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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第18

 

程如一:“啊啊啊啊啊——!”若娘刹那间拉近的脸,吓得程如一放声惨叫,“哐当”一声又倒回棺材里。“鬼……”程如一缩在棺材里不敢睁眼。方才那张几乎贴上来的脸,的确……的确不甚美观!而且住在这种鬼地方,是鬼,一定是鬼!若娘则一脸无奈,暗骂几句重重地踹了一脚棺材:“鬼你个头!没有老娘收留你,你早成真鬼了!”程如一闻言,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大喊起来:“严况……!严况救我!”若娘闻言却怒气全消,不由得拍着棺材哈哈笑道:“行了,别叫魂了!像你这种级别的小鬼儿,不归他阎王爷爷管,归你姑奶奶我管。”“那这,这位……女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程如一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瞧你这话问的,那阎王手底下跑腿儿当差的,不是无常孟婆,就是牛头马面呗!”若娘趴在棺材沿儿上打趣道:“你说姐姐我是哪个?”程如一语塞,若娘见状不屑道:“切,无趣。”说罢,她回身从桌上拈起个东西,往棺材里一扔,正好砸在程如一手边。程如一动了动手指,发现竟能灵活自如……他拾起那东西一看,是之前严况套圈得来的那块双鱼青玉佩。想着要去赴死时,程如一鬼使神差的拿上了它。若娘道:“你衣服里掉出来的,想来是个重要的物件吧?”程如一不由感慨:真结实啊,这都没碎。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好玉,是石头吧……他握着双鱼佩小心摩挲,只见若娘又拍了拍桌上的几块银子:“这是他给你留的,老娘可一分没贪啊。”程如一哽住,总觉着这话,怎么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程如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女侠见谅。在下程如一,不知女侠如何称呼,此地又是何处?”程如一说着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筋骨竟不觉痛,只是浑身皮肉发紧,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若娘应声点头:“知道知道,程如一,大状元郎嘛。你那点事儿,城里说书的连说半个月了,我这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我,京郊捞尸的,顺带着做点小买卖。外头的人都叫我鬼大嫂,严况叫我若娘,你想怎么叫随你,这儿离京城也不远,几十里地,是严况那活阎王骑马带你来的。”程如一不假思索道:“若娘。程某谢过姑娘收容救命之恩,他日必当结草衔环。只是不知,严大人他现在何处?”若娘已坐回床上,继续给纸人画脸,闻言道:“什么草什么咸?你们读书人就是爱说些老娘听不懂的屁话……你也甭谢我,又不是我把你从土里刨出来的。严况刚走没多久,走时说你今天一定会醒,我还不信,诶,还真让他说中了,你还真醒了。”程如一心情复杂,捏着那玉佩:“那他什么时候回……”若娘又啃了一口猪头,满嘴油花:“回什么回?等你伤好了,就也哪儿来哪儿去。还真当他是我上司祖宗啊?也不妨告诉你,老娘啊是跟你一样,欠他一条命,这才帮他这一次。所以你别谢我,我是还他。”程如一抿了抿结满血痂的唇:“那也还是要、要多谢姑娘的。但他就没有……没留下什么话?”若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程如一想了想道:“若娘,不知程某在此叨扰多久了?”若娘拍桌道:“五天了都!能走能跳了就赶紧走人啊,别想装病蹭吃蹭住,耽误老娘做生意!”“好……程某定不给姑娘再添麻烦。”程如一又低头看了看棺材床,心道这个住宿条件也实在不怎么样……于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棺材边儿,试着站起来。若娘瞥见了,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别一副残废了的小模样儿。皮肉伤而已,大胆动吧,死不了。伤皮不伤筋,这是严况独门绝技,难道他之前没告诉你么?”程如一摇头,但还是按照若娘说的,双手撑着棺材起身翻了出来。双脚落地,程如一险些没站稳,踩着了地上扎好的纸人头。“喂!小心着点啊!怎么,睡了几天,还不会用腿了啊!”若娘连忙起身,捧起纸人拍了拍,思索着还能不能补救。程如一不好意思道:“抱歉若娘……踩坏了你的东西,我,我赔。”“得了吧。”若娘伸手往纸人头里一探,顶起被踩踏的木棍,又拿起画笔,往踩皱的地方添了几笔,算作头发丝。“喏,这不就修好了。瞧瞧,俊不俊?”若娘将纸人转过来给程如一看,果然,有了那新添的几笔,这纸人看着反而更“俊”了。“嗯……姑娘妙笔生花。”看着眼前貌若无盐的若娘,程如一却似乎有些莫名触感,但那情感又不真切,脑子里只有团模糊影子,既是想不起来,也只能作罢了。若娘将纸人丢到一旁,继续道:“说起严况的独门绝技啊,可多了。”说罢,若娘走近些许,对着程如一忽然拽开了自己的衣襟。程如一吓的连忙闭眼:“姑娘不可……!使不得!”若娘却不以为然的拍了拍他肩膀:“状元郎啊,不是跟你耍流氓,这几天他帮你上药时,我早也把你看个遍了。”“姑娘……非礼勿视,不可不可……”程如一紧闭双眼不敢动弹。若娘闻言笑笑道:“我呢,以前算是你们酸书生嘴里的‘风尘女子’,实在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你睁眼,没别的,只是给你看看严况当年的手笔。”“哎呀……睁开,睁开吧,真没什么。”在若娘劝说下,程如一思索再三,最终勉为其难睁开了眼。只见若娘锁骨下侧,一道近三寸长的狰狞疤痕,蜈蚣般紧紧扒在肌肤上。程如一愣了愣,画面入眼瞬间,竟也觉心口一阵刺痛。若娘边敛衣襟边道:“我倒霉,跟错了死鬼主家,当年皇帝老儿派他来灭门,本也该把我杀了交差,但他心软了,就这么给了我一剑。当时啊……哗哗淌血,把老娘给吓晕了,结果醒了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能跑能跳的。”若娘的语气平淡得,仿佛一切与自己毫无瓜葛。她拍了拍程如一肩膀,又道:“你来的时候啊,跟个血葫芦似得,但救治得及时,也是能跑能跳,能活。”程如一这才明白了严况当初的,“会有些痛”是什么意思。程如一喃喃:“原来,这种救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若娘点头,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嗑,边嗑边道:“是吧。你说他狠,那确实挺狠的……像老娘这种国色天香他都不为所动,不近女色杀人如切菜砍瓜,实打实的阎王。但你说他好吧……也的确算好,外头都说他心狠手辣,杀起人来男女老少不忌,专门残害那个,忠良啊。但,我知道,其实……他不是。”“他……不是?”程如一并不十分意外,但却十分好奇。若娘挑眉道:“哟,你以为他那么大的本事,就是甘心给朝廷做狗的?他有苦衷,可惜他不给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这些年是我看着的,他对下属都挺好,也没残害什么真忠良,真有那些个无辜受罪的,他也同情吧……但可惜,没有像咱们俩运气这么好的……不过他也会尽力,不折磨人家,若是没人收尸,他就来给我送生意,这些年啊,三天两头的送人来厚葬,我也没少赚他的钱。”从若娘的话中,程如一终于更进一步的明白了严况这人。听到最后,他眉心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若娘,所以说,他还会再来的,是吗?”“不会了。”若娘撇了撇嘴:“他辞官了,说要离开上京,浪迹天涯去。”“说是啊,就算永别了。”作者有话说:新角色登场啦,妹子登场啦~ 细雨彻夜洗长街——上京城,相府。夜色低迷,连日阴云不散,空气中都隐隐透着几分湿气雨意。相府后院虽十分宽敞,却不叫人有大兴土木的感觉。亭台房舍,极尽素雅质朴,园子修得也简单,绿植居多,入了秋浅金叶落,颇有几分萧瑟之意,回廊也宽敞平整。韩绍真与严况一前一后走在回廊,在自己家中,韩绍真也穿的随意,墨蓝袍子瞧着便宽松舒适,连人体态也放松许多,走路步子轻快,一副舒心模样。不同于韩绍真的放松自在,严况神色淡淡,似在思索些什么。韩绍真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有三王爷做保,陛下疑心尽消。况儿,今后……”他一个神色意会,笑道:“可还是你我二人的天下。”自古以来,走上了科举路的人,没有哪个不想着大权在握,没有哪个甘愿居于平庸。严况明白这个道理,他侧眸看向眼前的当朝宰辅,却难以将其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见严况冷着脸不言语,韩绍真又道:“况儿,你这几日无故告假,可是旧伤复发了?先前我派去的大夫,都被你打发了。索性你今天是来了,我这就去让人请大夫!”严况依旧不语。仿佛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听到韩绍真的关心,他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希冀来。但这种日子实在是该结束了。严况放缓脚步,抬眼道:“今后我都不必再上朝了。”“什么?”正要叫人的韩绍真顿时愣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严况平静道:“陛下,已经批准我辞官离京。”严况不是个爱说笑的孩子……韩绍真心下如是道。他很了解严况,自然清楚这不是玩笑,却又难以面对眼前结果。许是想到捶胸顿足不适合身份,韩绍真只是抬手指了一指严况,又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严况抬眼与人对视,古井无波的语气,却是嘲讽刻薄之语:“想不到,失了我这颗棋子,竟能让韩相难过至此……韩相切莫过度悲伤,保重身子为要。”韩绍真长叹一口气。既知无可转圜,韩韶真暂且稳住情绪道:“况儿……你又说小孩子气话。这些年,我再三再四地说了,你,不是我的棋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儿子看待……”“够了!”似是听多了这套说辞,严况厉声打断,只以冷眼回敬:“当年,你人在哪里?”水底、人群、呼喊、哀求……尚且年幼的他,被隔在人潮骂声之外。他喊破了嗓子,拼尽了全力,最终也只是满头是血的挤进人群——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绑住手脚沉入水底。看着她那绝望又哀伤的眼神,被水波一并吞没。严况的思绪被瞬间拉回过往,他他握紧双拳打断思绪,却是难以平复。他缓缓开口,表情僵硬地扼制泪意。“你又知不知道,我娘她,到死……都在等你。”此话一出,韩绍真眼底竟真切生出一丝不忍来。他那已生细纹的眉心微微蹙起,却还是维持着冷静,维持着一国宰辅的气度与威仪。韩绍真阖眸道:“况儿,不管你相信与否,老夫当时,的确无法抽身。否则……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我是绝不会丢下你们母子的。”严况眉头紧锁不愿再回忆,他知道,这个男人未必不是真心。可是他不比自己,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而亲眼见到了那一幕的自己,永远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严况道:“这些话,你该去说给她听,而不是说给我听。”韩绍真心一紧,不由笑道:“况儿……你是要老夫去死?”严况闻言一顿:“下官岂敢。”韩绍真苦笑,随后正色道:“况儿,人活百年,从来都不会只为一人,你所能见,是整个相府上下几百条人命系我一人腰间。”“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性命与我息息相关,这其中也不乏于我重要之人。我不会死,我会活着……活得比所有盼望我死的人,都要更长,更久。”严况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却也很难不认同这些借口,况且他也并未真正想过要韩绍真的命。彼时,他只是个父亲不愿庇护怜悯的幼子,若无韩绍真,他这条命早该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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