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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 第103节

 

柳贺这几日一直在熟悉衙门中的情况,对扬州府衙上下也有所了解。

扬州府衙中有同知一人,通判二人,推官一人,柳贺上任后,刘同知和姜通判便已和柳贺交了投名状,唯有一位程通判据说是前任谢知府的心腹,他在府衙中分管钱粮,柳贺要账册时,钱粮上的账册上交是最迟的。

柳贺看书快,账册这块,因为有前世的基础,他看起来自然也毫无阻碍,府衙去年的账目及文册他只用了几日就全部看完,看过之后柳贺的感受是——谢知府在任上是干了事的,但干的不多。

以柳贺对谢知府的了解,对方是那种酷爱抓权之人,同知虽为佐贰官,但因谢知府专横的缘故,刘同知的权力甚至不如程通判,后者因谢知府之故在府衙中如鱼得水,俨然是府衙中的二号人物。

谢知府在任时,刑名判案比以往少了许多,但百姓递交的诉讼却并未减少,百姓递交诉状,诉的多是府城中有根基的士绅,谢知府对此却毫不积极,以致柳贺一上任,付推官便将历年的刑诉案卷堆到了柳贺面前。

这是刑名上。

工程上,谢知府倒是把扬州府衙修葺过一遍,柳贺也是沾了他的光,所用的家具桌椅等都是上品,然而谢知府也只是好自身享受罢了,府学年久失修,府学教授及工房书吏都数次上报此事,谢知府却置之不理。

除此之外,城外的粮仓也常有虫蛀,导致耗损严重,谢知府命户房关照一二,户房上报问题后,他只命江都知县解决此事,之后便没有再问。

但谢知府却与漕督衙门、盐运司衙门相处极佳,在本地士绅口中也很有官声,府中有事时,众士绅都慷慨解囊。

河工一事之前是由柳贺负责,扬州城中的情况柳贺了解颇多,倒不必额外再关注。

外官在任上,最重要的便是财税、刑名、水利、文教等事,柳贺初时不觉,自己真正坐到这位置上,才觉得事务繁杂博大,几乎事事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当然,治理一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柳贺必须要徐徐图之。

……

柳贺任这扬州知府面临的第一桩事就是夏粮的征收。

夏粮每年八月前必须纳完,柳贺翻看了往年的账册,扬州府的夏税是麦七千七百一十石左右,此前因受洪灾影响,府中夏税交纳出了些情况,但今年因淮河水道被疏浚的缘故,夏税征收应当比去年好一些。

作为知府,柳贺只需将任务摊派下去,扬州府下辖三县三州及府治江都县必然都能将夏粮纳完,不过柳贺年少时毕竟也经历过交税的事,这交税看似简单,可于百姓而言,交过税后还剩多少,几乎是一年生活的盼望。

夏税开始征收时柳贺还未上任,程通判负责督导此事,但柳贺对程通判并不十分信任,对方向他汇报了什么,柳贺只挑其中一部分听。

“夏税之事乃重中之重,我等再谨慎也不为过。”

自洪武朝时,朝廷便对夏税征收一事十分看重,明初朱元璋爱杀头,官员们对征税一事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一不小心就可能人头落地,而到了现在,夏税的征收也是官员考核的重点,官员们宁可辜负百姓也绝对不可能辜负自己,哪怕东挪西借都必须将夏税收齐不可。

扬州府地处富庶,柳贺倒不必忧心夏税收不

齐,但在夏税征收时,他还是去府中及各县探访了数次。

因此前柳贺与钱二公子之事,扬州府的官员们都知晓他爱微服私访的习性,在收粮时自然更谨慎些,唯恐柳贺这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众人虽对柳贺行事有所耳闻,却并不清楚他任府官时是何做派,加上柳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一时不慎将天捅破也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柳贺这一回却没有微服私访,他将程通判及府衙中负责夏税征收的官员叫上,自江都县始,每个县和州的收税点柳贺都必然要去。

“官吏中若有淋尖踢斛者,本府在百姓中安插了人员,一旦看到,本府必定严惩不贷。”

至一处收税点时,柳贺便要提醒一声。

柳贺说话时声音并不高,表情也不如前任知府威严,可他令一下,官员及胥吏们俱是听命。

毕竟官员的威严除了有来自官帽的一部分外,也和官员本人的行事息息相关。

柳贺任同知是固然低调,可他连谢知府的弹劾都扳不倒,谢知府原以为能把柳贺挤走,结果先走的反倒是他自己,盐运司衙门那边也是如此,柳贺将其拖欠的银子要了回来不说,盐运司那位都转运使为官一向霸道,柳贺去盐运司衙门转了一圈,据说都转运使被他气到胃疼。

但那又如何?柳贺依旧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柳贺对待下属臣僚并非如谢知府那般凶狠严厉,但扬州府上下的官员都不敢小瞧了他。

如此夏税的征收倒是平稳度过,但淋尖踢斛者依旧存在,柳贺惩治了其中几个最过分者,直到夏税入了仓,他才有心思专注于其他事情上。

治河之事依旧在进行中,柳贺每月也需抽出时间到堤坝上去看一看。

他也不由感慨,为官果然比读书忙碌多了。

商税

“府台大人,这里便是您要审的案卷。”将案卷交予柳贺后,付推官静静立在一旁。

因前任谢知府积压的案卷数量颇多,作为继任者,柳贺自然要将这些卷宗一一看过,这些卷宗都是扬州府四县三州审过之后无法处理,只能推至府衙一级的。

柳贺命付推官将卷宗整理过一遍,按难度对其进行区分,然而案卷能至府一级审理的,都是一些颇为疑难的案子。

大明朝对府官的考核中,审决讼案占据的分量极重。

柳贺的同年们在观政的三月中都要苦学刑名律法,一甲三人倒是可以免除这一流程,不过在乡试与会试中,判语也是士子们必考的内容,作为官员,掌握刑名诉讼是基本技能,对《大明律》、《问刑条例》、《大诰》等应当耳熟能详。

不过在案件审理的实际过程中,官员们受自身领悟力及案件复杂程度的限制,判案总有偏向,因而百姓在与豪右发生冲突时,百姓总是处于不利地位。

若非冤情实在太深,百姓们也不会轻易到府衙状告。

此刻出现在柳贺面前的,足足有五十余卷卷宗。

卷宗之中,多是涉本地士绅豪族的卷宗,付推官侍在一旁,柳贺看卷宗时他不敢打扰,待柳贺卷宗看完,他终于忍不住道:“府台,这卷宗涉本府大族,若是处理不慎,恐有……”

柳贺微微一笑:“本府掌府事不久,对本府士绅大族了解不足,不如付推官与本府细细道来,这卷宗中所涉的究竟是何人。”

其实接任知府一职之后,柳贺便将扬州城士绅的底细摸了个遍,谁家在朝中仰赖何人,一探便清清楚楚,柳贺眼下问付推官,不过是想试探一番,这付推官是否愿意交上投名状。

扬州府多数官员目前已转向了柳贺这边,唯独那位程通判,柳贺查过账目后,发现此人于钱粮一事上着实有些才干,可惜他的才干都用在为百姓做事以外的地方,谢知府在任时他倒是十分猖狂,眼下已经低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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