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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消失的红线

 

“这不可能!”

青鲤十三忽一声飘过来,在烟雾中露出惊愕:“我之前确认过,这小公主手腕上是有红线的,难道……”

他再三看了看玉玦,沉吟道:“红线和魂魄相连,魂魄换了,红线也就没了……嗯!是这个道理!”

“你在这里恍然大悟个什么鬼啊!这种事难道不是早就考虑到的吗?”叶萩忍不住道。

青鲤十三摸着下巴飘来飘去,最后一拍手:“这也简单!肯定是你还没动过心,魂魄才没长出红线!只要先把红线长出来,然后拴上结,皆大欢喜!”

本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初恋都还没有过!能长什么红线才怪!

叶萩叹口气:“大神仙!你超脱红尘之外自然说的轻松!可要动心谈何容易!你以为是在市场上买大白菜,明码标价的吗?况且我这身体的主人实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没到成婚的年纪就已经两次险些丧命!”

她心思活动一下,眯眼笑道:“仙君大人!要想成事,不得先让我保住性命吗?”

青鲤十三揣着手飘飘荡荡:“所以呢?”

“所以说,仙君大人能不能我传授一些保命的法子?”叶萩轻咳一声,“这个自然是为我们的交易考虑!只要先把命保住,别的一切好说!”

“原来你是趁机来薅我的羊毛!”青鲤十三笑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有人在的地方总是不能掉以轻心。我飞升前在人间游历,略懂一些修道法门。”

他思略一番,从袖中召出十几个微光闪烁的珠子,悬在空中挨个看了看,最后挑出一个扔过来。

“这个好!同你体质相适应,还算有用!”

叶萩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珠子光芒一亮,铺成一副金光闪闪的字,左边几个尤为瞩目:

无上功法。

“这么厉害!如果练成,是不是我就无敌了?”叶萩两眼放光惊叹一声。

还没做什么称霸的黄粱美梦,就听青鲤十三的声音悠悠传来。

“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有什么比逃跑更加管用的保命妙法了!如此便是‘无上功法’!”

逃跑?这不就是凌波微步之流吗?杀伤力基本为零的那种!

“仙君大人!就没什么霸气一点的功法?”

叶萩指尖戳了戳,无数撇捺横竖如同飞虫般散开,旋即合拢。

“当然有!我这里什么玄天功法,妙云功法多得是!”青鲤十三拢拢衣袖淡淡道,“你若不怕经脉具断七窍流血,传给你也没什么!”

叶萩不禁打了个冷颤,忙笑着摆手:“不了不了!这个就很好!”将珠子牢牢攥着,又问,“可是仙君,你说的红线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要婚约成了就可以吗?”

“此事说来很是复杂。”青鲤十三蹙眉,“你们寻常理解的红线是什么?”

叶萩不假思索道:“传说中月老用红线将两个泥人相连,这两人就能成就一番美满的姻缘!我从小都是这么听说,家里附近月老祠还有专门求红线的,香火很旺盛!”

“这说法八九不离十,但不准确!确切来说,红线不是月老造是月老造出来的,而是人本身就能长出来的。”

“长出来?从哪里长?”

“从魂魄里。”青鲤十三衣衫翩然,笑道,“人的魂魄是情感之源,是爱恨情仇之根。如同春风拂过,种子萌发出嫩芽。人若倾心,就能生出红线,短短一根,绕在手腕上。月老……以及他座下众仙官的任务,就是确保两条正确的红线能够相连成结!”

“难不成红线还会连错?”叶萩睁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连错了会怎么样?”

“会很麻烦!”青鲤十三揉揉鬓角。

如今这局面显然比连错的红线还要麻烦,那就是一方的红线香消玉殒。

“这是很意外的事。姻缘簿中他们注定要有一场美满的姻缘,可不知什么缘故,萧国四公主居然突然就亡故了!她的命数不是这样的……想必是哪里出了错!”

青鲤十三若有所思片刻,继而长叹一口气。

“所以这个烂摊子就摊到了本仙君头上!欸,造化弄仙啊!这四公主原本的三魂七魄实在太弱,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多亏本仙君机智,及时找到个频率相同的灵体顶上!”

叶萩瞠目:“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青鲤十三点点头,又叹一口气。

更让他头疼的是,他跑了无数空间才找到个在公交车上磕到后脑的倒霉鬼,却是个情窦未开的愣头青!

好在观察至今,这倒霉鬼智商还算在线,让他略有些宽慰。

然而等他再看时,刚刚建立的信心又有些动摇。

眼前的丫头晃荡着两条腿坐在床沿上,将珠子凑近看得仔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模样。

若是有尾巴,此时怕要翘上天了!

叶萩不知道眼前那团烟雾的所思,将珠子小心收好,这才心满意足道:“仙君也不必担忧,我如今有了活命的本钱,完成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对帅哥动心本就是在下的一技之长!等您下次再来,兴许红线就长出来了!”

青鲤十三打量她一眼:“不光如此,那夏国太子的腕上也要有红线才行!而且还要因你而生!你……有信心?”

“这个……呃,有点难度……”

啧!头更疼了!青鲤十三瞬间觉得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

……

又过了日,天气一片大好。

小景照常拉着轻罗在园中闲聊,轻罗依旧只静静听着,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道:“殿下若不是身体不适?这许多天都不曾出门了!”

“我昨日送粥时瞧了瞧,殿下铁定又在做什么养生的法子,盘腿在榻上养神呢!”小景凑近道,“你知不知道太极?”

轻罗茫然摇头。

小景神采飞扬道:“我也不知道!是殿下想出来的,我想着她虽然年纪小些,却很有想法。这些天看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轻罗点点头:“她确实很不一样。”

“那是!”小景仰起头,自豪地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殿下福厚着呢!”

正说着,房门“吱呀”打开。

叶萩一袭浅青衣衫脚步轻盈地走出来:“小景,你拍马屁也如此大声吗?”

“要不然怎么让您听着呢?”小景笑道,迎上去要照常给她披上披风。

叶萩推开她的手:“收了吧,以后用不着了!”

“那太医馆每日送的汤药……”

“照常!每天端在我房里放着。”

淡淡吩咐完毕,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果然身心舒畅,五脏清爽,说不出的舒适。

那无上功法的最初几重都是些打坐练气,强身健体的法门,憋在屋里几日掌握了个大概。

只是这副身体实在太虚,轻易没法子精进。

叶萩活动了筋骨,扭头道:“早膳时间到了吧!”

轻罗立刻端上三份吃食,都是些白粥青菜秋葵之类。

看着看着,她皱了眉:“就没有一些正常人类的饭食?我又不是食草动物!”

轻罗满头雾水地去看小景的脸色。

她这些日子虽不言不语,却发现与其与自家公主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还不如直接听从领头侍女的吩咐。

比如这“食草动物”是何种动物,就足够让她烦恼半天了。

小景见怪不怪一脸淡定,笑道:“殿下您一直体弱,吃不得太荤腥的,故而早膳清淡点。您若是以后都要大鱼大肉,只需跟皇后娘娘宫里通报一声。”

“这还要通报?吃口肉而已!”叶萩惊叹一声,未免受宠若惊。

转念一想,这皇后娘娘久不露面,实在不像事事亲躬的样子。于是不等小景回答,又挥手道:“算了!把晚膳多加些鱼肉可好?不会也要通报吧!”

小景迟疑着正要回答,突然院门大开,大踏步走进一个人来。

百里笙白皙的面孔一露就扬起下巴道:“我当萧国公主的日子过得由多滋润!却是连口肉都吃不到!真可怜!不如去我宫里吃口热乎的?”

说着手指挑在碗沿上,竟是将几碗粥菜都给打翻了,稀里哗啦撒了一片。

这下连口粥也别想喝了!

叶萩暗自惋惜,幽幽道:“笙公主日头还没升高就跑过来打翻我的碗筷……看来萧国使团是昨日动身离开星煌的吧!”

百里笙没有惊讶,反而露出贝齿一笑:“没错!所以本公主赶紧来报告这一好消息。想不到你处在深宫,倒是耳聪目明的很嘛!还是说……是有其他人告诉你的?”

看着她意有所指的神色,叶萩暗自惊讶。

自从那日溜出去险些闯祸,这些天她就如同蜗牛般没敢露头,还是说千小心万谨慎,还是走漏了风声?

来不及细想,听百里笙又道:“我就知道!上次就看你不像个守规矩的,也不像传言那般软弱。这样也好,否则多没劲啊!本公主就喜欢有些斗志的!”

她突然凑近眼神一亮,手疾眼快地一扯,那枚原本挂在叶萩脖颈上的玉玦就到了手里。

“这块玉成色不错,贴身戴着,难不成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百里笙后退几步将玉玦举在手里,挑衅地抬起眉毛。

叶萩心下一急,担心摔了这得来不易的法宝,也顾不得许多追了上去。

百里笙身手敏捷闪身躲开,笑得更加灿烂:“这么紧张!是不是上面有哪位情郎的姓名!我可要好好瞧上一瞧!你先别激动,若是我一失手,摔了可就不好啦!”说着作势将捏着的细绳松了松。

叶萩赶忙住脚:“这玉玦说普通也不普通,只是戴着有了感情,摔了也就摔了罢。”

百里笙玩味地挑起嘴角。

若是真的摔就摔了,干嘛还要来追讨?这下更不能轻易摔了,多看一分这可恶的小丫头着急也有趣的紧!

她捏着细绳晃了晃,重新将玉玦捏在手里。

玉玦照映了阳光,突然泛起微微蓝光,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能捕捉到。

百里笙自然没有放过任何破绽,就在要定睛细看时,叶萩瞅准时机迈开脚步。

然而这一步着实比想象的远得多,她整个身体直直冲向栏杆边。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触到一丝冰凉。

和玉玦同时到手的,还有某人的手腕。

见对方一冲上来就一把抓住自己,百里笙的,参的是兵部私拨甲械款项。

本就是不大不小的陈年旧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心中明镜一般,表面上说着兵部尚书徐乾劳苦功高,私下却都留着心眼存了份力气,举着笏板蜻蜓点水。

徐乾孤立无援,憋着口气挂冠求去,临走时推了手下的侍郎娄枼。

年纪轻轻的太子蹙眉表示惋惜,却直到半个月后,这位娄侍郎也没得到擢升,倒是陆续有人上书检举他的过处。

这时候就有人趁机举荐年少有为的郭子青。

郭子青师承太傅徐益章,年少时即为太子侍读。

前朝后宫恍若两个世界。

这些消息自然没有传进叶萩的耳朵。她顾着修习无上功法,废寝忘食,以至于青鲤十三一露面,几乎扯着嗓子吼起来:

“本仙君灵气也耗了,功法和法宝也给了,难道是让你来这度假的不成?你的任务呢?”

看着她举一把匕首窜上窜下,顿时有些气闷,忽地一下飘在跟前,咬牙切齿道,“要是红线长不出来,你我都得死!”

叶萩吃了一惊:“我也就罢了,死过两次的人。怎么神仙也会死吗?”

“会!生不如死!”

青鲤十三拢袖飘起来,做了千百年的跑腿小仙官,要再升不了位阶,不是生不如死是什么?

叶萩犯了难,只得收起匕首将前些日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不等说完,青鲤十三眼睛一亮:“有戏!”

按照他多年从业经历,两人手都牵过了,就算成了一半!

可叶萩叹了口气:“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你看!”

说着挽起袖子露出手腕,玉玦中的还是光秃秃的半截胳膊,没有半个红线的影子。

青鲤十三沉思片刻,反而松了口气:“这才多久!红线怎么能操之过急呢?虽说事在人为,可感情这事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啊!”

叶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总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美色在旁,险些被冲昏头脑,可过些日子再回想起来,疑窦丛生。

百里殊生的是好个样貌,谦和尔雅,清风明月般,可每次直视这双眸子,除了柔情万千,总还有什么东西隐在其中。

像是卷着万千的风云,赫然要冲撞而出,又像是一眼寒潭,虽然清澈,总觉深不见底。

他说他低估了马匪的实力,但又很有先见之明的赢了百里弈这个武痴,让他冒死在乱军中救了自己。

习惯了稳坐军中帐的人,会允许这样的失误吗?

叶萩犯了嘀咕,转念一想,百里弈那向来只顾持剑砍人的家伙,哪里想得出如此暗度陈仓的高明法子。

即便想得出,能让使团和羽林卫乖乖配合,也不是一个掩去身份的小卒能做到的。

可青鲤十三眼里只有红线,哪会操心这些闲事?听了这些话反而大手一挥:

“这些事情管他做什么?不过……这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聪明了!”

“那还用说!本姑娘本就绝顶聪明!”叶萩白他一眼,挑着匕首在屋内闲逛。

不知是静下心修习的缘故,还是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的状况,她的思维日渐敏捷,活动也利落许多。

因而闲的发慌,就学着别人的样子舞刀弄枪,吓得小景和轻罗七手八脚,将院内有武器嫌疑的东西扔了个干净。

&没办法,只能趁夜深人静活动活动,以免憋出病来。

青鲤十三却对这把匕首来了兴趣,凑过来要看仔细,冷不丁就从袍子上划了过去。

谁知他像被刺着一般,直接嚎了一嗓子,抱着手臂躲开老远,神情幽怨。

叶萩愣了,这家伙不是没有实体的嘛!也会被划伤?低头看了眼手中铁刃,平平无奇,甚至还略显老旧。

“什么东西!烫坏本仙君了!”青鲤十三飘过来瞅了眼,没有发现异常,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堂堂神仙居然也能被凡物所伤!当真是世上读了旨意,无非是些劳苦功高的官话,底下人恭敬听着,阶上的人挺拔如松,只一扬手,就有人高声宣了百里堂上前。

戎装年轻人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

暗红朝服的百里殊笑盈盈看他:“皇兄终于回来了。”

这种寒暄之词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好在离得较远,向来恪守礼法的文臣们听不清楚。

百里堂面上微笑,肢体很是恭敬地行过军礼,双手捧上铜虎符低头道:“臣驻扎北荒数载,牵挂家国,如今天下寝兵休士,当是黎民之福,百姓之幸。军归则虎符还,此物当归天子。”

“皇兄说的是,如今烽烟已定,天下太平,这东西暂时是用不上了!”

身边的内侍刚要照例接过虎符,却见自家太子指尖一挑,虎符已到了手里,忙低头退在一边。

手指细细摩挲而过,虎符上细微沟壑纵横,很有岁月的痕迹。突然松手,虎符就掉回了百里堂手中。

“可是你我皆为人臣,皇兄不敢拿的,我哪里能要的安心?”

虎符入手冰凉,百里堂面不改色答了声“是”,复举手捧上欲再开口,一旁的内侍得示意接过虎符,随即又一内侍上前,手里托着两只青铜酒爵。

这酒饷他一人,实则是犒劳三军,这是大夏历来的风俗。

再抬眼时,百里殊抬着酒爵微微一笑,似乎刚才的话如同清风拂过没了影踪。身边大夏的朱色军旗猎猎作响。

风更大了。

百里堂垂目微笑,将爵中的酒一饮而尽。

……

……

益寿宫的大殿内烛火融融,香炉中青烟袅袅,萦绕不绝。

老人斜倚榻上闭眼倾听,身边的少女坐得笔直,正捧着一本书册柔声念着,语调婉转,吐字清晰,声音混着窗外的暖阳格外轻柔。

念了一会儿,声音突然低了,巧目瞥过榻上,只见老人徐徐睁眼:“琴儿,怎么不读了?”

“孙儿是觉得祖母在这房里闷得久了,听我念书难免烦闷。今日天气不错,孙儿陪您出去走走?”

百里琴合上书,伸手按了按老人的脚腕:“宫外的小姐们好不容易进来一次,竟连您的面也还没见着呢!”

“你这丫头心细!你哪里是觉得我闷,是那书上写了什么吧!”

太后嗔怪道,叫了嬷嬷过来搀扶起身,“那些书我早年间都读腻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怕我想起些伤心事,又哭哭啼啼的没完!”

“孙儿瞒不了儿瞒不了您!可光看书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园中百花盛开,有些还是宫外送来的珍稀花草,都是南边差人进贡的!”百里琴忙搀着另一边。

太后走了几步,却又不肯出门,只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捧着杯茶抿了一口,转头问嬷嬷:“听说容家那丫头回乡了,这几日没法进来,是不是?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嬷嬷轻声道:“容家来人说,他家小姐要回晟州尽孝哩!想着以后也没法再来了。”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尽孝好,尽孝好啊!那丫头性子烈了点,倒也是个直言快语的,在宫里也不大合适!”

嬷嬷没有说话,抬眼和百里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百里笙自从在青玉殿闹了一场,被禁在宫里足不出户,可宫墙挡得住人,挡不住声音。

不出几日,宫人们大多都晓得,笙公主整日在院里舞刀弄剑,说要拔了容家小姐的舌头。

从那时起,容家小姐就不常进宫了,没几日就有信息递进来,说要回晟州老家探亲。

而这消息是礼部尚书容秉书亲自差人送的。

这哪里是探亲,分明是避祸!

百里琴暗中上了心。可青玉殿一事怎么想也牵扯不到容素身上,充其量就是萧国公主举止冒犯,百里笙气不过才找皇后讨公道。

能气得五公主去搬皇后这尊大佛,满宫上下也没几人。

太后向来不喜笙公主那暴虐的性子,可也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异国公主心生担忧,尤其听说百里殊公然护人,更是着急上火,觉得后宫要出一个祸国的妖姬了,一大早就差人去了秋阑宫。

百里琴虽然也劝:“太子殿下慧眼识人,他看重的人必然不是什么无矩的。”可太后只消幽幽一叹,她就知道多说无益。

太后只说了一句:“当年对于先帝,我何尝不是这么想过的……”

先帝独宠一人,到死都念着那贱人的名字!结果呢?他眼睛还没阖上,自己的一对亲生骨肉就被送到萧国,成了生死都要仰仗他人的质子!

她早年不争不抢,临到半截身子入土了怎么能坐以待毙?

这种事情她这一生,不想再看到刚好讲的是上古时期青帝嫁女的典故。”

“典故里的帝姬可是后来客死他乡的那个?说起来咱们的长公主也……”

说话声渐渐压低,叶萩拼命竖着耳朵正要听得仔细,殿门却再次打开。

良嬷嬷只探出半拉身子道:“太后叫长宁公主进去说话。”

宫女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杏眼圆睁的伶俐少女,瞬间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叶萩对她们的惊异熟视无睹,只迟疑道:“良嬷嬷,咱们不等三公主回来了吗?”

她想着方才那漫天的怒气不由一阵紧张,却听得里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你怕什么?老婆子这把年岁,又不是吃人的母夜叉!”

话音刚落,叶萩就利利索索地踏进了殿内,身边的良嬷嬷都被她的乖觉惊得一愣,将门外人都遣个干净,这才掩上门。

身后晌午的艳阳被关在身后,取而是迎面的烛火融融,老人斜倚榻上,面容就在一片明暗的薄纱后闪烁不定。

等烛火笔直挺立,那浑浊的眸子终于闪出一丝光亮。

叶萩看不清榻上人的神情,更不敢堂皇抬头,只好在大殿中央站稳行礼,心里的小鼓可是一刻也不敢停——

上次在皇后面前起码有所准备,可今日不同,薄纱后的目光善恶不明,安静得叫人发慌。

“你站在哪里干甚么?欺负老身眼神不好使是不是?”薄纱后又闷哼一声,人影倒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良嬷嬷赶忙上前,却被抬手挡在一边,“你,过来。”

叶萩还在愣神,脚下却一刻也未曾犹豫,捏着裙角轻轻上前,等靠近时才忙摆出一副乖巧的笑脸,道:“小辈生怕唐突太后,故而谨慎了些,哪里敢对长辈不敬?”

她笑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隔着帷幔落在太后眼中,却变成满心疑惑——

这孩子瞧着姿色不差,可绝不到那般摄人心魄的地步,哪能让一向循矩的孙儿反常如此?于是抬手道:“靠近些。”

还能如何靠近?隔着帷幔几乎能将银白的发丝根根数清了。

就在她微微愣神之际,旁边的良嬷嬷轻咳一声,眼神朝那浅蓝纱幔转了转。

叶萩恍然,赶忙去掀纱幔,岂料刚抬起手,便有一物圆滚滚的顺着纱帐掉了进去,正是从百里弈那求来的花绣球!

这可不妙了!看这角度,怕不是要砸在太后的脑门上!

她暗叫不好,手指却已经跟着绣球伸了过去,就在触到柔嫩花瓣的刹那,脚下裙角突然一绊,居然一个跟头栽进了纱帐里。

薄如蝉翼的帐子瞬间“刺啦”一声”一声断裂,轻飘飘落满床榻。

随后便是“咚”一声撞击,听不出是谁撞在了哪里。

良嬷嬷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宫里当差十多年,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拍大腿叫道:“诶呦,长宁公主欸……”

像是应她的叫唤,一堆纱帐里也“诶呦”一声,露出双明亮的圆眼睛。

叶萩扶额扒拉几下,从破碎的纱帐中爬起身,可定睛一看身边的老人,顿时心肝一颤,俯身就拜。

只见太后端坐不语,满头帷幔遮盖,头脸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是愤是怒。

这下真的死定了!

有此想法的自然并非叶萩一人,一旁的良嬷嬷早就魂飞天外,面如土色上前悄声道:“太后……您可有受伤?”

帷幕下的人没有吭声,只微微摇头。

太后当然毫发无损,叶萩暗自叹道,她可是本着极强的求生欲,用尽毕生所学躲开的,只是很不幸,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撞在榻沿上牺牲了这颗英明神武的脑袋。

她揉了揉额头,发现已经肿起个小包,按下去生疼无比。

正当她暗中呲牙咧嘴时,良嬷嬷颤巍巍揭开了太后头上的纱帐,然而出乎意料之外,露出的眸子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惊恐万分,反而满噙热泪,一副潸然的慈祥面孔。

完了!太后是被我吓傻啦?

叶萩愣在原地,没有听到殿门吱呀作响,也没有听到门外早已传来宫女惊喜的声音“三公主回来了!”

她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喃喃念着,如同咏叹一首悲歌:

“星儿亮,草儿青,刀戈无声卫夏宁;羊儿肥,马儿壮,护我男儿闯四方……岚儿,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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