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看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
疼没撼动的发丝此刻被笑声触动,垂了几缕落在她肩上,苍白的眼尾浮出一抹泪痕似的红。
谁不怕呢?
连她自己都怕,平日里能不找刘叔的事便不找他,生怕也害了他——
可她的小马奴不怕啊,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不怕。
他心思澄明,知晓自己有恩于他,亦刚被刘叔提点过母亲之事,还有求于自己,所以当然不会怕——
哪怕是怕,大概也学会了忍耐。
洛嘉这么想着,伸手勾起汤婆子上面的锦布细绳,随着她手指抬起,藏蓝色的锦布像少女的裙摆一样轻轻旋转。
而她的目光却穿过这裙摆,凝向后方的贺云铮。
洛嘉收起笑声,轻轻将汤婆子凑到贺云铮脸颊边。
少年似乎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一双干净透彻的浅褐色眼瞳一瞬不瞬仰视她,
全是她。
洛嘉近来出门不多,两匹白狮子不用费心照料,更不用风吹日晒做苦力,所以贺云铮的皮相眼见着细腻清秀不少,被汤婆子焐久了,竟能隐隐看出红痕。
可初见时,他的身体和性子明明那么顽强,受了伤也很快就恢复。
洛嘉竟在一瞬产生了个疯狂的念头,如果这铁壶里的热水直接浇灌在他身上,他还会像先前一样蓬勃快速地愈合吗?
会和那些离开的人不同,永远鲜活地留在自己身边吗?
还会义无反顾忠心耿耿吗?
眼见洛嘉好像盯着自己出神了,贺云铮微微困窘,但试图一板一眼向她解释:“郡主,焐你的肚子,不是我的脸……”
洛嘉眼眸微动,慢慢收回了手。
还是不试了。
无人不怕。
都是利益权衡,否则贺云铮又怎会无事传唤不登门,被刘叔告知了母亲之事才突然过来呢?
他与她之间的牵连,也不过是她一直用恩情、用利益引诱。
这一棍子太重,枣还没喂够,怕是会跑的。
今日本就身子不适,满心烦躁,什么诡谲念头都往外冒,她看了眼这心思透彻的少年,心底里突然升起股难以遏制的厌弃。
“你当我是连字都写不好的幼童,不知汤婆子该怎么用吗?”
贺云铮一哽,羞愧地红了耳尖。
是,她不是,他才是,就连汤婆子可以用来焐肚子也是今日刚刚听杨娘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