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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第5

 

严况目光沉沉冷声道:“张嘴。”一声令下,梅开二度,严况干脆再次把整碗茶灌进了他嘴里,程如一猝不及防,被呛得连声咳嗽。严况下意识想替他拍背顺气,才抬了手却瞧见他背上漏出来的伤,遂缓缓放下。“严大人……你若非要如此请我喝茶,那我……我宁可不喝……”程如一自行顺过气来,依旧无力的倚在严况身上,心觉尴尬却又动弹不得。程如一踌躇道:“我说严大人……要不然,你先帮我,挪一下,挪一下……?”严况斜瞥他一眼:“还能贫嘴多话,可见是无恙了。”方才颠簸之间,程如一身上披着的外袍散落了大半,烛火此刻映出他薄肩细腰,以及被道道血痕布满的苍白肌肤。烛火晃得严况视线不稳,他定了定神,方替对方拉拢了衣衫,扶着肩膀让他侧躺了下来。程如一有些意外,局促不安道:“罪人一身血污……恐怕,会弄脏了严大人的宝榻……”“还记得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吗。”严况只懒得接话,开门见山例行询问。程如一眨眨眼思索道:“不记得……这牢里太暗了。”方才思量之间,程如一也已经大致明白了。此刻有那么多人都想让他死,可恰恰是眼前这个最凶最狠的阎王,救了他的命。思及此,程如一忽地笑了一下,视线绕开眼前人,盯着别处喃喃道:“程某死罪难逃,兴许还是极刑……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揪着罪人这条贱命,不肯放呢……”严况敛藏情绪只正色道:“你身上疑点诸多,陛下尚未定罪,严某也不过是尽;“严大人。”程如一出言打断:“你是真的公正廉明也好……是受谁所托也罢……”“总之我是不会谢你这救命之恩的。”程如一闷声阖眸。此时门外传来老狱卒吴五的声音:“严指挥,张医官来了!”严况沉下面色冷然应他:“我从未要谁谢我。”随即又对门外道:“进来吧。”程如一也没什么力气再去还嘴,索性闭着眼不再回话了。张医官提着药箱入内来,先是向严况行了礼,随后才搁下药箱,替程如一把脉。严况颔首回礼,随即问道:“如何?”张医官微微点头道:“脉象虽然虚浮无力,但已有恢复之相,性命之忧。指挥可是及时给他喂了解药?”严况道:“并非是真正的解药。劳烦大夫为其施针,查探是否有余毒未清。”“指挥客气了,这本就是老朽分所应为。”张医官说罢便取了针袋展开,再点上酒灯,取银针燎过针尖,随后翻来程如一掌心,对准食指两侧刺了下去。“唔……”钻心之痛直抵心尖,程如一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张医官见状抽针拔出,对着火光细瞧一番,又闻了几下,才用棉布包着放进药箱。“这毒厉害得很啊……还好严指挥救治及时,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回天。不知严指挥是给他吃了……”张医官忽然一顿,随即皱了皱眉,带着疑惑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严况:“严指挥,您不会是把那……”“大夫,还请借一步说话。”严况说罢起身做请,张医官只好提着药箱跟他离开。程如一闻声微微睁眼,眼前只剩那唤做吴五的老狱卒。吴五自知不好跟上去,也不能把一个朝廷钦犯单独扔在这儿,干脆拉了个凳子大喇喇的坐下了。程如一搓搓指尖试着开口搭话:“这位……官爷。”“嚯,恁活了!”吴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了一跳:“活了就好,活了就好,不然我们指挥……”吴五话头一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唉,我这多嘴多舌的,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程如一蔫蔫道:“……官爷不必担心麻烦会死在自家地盘,让你们白担罪名。但罪人斗胆问一;“诶,恁好没良心!”程如一却被吴五打断,只见这老狱卒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里都写满了不乐意。吴五扭头看向门外,确认严况不在才又开口:“就算是皇亲国戚来了镇抚司,那也得先吃一顿杀威棒。你先前对我们指挥那般不敬,指挥他就算直接杀了你,那也不是不成……”程如一闻言眸光低垂,刚想说些什么,吴五又道:“我们指挥就是好心!看恁家中穷的叮当乱响,想着恁应不是什么大恶人,才心软待你……罢了罢了,说了也是白说……啊对,恁刚问什么?”程如一被吴五数落的抬不起头,仍是应道:“官爷……所以您知道,严指挥给罪人施舍了什么灵丹妙药吗?”从那张医官的反应里,程如一便察觉到那药不一般。吴五心道自己哪儿知道?嘴上却没开口,只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门外。……静室对面西堂里,张医官忧心道:“严指挥,你当真给那犯人服了雪清丹吗?”严况不加掩饰道:“是。若非雪清丹,他必死无疑。”张医官一脸痛惜,对着严况连连摇头:“严指挥您糊涂啊……如今世上也只有那药能让您……”话至此处,张医官面色为难,竟有些难以继续,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唉,严大人这是何必呢。”严况反而坦然道:“无妨。一颗雪清丹于他而言,能换整条命。于我,不过多得个数日数月,又有何用。”张医官惋惜道:“唉……严指挥自有决断,老朽自是不便多嘴。”忽然,外头一阵响动,不远处传来了刘六的声音——

“头儿!逮住了,逮住下毒的家伙了!”作者有话说:夜月梦惊魂,不见故人归。小严和小程确实都做过一些“坏事”。小严本有一颗侠义梦。 凌云严况和医官赶到时,那下毒者躺倒在地已是没有任何反应,又见刘六冲着严况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张医官查探过后摇了摇头:“他服了毒,已然气绝身亡了。”严况打量了一番,那下毒者也是司里的老人了,他竟不知自己身边还有颗藏得如此之深的棋子。不过下棋者也真是舍得。可再深的筹谋,如今也俨然是一枚弃子了。严况微微阖眸淡漠道:“带出去好生葬了吧。”刘六惋惜摇头,又询问道:“那头儿……这事儿怎么办,就……我是说,还查吗?”严况摆手:“不必,让弟兄们都散了吧。刘六,你亲自走一趟,送张大夫回去。”刘六应声,随即跟张医官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嘞,张大夫咱们走。”“好吧……还望指挥,多多保重。”张医官神色里有些担忧无奈,颔首施礼过后便跟着刘六离开了诏狱。严况也转身回转静室,桌旁昏昏欲睡的吴五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指挥,卑职把他给送回去?”吴五指着躺在榻上的程如一道。严况看了过去,只见程如一那气若游丝的模样,也是病如西子多三分了。很难不动恻隐之心……“不必,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严况摆了摆手,吴五见状领命退下还识趣的顺手合了门。严况撩袍在床边坐下,原本神志不清的程如一也正巧醒来,见是严况在旁便下意识的往里头挪了挪。程如一含糊不清道:“唔……严大人。”严况垂眼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给你带了些东西。抄你家时找到的,这些被你放在床底下,想来是对你重要。”说罢,严况从床下摸出个包裹来,摊开摆在他面前,里头是些书稿画稿。“真抄了啊……”程如一愣了愣,随后看着包裹里的东西出神,想伸手去翻一翻,又疼得没力气,索性闭眼不看了。严况反倒像是很有交流的兴趣,继续道:“自然要抄。屋里空无一物,不过院里还有几只狸奴,你养的吗?”“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畜生呢?偶尔丢点残羹剩饭罢了……”程如一没什么精神,只半眯着眼敷衍道。严况抬手往包裹上一拍故作严肃道:“本官是看这些东西可疑,才自作主张留下没有充公。但你若有在意的物什,现在还可拿走做个念想。”说着,严况伸手哗啦啦的翻起了那沓诗稿书画。程如一听得心烦,皱起那双细眉来疑惑的盯着这大半夜不睡觉翻垃圾玩的阎王。程如一边瞧着边懒懒道:“能有什么念想……我说严大人,这上头没什么大逆不道的题字,别费心,直接烧了吧。”严况闻言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这些先前我就看过了。程状元文采斐然,名副其实。”严况这回称他为状元的语气里却无先前的嘲讽之意,反而真有些严肃认真,程如一不免愣住。他脑中思绪混乱,忽然被勾起记忆中不堪一幕。……尚且年少的程如一衣衫单薄跪在雨里,眼前神色乖张的富家子弟,将一沓文章甩在他脸上,程如一连忙伸手去捡,却被对方一脚踩住手背。疼,疼得心尖发抖。头顶还有怒骂声,劈头盖脸传来。“叫你代写个贺词,你写的是啥子狗屁东西!也敢来要赏钱!”……“程如一?”严况一声轻唤,止住了记忆里的雨,也让程如一渐渐回过神来。严况看程如一方才眼珠都不转了,还以为是他体内毒性又发作了不免有些忧心再度皱起了眉,程如一乍看他是又是板着脸的模样反吓了一跳。察觉对方并无恶意,程如一方自嘲道:“什么文采斐然……严大人……你不觉得我的文章不够花哨?不够富丽,不够花团锦簇……不值钱吗?”他声音又小又闷,像是两人之间有十步远,还隔了层屏风。严况顿了顿像是认真思考过后方敛神道:“是不花哨。可严某虽算不得读书人,却也上过几年私塾,花哨,难道不是贬义么?”程如一无奈笑笑:“附上“程如一”的名字,自然是贬义咯……”严况却不以为然,抽出一张诗稿:“如何要花团锦簇?诗词文章罢了,意境之美方为上品,徒有词藻之美最多也只能算作中品罢了。你写的,就很好。”他是在夸自己?程如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可这话说的却句句在理,正合他本人心意,莫非他与严况在文学方面,还合该本是知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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