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星昭/越界
树木的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颤动的叶子织成的网和碧绿的云,停在清朗的昏黄的天下。平坦的草地与广阔的农田,出奇的寂静,只能听见盛夏的蝉鸣孜孜不倦地响起。
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有些太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青年的手无意识搭在腰间佩戴的武士刀上。这把开刃的刀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两个小孩独自在外漂泊太不安全,这是防身所必须的东西。
不行,还是要去找………
“哥哥!”
听到这声呼唤,已经拔枝抽条的高大青年从发散的思绪中回神,他穿着红色羽织和黑色马乘袴,长而蓬松的黑红鬈发束成高马尾,面不改色地看向声音来源。
“星昭。”他接住扑过来的小小少年,平静的声音少见的带着点无奈,“跑太快容易受伤。”
“……”星昭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的样子,“这不是还有哥哥在嘛,所以我才会这么大胆啦。”他长长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留着姬发的样式,又长得漂亮,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贵族的姬君。
“哎呀不说这个啦,哥哥猜我今天去集市买了什么?”星昭抱着缘一的脖子撒娇,缘一用手臂托着他的屁股步履稳健的向前走去,两个人竟然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买了什么?”
“猜一猜嘛。”
“唔……”缘一思索了一会儿,“金平糖?还是首饰?”
“诶——?猜的好准,”星昭惊讶地睁大眼睛,圆溜溜的像猫一样,他兴冲冲地晃了晃腿,“呐呐,哥哥怎么知道的?”
缘一不说话,看了他一眼,把手收紧了托的更稳些。星昭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因为你很好懂”的意思,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
但他的情绪一向来的快去的也快,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在碎碎念,缘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偶尔回应几句。大部分时间还是星昭在说话,话题跳跃性太大,有时候提的问题就连认真倾听的缘一都要反应好一会儿。
这时候星昭就会不满地用膝盖顶顶他的腰,缘一就一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按住他使坏的腿,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手下的肌肤,传递着温暖的热度。
“好了,到家了。”缘一拍拍他,星昭就灵活地从他身上跳下来钻进屋子。
这间略显简陋的木屋是缘一搭建的,他们两个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做饭什么的还是缘一自己试着学会的,一开始味道实在一言难尽,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水平竟然也还不错。平时替山下的人家帮忙干活赚钱,虽然不说和之前一样奢侈,但这样的日常也算平静且舒适。
至于星昭,一般情况下两个人相依为命怎么说都该更成熟稳重些,但他依旧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活泼爱撒娇。
——不过他倒是提出过想要帮忙,但缘一坚持自己做不让星昭动手,忙的时候就让星昭自己去旁边玩,但不要离得太远,那样如果遇到危险他会来不及。于是,就算不在继国家,星昭也还是被养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气鬼。
天色已经陷入浓墨重彩的黑,缘一在厨房做饭,星昭无聊的在房间看书。
过了一会儿,缘一敲了敲卧室的门,星昭知道这是已经做好饭的意思。他放下书打开门,像没骨头似的环住缘一的脖子整个人软下去,缘一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搂住他,司空见惯熟练地顺毛,另一只手把他抱起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到桌旁把他在椅子上放下。
“哎——”星昭突然叹了口气,缘一立刻看了过来,他露出一个故作深沉的表情:“总感觉被哥哥宠坏了呢,最近我连路都不想自己走了。以后哥哥不在可怎么办呢?”
“……”缘一那双沉静的红色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星昭如果不想自己走路的话,我可以一直都抱着你。”
“不是说这个啦。”星昭说,“哥哥是不是也该到考虑婚娶的事情了?我今天去集市,山脚那位夫人就在问哦,她好像有适龄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哥哥哦。”
缘一表情空白了一瞬,他好像才想到有这回事似的。半晌,他摇了摇头:“我明日会去拒绝她的。我不需要同他人成婚。”
“诶?”星昭有些纠结,“可是这样不行的吧?我感觉哥哥需要有女孩子照顾会更好哦。”
“………”缘一不说话了,黑暗中,只有桌上点燃的烛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他很认真的看着星昭,红色的眼睛和之前无数次注视他那样平静,是不曾见过的执着,“我可以把星昭照顾好的,也只有星昭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不需要其他人。”
“是、是吗?”星昭莫名其妙脸红了,他赶快低下头掩饰着什么,“咳咳,我们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缘一有些困惑,但并没有说什么。他们安静地吃完这顿饭,缘一去收拾碗筷,星昭回到卧室里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但是,看了几页,星昭发现他完全看不进去。
于是他开始打量这间不大的卧室,角落摆放着几盆花,桌子上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是他自己的。看到这个,他想起今天买的首饰,是一支精致的簪花,星昭把它翻出来,捣鼓了一下插到头上。
正好缘一这时候也收拾好了打开门进来,星昭听到开门的声音兴冲冲地转过头,他摸了摸头上的簪花,倍感期待:“哥哥哥哥,好看吗?”
缘一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星昭以为自己是不是戴错了的时候,缘一走上前替他整理了缠绕在一起的流苏,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他:“嗯,很好看。”
因为调整发饰的关系,他们的距离凑得很近,浅浅的呼吸扫过脸颊,缘一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掌心的指节因为练刀带有一层茧,刺刺的。星昭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就这样在昏暗的光线下互相注视着。
这个吻是谁先开始的已经说不清了,星昭抱着缘一的脖子靠在他身上,缘一的高马尾长发扫过他的手臂,让他感觉有些痒。缘一搂着他的腰,温柔坚定地不断索取他唇齿间清甜温热的气息,
最后还是星昭不会换气快被亲的喘不过气了才停下,他有些郁闷,明明缘一也还是第一次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可以吗?”缓了几分钟,缘一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询问。
“嗯……”星昭红着脸,眼睛也水莹莹的,他把头靠在缘一肩上,默许对方像拆开一份珍贵礼物那样拆开他。
衣服的摩擦、轻轻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星昭呜咽着,被人掌控身体的快感其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缘一感觉到星昭窝在肩胛上纤长的睫毛在轻颤,就像被困住的蝴蝶在不安地挣扎,他无声地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快感逐渐攀登到顶峰,到达临界点。
星昭难耐的乱动,热意蔓延,他“呜”了一声,缘一的手中骤然沾上白浊。陷入不应期的星昭现在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软软的趴在榻榻米上,被被子包围。
缘一出去洗了手,顺便拿了湿毛巾给星昭擦干净。星昭被他塞进被子里窝着,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哥哥,你没关系吗?”
闻言,缘一顿了一下,闷闷地说了句没事。星昭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黏黏糊糊地说:“那我先睡觉了哦。”
红发的青年凝视着他的脸庞:“嗯。”
阳光普照,又是天气晴朗的一天。星昭在街边买了点小玩意儿,手里还拿着老婆婆硬要塞给他的吃的,哥哥今天要去给镇长帮忙,所以他只能一个人无聊地到处闲逛。
看着太阳快落山,星昭朝着上山的路走去。
“星昭,”山脚那位温柔的夫人喊住他,有些担心的问,“你知道吗,今天镇里都在传呢,昨晚十公里外的村子进了野兽,整个村的人都被吃的只剩一副骨架。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我们都打算离开了,你与你兄长住在山上不要紧吗?”
“野兽袭击了村子?”星昭思考了一会,难怪今天在镇里看到的人这么少,估计都是因为害怕而搬家了。他笑着,“我会找哥哥说的。而且哥哥很厉害,一般的野兽完全打不过哦,我相信哥哥会保护我的。”
“那你们要自己小心点,”夫人仍是忧心地看着他,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进了家里拿出一个御守,“这里面放了些之前买的紫藤花,听他人说能驱邪消灾。既然如此,星昭收下它吧。”
“啊、谢谢夫人。”星昭接过御守放在身上,向她道别。
星昭前脚刚进房间,后脚就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不管是他们约定了什么时候,缘一总是如此守时,甚至能做到与定好的时间丝毫不差。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听着缘一在厨房忙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缘一悄无声息地进来把他抱出去。
他们吃完晚饭又洗漱完,准备休息,星昭突然就想起了那位夫人说的话。
“哥哥。”寂静的夜晚,星昭靠在缘一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缘一搂着他,发出一声疑惑的气声。
“我今天听说离这里十几公里外的隔壁村被野兽袭击了,村民们都被啃食的不成人形,”星昭轻声细语地,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像是为自己话语中所描述的惨象而恐惧似的,“山脚好多人都因为害怕离开了,我们要不要也搬走啊?”
缘一的手一直以一种安抚的频率轻轻拍着他的背,听到他的话,他想了想,说:“星昭想走吗?”
“唔……”星昭眨了眨眼,“那就…明天?可以吗?”
缘一:“可以。”
星昭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凑过去亲亲他的唇,缘一把他抱紧,手指轻轻地放在星昭脸上,在他眉间落下珍重温暖的吻。
晚上山间的气温较低,正是在炎热的夏季非常凉爽的温度。从不远处的林间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星昭迷迷蒙蒙从熟睡中醒来,听到这个声音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联想到昨天说的野兽袭击的事情,顿时清醒起来。
但缘一明显比他更早察觉,一脸清明的睁着那双浅红的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醒了多久。发觉星昭也已醒来,缘一转头看他,轻声说:“不要说话。”
星昭乖巧地点头,缘一掀开被子,拿了件羽织披在他身上,然后单手把他抱起来,动作间没发出任何动静。星昭靠在他肩上,抱着他的脖子。
缘一另一只手拿起立在墙边的刀,悄声地走出木屋朝那边走去。那窸窣声越来越大,好像有生物也在快速逼近。
缘一站在原地,前方突然扑出来一个双目充血嘴冒獠牙的人,黑夜下看不太清楚,星昭细看才看到那人额上皲裂,生出畸形的角——这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分明是个怪物。
然后,下一瞬,缘一只是简单的挥出一道居合斩,隐隐传来破空声,那怪物的头就应声而落,速度甚至快到它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头在地上发出一声略显好笑的疑问。
但是那怪物的头跳了几下,手把它拿起来放到脖子上的断口处,伤口很快就愈合。它摸了摸脖颈,发出几声吼叫,这智力有些底下的怪物似乎并不明白什么是恐惧,只是对面前这个敢砍下自己头的人类而感到愤怒。它浑浊的眼球转向被抱着的星昭,它有一种鬼的直觉,只要能吃下这个人类,自己的实力绝对能上涨很多。
因此,它再次冲向身前的人类试图一雪前耻。缘一又轻松挥出一刀,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一刀附着一层燃烧的火焰,抱着星昭似乎并不影响他的发挥,缘一仍旧轻轻松松的斩下了怪物的脑袋。
怪物的头咕噜噜的转了几圈,身体慢慢化成灰烬,死不瞑目的眼睛紧紧盯着受到惊吓的星昭。直到彻底消散,它的眼睛都不曾移开过。
高大的青年拍拍少年的背,像是在安慰他。星昭的视线转向青年,向他怀里缩了缩,嘴唇微动,像是在说——
“哥哥。”
“砰”的一声巨响,房间内的桌子被一只手重重拍下,顿时化为残骸,无数书页飘散在空中慢慢落下,房间的主人好像还不解气似的,喘着气肆意破坏房中的物品,整个房间很快变得一片狼藉。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穿着华贵和服的女性进门,被这一地杂乱不堪惊讶地捂住嘴,她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男人,那双冰冷的红瞳带着暴戾与杀意将目光看向她,她努力忍住内心的恐惧,问道:“朝仓大人,发生什么事——”
她甚至没能说完这句话,大量喷洒的鲜血就溅在墙面、地面上,名为“朝仓”的男性用大拇指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走出书房,所及之处所见之人眨眼间都被他解决,甚至连一声惊叫都发不出来。直到整座朝仓府无一幸存,被血液浸透。
心中的怒火与戾气终于短暂平息。他低头闻了闻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简单沐浴了下,换上新的深色和服,又熏了熏香,站在鲜血填满的朝仓府门前,苍白阴郁的脸像只恶鬼。
他看着手中被不断摩挲而褪色的御守,声音低低地像是在自言自语:“星昭……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哥哥的,我马上就去找你……等着我。”
出了这样的变故,保不准还会有那样的怪物来袭击他们。不再多待,缘一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个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他们醒来时已是深夜,处理那个怪物加上整理行装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星昭被缘一背着,柔软的脸颊靠在他背上挤压出一块软肉,昏昏欲睡。
鬼舞辻无惨所在的朝仓府所管辖的区域离星昭所居住的山天南地北,因此在得知星昭的消息后就立刻传信给在那附近的鬼。但由于他向来不允许鬼之间的聚集,一般来说方圆百里只有一只鬼,所以即使是距离最近的鬼日夜不停没命赶路,抵达那座木屋时也是两天后的事了。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鬼王赶到时并不为这个结果而感到意外,但仍然不免迁怒于跪伏在地不断颤抖的鬼身上。他穿着黑色的和服,面色苍白,伸出手,身后粗大的管鞭瞬间洞穿了地上的鬼的身体。
“没用的废物。”
他阴沉着脸,其余幸存的鬼身体抖得像筛糠,无一不在恐惧着他的暴行。随手捏爆了一个在心中浮现不满情绪的鬼,鬼王居高临下地发布命令。
“——找到一个黑发红眼、”他顿了顿,有点咬牙切齿,“佩戴星芒耳饰,身边跟着一个红发武士的少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但是不准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鬼舞辻无惨让这些鬼以这间木屋为中心,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搜寻。下完令的他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钟,只要是看到星昭与其他人亲密生活的痕迹就让他嫉妒不止,愤怒在心中沸腾,驱使着他想要马上到星昭面前杀掉那个不自量力的人类。
缘一和星昭一路向东,大概十多天后他们抵达了一处村庄。虽然是外来人员,但村子里的人们都很热情,给他们找了个没人住的房子作为暂住的地方。
整理完带来的行李,星昭暂时忘却了直面恶鬼带来的冲击,他兴冲冲地缠在缘一身上,揪揪他的高马尾。
“哥哥哥哥,你那个时候挥刀出现的火焰是什么?好帅诶,我也想学!”
缘一抓住星昭作乱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然后自然的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思考一边努力组织语言:“是我自创的一种剑术,叫呼吸法。如果星昭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过,”他补充,那双平静的浅红的眼睛看着他,“修行剑术需要勤加练习,一日不练就会迟钝,那样会很辛苦。所以不学也没关系,我会保护星昭的。”
就像十年前那个离开继国家的深夜一样,缘一此刻的脸慢慢与幼时青涩的模样重合,他认真地说:“我会斩杀所有恶鬼,保护好你的。”
星昭其实被缘一说的有点心动,但他还是坚持说道:“不行啦,我总有和哥哥分开的时候吧,那到时候没有哥哥我不就毫无自保能力了吗?”
“……”缘一有些失落,“原来星昭想和我分开吗?”
“嗯……但是长大了就不应该再粘在一起了吧?”星昭捧着缘一的脸,鼓着腮帮子说,“就从今天开始,哥哥不能亲我,也不能和我一起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