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是後来的杜景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李崇恩叹了一口气。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话冷淡而疏远,时而中规中矩过於拘泥於礼数而叫人不得亲近,时而逾越礼制地对自己冷言冷语而叫人生气,每每克制不住时,一见到他那双好似藏了太多秘密而略显痛楚的眼神时,李崇恩总会心软气消。
太傅果然是藏着秘密的人啊!李崇恩这麽想。常常能感受到身後传来的灼灼视线,李崇恩用不着回头也知道那是杜景之在盯着自己看。如果转头回去,杜景之必然会别开脸而後一通冷嘲热讽。如是数次,李崇恩自己也学乖了,如果太傅要看,索性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但是太傅的失常只在跟自己独处之时。只要有外人在,或是只要杜景之面对的不是自己,他的笑容必是温柔而令人舒心的,他的言语必是合体而令人尊敬的,他的行为必是从容而令人心仪的。
为何只是单单对自己?李崇恩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而一但想多了,便总是会想到令自己心惊脸热的地方去。
不会的,太傅不是那种人!李崇恩每次一想到那里,就会自动将其打断。虽然心里一百个愿意甚至希望杜景之是那个意思,但李崇恩总悲观地认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肖想。
如果太傅真是那个意思呢?李崇恩的心怦怦地乱跳。自己一定会欢喜地接受吧,或许,自己有那样的想法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杜景之啊杜景之,你究竟在想什麽呢?
「四哥!你在想什麽呢?」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声间让李崇恩吓了一跳。
「崇义?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崇恩拍了拍胸口,「神出鬼没的,也不怕吓着人!」
「得了吧,我在你面前晃半天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想那麽出神,我要不出声喊你,你从我身边走过去也不知道。」李崇义撇了撇嘴。
李崇恩脸上有些发热,用手推了李崇义的额头:「你还是那麽多话。说吧,今天怎麽跑这儿来了,又要耍什麽鬼花样?」
「你少乱说了。」李崇义把李崇恩的手挥开,「什麽叫鬼花样,我哪里有耍什麽花样!我今天是来找景之哥……杜太傅玩儿的。」说着,探头向李崇恩的身後看,「怎麽,四哥刚从他那儿出来麽?」
「你要是想找他就改天吧。」李崇恩把崇义的肩膀一转,「他昨天熬夜写书,现在已经休息了,你不要去吵他!」
「咦,这倒怪了,太傅熬夜你怎麽会知道?」李崇义的眼珠儿转了转,「莫非……四哥你昨夜个儿一直陪在他身边,陪到今天他睡了为止?」说着,竟嘿嘿笑了起来。
李崇恩一皱眉:「你少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我是刚刚去找他才被赶出来的。你今年十五都还没到,怎麽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喂!」李崇义脸一沉,「四哥,什麽叫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没说你跟太傅如何如何,只不过说你陪他写书而已,用得着这麽急着辩吗?怕是你自己脑子里尽想些什麽什麽事儿才会把我的话听岔吧!」
李崇恩被崇义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发虚,脸上火烧一般热了起来。李崇义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笑开了怀,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对了,四哥,你说你刚刚被他赶出来,这是怎麽说的!」李崇义哼哼两声,卷起袖子,「一个小小的臣子,竟然敢对太子无礼,不如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礼义尊卑!」
李崇恩连忙拦住说:「太傅他并没有对我无礼,只是太累了,所以我自己就回来了,你可千万别乱来。」
可真是护着他。李崇义挑着眉,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对了,四哥,听说太傅自酿的酒已经可以喝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向他要酒喝的。」李崇义无聊地用手指卷着衣带,看似不经意地说,「他酿酒可真麻烦,我去年还特意差人跑去杭城给他带酿酒用的竹叶跟花瓣,更要命的是,他酿酒还非要用那里的水,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材料给他备齐的。花这麽大功夫,酿出来的酒是什麽味道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太傅会酿酒吗?」李崇义奇道。
「当然了,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四哥,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去问他要来尝尝罢。」
「还是你自己去吧。太傅或许并不愿意送酒给我。」李崇恩苦笑一声。
「为什麽呢?」李崇义颇为诧异,「他可是你的太傅呢,你们日日耳鬓厮磨,感情应该不错才是。」
李崇恩蹙着眉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为什麽,太傅入宫一年多了,对我总是冷泠淡淡,若即若离,有时觉得近在咫尺,有时却又觉得如隔天涯,我一直弄不清楚太傅心里在想些什麽。」
李崇义连连摇头。实在弄不懂杜景之在搞什麽!枉费自己使了那麽大劲儿把他弄进宫里来,这一年多里居然没有丝毫建树,长此以往,真不知何时才可以大功告成。眼珠转了两转,李崇义决定推上一把。
正说着,远远地走过来一人。年纪不大,但身板挺得笔直。肤色白皙,容貌俊美,高鼻深目与一般人不同,别有一番风情,只是神情冷漠,眉梢眼角带着肃杀之气,让人不敢亲近。
「崇德!」李崇恩扬声叫他。
「九哥!」李崇义一边挥手,一边跑过去,搂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过来,「九哥,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好多次都没找到。」
李崇德微微点了点头,对李崇恩说:「四哥,我回来了。」说着,从怀中摸出去短短的翠玉笛儿交到李崇恩手中。
「辛苦你了。」不理会李崇义好奇的探寻眼光,李崇恩把笛子放入怀里,对李崇德说,「可查到什麽线索没有?」
「仅仅有这只笛子确实查找费事。」李崇德说,「我派人四处打听也没有什麽消息,直到前日,我的一个下属在宫里的府库记录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噢?」
「听说先祖开国之时,曾经得到过一件异宝,名唤搜魂,是一支无法吹奏出声音的短笛。」
「吹奏不出声音?那算什麽宝贝!」李崇义奇道。
「它叫搜魂,当然是有异处的。不会吹的人这支笛对他自然没有什麽用处,但如果是会吹奏的人,吹起搜魂,便能控制人的心智,让人神魂尽失,呆若木鸡,可以任人宰割。」
李崇恩听了心中似有所触,从怀里把短笛拿出来,细细地把玩。
「有那麽厉害啊!」李崇义一双眼睛盯着短笛,蠢蠢欲动。「四哥,借我看一下吧。」
「不可!这麽危险的东西给你拿着,你一定又会找人来试。」李崇恩断然拒绝。
「给他看倒也无妨。」李崇德一旁说,「四哥的这支笛子形状质地虽然与记录中一般无二,且也无人可以吹奏出声音,但是我找了那麽多乐家高手试过,没有一个人可以试出此笛功效,所以这支笛也不一定就是搜魂。」
李崇恩沉吟了片刻,接着问崇德:「那搜魂的下落可有记载?」
「只说是先祖後来将它赐予了一位功臣,册上语焉不详,其後便不知所踪了。我正在叫下属接着查。四哥如此看重这支短笛,怕搁在我这儿时间长了,所以先行将其送回。」
「如此辛苦你了。」李崇恩拍了拍崇德的肩头。
「四哥,崇义,我还有些事情未办,先行告辞,你们慢聊吧。」拱了拱手,李崇德转身离开。
「唉,九哥的个性还是这麽孤僻,话说完就走,哥儿几个好好聊聊天不是更好吗?总是爱一个人呆着。」崇义嘴里嘟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崇德离去的挺直而孤寂的背影。
「他小时候可是漂亮又可爱呢,当年宫里的人谁不喜欢他。」李崇恩叹着气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槿妃……唉!」
「不说这些没劲的话了。」李崇义拉了拉李崇恩的袖子,「对了,这支笛子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以前都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李崇恩反复看着这支短笛,「有一天我醒过来它就在我怀里揣着了。听小瑞子说,我坠崖受了伤,怀里就一直带着这支笛子。本以为是宫里的东西,但後来一查,并不是宫里的。我总觉得这支笛子跟我有着莫大的关联,却怎麽也想不起来。後来你四嫂过世,我又想起来这支笛子,就托崇德帮我查一下了。」
「哦!」李崇义拉长了声音表示理解,垂下的眼帘却遮住了乱转的眼珠。
「走吧,四哥。既然见不到太傅了,我要去你的紫辰宫找非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