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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 第29

 

那被侍卫围住,拎着领子不让他过来,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孩子,分明就是她的旭儿!“旭儿……”她的声音很轻,神色恍惚,旭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大哥不是带着他跟绿衣逃出去了吗?难道他们没能逃出去,没能顺利抵达越州?“阿娘,阿娘!”旭儿自出生起,虽然一进宫,玩具吃食总被五皇子夺走,但她一直娇养呵护着孩子,至少在王府,她说一不二,没有让旭儿受过委屈。可现在,旭儿被凶神恶煞的侍卫拦住,动作如此蛮横凶狠,不让他过来,孩子看见了她,哭的撕心裂肺,胖乎乎的小手挥动着,一直想要够她,却够不到。绿衣没死,灰头土脸面有菜色,显然是吃了苦头的样子,她想冲过去抱住旭儿,却被侍卫横刀在脖颈处,根本就动弹不得。“小姐……”旭儿在哭,绿衣也在哭。温婵心乱如麻,想要冲过去抱住旭儿,保护她的孩子,然而过去的路不仅有那些玄甲侍卫,还有姜行。对,姜行。温婵冲过去,想要拽住他的衣角,却怕他嫌弃,更怕内侍说她不懂尊卑冒犯帝王。她低声哀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儿,他虽姓萧,可他只有三岁,前朝新朝的旧怨,与他有什么干系,他只是个孩子!”姜行垂头望着她,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温婵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双腿一弯,缓缓跪下,头伏下,低垂到了尘埃里。她生自温家,虽温父严厉不太看重女儿,但过的也是大家小姐,众星捧月的生活,自小到大除了与叶长风青梅竹马的情谊没有走到最后,在宫中受贾贵妃为难,但贾贵妃早期也只是暗中使绊子,明面上不会当着先帝的面故意折辱。除了温家先祖和亲生爹娘,她何曾对谁行过如此大礼?如今为了孩子,她一身的傲骨,尽数都折断了。“我求求陛下,您放过我的旭儿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用孩子要挟一个母亲,手段实在下作,姜行整个人似乎僵住,甚至有点慌张,伸出手想扶起她,却在对上那一双婆娑泪眼,抿着唇缩回了手。袖口下,他手掌不知何时,俨然已经攥出了血。一个眼神过去,拦着绿衣的侍卫便和上刀,放任绿衣冲过去,把萧旭抱在怀中,轻生低哄。温婵泪意略收敛,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留下。“朕说过,答应朕的条件,就放了你儿子。”旭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姜行不忍,然而看到那张几乎与萧舜如出一辙的脸,厌恶漫上心头。温婵神色恍惚,全身已经没了力气,只靠最后的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陛下要我,随侍君侧?可陛下已经有妻子……”她要给他做妾吗?或许更加糟糕,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婢。姜行唇抿的更加下弯,显然不悦极了,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他不说话,只是等她的回答。在绿衣的轻哄下,旭儿已经不再撕心裂肺的哭泣,却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声的叫着娘亲。温婵只觉得心如被刀割下,一片一片鲜血淋漓。慢慢的,她眼中的光芒已然消失,最后变成一片空洞,嘴里说出的话,就好像不似自己说的,是别人,此身已经成了一具傀儡躯壳,行尸走肉。“能服侍陛下,是我之福,只希望陛下能信守诺言,放了我的孩儿。”姜行心里发堵,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却没有料想中的高兴,甚至是更加难受。“你放心,朕一言九鼎。”温婵惨然一笑,如今她是注定要做个背叛的妇人,温家不孝的女儿了。她喉头腥甜,眼前发黑,忽的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姜行再也绷不住,直接搂住了她。“叫太医!”他一把将她抱起,裹上厚实的大氅,抱进去屋内。内侍和侍卫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压顶巍然不动的姜行,他们的主上,居然也有这么慌乱的一天。太医很快就来,姜行坐在她的床榻边,被子给她盖的很厚,屋内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至于萧旭,早就被姜行吩咐,带到了另外的行宫。他阴沉着脸,吓得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惹祸上身。“如何?”太医跪着诊脉,眉头先是微皱,随即舒展开来。

“回陛下,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将往日郁节发了出来,反而是好事,微臣开着方子一直吃就好了。”姜行神色舒缓,点头:“很好,赏。”他盯着太医熬药,再看着辛夷一点一点给昏睡中的温婵喂进去,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只是一直在那里看着,几乎与北景融为一体。小内侍官战战兢兢:“陛下,登基大典刚结束,还要去乾元殿,与礼部大人们商议后宫诸夫人位份的事。”他偷偷窥视姜行,几乎是大着胆子道:“今儿袁夫人来了乾元殿外等了两回,几乎有两个时辰,您答应下了小朝会,会去清凉殿瞧她。”姜行无动于衷:“今日不去了,就说朕有事。”“至于后宫位份之事,朕心中自有计较,叫李常奎他们回去吧,不必等了。”内侍看着姜行给床榻上那位夫人掖被角,神色温柔,暗暗心惊,出去传话的时候,都止不住的猜测。他在门外正撞见辛夷,想着她是这位夫人身边的女官,很想探个究竟。“辛夷姑姑,里面那夫人到底是什么老头,听说是前朝萧舜之妻?咱们主子可不是喜好美色之人,以后咱们得怎么对待这位夫人,还需姑姑提点提点。”他吓坏了,这几日,亲眼见到姜行的不正常,那日差点要了他的命,是因为他收了金夫人的钱,为金夫人说了几句好话,这还可以看作是忌讳后宫勾连,可这一回,直接为了这位夫人,便搏了袁夫人的面子。要知道后宫三位势均力敌的夫人中,金夫人是因父亲权势被纳,袁夫人之兄乃是陛下的亲信,不说受陛下宠爱,可但凡袁夫人有所求,只要不过分陛下总是准允,也时常去袁夫人院中坐坐的。如今这位前朝王妃进了后宫,竟然连袁夫人都见不得陛下的面了。辛夷知道内情,却不好告知这小内侍官:“小方大人,你是方大人的徒弟,我旁的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咱们这位夫人跟后宫那些,都是不同的,陛下并非见色起意,纵然夫人如今没有名分,却并不意味着夫人便真正是任人欺辱的宫婢之流,小方大人还是告诉底下伺候的,要谨慎着些,方大人为救陛下而死,这份香火情总能让陛下对您格外开恩,可对着咱们这位夫人,您还是恭敬些为好。”内侍候官神色凝重,点头称是。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疑惑,看着陛下态度不同,可为何不正式册封?也不让她与后宫夫人们见面?有一句话,辛夷却是说到点子上了,陛下那么眼里不容沙子,却对他很宽容,就是因为他的义父,义父为救陛下而死,陛下到底是知恩图报的,临死前义父只求陛下给他一个富贵的路子,可一个阉奴,有什么比跟在陛下身边伺候,更能富贵?他一路出了别院行宫,叫手下的徒弟去清凉殿传消息,自己却拐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行至一处隐秘的亭台内。里头坐着一位宫装丽人,穿着一身淡黄色绣着金线的广袖流仙群,细细一看,衣裳上好似是凤凰,实则乃是最像凤凰的神鸟焦明。“奴婢给孙夫人请安。”那女子生的一张圆脸,看着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只是清秀,却观之可亲。“小方大人快快请坐,您服侍陛下日夜操劳,很是辛苦。”她居然亲自给他斟茶。方内侍有些得意,到底火候还不够,面上便带了一些出来,嘴上说着不敢当,却直接坐到孙夫人对面。“小方大人可探听的如何?陛下多日不至后宫,我们姐妹实在想念陛下的紧,还有……”孙夫人咬了咬牙,瞥了一眼周围,低声道:“小方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后宫姐妹位份总要定一定,陛下那里……是如何考虑的,还有我托大人做的事,可打听好了?”方内侍候喝了一口茶,神神在在,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是没直回答她的话。孙夫人银牙咬碎,可脸上仍旧笑容满面。“小方大人,前些日子,听您徒弟说,您近日服侍陛下辛苦,都睡不好觉,本夫人叫人从老家捎来一些老参,酬小方大人辛苦,您也多顾顾自己的身子。”她使用了个眼色,身边女婢便端上来一方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外表看着毫不起眼。方内侍笑了笑,嘴上推辞,却打开看了看,果然里头有两只上好的百年参。他伸手进去一摸,布包下面,是硬的,略掀开一角,黄灿灿,他心中满意,瞥了一眼孙夫人身边的宫婢。“大人放心,我已经叫人守卫好了,此处绝无隔墙之耳。”“这陛下的心思,咱们谁都摸不透,不过夫人交代奴婢的事,奴婢可是全都给办了。”孙夫人稍微安下心,虽然陛下自进了西京,便谁都没见,然而前些日子却对金夫人的爹金将军大发雷霆,说厉城军入西京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败坏了陛下的名声,居然都没有褒奖,还陛下登基自然要恩封这些有功之臣,而除了陛下的玄甲军和羽林亲卫,厉城军的功劳不算小,至少打了个头阵,率先进了西京。然而金将军却只是封了个承恩侯,凌烟阁十二公他都没能占上一个。她们后宅这些女人,可都是在笑呢,金南烛自进了西京就摆出一副皇后正室的做派,结果自家老爹连个公爷都没当上,真是叫人笑话。陛下既然冷遇金将军,自然是因为眼前这阉奴出了力。孙夫人笑道:“小方大人劳苦功高,我另外在西京置了宅子和地,好酬谢大人。”她挥了挥手,婢女又呈上一个木盒子,盒子虽小,里面满满一沓,全是地契和银票。方内侍顿时目露精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孙夫人从哪里来的西京的地契,还有这许多银钱?”孙夫人道:“我家也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这地契,自然是从西京权贵手中拿来。”若没有半点好处,谁肯拼了命造反,非要这从龙之功?方内侍皱眉:“孙夫人,容奴婢提醒提醒你,如今陛下对西京这些世家,可都是怀柔为主,因为厉城军的事,陛下可是不悦的很,夫人还是提醒提醒孙家,要收敛一些为好。”孙夫人胸有成竹:“如今陛下虽还没立妃,可谁不知道我父亲乃是陛下第一倚重的文臣,有好些都是看重了我孙家的势,想要通过我们孙家向陛下求情呢,这些西京世家权贵,原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北地的人,叫我们蛮子杂交的,现在还不是上赶着巴结讨好咱们,这些蠹虫,便是将他们抄家都不为过,陛下还是太过仁慈。”孙夫人嘴里,满是对西京这些权贵的愤恨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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