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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要乱动!”真真大喝。

在顾家的客厅里,展力游袒胸露背的坐在小凳子上,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下星期她就要交出作品。上一次在教室里,她被展力游扰得心烦意乱,画的素描根本就像一团九级强风气象图。她不过在家里抱怨了几句,内应善善马上便通知了阿清,阿清再告知展力游。

今天一大早,妹妹们都借故出门,展力游却不请自来地义务让她重新作画。

他自告奋勇的做人体模特儿,真真当然不反对,她内心有感自己的作品实在令人汗颜,只有假装勉为其难的架起画架。

展力游摆了相同的姿势,诺贝尔温顺的躺在他的脚边。真真开始大笔修饰作品,这一次她的情绪已经大为平稳,下笔也更加顺畅。

此时真真坐在画架后面,眯着一只眼,伸出细长的炭笔衡量他的身材比例。

她紧咬着下唇,专注的凝视着展力游,心里却想着:这个臭小子,真是只骄傲又自恋的野兽,和这样的动物独处,真是太危险了——她咬得太用力,使得下唇隐隐发疼。

“好了没有啦!我肚子饿了——”

“再十分钟就好了。”

“三十分钟前你就这么说了。”

他又问:“这算是作弊吗?”

“没人知道就不是。”

“你真是可耻——”

“闭嘴!是你自己要来的。”

“你确定不要全o!般不好可以加分。”

顾真真怕被展力游扰乱心神,打定主意不予回应。

“为了你,我是可以配合的,我愈来愈习惯了。”

她不说话,眼神犀利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样的对话?展力游百般无聊的想,一向都是女人急着想扒开他的衣服,这一次他自动提议,得到的反应却是这样!

他甩着头,猛扯着头发,一个深呼吸,控制自己的眼神别往下看,害怕自己有什么反应。

“不要乱动!”顾真真又喝道。

这个臭女人,不知道我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你的名节可就在我的一念之间,真是不知死活——展力游在心里臭骂着。

十分钟后。

“我要上厕所。”

“不准!”真真专注地研究着展力游右侧肋骨的暗影。他坐在窗户边,结实的身躯被阳光里飞舞的尘埃微屑所萦绕,光线照射出他平滑的肌肤和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他像是个会发光的个体,吸引了所有的阳光,全身闪着金黄色的光泽。她迫不及待一笔一笔地将她所看见的,全都收藏在她的画纸上,唯恐这样完美的画面很快就要消逝。

十分钟后。

“真是岂有此理!我空着肚子坐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了,连上个厕所都不准,喂!彼真真,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我可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顾真真听了他的威胁,面不改色的说:“等一下我煮面给你吃。”

听到“面”他闭上嘴,又忍受丁十分钟。

真真做了最后的修饰,完整的一幅画已经快要完成了。

“好了没?我的脚麻了、背好酸、手也好痛,眼睛快张不开了——”看见真真凝视着画纸,良久都没有再理他,展力游开始抱怨起来。

“还差一点——好吧!我去煮面了。”她离开了画架。

“如果差一点的话,那就画完啊!”他狐疑的说,还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不起来,浑然忘了刚才的抱怨。

“不画了,我听到你的肚子一直在鬼叫。”她起身到厨房洗手,准备煮碗丰盛的大卤面给展力游,作为他辛苦付出的代价。

展力游套上衬衫后,迫不及待地走到画架前,想欣赏一下自己的素描。

“天啊我的胸肌好像两粒鸵鸟蛋,嘴巴厚得像个女人似的,眼睛哪有那么凶狠,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还有,你太强调手部的关节,那里的暗影不应该比我左侧的暗影还要深。肌肉的线条也太僵硬,好像在参加健美比赛一样,我又没有这样,你这是写实画,还是抽象画——”他不断批评,就是没有说一句赞美的话。

“好了!你再说下去,这碗面我就要拿去喂狗了。”

真真微怒的说,回头看着背对着她的展力游,仍无动于衷地一手抚弄着诺贝尔的头,一手插着腰,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的作品。

“面还要等五分钟,你和诺贝尔先到外面走走,我的画还没有修饰完成,好不好让专家来评断,可以吗?”

展力游翻了个白眼,两手插在腰后的口袋,无趣的走出顾家的客厅。

他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对着伏卧在他脚边的诺贝尔说话。

“要专家才会欣赏吗?专家都是爱戴高帽子的笨蛋。我就是没有受过那些专家的污染,所以才看得更透彻!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她以为我为什么会看上她?就是因为她——他妈的不同,不矫情做作、不装模作样言不由衷,比起酒店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她可爱多了。诺贝尔,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唉,诺贝尔,我真希望我们三个能够永远像这样在一起,感觉真好!一起看尽全世界的风景,体验所有新鲜的事情,不要他妈的丑陋人性——”

真真走到门口,看见展力游对着诺贝尔自言自语的,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他不习惯向别人吐露心事,不习惯温柔感性的话语,唯独对诺贝尔,他什么话都说,诺贝尔是他最佳的倾吐对象。

“丑陋?你在说谁丑陋?不会是我吧?”她手里还拿着一双长筷子,身上过大的衬衫还染着炭笔和油污。长发随意束起,几根不安分的发丝还垂在她樱红的脸颊上。

展力游拍拍上的灰尘站起身,关起纱门让诺贝尔留在门外,以一种很危险的距离慢慢接近她——但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随意地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

顾真真反射性地退了半步。“干什么?”

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让她心跳加速。

“不要紧张好不好?你的头发都遮住眼睛了,也不想想你全身上下就那一对眼睛可以看,还这样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婆子——”

他迳自走进厨房,大刺刺地坐在餐桌旁。“面呢?”

真真脸色铁青,站在他的身后深深吸气、吐气、吸气

十分钟后。

展力游伸了个懒腰,抚摸着饱胀的肚皮。

“幸好我没有在吃面前让你画,否则我的肚子肯定和阿清的一样大。”他庆幸的说。

真真直视着他,严肃的说:“你自告奋勇跑来学做人体模特儿,干么还要拖阿清下水?”

“壮胆啊!你以为我敢一个人做这种事啊,更何况阿清知道要脱衣服给大学女生看,我还没要求,他就自告奋勇的来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脱衣服也要找人壮胆啊!那你找巷子口的不良少年打架,为什么就敢一个人去?”真真已经从善善的口中得知真相,原来他受伤是为了保护她们。宴会的时候,他还不顾身上的伤痕没有复原,开着车满街找她,还陪着她在天桥上吹冷风。

“怎么?我替你们清理门户,扫除障碍,维护巷口的治安,你不知感激,还要开骂啊!”他有些恼怒。

“治安有警察维护,用不着你这个黑道老大!真是本末倒置——”真真站起身收拾餐具。

“我早就不想当老大,也不想在这种行业里鬼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是天天去那些声色场所!”

“我只不过想帮我老爸的忙。他涉足这些行业很久了,想要抽身已经身不由己了。”

“为什么?”

“做生意关系到人情、利益、道义、信用很多原因,很复杂的。”

她从厨房走回来,坐在他的对面,认真的问他:“如果撇开这些原因,有一天你爸爸不需要你帮忙,那么你想要做什么?”

他被瞧得很不自在,撇开头说:“不知道。”

“你又没有经济问题,为什么不再读书呢?”

“怎么?学历有什么屁用?”

“不是这样的,力游,求学只是一个阶段,可以提供我们更多选择,发挥我们的长处。”

“社会大学就是我的选择,我的长处就是打架!”他固执的说。

“你死性不改!”须臾,真真叹了口气又说:“唉!力游,很多人一辈子庸庸碌碌的生活,从来就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那是因为他们经济的压力和现实的环境逼得无法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像我我喜欢画画、喜欢艺术,却时常感到天分不够。我不喜欢老爸推拿的功夫,老爸却说我有天分,所以我知道,每个人对掌握自己的未来都有许多无可奈何。

“而你——你是个幸运的臭男人。阿清说,你小时候比你哥哥还要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是个爱逃学的天才。的天才。你拥有很多很多东西,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除了打架这样的长处以外,一定远有许多你自己不知道的才能,你不去找出来,每天在声色场所里混,不觉得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吗?”

展力游回过头,沉着冷静地看着真真,脑海里重复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认真地思考着。

“也许,我真的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我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和别人。在还没有遇见你以前,我就像一个愤世嫉俗的失败者,看不惯所有的人,讨厌所有的事。现在我应该听你的话,张开另一双眼睛,用心看到自己——”他看了看自己修长的大手,除了打人有用以外,应该还可以做做其他事。

两人凝视了许久后,真真微笑,温柔的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听你说人话。从前我老是骂你,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的另一面,其实,我很感谢你为我付出——”

“好了!别这样看我!刚刚我说过,我为你付出的,都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展力游打断了她的话,就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心脏会受不了。她很少对他这样的温言软语,他害怕她只是想再次拒绝他。

顾真真挑起眉。“怎么讨?我已经煮面给你——”

“这样讨!”

展力游扬起眉,推开椅子,趁真真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迅速靠近她,一手揽住她的颈项,用他热情丰润的唇打断了她的话。

那小小的餐桌原本是个障碍,现在却成了展力游的助力。他就在厨房的桌子上吻了她。

她屏住呼吸,全身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动弹不得,只能躺在他的怀抱里。

他的舌头越来越大胆,连手也开始不安分的搜寻、探索。她的呻吟声不断送出喉咙,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抗拒还是享受。她想推开他的胸膛,却被他揽得更紧,直到他的唇转战到她的耳际时,她才有办法大口呼吸、大口喘息。

“停止”

“不可能,停不了——”他用坚定的口吻,在她的耳边低语。

他的声音像是不可抗拒的指令,令她的身体渐渐屈服,声音显得微不足道。“力游”

展力游抱起她的身体,粗糙的下巴轻轻刷过她细腻的皮肤。他一次比一次还深情火热的亲吻着她,她迷惑和惊慌的眼神在他的亲吻下消失无踪。

真真紧揽着他宽阔的肩膀,原本推拒的姿态变成了攀伏的力量。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微敞,露出了小肮。她的体温热烫,肌肤细腻如婴儿般,她的腰是如此的细小,身上的味道像极了清晨的花香

展力游吻住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全冲到脑门,必须找到纾解的方向。

他抱着她小心地绕过椅子、客厅的桌子,他知道真真的卧室在哪里,正朝着那方向前进——

“诺贝尔,你怎么挡在门外?你想进去找老大吗?不要碰我的西装长裤,我刚刚才洗过的——诺贝尔!不要趴过来——你疯了!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我是男的耶——”

前门庭院突然传来阿清的声音,他想进来,没想到诺贝尔朝他扑过来,使他几乎站不稳脚步。

诺贝尔对着阿清猛跳,不愿轻易让阿清走进客厅,好像在替主人争取包多的时间。

真真一阵惶,开始慌乱挣扎。

展力游一时间没看到低矮的小沙发椅,一不小心,两个人双双跌到了长沙发上。

两声惨叫。

十秒后——

“诺贝尔这么老了也会思春啊——搞错对象了!”

阿清自言自语的推开门,走到客厅,映入眼帘的是在画架前正襟危坐的顾真真。

“啊!真真姨,你画我们老大画好了啊!”阿清兴奋的走上前。

“咳,快好快好了!”真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但却发现拿着炭笔的手还在颤抖,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画具。

“为什么你们的同学们没有人画我呢!我摆的姿势也很不错啊!”阿清歪着头,欣赏着画作。

“怎么没有,我知道有几个男同学画你啊!”真真安慰着他。

“还不是坐在我前面的那几个,我挡着老大,他们不画我都不行。真真姨,你知道吗?让男人看我看得那么仔细,怪怪的!都是老大,没想到他这么没胆脱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清小声的对真真抱怨,就怕老大听见。

“阿清!你到底来这里干么?”展力游整个人埋在沙发上,满脸杀气的问。

阿清被展力游的声音吓住,赶紧大声报告:“是大老板要我来找你的。他说卡拉ok这几个晚上都有人来闹场,他要你多调些人手。还有今天晚上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听说对‘花城’很有兴趣,所以这几天我们要小心,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老爸想要转手‘花城’!我怎么都不知道!”展力游坐起身,诧异的问。

“嗯!我今天才知道的,所以大老板想见你,听听你的意见,顺便一起接待这个客人。”

“我知道了!我老爸现在人在哪里?”展力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全身的衣衫不整,连前襟的扣子都只有意思意思地扣上一个。

“在酒吧的等你。”阿清回答,但心里却感到狐疑,真真姨的头发也是惨不忍睹,怎么好好的画个画,两个人像是打了一场架一样?

“老大,人体写生应该是很静态、很有气质的活动,你们怎么一-”阿清左看右看他们俩。

两人心里有鬼,都默不作声。

“刚刚你们在做什么啊?”阿清不解的问。

“关你屁事!”展力游胀红了脸怒气冲冲。

“我刚刚在运动!你看——画图画太久,手脚有点不灵活,所以我做做运动凋适一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真真甩着手脚,不停地在原地跳跃。

阿清和展力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滑稽的动作、不自在的举止,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展力游忍不住将头埋在掌心里,不忍卒睹。

阿清正经八百的举起手。“真真姨,对不起,打断一下你做运动。我要老实说,你的脖子上都是红色的吻痕,如果不想让善善阿姨和美美阿姨知道,最好穿件套头的衣服,因为那个痕迹要一个星期才会消失。还有,要做运动前,最好穿上鞋子,不然脚会受伤。”

又转头对展力游说:“老大!我看我还是先带你回家换衣服,你身上的衬衫绉了,几个钮扣也掉了,好像很激烈喔——还有你们要做那件事的话,最好不要在家里,因为太多人出出入入的,会破坏情调、打断高潮,还兼得内伤呢!”阿清在声色场所工作,什么样的情色男女没见过!他们一个眼神,——个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好了——废话这么多!我们闪人了!”

展力游红着脸,知道瞒不住,一手搭着阿清的肩膀,开始请教这位调情高手。

“阿清,我看还是你提供一些资料给我,看哪里适合两人独处,不会有不识相的人打扰。”展力游殷勤地替阿清开门,两人一同走出顾家客厅。

“地方可多了——看是要心灵交流的地方,还是眉目传情的地方,还是打近身肉搏战的地方,还是心灵和肉体水乳交融的地方”阿清暖昧的形容。

“你真低级!”

“老大,我们都是男人,你就不要再客气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我只想知道哪里你不会出现!”展力游想到这里就生气。

“不然这样好了,老大,下一次你让诺贝尔在门口守着,这样我就知道闲人勿进,我会和诺贝尔一起替你守门。如果我找不到诺贝尔的话,那就表示你和诺贝尔在一起,坚忍不拔、毋忘再举的独守空闺”

“他妈的!什么不拔、再举的?你真恶心,我拜托你别滥用成语好不好?”

“还不是跟你学的——”

真真愣愣地看着展力游和阿清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门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进房间。在镜子前,小心地检视脖子上大大小小深浅不同的红色印记。

“展力游!你真是可恶——”

她嘴里咒骂着;心里却充满着甜蜜的滋味。

抬头瞥见书桌前还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相思之情。

杨轾远,这个名字其实在两年前就离开她了,她却傻傻地禁锢在自己筑起的高墙里面,浑浑噩噩的守了两年:

想到这里,心还是隐隐作痛,是——种被欺骗、被愚弄的痛。

她紧紧按着热烫的颈项,那一块块的红色印记是展力游的热情。她心情狂乱,虽然很想接受力游的感情,可是只要想到杨轾远是他哥哥,心里就无法坦然接受。

这种焦躁不安逐渐扩大、再扩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展力游说,他把心给她了!

她只感到茫然困惑,爱情来了,却没有预料中快乐,只有一种怕又会失去的恐惧。想到这里,郁闷的心情就像黑云一样,缓缓笼罩住了她。

那一个被阿清识破的早晨之后,所有暖昧不清的感觉渐渐变得明朗。

每天晚上,展力游都会来顾家的老屋,假借看看诺贝尔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来看顾真真。顾家姊妹们渐渐习惯展力游像自家人一样的出入,包括阿清、大树,还有其他的手下,她们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顾真真每次遇见展力游身边的人,都被他们毕恭毕敬的举止弄得尴尬不安,她的身分从展力游的阿姨变成了女朋友,听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知道由来的人就不以为奇了。

星期天,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时间单独在一起,展力游开车载着真真和诺贝尔,来到了郊外的河边。

坐在前座的顾真真,眯着眼看着沿路的风景,路边两旁的树叶全都闪着舞蹈的金光。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目的地,展力游心想,这里够远了吧!绝对不会有阿清来搅局。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让诺贝尔跳出车外四处追逐花蝶,诺贝尔如鱼得水,又跑又跳地兴奋不已。住在城市里的狗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一处可以狂奔漫游的宽阔天地。动物和人一样,都向往自由,喜欢亲近自然,唯一不同的是,狗没有自主的权利,而人有,但却时常忘了这些权利。

他们站在河边的草地上,看着诺贝尔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奔跑着。

展力游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树枝,半转身,将手上的长枝远远抛进水里。诺贝尔看着树枝飞扬而过,一个纵身,跳进了水里。

“喂!你会不会丢太远了,万一诺贝尔游不回来怎么办?”

“安啦!不管我丢多远,它都会回来的。”展力游笃定的说。

“你是不是对什么事都很有自信?”

“当然不会,我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敢有什么自信!别被你折成两半变成瘫痪就好了!”展力游引用美美曾经威吓他的形容。

“展力游!你大老远的把我带来这里,正经的说几句话会死啊!”真真气呼呼的说。

“好啦!我说正经话——我现在没有这种自信的感觉了。真真,认识你以前,我原本以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心里越想要什么,就越觉得没有自信。所以,全世界我只对诺贝尔有信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它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展力游看着诺贝尔嘴里衔着树枝,大老远的游回来,低头轻抚诺贝尔的头赞美了几句,命令诺贝尔放下树枝,他又一个转身,将树枝抛得好远好远

“真真,你会吗?”他没头没脑的开口问。

“会什么?”

“你这个女人还装蒜!”

“到底是什么嘛?我不清楚你的问题,有什么好装的?”

“我是在问你你会回到我的身边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距离多遥远,不管物转星移、人事变迁,你会回到我的身边吗?”他迫切的想知道真真的心意,面对他的感情她总是避重就轻,他看到了,心里了然。

“你要我也像诺贝尔一样吗?我和它不一样,它不用担心它的主人是不是又打架了,它不用害怕夜里听到电话铃响,会不会有人来报噩耗。它不用害怕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它不用不用像人一样有这么多的烦恼,不会像人一样这么不知足”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展力游动容地紧紧揽住她,让她埋在自己宽阔安全的胸前。

“对不起!真真,我老是让你担心。”他闭起眼将头埋在她细柔的发丝里,深深吸一口她特有的清香。

“力游,自从你受伤以后,很多事情让我感触很深如果环境不会改变,那么我们是不是要自己改变?我我试着改变我自己可是又没有办法改变你怎么办?力游我好怕”真真揽着他的腰,聆听他胸口的心跳声,语调里满满的委屈。

男人最怕女人柔弱的眼泪,尤其是展力游,向来吃软不吃硬,最怕顾真真伤心,她抓紧了他的弱点。

“好了,算我怕你。你说,你要我改变什么?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他妈的尽全力!”

啊——这是从展力游的嘴里说出来的情话吗?很简单,却令人心动。真真不禁将他揽得更紧更紧,让他体会到她的希求。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展力游,慎重的:“第一条,不准再说脏话了。”

“哪一个字或哪一句算是脏话?真真,你这第一条就很笼统了,我们性别不同,环境不同,教育方式不同,限度尺寸自然就会有落差!”

“不准动不动就说‘他妈的’,够清楚了吧!”她原本难过的心情,又被展力游弄得哭笑不得。

“啊,你也会说脏话,可耻啊!可是,对我来说这不是脏话,这是在表现男性的尊严。女人会哭,男人会骂脏话,这些都是很自然的天性啊!这一条对有个性的堂堂男子汉来说,真的是太难了!”

“好!如果第一条你就没有办法做到,那么你就把诺贝尔带走好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暗语“诺贝尔”代表展力游的心,顾真真说把诺贝尔带走,意思就是要展力游收回他的心。

展力游一听,心一急,又口不择言。“开什么玩笑!狈在心在!给你了,恕不回收!”

“你又在说什么狗话!难道狗亡心也亡吗?那你要保证诺贝尔长命百岁,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我看我还是死心算了,我才说第一条,你就理由这么多,那我们要怎么继续?”

“好啦!骂够了吧,请继续。”顾真真有所不知,展力游就是喜欢讨骂。

“第二条,考上大学,找出自己的专长。”

“大学里面有没有打架系或黑手党系?或是娱乐经济系、特务保全系、特种行业系也可以考虑——我的专长太多了,还用得着找吗?”

“展力游!”顾真气得大吼。“好啦!好啦!请继续!”

“第三条,脱离黑道,本本分分的做人。”

“做人!将来我们如果结婚了,要做几个人就做几个人,做人有什么困难的!哈哈”脱离黑道对他来说是最困难的,他故意表面上打哈哈,避重就轻。

她如果继续爱着这放荡不羁的流氓,她的爱情一定很快就要休克。“送我回家吧!”顾真真体认到这一点,说完,两颊气鼓鼓地转身回头就走。

展力游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嘴边还带着轻快的笑意,俊美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

“真真”他深情的叫着她的名字,眼底燃烧着两簇热烈的火苗,彷佛正释放爱情的魔力,想要将逃走的她紧锁回来。

这是展力游一贯的伎俩,每次他都用这个方法来扰乱她的理智。

“不要叫我,不要这样看我。这一次没有用了,送我回去吧!”她狠心的说。

“免谈!我是故意把你带来这里的,现在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他紧紧贴住她娇小的身躯,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眼底的火焰开始在燃烧

“是吗?力游,我根本不想从你的身边逃走,只想留下来——”她突然面露微笑,分散了展力游的注意力。

他面露狂喜的神色。“真的,你终于想通了,我”

“留下来把你杀了!”他话还没说完,真真已咬牙切齿接了下去。

霎时,她抬起脚,重重地往他的脚上踩下。

“啊!啊!你你这个臭女人想谋杀我啊——”展力游痛苦的大叫两声。

趁他毫无防御能力的时候,真真从他的裤袋里揣出了车子的钥匙,回头就往停车的方向走。

“杀了你,还便宜你了!”她头也不回的说。

展力游痛得直不起腰来,抬头看着她越走越远,急得大叫:“好!彼真真,我要使出杀手了!你一定会后悔的,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

“再见!”真真背对着他,扬扬手。

“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诺贝尔!傍我上!”展力游一个手势和命令,诺贝尔立即经验老道地朝顾真真飞奔而去,一个跳跃,就把真真给扑倒了。

“啊——诺贝尔!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平常对你这么好,你还把我扑倒!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顾真真跌在柔软的草地上,和满身水渍的诺贝尔滚在一起。

“哈哈!你忘了诺贝尔和我有十年的默契,已经到了心灵合一的境界了!”展力游赶到顾真真身边,看着这一幕情景捧腹大笑。

“展力游,我的全身都湿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诺贝尔不断舔着她,从脸到脚没有一处幸免。

“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吧!”

展力游开心的看着这个情景,不久,也兴奋的加入了战场。

原本顾真真和诺贝尔打成一片,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展力游和顾真真扭打翻滚成一体。

“不要!力游展力游!好痒求求你,放开我!”拒绝声慢慢变成了告饶,展力游使出了打架的本事,将顾真真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看着猎物伺机而动,不驯的眼睛开始闪动着温柔深情的光彩,透露着要亲吻她的前奏。

真真赶紧转开头,一手遮着嘴,一手挡着他。“不要!不要吻我!”

“为什么?”他愣了愣。

“我满脸都是诺贝尔的口水。”

“不管,是馊水我也要吻!”他野蛮的拉开她的手。

“谁的脸会有馊”她的话来不及说完,就他丰厚的嘴唇贴住了。

他的热气吹拂着她的脸,她想张开眼睛看清楚,却被他周身金色的阳光闪耀得张不开。慢慢地——他的动作逐渐轻缓、细腻,她闭起眼用心体会,好像就在梦境里的天堂一样。真真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温柔,这比他狂暴热情的时候还要令人动心。

诺贝尔在他们俩身边不断的吠叫,顾真真和展力游还是沉醉在两人共同经营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汪!汪!汪!”诺贝尔不死心的猛吠。

“诺贝尔!不要吵,你到底在鬼叫什么?”展力游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身边围了几个来爬山健身的中年太太,正掩着嘴对他们不断的指指点点,笑谈中还不忘递来暖昧的眼神。

“我的天啊?哪来这么多人?”真真将脸埋在展力游的胸前。

“可能我们两人比风景还要好看。”

“展力游,你还开什么玩笑?快带我回家!”真真羞红了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马上进去。

“他妈的!大老远跑来这里,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不识相的人!这些老女人,这里又不是电影院,想看免费的,门都没有!”展力游边说边骂,帮忙拉起了狼狈的顾真真,看她两手颤抖个不停,还替她快速的扣上胸前的钮扣,为她整理好上衣,拨顺她一头的乱发。

两人都整理好仪容之后,展力游才拖着一言不发、头儿低垂的顾真真,逃离那有着旖丽春色的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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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早晨,真真在厨房准备妹妹们的午餐。

美美背着厚重的书包走到厨房,看着大姊在洗碗槽前清洗水果。

“大姊,我好想爸爸妈妈喔!”美美孩子气的说。

“美美,暑假一到,你就可以回去乡下找爸妈了啊!”“他们真的都不回来了!他们真的放心得下我们啊?”

“嗯美美,你知道,爸妈很放心我们,因为有我照顾你啊!”“是啊!你忘了说,还有一个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二姊,还有一个爱管闲事的展力游。”

“他怎么爱管你了?”真真不解的问。

“他老是叫我走路回家要小心,还说如果有男生想追我,叫我给他名字和学校,他会派人围堵他,若警告不听,他会亲自去痛扁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真真难掩笑意的问。

“问题是,我很喜欢有男生追我啊!他和他身边的几个打手,把我的朋友全都吓跑了!”美美愤愤不平的说。

顾真真低头将美美的午餐打包好放在餐桌上,心里都是展力游那横眉竖眼警告人的样子。

“大姊,那个展力游今天晚上会来吗?”

“怎么,他来不来你会在意吗?”真真反问。

““我才不管展力游来不来!我只是想,如果他会来吃饭,那我放学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去买便当吃好了!”

“为什么?”真真纳闷的问。

“因为我不想再吃面了,我现在看到面就想吐!”美美拿起桌上的便当盒,一溜烟就跑走了。

真真忍不住站在原地傻笑,这两个星期,展力游每天上都来报到,她足足煮了好几天口味不同的面食,还非常有心的上网抓了不少面类食谱。

她俨然是一个尽职的女朋友。

真想不到自己一头就栽下来,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美美来不及知道,她和展力游已经约好要到“化城”好好疯狂一个晚上。

顾真真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这是第一次,她答应以女朋友的身分出现在展力游的领地;也是第一次她放下所有的顾忌和不安,决心接受展力游的感情。

如果爱情来了,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展力游说得对,所有的“可是”、“但是”都是假设性的借口,她不愿因为这些借口,而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感情,轻易推开。

晚上六点。

顾真真换上一件比较有女人味的连身洋装,梳理着一头及肩的直发,正在懊恼该如何装扮发型和装饰。

别上一支可爱的发夹吧!可是好像太刻意了。涂个樱色的唇膏吧!好像又太故作性感了。那么这一身漂亮的天空色洋装呢!不是更凸显她对这约会的期待

唉!她想太多了,看着手腕上的表,已经六点了,展力游竟然还没有来。

她开始纳闷,他向来是只会早到晚退,从来就不会迟到。

又过了半个小时——

真真坐在客厅里,不时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

时间滴答滴答的又过了十分钟,客厅里的电话钤声响起,打破了等待的寂静。

“喂——”

“真,对不起!刚刚发生了一件意外,我现在正在处理,所以我们的约会要取消了。”展力游在电话中充满歉意的说。他也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的约会,意义非凡,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身不由己。

“什么意外?是不是你又打架了?”真真一听到意外,心跳就开始急促不安。

“不是我!”展力游不想多作解释,让她担心受怕。

“那是谁?你在哪里?我去帮你!”她急切的问。

“我在上次来过的那家医院急诊室,阿清受伤了。”听着真真担心受怕的语调,他只好从实招来。

“他还好吗?我去看他!”

“情形还不清楚,你不要来啦!”展力游在电话里阻止她。

“我马上到!”顾真真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这个女人,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全世界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这样对我,我为什么还是这么爱她?!真是欠扁,天生贱骨头真是他妈的!”

展力游看着断线的手机,不断的咒骂。

真真执意要看阿清,跑出巷口拦了一辆计程车,马上火速赶到医院想弄清楚状况。原来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阿清回家被人跟踪,寡不敌众的被痛殴了一顿,昏迷不醒倒在垃圾堆里好几个小时。

下午展力游准备出门接顾真真的时候,接到了医院通知的电话,即刻赶到医院处理一切。

医院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全围在展力游身边,愤愤不平的说:“老大,我们知道是谁干的!”

“老大,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可以出发!”

“老大,他们竟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我们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们,让他们后悔莫及!”

医院急诊室外的长廊挤满了一群凶神恶煞,医院的病人、护士、医生都面有惧色的对他们敬而远之。顾真真悄悄站在离展力游十步远的距离,看着他的处境。

白色的墙壁看起来格外阴暗,他的眉间像是刀刻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聆听着手下们激动气愤的话,神情愈加沉重。他回头看见了她动也不动的凝视着他。

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一个丑陋的世界。他不应该让她看见这样的情景,他要她的眼睛只看美丽动人的画面。展力游后悔莫及,他应该阻止真真来的。

他们怔怔地看着彼此,彷佛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跨在两人之间,他们虽然看到了对方,却触及不到彼此。

“我们”他看着她,心有顾忌的说不出话。

“老大!我们要怎么样?还等什么?”

“老大!我知道他们都在哪里出没,这几个臭小子时常来闹场,老大!我们还在犹豫什么?”展力游的手下不解,平时这样的状况,老大二话不说的就会找人大打出手,血债血还。

可是这一次,展力游看着顾真真的脸,却迟疑了——

真真再也听不下去,她走到展力游的身边,所有的人自动后退,两边排开。

“力游,这种情形,普通的正常人都会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而你们”她看了看身边的一群牛鬼蛇神,心里知道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正常人。“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处理方式,但我希望这一次,你们用脑袋处理,而不是拳头处理,以暴治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大嫂,那些人如果有脑袋,就不会来碰我们的人了!”

“是啊!对这些没有脑袋的不良少年,拳头最有效了!”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对!对!我们绝对要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不是这样的!”真真胀红了脸,大声打断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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