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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节

 

祝缨算得很准,就在她念叨的时候,项安到了梧州。

项安到梧州之后并不声张,她先将一同南下的仆人留在城外。自己到州城去找花姐,在花姐那里悄悄住下,再往自家作坊、铺子里转了一圈,又到街上看了一看。接着,她扮作花姐的仆人,随着花姐施药义诊。

花姐这次的义诊与以往不同,以往选处屋子,或是借个药铺,或是在番学里,打扫干净了,让病人过来看病。这样效率高、看得快,煎药也方便。

这一次她是上门巡诊,项安跟着花姐走了许多人家。本地士绅人家,没有她们不去的。花姐又顺路看了一下她之前的学生王芙蕖以及孟娘子等人。

接着,花姐进山,项安也跟着去了,他们先去福禄县,再过阿苏县,在别业里停留几天之后,从塔朗县回来。回来的时候,只有花姐带着几个女学生了,项安悄悄地留在了塔朗家的大寨,等花姐走了一天,她才动身,走小路插入官道,与仆人会合之后到了驿站,做才从北方回来的样子。

再从驿站回到梧州。

三月初,御史抵达梧州的时候,项安与花姐已经将梧州境内串连完了。只有新刺史等人还不知道,她们已经将坑挖好了。

这一日,新刺史带着下属迎接御史,御史风尘仆仆,两下都拿场面话寒暄。

寒暄毕,新刺史说一句:“御史远道而来,还请里面奉茶休息……”

话音未落,斜地里冲出来一个中年妇人,一脸泪痕地扑到御史面前跪下:“青天!青天!可算见着天了!求青天为民妇做主啊!他!他们!将小妇人的女儿逼死了啊!”

聚齐

刺史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御史却微露惊讶之色。

一旁的司法上前说:“你这妇人哪里来的?休要狂言!你是哪个县的?带下去!”

自祝缨走后,梧州府的官员换了一批,这位司法并不认识王芙蕖。迎接御史的时候出了闹场的,又是告状,司法先上前处理这个“意外”。

御史却说:“且慢。”转头吩咐一声随从,命将王芙蕖带到下榻的驿馆去询问。

御史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孤身前来,来的是两个御史一主一副,再带几个吏目随从。当然,到了地方上,他们还可以酌情征调一些人。当下就有一个随从上来对王芙蕖说:“这位娘子,请随我来。”

司法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御史中为首的那位对刺史说:“御史到府,使君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这不是一次常规的御史巡查地方,那就是有特殊事件需要下来查问,他要插手的事,必有其道理。

刺史自认自赴任以来兢兢业业,没有什么错处,便说:“还要请教。”

御史看着自己的随从将人扶起,才说:“入内说话吧。”

气氛变得尴尬又紧张,一行人进了刺史府,御史虽品级不高,还穿着青衫,却与穿红衫的刺史并坐于上。另一位御史坐在这一位的下手,再往下才是本州的官员。

刺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御史,等着他的下文。御史的目光在所有在座官员的脸上扫过,最后看向刺史:“原来使君不知道。”

他对随从招招手,随从捧出文书来,御史向州内官员展示了他的文书,说了自己是为考查梧州境内事务。

刺史道:“不知是什么事务?”

御史道:“所有。”

刺史看着御史年轻的脸。重复道:“所有?”

“对,所有。”

主座的御史名叫余清泉,今年刚刚三十岁,做到御史而不是被踢到一个小县里窝着,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士绅人家、读书考上做官、长相端正、娶到了钟家的女儿为妻,他的老师也不是外人,乃是冼敬的同门、王云鹤的另一个学生。本人既有些学识也有些能力,治的经史、走的正途,前途一片光明。

政事堂将命令下到御史台,要求不但要查问五县县令上表所言之事,既然大老远地跑了这一趟,顺便把梧州的各方面都看一看。别再有什么幺蛾子。

现在的御史大夫姓王,是鸿胪寺的那位王丞的远亲。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又考虑了一下梧州的情况,认为这又是关系到“远夷”又是要跑三千里的还要把各方面都看一看。既然是王云鹤要查,那就让余清泉跑这一趟好了!干得好干不好,王云鹤别找他的麻烦就行。

余清泉也愿意跑这一趟,他对梧州是有兴趣的,这份兴趣缘于祝缨,再往深里说,是缘于王云鹤。有一年,就是因为祝缨到了王府插队,他白在外头多等了半个时辰。从此就记住了。

南下之前,要查案子就要给他个卷宗,除了告状的奏本,还有各部的一些存档。他发现,梧州一地的税赋居然没有拖欠,这对偏僻之地来说就很不容易了。再看人口也在长。又看方志,发现方志上说的都是祝缨的好话,他的兴趣就更浓了。

到来之前,余清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估。从所有的卷宗来看,梧州的问题,有,但没有说的那么夸张。一般告状都这样,无论哪一方,说话都会夸张一点。实际查的时候,多半是原告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了,被告还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虽然此来的第一要务就是查“远夷”,但是余清泉的心里,更想多看看祝缨把梧州治理成个什么样子。

与他相反,副手郭峻的心里预估虽与他相同,但是对梧州的治理情况不怎么感兴趣。事情是由五县告状引起的,把这个源头解决了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事别多问,别给自己找麻烦,这是郭峻的想法。

眼见节外生枝,郭峻有些不喜,问道:“你们怎么搞的?”看来除了夷酋告状,还有别的事吗?告到脸上了也不好不管,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京城了?郭峻脸色变差了。

刺史忍着怒气,道:“不知二位要查什么?我叫什么准备好卷宗。”

余清泉虽不是个老手,但也常听前辈们提起,许多地方官员会糊弄人,拿出几十年的烂狗肉账让你查,那能查出个什么鬼来?他也不气,道:“不急,我看梧州一片崭新,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不如就从刚才那位妇人开始。至于我们要查的事,恐怕使君准备不了。”

他又对刚才刺史介绍的长史与司马说:“五县的县令派人奏报朝廷,言说受到了使君的虐待。使君下令,恐怕他们不会到,还请二位传信,我想见他们一面。我去山里见面也可。”

屋子里响起了抽气声,刺史脸也气白了:“荒谬!荒谬!”

郭峻道:“使君莫急,是与不是,我们查访过了即知,绝不会冤枉了使君的!”

你们都来查了,还说不冤枉?刺史强忍着怒气道:“清者自清!”

余清泉道:“这是自然。”

又对郭峻道:“咱们回去吧。”

刺史忍着火气送他们出府,到了门口一看,王芙蕖竟没有走!

司法佐上前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清泉的随从上前,为难地道:“这位娘子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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