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入灭
天气太热了,热得所见的一切也模糊扭曲着,持续不断的蝉鸣也格外闹心。
孙市跟随宁宁走在回廊上,看到前方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在争吵,接着不欢而散,各自离去。他认出了是三成、清正和正则,不禁小心翼翼看向宁宁。
宁宁也把刚才的一幕收入眼底,无奈道:「孩子们已经长大,各有各的主见,他们的矛盾只能靠他们自己化解,我已经帮不上忙了……」接着道:「刚才的事别告诉秀吉。」
「我明白。」
秀吉病了好些时日,确实是憔悴了很多。他示意宁宁退下後,极力想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在孙市面前他始终端不起上位者的架子,反倒把自己先逗笑了,他抓抓自己的脑袋,「孙市,你还愿意来看我最後一面,我还是挺高兴的。」
「你说的都是什麽胡话……对了,宁宁说你有事情拜托我,究竟是什麽事?」
「这个。」秀吉指了指放在房间刀架上的刀。
「这是……」
「是光忠。就是伊达家那小鬼一直si缠烂打向我讨要的那把刀。你带着它去投奔那小鬼,他应该会很乐意收留你的。」
孙市感到莫名其妙:「我这算被解雇了吗?」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我雇回来的佣兵。」秀吉摊摊手,「算了,反正我都快si了,不跟你计较这些……既然你那麽在意那小鬼,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待在自己重视的人身边。」
「喂,你闲着没事也别诅咒自己呀!」
「没有什麽好忌讳的。这些日子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人和事,信长大人、市姬大人、光秀,甚至还有胜家……只觉一个人寿命无常,但最终只有入灭一途,如同信长大人所说: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生者必灭,会者定离,这是必然的事。」
「你这家伙……」
「我本来想写信让那小鬼收留你,不过没有这个必要吧。如果他对你只是心存利用,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为他犯险。」秀吉轻描淡写道:「秀次的事确实是我冤了他,但葛西大崎一揆那事他便是无辜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帮他解决一揆主谋消灭罪证的。」
孙市警惕起来:「你既然已认定是他在背後煽动,为何那时还接受他的申辩?」
「我不是让他转封了吗?他现在管辖的地方因一揆的缘故已经荒废,要复兴至少要几十年时间。」
孙市苦笑:「那小子果然是太neng了。」
「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容不下伊达政宗那样的人在身边……怎麽说好呢,嗯……他就像是行走於浑沌之中的野兽,谁也不知他最後会被浑沌吞噬永堕黑暗,还是会撕开浑沌重见光明……不管如何,他的将来真是很值得令人期待。孙市,你便用你这双眼好好看着,看看他能不能蜕变成真正的翔天之龙吧。」
会面结束後,孙市和丰臣家便没有任何瓜葛。他与丰臣家的其他人并不熟络,如今要离开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他的故乡早在很久以前便毁於战火——他是一个没有归处的人,思来想去,如今真的只剩伊达家那小鬼与他有所牵绊。
「秀吉又有任务指派你去做吗?」
「庆次。」孙市仰望着这在马上格外显得高大俊伟的倾奇者,「我被秀吉扫地出门了,正要去投奔伊达家那个小鬼。」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你向来都是人留在丰臣,心偏向着伊达的。」庆次大笑:「那我们刚好同路。」
孙市当作没听到他的嘲笑,问道:「你也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就打算到伊达家蹭吃蹭喝一阵子而已。」
政宗觉得自己大概是跟名马犯冲,他以前就被庆次的松风马摔过一次,如今是被自己新得的汗血马给摔了,还摔得左脚骨折。
「去泡温泉吧,对伤势有帮助。」
他就这般被小十郎赶了过来。虽说对他的脚伤好,又能摆脱那些烦si人的公务,但没熟人在身边的日子总是无聊又漫长。
「好无聊……」政宗没jg打采地趴在泉边。
「要喝酒吗?」
「嗯?」闷得出现幻听了吗?
一个酒瓶递到他面前,对方又问了一次:「小少爷,你要喝酒吗?」
「啊啊啊——孙市!」一个人在泡温泉,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这时头顶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这个地方真不错!」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跃了下来,水花溅了政宗一头一脸。
「庆次!」政宗抹了抹脸,问道:「你们怎麽会在这儿?都没人通知我一声。」
「那是因为我们没走正门。」
「……」政宗无言以对。大概是要换一批守卫了,虽然庆次这怪物要在正门y闯的话也没多少人能挡得住。「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小十郎让我们先过来陪你解闷的,他晚点也会过来。」
「真的?」政宗jg神一振。
无意中瞥见自己水中的倒影,右眼的伤疤令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本能地掩住右眼,但随即又觉得这样更引人注目,慌张地放开手。他很介意这个缺陷,介意到连画肖像画也要吩咐画师画一双完好的眼睛。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不知如何解开,只能尽量藏着不让人碰触。
「我泡得够久了,你们继续——喂!混蛋,你g什麽!」
他刚爬上岸,孙市又重新把他拖下来。手肘无意中碰到放在池边的酒瓶,酒水倾洒出来,酒香混在蒸腾的热气中,令他有点发晕。
孙市道:「没什麽特别的,你身上的伤疤又不止一处。」
庆次心疼那瓶酒,「哎,这酒洒了真可惜……」
「没关系,反正有好多。」
政宗瞪眼,「这酒是我家的吧!」
「别那麽小气。」孙市手臂搭在政宗肩上,彷佛两人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政宗,你家还缺人吗?收留我成不?你一直想要的那把光忠现在就在我手上。」
「光忠……」政宗压下心中的惊喜,冷静地挪开孙市的手臂,「是丰臣秀吉给你的吧。难道他觉得有上杉盯着我还不够,乾脆把线眼安cha在我家?」
小田原征伐後,丰臣秀吉把会津一带改封给蒲生氏乡,让其监视各东北大名的一举一动。後来伊达涉嫌煽动葛西大崎一揆,被减封至岩出山城,原来属於伊达家的米泽城则给了上杉景胜。在蒲生氏乡病si後,上杉景胜替代了他的位置,於是连会津等地亦归了上杉所有。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佣兵。」
「那他也b我有钱。」政宗还记恨着五万石大名的事,「我很穷,至今还出不起五万石给小十郎……」
孙市哭笑不得,「你究竟有多记仇。」
「而且你们是多年好友。」不管是小田原参阵迟到还是涉嫌煽动葛西大崎一揆,秀吉多少也是顾念跟孙市的情份,才愿意给他辩解的机会。
「我想找个地方养老,陆奥这种乡下地是最好不过。」
「混蛋!什麽乡下地方,你找si!」政宗气得把孙市的脑袋按进水里,孙市呛了两口水,一回神便抓住政宗的臂膀剪在身後,政宗抬起左脚要踢他,但水中有阻力,加上伤势未癒,一发力便感到一阵酸痛,反而被孙市压在池边动弹不得。「放、放手!我收留你好了——快放开我!」
孙市满意地松手,「小少爷,谢谢。」
重获自由的政宗像条si鱼似的趴在池边,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来了jg神,「你留下来的话便帮我训练一支骑马铁pa0吧!」
「骑马铁pa0?以铁pa0为主力武器的骑马队?」
「对。」
孙市泼了他一脸水让他清醒清醒,「你说的那种东西太华而不实了。而且你要练一支骑马铁pa0是想图谋什麽?」
「你说得我好像心怀不轨似的!」
「你什麽时候有安分过?」
庆次抬腿从後踢了孙市一脚,害得孙市跟政宗撞成一团,各自抚着自己被撞痛的地方无暇再吵,庆次这个始作俑者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惬意地打了个酒嗝,「政宗你家的酒真的不错。」
「我家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政宗拿来刚开封的新酒,一口灌了下去。
孙市想起了政宗某些劣迹:「酒量不好,酒品又差,你别喝那麽多!」
「我家的酒我怎麽不能喝!」政宗仰头一饮而尽,一瓶酒下肚,他已觉得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但倔劲一上便怎样也不愿停下来,他就这样一直喝、一直喝……直到意识变成一片空白……
「小少爷,你该起来了……」
宿醉头痛的政宗r0u着太yanx,勉强睁开了眼睛。
「谁?」他明明是被人叫醒的,但房间内空无一人,他一下子警惕起来,醉意全消。
「我是风魔。」那个声音令人很不舒服,像是从暗黑山x里传来的低沉风声,幽渺而模糊,令人寒毛卓竖,「是带来混沌之风的妖魔。」
政宗坐起来环顾四周,想找出那人的藏匿之处,「什麽乱七八糟的,你是脑子有病吗?」
「你也隐约猜到,丰臣的天下将会结束,所以你收敛起来的爪牙该重新露出来了——这是你夺取天下的好机会。」
政宗感到右眼被一只冰冷的手掩住,一张皮肤青灰不似寻常人的脸孔出现在他眼前,嘴边含着一抹y冷的微笑,猩红的发辫无风自动,宛如一条条狡狯的毒蛇。
「你心底的黑暗,会与混沌同在。」
政宗惊醒过来,房间一切如常,似乎只是他做了个恶梦。
「政宗大人。」
「小十郎!」心头的y霾立即被打散,「你这家伙终算来了!」
「你真是很难令人放心。」小十郎语含怪责,但又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骨伤还没好全就去饮酒,看来是得找人盯着。」政宗一直写信喊闷,刚好孙市和庆次到来,他就让他们先过来陪他,但後来又觉得这三人凑在一起肯定有得闹,便赶紧处理完手上的事跟上来。
政宗推脱道:「都怪孙市那混蛋!」
「推脱不是一个好习惯。」小十郎毫不留情拆穿他:「政宗大人你是家主,拜托自重一下。」
「伊达家的家训便是家主不必自重。」
「你确定?看来有必要重新教育。」
看了看对方的脸se,政宗赶紧转移话题:「那两家伙呢?」
「大概在吃午饭吧。」
「竟然那麽晚了,我也得起来。」他伸出手,小十郎自然而自拉了他一把。大概昨天跟孙市闹得太激烈,浑身酸痛无力,他顺势靠在小十郎怀中,再也不想动。「怎麽回事,全身骨头像是要散架似的,好累……还是不要起来了……」
小十郎没敢说政宗昨天发酒疯,差点当场把孙市活活掐si……
孙市就这样留在伊达家。
总括来说,他在「乡下」的生活还算过得惬意。而庆次白吃白喝一阵子後就跑去米泽找别的朋友了,孙市不禁有些羡慕,这人能蹭饭的对象真多。
如此平静的日子终於还是被一个恶耗打破——秀吉病逝於伏见城。
政宗咬着烟杆批改公文,不小心碰翻了一盘茶具,看着那些四分五裂的碎片,那个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你也隐约猜到,丰臣的天下将会结束,所以你收敛起来的爪牙该重新露出来了——这是你夺取天下的好机会。」
「天下……又要再动荡起来吗……」
他也说不上现在是高兴还是难过。臣服於丰臣本来就是迫於无奈,後来领地还接二连三遭到削减,他对丰臣秀吉实在没多少好感;然而丰臣秀吉的si也没有令他觉得特别痛快。对方虽处处打压他,但亦给他留了生路。他见识过秀吉整治人的手段,秀吉存心要置一个人於si地,那麽那个人肯定是活不了的。
小十郎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替他把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回盘中,「秀吉大人早已安排五大老辅助秀赖大人,还不至於会出乱子。」
「所谓五大老不过是名义上把前田利家等四人的地位提到跟德川家康一样的水平以防德川一人独大,但他们真的能制得住德川吗?」政宗敲了敲盘子的边缘,「现在的丰臣家就像这盘东西一样,原有的部分一件没缺,却已裂得不成形状。就算勉强把它拼好,也只能摆着看,不中用了。」
「政宗大人你想怎麽做?」
政宗找出一封书信展开放在他面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小十郎看着上头的花押,会意道:「你的眼光总是很好。」
——那是德川家康的花押。
秀吉在生时一直禁止大名私自通婚,但他一si,家康便来信为六子忠辉求娶伊达氏nv子为妻,与其说是拉拢,倒不如说是在测试政宗的态度。
「我打算把五郎八许配给忠辉。」
小十郎提醒他:「丰臣那边一定会有人阻挠的。」他们此举未免太不把丰臣家和其他大老放在眼内,像石田三成那般耿直又忠於丰臣的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政宗吐了个烟圈,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阻挠便阻挠吧,最终能不能成事家康是不会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我的态度。我欠了家康那麽多人情债,眼下便是他来讨债的时候了。」他伸了个懒腰,慢慢挪着身子到小十郎身边,身子一歪便躺到对方腿上。
「政宗大人……」刚才还在为族中nv孩安排婚事,现在却像个孩子般向他撒娇。
政宗双手掩面,「我必须好好睡一觉。」
「你屈居人下那麽久,如今是要从丰臣换到德川手下继续当一条狗吗?」
这个声音……政宗整个人毛骨悚然起来!
「你一直想得到的,是天下,不是吗?」
那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他心底里,那些b不得已的隐忍和不甘令他思绪翻涌着,x口像是有什麽要迸发出来。
「当大局已定,你便只能选择屈从於哪方——这样也没所谓?」
他掩面的手被拉开,入目是两军对峙的景象,他身穿战服,手握军配,身旁是伊达军最jg锐的铁pa0队,对面是……他心脏一阵紧缩,脱口惊呼:「父亲!」手已挥舞军配,铁pa0声不绝於耳,把辉宗与敌人一并s杀。
「不——」
无垠的黑暗吞没了他,义姬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正缓缓向他走来,「我生下的,果然是只可怕的妖鬼。」
「母亲……」
「那年我到汤殿山求子,其後却梦到一只形貌丑陋的独眼妖怪钻入我腹中……」义姬扑倒他,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看他的目光充满怨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灾难带给伊达家!」
政宗暗中伸手握住枪柄,然而对方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图,动作快若鬼魅,眨眼间已打落他的手枪,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容貌变成了风魔的模样,所说的话如同淬着剧毒的刀刃一般:「杀了父亲和弟弟,甚至连母亲也不会放过吗?果然是生在乱世的鬼之子。」
「你这混蛋!」
风魔五指慢慢收紧,尖锐的指甲几乎刺进皮r0u中,「我的小少爷,如果你想当一条狗,那麽便来当我的狗吧。」
「你休想——」风魔猛地一用力,他被掐得话也说不出来。
风魔把他重重摔在地上,从容地欣赏着他痛苦的样子,悠然道:「你心里也在盼着天下重新动乱起来,眼下正是你把天下ga0得风云变se的好机会。」
政宗勉强爬起来抚着脖子咳嗽着,吃力道:「你究竟是什麽东西……」这个人有着诡异的肤se和发se,像是志怪里才出现的怪物,每次出现都会把他不yu被人所知的黑暗和恐惧一一道破,如同一直栖身在他内心深处似的。
「我?」风魔蹲下来,「我早已说过,我是带来混沌之风的妖魔——」
阵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进风魔的心脏,然而风魔却似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反而咧嘴一笑,握住政宗拿刀的手,用力把刀锋推进去,直至透背而出。
风魔在政宗震惊的目光中把刀从自己的身tch0u出来扔到政宗脚边,「我因黑暗和恐惧而生,你是无法杀si我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受多少刀!」政宗抄起刀就要再剌,风魔握住政宗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攻势。
风魔摊开空出来的那只手,掌心上有几片细小的叶子。
「小少爷,我们还会再见。」风魔轻轻吹了口气,叶子拂到政宗面上,骤然刮起一阵风暴,b得他只得闭上眼睛。
待他再睁开眼,一室寂静,只有他一人。
「是梦吧……」
忽然,袖边一片翠绿x1引了他的注意。他捡起那块细小的绿叶,轻轻皱起了眉头。
最近事多,许久没见到孙市了。安顿好手上的一切,政宗故意来练习场转一圈,看到孙市竟然在训练士兵走马s击,不禁有些意外。
孙市早凭他身上的烟草味察觉到他的到来,两掌一击,向士兵们喊道:「你们先回去,我们明天继续!」
政宗转着烟杆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你不是说骑马铁pa0华而不实的吗?」
「我下半辈子还指望你养活我呢,总得做点事表现一下自己。说实话,以现在铁pa0的x能,骑马铁pa0所能发挥的威力肯定不如我们杂贺的铁pa0组击和织田的三段s击。用短铳的话,能减轻在马上换弹的压力,但短铳的力量和s程偏弱,很难成为击杀敌人的主力,但用来g扰、牵制敌人大概还不错。」
「不愧是和铁pa0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男人。」政宗b了个手枪手势:「那就拜托你了!」
「这个手势……」孙市也b了个一样的手势,「真是令人怀念啊。」
「这个手势怎麽了?」
「从前跟秀吉在信长手下做事,行军无聊的时候,我们就b这个手势玩。」
「你心里果然很难受吧……」
「生者必灭,会者定离。」孙市想起最後一次见秀吉时,对方所说的话,「既然那家伙看得开,我又有什麽看不开的。只是想到那家伙最终还是失约了,心里还是会不爽。」
「失约?」
「很久以前,他说要带我去一间有很多漂亮nv孩的店里喝酒。」
「就这点小事?」
「是啊,就这点小事。」孙市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失落,「我也是傻,竟糊里糊涂惦记了这麽多年……等等,你不是应该安慰我的吗?」
政宗狡黠一笑,「你刚不是说没什麽看不开的吗?」他凑过来用手肘撞撞孙市,「不过你说的那种地方,我也能带你去。」
「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
「什麽意思?」
「就是……哈哈!」就是他不想活活被醉酒的某人掐si。「小十郎来了,来找你的吧。」
「别转移话题!」
「不信你自己用眼睛看。」孙市扳过他的肩让他转身去看。
果然是小十郎。
「政宗大人,家康大人的信使来了。是服部半藏大人。」
「半藏?竟然派自己的心腹过来……那可有趣了。」政宗敛起了笑容,心知这必是关乎整个东北,甚至整个天下的大事。
政宗匆匆赶回去接见半藏,半藏拿出家康的亲笔书函,说道:「主君已向秀赖大人汇报上杉景胜有谋反之意,准备出兵会津。令书很快就会正式下达,在那之前,还请政宗大人先作准备,到时与主君互相呼应。」
「上杉和堀氏为神指城起的争执竟牵涉及到谋反一事?」
「堀大人向主君告密,指上杉乃是以修缮城池道路之名行徵兵囤粮之实。主君曾要求过上杉景胜上洛解释,但上杉景胜拒绝了,还授意其家臣直江兼续写信辱骂主君。」
「上杉行事如此张狂,确实不能姑息。既然家康大人如此看重我,我伊达政宗必定不会让他失望。政宗慢条斯理地敲倒出烟杆里的灰烬,「希望事情可以早日结束,我能在米泽城迎接新的一年。」
小十郎向政宗投以诧异的目光,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直爽向德川方开条件。
「政宗大人的愿望,在下一定如实禀报主君。」
「有劳你了。」
送走了半藏,小十郎道:「家康大人大概是怕大人你又迟到,所以让半藏大人事先给你提个醒。」
政宗填了新的烟草,「家康这只老狐狸……完全不给我一点观望的机会。」
「这也是你唯一向家康大人狮子开大口的机会。」在观望的人不少,家康自然要想办法稳住伊达、最上这些在东国有一定实力的大名。
「这回能够重夺往日被丰臣没收的领地是最好不过。只是为了等那些还在观望的家伙表态,家康进军速度必然缓慢。以我们的军力,即便加上最上,要与上杉抗衡也不是易事。」一想到要用伊达军的血为他人作嫁衣裳,政宗面上写满不情愿:「而且家康想等的也不光是那些想作壁上观的大名,一旦等到他最想等的那个人,他便会终止会津征伐,到时这边的残局还得靠我们收拾。」
「石田三成大人吗?他已经被迫退隐佐和山,他还有能力举兵?」
「他是没有,但上杉和毛利有。石田和直江一直过从甚密,直江那封信……想来是故意挑衅家康离开江户的。」
「嗯,他们想讨伐家康家大人,的确只有这次机会。」
「家康也巴不得找个机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究竟家康和三成谁才是那条被引出洞的蛇,还真的很难说。」
「眼下家康大人得到丰臣家的首肯讨伐上杉,他便是大义所在。」
「我自然会遵从这份大义的。」政宗点了烟,但尚未来得及ch0u一口,手上的烟杆便被小十郎夺去。
「你最近也ch0u太多了。」
「笨蛋!养生的东西才不嫌多!」
「养生不过是坊间说法——」小十郎忽有所觉,横臂架住了政宗伸过来的手,空出来的手泰然自若地扶了扶安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政宗大人,你想做什麽?」
「我只是看你的眼镜好像有点脏,想帮你拿下来擦擦。」
「是吗?你稚拙的演技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小十郎哂笑道:「看来政宗大人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没关系,出阵之前便容我陪你锻链筋骨。」
为响应家康的会津征伐,政宗从信夫口攻袭上杉支城白石城。而家康进军途中在小山接到石田三成举兵的消息,最终放弃进攻上杉,选择回头迎击三成,同时向政宗许下了百万石大名的承诺。
家康撤军後,上杉没有进行追击,并与伊达、最上交涉,停止了东国的战事。最上义光表面上表示和睦,却暗中准备进攻上杉的酒田城,被上杉军及时所悉破,反过来先发制人。最上军困守长谷堂,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在人数处於劣势的情况下,义光b不得已终於决定向政宗求援。
「我亲自去支援舅舅!」
「不急。」小十郎平静道:「待最上军再消耗一下上杉的兵力,我们再出手对付疲惫的上杉军便轻松得多。」
政宗咬了咬唇,摇头道:「一旦长谷堂城被攻破,山形城就危险了……母亲在那儿,我不想连她也失去……」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说起来,原本是南部家在协助最上家的,但南部家的领地忽然被一揆众袭击,所以无法ch0u出多余的兵力支援长谷堂。」
政宗面se冷了下来,「你不必出言试探,确实是我指使人偷袭南部家的领地。」
「政宗大人……说实话,你此举实在不智。」虽然早已知晓是政宗所为,但动机他始终想不明白,「家康大人已承诺增封你为百万石大名,你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扩充领土。」
「木已成舟,已经没办法了。我已做好觉悟。」
「至少让我知道原因。」
「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就是扰乱局势,趁机混水0鱼!」
小十郎落寞道:「我说过……你的演技很稚拙。」
「不要再说了,总之我要出兵支援长谷堂,细节在下午的军议再商量。」政宗回避他的目光,以一种冷淡的上位者口吻说道:「退下吧。」
「我明白……」
伊达援军抵达长谷堂後,并没有一下子扭转最上义光的劣势,真正解救了义光的是关原的战报。直江兼续得悉盟友战败便的消息便从长谷堂撤退,而接到捷报的最上军士气大振,义光决定亲自带兵追击上杉。
政宗单骑拦住最上军的去路:「舅舅你太冒进了。上杉并非败军,贸然追击ga0不好会栽跟头。」
义光反驳道:「大将退却,如何御敌?长谷堂危机已经解除,你带你的人马回去吧。」他驱马走近,压低声音在政宗耳边道:「南部家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我耳边,但你今次终究有恩於我,我只当没听到,你好自为之。」
「不,请舅舅如实告诉家康大人。」
「什麽?」
政宗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在夜se中格外闪烁动人,「你不说,还会有别人说,那我宁愿是舅舅你说。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南部家的事你若是拿捏得好,你我便算两清。」
义光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来你是另有打算;你这小子愈来愈有意思了!」
孙市在远处看着那对在交头接耳的舅甥,「郡山合战的时候还打得你si我活,现在关系倒是很好。」
小十郎应道:「从前交恶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和立场,其实他们的x情挺合得来的。」
「你和政宗最近怪怪的,这也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和立场吗?」
小十郎有种骨鲠在喉的感觉,「我不知道……」
「这样迷茫困惑的表情真不适合你。」
「或许……政宗大人并没有我想像中那麽需要我。」
孙市问道:「你们之间的羁绊就只是需要和不需要吗?」
小十郎愣了愣,心头豁然开朗,轻笑道:「谢谢你,孙市大人。」
义光风风火火带人追击上杉,政宗看着最上部队绝尘而去的身影怔怔出神,孙市过来问他:「我们回去了吗?」
「先留下来吧,最上军莽撞追击说不定会遇到埋伏。」
孙市忍俊不禁:「想不到你也有说人莽撞的时候。」随即把手放到政宗的肩上,「肩膀不再绷紧,已经成为一个出se的大将了呢。」
「当然。」
政宗暂缓了撤军的进度在原地休整,後来果然接到了最上军的求援。
伊达军追上最上军的时候,最上的队伍已经溃散。直江兼续留下水原亲宪和前田庆次殿後,水原亲宪在山腹布置铁pa0队,最上的人马一到,便展开猛烈的s击,在最上军陷入混乱之际,庆次只身冲入敌阵,朱枪一挥,便扫得敌人人仰马翻,像是从地狱而来的si神。
孙市看得有些发怵:「这怪物不好对付啊……」
政宗没能找到义光,也不知对方是否安好,只好命随行的铁pa0队向上杉铁pa0队s击,阻断他们的攻击。
庆次很快便注意到政宗,神情没有敌对的紧张和仇恨,反倒像是在街上偶遇朋友似的,「小山犬也来了!」
「什麽?」
「兼续说你和义光都是因利益而聚的不义山犬。」
「替我多谢他的赞赏吧,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政宗ch0u刀,一夹马腹,汗血马气势如虹地直奔向庆次。
「真好!舞台是东之关原,对手是政宗你!我这朵战国最後的倾奇之花能轰轰烈烈在这儿绽放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庆次稳站在原地轻松挡下这一刀,眸中闪动着浓烈的战意,大笑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热血莽撞,入阵太深了,小山犬!」
庆次一发力几乎把政宗扫下马,然而他却从容一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策马赶上的小十郎已掏出手枪对准庆次扣下板机,庆次凭着惊人的直觉避开了这一枪,同时挥舞朱枪格开从他身後s来的子弹。
孙市啧了一声,「真的是头怪物!」不仅力大如牛,连反应也这麽敏捷。
庆次兴奋地喊道:「再来!」
「如你所愿!」
政宗跃下马挥刀直劈,招式极是凌厉,然而在庆次排山倒海的力量面前,他进攻的锐气便慢慢被消磨,眼前此人宛如一座大山,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半分。小十郎提剑介入,孙市也在伺机而动,然而庆次早已习惯被人围攻的局面,三人联手竟然也完全占不到上风。
庆次看着政宗的独眼,赞道:「很好的眼神。」虽然攻击渐渐缓弱,但眼中的斗志依然旺盛,庆次觉得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身上的血ye便沸腾起来。
「庆次大人,请不要分神。」
「哦,小十郎,谢谢提醒。」小十郎一说话,庆次更提防的是孙市,他一手抓住小十郎的肩把他拉近自己,让孙市投鼠忌器。
「不是只有他们才会用铁pa0。」在庆次应付小十郎和孙市的时候,政宗那把有着繁丽花纹的手枪已对准了他的脑袋,「我也会——」政宗扣下了板机。
良久,庆次把朱枪cha在地上,r0u了r0u肩膀放松筋骨,「打偏了呢。」
「是啊。」政宗收起枪,把配刀还鞘,「带着你的人走吧,还没有轮到你该凋零的时候。」
庆次把朱枪横摃到肩上,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可是也没有我能再开花的时候了。」
义光代南部家向家康报告了岩崎一揆的事情,家康遂命令政宗亲自前来解释。与政宗合谋煽动一揆的和贺忠亲为了不牵累政宗而自杀,但在外人看来,这倒像是政宗在杀人灭口。
「政宗,这便是你素日品行不端的下场,哪怕人不是你杀的,别人也会觉得是你。」孙市听到这个流言,忍不住跑来调侃政宗:「不过现在si无对证,於你而言也是件好事。」也省了他一颗子弹。
政宗停下擦拭的动作回头看着游手好闲的孙市,问道:「你明天可是要跟我一起出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孙市摊手,「我没多少东西收拾,哪像你,活像是在搬家似的。话说这回要穿丧服觐见家康吗?」
「不必,家康不吃那一套。」政宗把手上的头盔放回原处。
「太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我还在想有我这个天下第一俊男在,肯定能为你的队伍增se不少。」孙市0了0下巴,「我不清楚你和家康的关系,总之无论如何也别掉以轻心啊。」
政宗似乎不担心家康会对他怎样,「家康不会想继续打下去,或者应该这样说,民心向背令他无法继续打下去……从应仁之乱到现在,乱世已经持续了百多年,百姓想要的是太平盛世。」
「所以你已经不想争天下了?」
「我想。」政宗狡黠一笑,「这次过去就是为了暗杀家康。」
「政宗大人,你自重一点,别乱说话!」
政宗反唇相讥:「在外头偷听别人说话的家伙竟然也好意思叫人自重?」
「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小十郎拉开门进来。
「小十郎你要不要也跟来?我完全管不了你家小少爷。」
小十郎深深看了政宗一眼,坚定道:「我相信政宗大人。」
「嗯……我相信不了。」孙市偏头避过了政宗挥过来的一拳,趁机溜走,「看,根本是匹脱缰野马!」
「你给我站住!」
政宗正要站起来出去追孙市,小十郎默不作声拉住他的手让他跌进自己怀中。
「小十郎……」政宗与他目光相接,想起此前两人之间闹了一场不快,微微有些不自在,想ch0u开手,但他一动,对方便握得更紧,只好任他握住。
「政宗大人是为了保护伊达吧?」
「嗯?」
「你其实并不相信家康大人。前田、上杉这些百万石大名都是前车之鉴,如果大人成为百万石大名,难保将来不会变成家康大人针对的目标,所以宁愿行此无谋之举,让他有藉口收回承诺。同时也算留了後手,若是西军得胜,煽动岩崎一揆阻挠南部家进军也算战功。」小十郎r0u了r0u政宗的脑袋,「你的思量,当时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有人反对……为了家族和家臣,辛苦你了。」
政宗推开他的手,耳根红了个透,「住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没有把你当孩子。」小十郎捧起他的脸,直接吻住他的嘴唇,满意地看着对方因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的眼睛。「不过政宗大人某些方面确实笨拙得像个孩子。」
「你这混蛋!」
小十郎的目光落在政宗身後的具足上——那是政宗在人取桥之战所穿戴的具足。经过那场九si一生的惨烈战役,已是破烂不堪。政宗一直小心收藏,未敢忘记那些因为他的年少莽撞而si去的家臣们。
「我相信把这套具足保存下来的政宗大人不会肆意拿伊达家犯险。」直到现在,小十郎终於懂得辉宗那份几近盲目的笃信究竟从何而来,「辉宗大人和左月大人他们必定是从政宗大人身上看到了新的时代,所以甘愿牺牲自己来换取你的存活。」
「不错!我绝对不会让伊达家成为花!我不要再看到我身边的人因战火而凋零!」政宗心cha0澎湃,握拳立下决心,「我要成为新时代的基石!这是父亲他们的愿望,也是我该为家臣、领民付的责任!」
小十郎含笑点头:「之前政宗大人像是被什麽东西束缚着,但现在的你似乎已经解开了这份束缚,不再固执,能够自由翱翔。」
「当然,我是龙,怎可能被束缚着!」政宗牢牢抱着他,埋首在他x前,「这片孕育了父亲和我的土地,我一定会让它富庶起来!家康要当天下人便随他去吧,他给不给我当百万石大名都没所谓,反正我会让我的领地有百万石的收成。小十郎,家康之前已批准我在千代筑城,我不在其间,这事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交给我。」
「还有,我想为新城取个吉利的名字,以祈伊达家万世昌隆。」
「我有一个主意。」小十郎说着便拿来纸笔,政宗在他下笔前先一步把笔夺去,小十郎静静一笑,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如从前教他习字般,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下「仙台」二字。
「仙台初见五城楼……」政宗一下子便想到「仙台」二字的出处,「仙台乃仙人住处,确实是很好的寓意。」
小十郎搁下笔,「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首诗。」
「因为我很喜欢这首诗最後两句。」
小十郎了然地笑:「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我们的仙台城必定繁华昌盛更胜京坂……」政宗心满意足地靠在小十郎肩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嗯,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家康这只老狐狸。」
屋外yan光灿烂,树荫之下,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只妖魔站在y影中。
或者是因为有ai人在侧,他竟没有感到一丝惧怕。
孙市觉得小十郎还是跟过来b较妥当,因为政宗快要在德川的地方杀人了。只是他觉得这个叫柳生宗矩的人说话确实挺欠揍的:「小男孩,见家康大人前拜托先把身上的东西交给大叔我保管。」
政宗愕然道:「小男孩,是在说我吗?」虽说他的脸显小,但应该还没有小得能让人当成是孩子的地步。
宗矩0了0政宗的脑袋,「乖,听话。」
政宗拍掉他的手,「别碰我!」
宗矩0了0被打痛的手背,对疾言厉se的政宗倒是不以为意。政宗恨不得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痛揍一顿,但最後还是咬牙忍了这口气,交出配刀、手枪,连烟杆也一并交到宗矩手中。
同样是烟鬼的宗矩拿起烟杆仔细端详,「这种老年人的东西真的跟你很不搭配。」
政宗实在忍无可忍:「闭嘴!烦si人了!你究竟放不放行?」
「虽然大叔我也很想让你进去,但家康大人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得稍等一下。」
「你果然是在戏弄我吧。」
「不要生气,大叔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些好吃的东西。」
宗矩安排他们到偏室等候,还给政宗送来了jg致的点心。只是政宗已是被气得吃不下,而孙市则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来充当一回试毒役吧。」
「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平日亏待你似的,你乾脆留在德川家养老好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对家臣苛刻啊?」
「你这混蛋……」政宗突然感到好像有人在窥探他们,瞥了瞥侧面的暗门,捕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孙市亦有所察觉,「那孩子是谁?」
政宗朝小孩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别再藏头露尾,我看到你了。」见那小孩只把门拉开了些,但还是不出来,便出言相激:「胆小鬼不敢出来吗?」
那孩子果然生气地走了出来,「你叫谁胆小鬼!」那是个长相十分英气的男孩,衣着很简朴,却也不像是下人的样子。
「刚才有个胆小鬼躲在角落,现在不见了。」
孙市白了政宗一眼,「你怎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但对方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男孩也不甘示弱,抱着手臂一脸鄙夷地说:「我现在见到这里有个缺了一只眼睛的笨蛋。」
孙市总算明白这熟悉感究竟从向而来……这男孩跟政宗一样都是不服输、ai折腾的x子……
政宗支着下巴打量着男孩,「难道你便是松平忠辉公子?」
「就是我。」
孙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松平忠辉,你的未来nv婿?」
政宗认真地纠正他:「是五郎八未来的夫君。」
「这有区别吗?」
政宗决定无视孙市,转对忠辉道:「那麽忠辉公子,你应该很清楚我是谁吧?」
忠辉做了个鬼脸,「我才不知道!」
政宗一把抓住忠辉的手臂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我是伊达政宗。你未来的正室便是我伊达氏的nv子!」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帐!你算什麽东西,我才不会做你的nv婿!」忠辉激烈挣扎着,但他一个孩子力气自然b不上政宗,气急了看到政宗的手背,张嘴便咬了下去。
政宗惨叫一声,吃痛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忠辉胡乱地张牙舞爪反击着,随手摘了政宗的眼罩。
「啊!」忠辉看到那样骇人的疤痕,吓得哆嗦着後退:「怪、怪物……」接着转身跑了出去。
「政宗……」孙市担忧地看着他。
政宗捡起眼罩勉强一笑,「忠辉他……他……」他搜肠刮肚,始终想不到该说什麽。
「别强颜欢笑。」
政宗一怔,慢慢敛起了笑容,低头怔怔看着衣服上的织纹,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你曾经为那只眼睛吃过很多苦头吧?」孙市轻声问道。
良久,政宗才点了点头:「嗯……」他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眼罩,「我小时候身t不好,又有残疾,家臣中有不少人认为政道和成实b我更适合当家督……甚至,连母亲她也把我当成妖怪……」
「我ga0不懂你为什麽要介意你的右眼。」孙市曲指敲了敲政宗的额头,「你是因为失去它,才得到那些忠心於你的人。」
「我……」政宗似是明白了什麽,但又似是更迷茫。
「以你如今的身份,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赴si。不过那些在你一无所有、孤弱无依时,仍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所以你这家伙是真的幸运。」
「……也是。」政宗看着孙市,缓缓扬起了嘴角,主动把头发拨到脑後。
「这伤疤真不好看。」但他却觉得这是政宗最好看的样子。
政宗瞪他一眼,想把眼罩重新绑上,孙市却按住他的手,「我小时候总觉得寺庙里的不动明王像狰狞可怕,但长辈告诉我,不动明王是心怀慈悲的佛,其凶相是为了驱除邪恶。」
「我不是身怀慈悲的佛。」政宗绑好眼罩,理了理头发,「如直江所言,我只是一只山犬而已。」
「你这家伙没少做y损的事,但至少有一丝慈悲给你的领民。」
「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都是。」
政宗正要说话,宗矩进来道:「打扰了,家康大人已经把事情处理好。」
政宗跟着宗矩拜见家康,家康歉然道:「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忠辉和五郎八姬的婚事拖了那麽久,是时候再谈一谈。」当初受到丰臣家的阻挠,忠辉和五郎八姬只是订下婚约;家康叹道:「我让人把忠辉接了过来,本想今天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忠辉太顽劣了,也不知躲到哪儿去玩。」
政宗笑了笑,「不瞒殿下,刚才忠辉公子误打误撞,已跟我见上一面。」
家康熟知忠辉的x格,「那小子没规没矩,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我倒是很喜欢忠辉公子的x情。」政宗由衷赞道:「年纪虽小,却已是锋芒b人。」
家康缓缓道:「做人锋芒太露只会害人害己。」
「忠辉公子还小,往後好好教育便是。」
家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便隐藏过去,「我打算在江户为诸位大名设建屋敷,待一切安定下来,便让忠辉和五郎八姬在江户完婚吧。」
「这样便最好不过。」
「至於划分屋敷的事还得请你多多帮忙。」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淋到政宗头上,令他猝不及防。
看样子家康是打算把他扣下,不让他归国。
「请容许我拒绝,战後国事繁多,我的新城仍在修筑……」
「南部家的事我不想追究,但是你实在太令我生气了。」家康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政宗,在外样大名中,我能倚重的只有高虎和你,希望你以後能好好为我做事。」
「……我明白。」
出了家康所在的西之丸,政宗看时间尚早便顺道去拜见丰臣秀赖,只是他没见到秀赖本人,而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政宗跟对方客套几句便告辞了。
回伊达的屋敷途中,忽听得有人嚷道:「啊!那个是——」
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别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
政宗循声望过去,「清正、正则。」
「南部家的事我听说了,你胆子真大。家康竟然没有处罚你?」清正ga0不明白,对於政宗的胡作非为,家康竟然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被他扣在身边当跑腿,看样子有一段时间不能归国。」
「不过家康对你的确是宽容。」
孙市觉得政宗这郁闷的样子还真有点可ai,「这小鬼还是有点失算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一点事都没有。」
清正这才注意到孙市,讶道:「孙市你现在侍奉伊达家?」
「我在这小子家养老,便帮他做点杂活当报答。」
「养老?想不到战国第一佣兵也会说这种软弱的话。」
「反正天下太平的日子到了,也是我该休业的时候。你们知道宁宁在哪儿吗?看样子她没有跟秀赖他们在一起。」
清正落寞道:「宁宁大人在秀吉大人si後不久便离开丰臣家了,说是不想触景伤情,谁也不晓得她在哪儿。话说你们刚去拜见秀赖大人了?有见到本人吗?」
政宗摇头:「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
「又是那个大野治长!」正则忿然跺脚,「那家伙仗着自己是淀夫人的亲信便趾高气扬地控制一切!」
清正亦一脸不满,「以你的身份,怎麽说也轮不到他来敷衍你。」
「那家伙根本b不上三——」正则忽然把话打住。
清正横他一眼,叹道:「你这笨蛋再这样口不择言,早晚是要吃亏的。」
政宗知道正则想提的是三成,只当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难得见面,要不要到我家作客?」
「免了,我可不想被你的热汤再烫一次嘴唇。而且我们正要给宗茂夫妇饯行,要不你们也一起来吧,我记得你跟宗茂关系也挺好的。」
「嗯,我也很久没见过宗茂那家伙了。」政宗点点头,跟上他们,「立花的领地保得住吗?」
「保不住,被除封了。」
政宗也为立花感到可惜,「不过人活着便好,以他的能力,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来到相约见面的地方,宗茂和誾千代已经在候着,誾千代道:「明明是清正你约我们来,结果自己却迟到了。」
「抱歉,路上遇到政宗,聊了一会。」
「哦?眼罩小鬼。」誾千代看到政宗有些意外,随口一问:「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眼镜男呢?」
「他留在领地帮我处理筑城的事。」政宗有些纳闷,他明明跟宗茂同岁,但别人却总喜欢拿他当小孩。
「终於长大,不用大人看顾了。」誾千代忽然掩住嘴,眼眶sh润微红。
「怎麽了?」
宗茂代答道:「她想起了一个像小狗一样的男孩。那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惜在关原战si了。让你们见笑,最近誾千代特别脆弱。」
誾千代立即反驳:「立花是不会脆弱的!」
清正注意到誾千代端丽的容颜消瘦了不少,声音也有些嘶哑,担忧道:「誾千代你生病了吗?」
「一点感冒而已。」
政宗道:「我带了些药备用过来,是特别调制的药,吃了很快见效,就是b较苦,我明天让人拿给你们吧。」
誾千代推拒道:「不用,这点小病吃普通的药便好。」
宗茂笑了笑,「她怕苦。」
誾千代嗔道:「你这家伙不要胡说!」
「原来西国nv丈夫誾千代也会像普通nv孩一样怕苦。」政宗以前从未看过誾千代流露出这般小nv儿娇态,不禁啧啧称奇。
清正问道:「今後你们有什麽打算?」
宗茂依旧悠然自若,并没有因除封一事而显得意志消沉,「就当个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以你优秀的能力,一定会有大名邀请你仕官的。」清正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有什麽困难,尽管来找我吧。」
「嗯,我不会放弃的……。」宗茂的目光犹如岩石般坚韧沉实,「我一定会复兴立花家。」
听到他这句话,政宗真正放心下来,「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样激情的时候。」
「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绝对不能放弃!」宗茂握住誾千代的手,坚定道。
「你……」誾千代双颊如霞,想ch0u开手,无奈宗茂握得很用力,她怎样也ch0u不开。
孙市掩面道:「我看不下去了!」
正则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孙市看得不是滋味,但又忍不住好奇:「有妻子究竟是什麽感觉?」
宗茂温柔的目光看向誾千代,「就是入睡之前、醒来之後,看到她在你身边,你会觉得很踏实满足。」
孙市像是抓住了什麽,但又什麽都没找住;瞥见政宗连喝了好几杯酒後,便被对方转移了注意力:「小少爷你别喝那麽多,醉了别指望我会送你回去!」
政宗完完全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而他怀疑政宗发酒疯是会挑对象的,跟清正他们一起的时候还没有显露一丝醉态,但在回去的路上只剩他俩的时候,政宗却是各种折腾他,好不容易终於把人拖回来,他冷不防被政宗一拳揍倒在榻上,而政宗自己也失去平衡,顺势倒下来压住他。
政宗趴在他身上喃喃唤着:「小十郎……」
孙市r0u着刚才被他打过的脸颊,痛得声音也有些走调:「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
政宗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後似乎终於认清他不是小十郎,便发起脾气去掐他脖子。
为了保命,他赶紧道:「政宗大人,你没错,我是小十郎!我是小十郎!」
政宗听了果然安分下来,主动抱住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是你的话真的太好了,我很想你……」
「嗯……」孙市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政宗的举动更是令他的脑海陷入一片空白。
——政宗凑上来,轻轻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