猝然握住了手腕。他的手腕纤细莹白,人也纤细莹白,阴雨中一株真正的珍珠绿铃。
厚重的防盗门下一秒“啪”地合实。
他被锁进荫蔽里。
另一具身体从背后猛地抵上来,像是想要嵌进他身体里一般急躁,力道大地几近将他撞在了门上。雨,雨,雨,这个季节里铺天盖地的雨,连卧室里也有股潮湿的雨水气息,让身后人赤裸半身上的温热水汽分不清来源。
倪祈吃痛,叫了一句:“游颂……”
游颂。红发的游颂。不答言的游颂。
游颂。
因着嘴巴有更妙的用处,正忙于把牙齿尖隔着一层纤维面料嗑进倪祈的肩上皮肤,手也已然从衬衫下摆向里头摸了进去。他比倪祈高出大截,手长脚长,一下便轻松将倪祈整个捞进怀里。手掌也大,指尖冰凉。雨也下到了这,下透了,泅进骨关节里。
先前课上邻座讨论过的、红发的脑袋此刻就紧贴在倪祈肤色雪白的颈边,嘴唇蜿蜒而上。感天谢地,他终于卸下口罩,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玫瑰发色,洁白脖颈,红白在黑暗中糅在一起,分明是冷淡阴郁的一张脸,竟也被衬得显出一股奇异的明艳。
眼睛适应昏暗,倪祈借着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对上他的视线。他眼睛狭长冷清,眉骨上掐着一颗黑钉,只是平日里碎发挡着,旁人瞧不大到。大约是瞳色深的缘故,他们每次对视时,倪祈总觉得游颂望他望得也深。……望得深。倪祈在这暧昧氛围里走神,正琢磨着这形容手法的不妥处时,游颂已不满地将嘴唇印上来,伙同他接了一个今日的初吻。舌头侵略性很强地钻进唇齿间的肉道里,再重重抵住上颚。
倪祈被这一下舔吻亲得软了,忍不住瘫在他怀里哼了半声:“嗯…”
便更便于那手动作了。一只手虚虚摩挲他胸口,另一只正解着被雨水打湿、虚虚挂在倪祈肩上的衬衫。
倪祈在此情此景下胡乱地问:“你是不是刚刚才洗过澡?”那只手虚虚地将一片乳肉拢在一起,拢出一个小山包握进掌心,掌心皮肤有微微粗糙的触感,他就这样包裹着慢慢揉他。揉够了,才抠起两颗已经肿起来的乳尖夹在两指间拉扯搓磨。倪祈就这么被摸得有些晕乎了,那只手仿佛化成无形物,沿着四肢百骸钻进去。隐蔽处一阵阵地缩紧,脊椎骨也一阵阵地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