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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情书

 

「为什么?她回龙伏盖以后,她爹妈还催着她还房贷?」

钱鹤拿出打火机,把烟点上,吸了一大口,缓缓吐出白烟。「她妈妈想回华菱。」

「但她不想?」

「她没有不想。」钱鹤摇头,「她在龙伏盖也呆不惯的,但是身体也不允许她再卷。可当时林晓丹也快失业了,对,她妹妹做的那个基金还是保险啥的,也不好卖,做销售的,没有业绩就得走人。我跟楚一说,大不了回来跟我一起住,这样房子还是能租出去的。她就找个不那么累的工作,攒攒钱,学学外语,做做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出国。」

「这就是你们原来的计划吗?」

「嗯,西班牙留学转工签现在很容易的。去留学,一年也就二十来万,算便宜的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她家非要买那个房子,这件事说不定已经达成了。」

即便时隔这么久,提到林楚一的家人,钱鹤眼中还是难掩厌恶之情。

柳琪想,在她眼里,这些人与其说是林楚一的血亲,倒不如说是自己和林楚一所组成的家庭所面对的麻烦和累赘。

可她所拥有的这个家不是也已经摇摇欲坠了吗?

「然后呢?」

她发问,钱鹤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她身上。

「关于她家里的事情,应该都清楚吧。」

「瞭解得差不多了。」柳琪说,「你要讲的话,不需要从头给我作人物介绍和情况说明。」

「行。」钱鹤往后一仰头,「我说到哪里了?哦,她妹妹当时已经快要失业了,2024年5月的事情。林楚一她妈有天晚上就在家族群里打电话,说还是想回华菱。林楚一说那你回去吧。结果她妈就一直在劝她跟自己一起走,」

钱鹤叹了口气,拿起香烟,又抽一口。「本来我当时都快劝动她了,她在龙伏盖呆得一点也不开心,我让她回华菱,跟我一起住。但是她妈那么一闹,她又开始觉得,不行,如果回去了,就一定会被念叨着要承担起还房贷的事情。」

说到这里,钱鹤眼中闪过凶戾的气息。时隔如此之久,她谈起当时的事情,仍然咬牙切齿。

所以自然而然地,林楚一没回华菱,她继续呆在何欣欣在龙伏盖的家里。

钱鹤看着柳琪,摊手,微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过完年,回去龙伏盖参加个葬礼。我们以为只是会有小半个月不见面而已。然后突然这件事就上升到了她不知道以后的人生怎么过这个高度上。我们说好要天天打电话的,有一天她完全没回我消息,电话也不接,第二天她打电话告诉我,开头就跟我讲,她要跟我说个事,但是希望我不要批评任何人。」

「听起来就是很不详的预告。」

钱鹤笑着,但她眼睛没有。「她跟说,她陪何欣欣去產检完回来,正好跟小姨姨父聊起最近的生活,然后才得知,她妈妈跟老家的亲戚说房子是她非要买的。」

「我知道这段。」

「哦?」

「我问过何欣欣。」

听到这个名字,钱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她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嘴角却咧着不自然的笑容。「对,然后她打电话给我,说她爸妈在亲戚面前把她描述成了唯一的一个坏人。她不想再纵容这种行为,她不想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去换钱来还房贷了,她要留在龙伏盖,说她小姨和姨父也劝她留下来。还说他们会帮她。」

可他们没有。

「她一直跟我说,留在那边肯定没问题,她姨父是什么大国企的领导,会帮她找到好工作,何欣欣的房子也能让她住。龙伏盖消费又低,她还不用付房租,肯定能攒下钱来。第二天,她又打电话来,跟我说她想好了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走——我就不跟你復述那个计划了,毕竟她自己后来也没再提起过,我就当她是昏了头吧。科学研究都说了,人长期出于压力和焦虑之下,脑子里有一块会变薄,换句话说,压力太大,人也可能变傻。」

烟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二,钱鹤拿起来放到嘴边。服务生端来战斧牛扒,这是她点的。

「总之,」钱鹤缓慢地说,「如果她后来按那个计划走——即便成功可能性几乎没有——那我们的关係应该也会在接下来两三年里死掉。」

她用的词是「死掉」,而不是「结束」、「终结」或者「完蛋」。

钱鹤吐出长长的白烟。

「我当时听得手都在抖。我很想问她:那我们原来的计划呢?我们两个怎么办?可这个话根本问不出口。对方都已经崩溃到说胡话的程度了,却还在计划自己的人生,她不是想要拋开一切躺平,她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她只是看不到希望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还要拷问她‘你把我们的关係放在哪?’的话,我跟她所谓的家人有什么区别?」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钱鹤的声音在发抖。

柳琪本想提问,但不知怎的,她竟感觉自己好像能够代入到钱鹤的痛苦里。

海边有白色飞鸟盘旋,边飞边叫。柳琪忍不住撇了一眼。

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钱鹤又开口继续:「我当天晚上睁着眼到两点,感觉完全无法入眠。我不断地在想,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她做错了什么?她错就错在听她爸妈的话去买了那个房子吗?那我呢?我错在情人节那天晚上没有陪她一起去?如果那天晚上我也去了,是不是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些问题柳琪也无法回答。

她看向钱鹤,后者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泛红。「我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心想,如果上天真的存在,如果它真要给我们点苦头吃,它可以来场车祸,来场战争,随便来点什么……可为什么要是这样的事情?」

顿了顿,她拿起一根薯条。「但其实仔细一想,也很可笑吧。就算她是受害者,她做出的也绝非真正的最有选择。」

「只是她自己认为的。」柳琪附和。

「对。」

就算放进爱情小说里,这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情节设置。因为读者会清楚地看到,困难并非外在的坎坷,角色不过是被内心的高墙困住。

但人的头脑才是世界上最坚不可破的密室,无人能代替另一个人去砸掉围墙。

因此钱鹤会悲哀地意识到,英勇衝锋在此时亦是徒劳。

她只能日日站在那高墙外,留下线索,丢入地图,大声喊话,盼望高墙倒塌,又或者林楚一能主动走出来。

可林楚一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走出来。

柳琪又想起在车上时钱鹤说的话。

不管是她还是林楚一,好像都没有做错什么,却来到了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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