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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节

 

宋治的种种行为,赵玉洁都看在眼里,她一方面深感不屑、鄙夷,另一方面又很是佩服,学习到了不少。

不屑与鄙夷,是因为在国战形势混乱,不确定元木真是否会突然出现的时候,宋治从来不敢出现在沙场军前,生怕自己有个万一。

而彼时,其实才是最需要他这个皇帝,在阵前鼓舞士气,宣示自己与将士们共进退、同生死的的时候。

现如今,国战形势好转了,宋治知道元木真不能奈他何了,便迫不及待来彰显自己帝王的存在感,并且收买人心,意图获得将士们的忠心与爱戴。

所以眼下的宋治有多神气,走起路来有多虎虎生风,赵玉洁心中呕吐的欲望就有多深。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宋治的所作所为,又完全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虽然用心堪称龌龊、行为令人生厌,但效果却并非没有。

故而赵玉洁又学到了一些。

她心里打定主意,自己以后也要多多微服查访,帮助普通将士解决不大不小的问题,跟他们闲话家常拉近关系,并且在达到目的后显露身份,以此收买人心。

之所以是解决不大不小的问题,是因为大问题是不能轻易解决的。

譬如将领吃空饷贪粮秣,这是军中常态,上层心照不宣,一旦触动,就会危及将校们的切身利益,若是被军中实权的将校们怨恨了,那就得不偿失。

能解决的问题,无外乎是士卒被将校鞭打的时候,出面喝斥教训,再假模假样的命令他们日后不得如此;士卒们吃得不好,就自讨腰包请他们吃顿肉喝点酒,装作士卒们只是今天吃得不好,并不是一直吃得不好。

凡此种种,多的是可以作秀的地方。

“明日就是出战之期,朕已得到斥候探报,在卫州主持战事的,是北胡公主萧燕。这人有些聪明,昔日躲在燕平搬弄了不少阴谋。

“但早在十年前,她就败给了赵宁,被对方当猴子耍得差些疯掉,可见也不是什么太难缠的人。你只要有不输给赵宁的手段,击败她就不难。”

宋治心情很好,大马金刀坐在帅案后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巡山归来的百兽之王,既意气风发又睥睨天下,“爱妃可有把握?”

赵玉洁肃然道:“臣妾必当竭尽全力,不让陛下失望。”

宋治满意地嗯了一声,继续道:“三路大军,左路虽然有河东军配合,但要应付察拉罕,迅速取胜的可能性不大,右路本就是配合你的,没有建立大功的可能。皇朝渡河北攻之战,胜负的关键就在中路,在你身上。

“只要能突破黄河天堑,成功杀进河北,这份战绩便足以压制赵宁的破兖州之功,再加上之前你收复中原大片疆土,日后克复河北州县的军功,这大齐的战神之名,也就该易主了。

“等到那时,朕无论让你做什么,拥有怎样的大权,都是名正言顺,无人可以不服;整个天下,也都会因为你的巨大威望,而不敢正面对抗你的锋锐!”

说到这,宋治眼中满是精芒,仿佛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天下——而那正是他理想中的天下。

“二十年,只要这场国战能胜,顶多再过二十年,这天下就将再无世家门阀,将再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威胁、掣肘皇权分毫!”

宋治站了起来,犹如一座山峰,满身渊渟岳峙之气,好似将九州万方都踩在脚下,“等到那时,我宋氏的江山,便会成为真正铁打的江山,可以真正传承千秋万代,实现始皇帝二世三世乃至万世无穷世的千古雄图霸业!”

赵玉洁望着眼前英姿勃发、顾盼自雄的皇帝,忽然有些失神。

恍惚间,她觉得眼前的皇帝,竟然豪气无限、光芒万丈。

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宋治身上,看到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煌煌光芒。

充满了魅力。

一个天下之主该有的魅力。

广阔无垠的河面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

一艘艘符文战舰整齐排开,船舷相连首尾呼应,樯桅如林、荆旗蔽空,构建了一座巍峨雄奇的水上连城,在一声声摄人心魄的战鼓声中,缓慢而又雄浑的向前行驶,一寸寸碾压、吞没两军阵前的土黄河面。

当两座水上连城之中,各自升起无数道耀眼瑰丽的符文流光,如蝗虫过境般的箭雨滑过当空遮蔽太阳,朝对方船舰如石如弹的倾泻而下时,甲胄在身、眉眼秀丽的赵玉洁带着一众王极境高手,从脚下的战船上如标枪一般拔地而起,向北胡战船投射过去。

当浑身裹着真气烈焰的赵玉洁,以比箭矢快得多太多的速度,蛮横无理的撕破、冲毁身前的流光箭阵,就要降临北胡战船连城上时,她面前的空气一阵扭曲模糊,继而一个稳重的身影凌空踏出,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头戴锥帽、身着蓝色右衽交领袍服,手持一柄符文古朴晦涩的新月弯刀的萧燕。

看到萧燕,赵玉洁止住了身法,任由咻咻破空的箭矢,如连绵不绝的洪流一般,从身旁不停地飞速划过,对双方已经碰到一起,开始追对厮杀、盘旋升空,掀起种种领域异象的高手强者视而不见,用看手下败将的目光,望着萧燕讥诮道:

“听说你连王极境都不是,竟敢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可知螳臂当车为何事?”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无声宣告着彼此之间的强弱早已更易,也在提醒萧燕不要再用以前的目光看她,不要再用以前的姿态跟她说话。

毫无疑问,赵玉洁如此神态,令萧燕胸中的仇恨更加汹涌。

她乜斜着赵玉洁,冷笑道:“当初在代州城外,我救了一条落难的丧家之犬,并喂食了她不少时间,有一天这条狗疯了,反咬了我一口,并且自鸣得意,好似从此就做了一个人似的,但人尽皆知的是,狗,永远都是狗。”

听了这话,赵玉洁就像是被一根根倒刺划破了心肺,痛苦难当。

这不是因为萧燕羞辱了她,而是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底层岁月。

她最不想被提及的,就是曾经弱小可怜的自己。在身为上位者的权贵看来,在如今的赵玉洁自己看来,昔日的自己的确活得跟鸡犬无异。

每当被人翻出那段历史岁月,她就不由得自惭形愧,觉得矮人一截。

她的眼神低沉:“你一介塞外胡蛮、荒漠野人,也敢这般吐口狂言,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萧燕哂笑不迭:“你一介赵氏叛女,一条惯于卖主求荣的恶犬,纵然身在齐朝,也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又怎会明白文字的奥义?”

赵玉洁顿时怒不可遏。

她平生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被人称作“赵氏叛女”,这比骂她猪狗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当即长啸一声,纵身而出,以不死不休的气势,一拳朝萧燕面门砸去:“等你的人头成为我的军功,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搬弄唇舌!”

萧燕现身迎战,对赵玉洁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要能阵斩对方,这场战争她就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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