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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归故里

 

江蓠又说:“纳不纳妾都一样。”

女眷们继续沉默。

她严肃地说了第三句:“我的诰命是陛下封的。”

众人恍然,纷纷叹气。

半晌,一个姑婆操着方言道:“夫人,我们都是些宅院里的女人家,断不会说出去。”

楚青崖越往前走,越觉得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奇怪,好像带着点儿怜悯,像是长辈心疼小辈在衙门辛苦当差。他在江蓠身边坐下,喝了口茶,听姑婆和蔼地问道:

“三郎,你们小两口在京城不淘气吧?”

“淘气”就是吵架的意思,也不知江蓠跟她们说了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楚青崖张口就来:“不淘气,成亲快十二年了,没吵过架,不红脸,她说什么我都依。”

姑婆看向江蓠,意有所指:“不淘气就好,这是寻常人家没有的好处呀。”

江蓠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微笑。

楚青崖也不懂装懂地点点头,配合地微笑。

“这傻狗,还笑呢。”她心里嘀咕。

宴席散了,月上中天,槐树的影子罩在青草地上,树冠漏出几声稀疏的蝉鸣。

亲戚们宿在县里的客栈,有的明日回乡下,有的继续参加后两天的水席。今日的两顿饭菜虽极为丰盛,江蓠却因和人应酬的缘故,没什么胃口吃,酒倒喝了不少,楚青崖也只夹了几筷子菜,大多时候都在受敬酒。

快到亥时,院子外一片寂静,水银般的月光淌进卧房里。两个人并肩躺在竹席上,都阖着眼,只听“咕噜咕噜”几声,谁的肚子唱了空城计。

江蓠踢掉薄被,从光滑的丝袍下摸进去,揉了揉软乎乎的狗肚子,爪子被攥住。

“你肚子叫,捏我的干什么?”

“你白天没吃多少,也饿了吧。”她暗示。

楚青崖还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你饿了就说饿了,问我作甚。”

江蓠开始明示:“你们家厨房应该备着宵夜吧?去给我找点吃的,不要糕点,要实在货。”

“没宵夜,生鱼生肉有一堆,冰在窖里,明儿厨子要用。”他无情地道,“剩得最多的就是糕饼和卤汤,你吃两个红豆饼得了,不行就下碗汤饼。”

江蓠的嘴角耷拉下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唧。散发着木槿花清香的黑发在凉席上铺成扇形,绸缎般光润,荡漾着月华的涟漪,她就躺在这把举世无双的扇面上左翻右滚,一会儿用脸颊蹭他凉丝丝的头发,一会儿不停地蹬腿,两只手抱住一撮乌油油的缰绳,使劲儿一抖一抖,嘴里唱曲儿似的嚷嚷:

“我要吃宵夜,我要吃醋蒸鸡,荷叶鸡,红糟鸡,黄焖鸡……”

楚青崖被她又拱又蹭又揪又扯,无奈地睁开眼,认命地望着纱帐顶,“别拽头发行不行?我去叫厨子弄,就说狐仙要吃鸡,吃不到就要作法,把他迷晕了剃光头。”

这个时辰把下人叫起来熬汤烧火,也够折腾的,江蓠不想落个难伺候的名声,只想让他伺候,心中早有计较:

“我也不麻烦他们,就想吃你说的那家锅盔。”

楚青崖打个哈欠,用手遮住上半张脸,“这么晚了,人家该收摊了。”

江蓠一翻身坐到他腰上,往两边扯他的嘴:“你骗人,昨天还说你深更半夜叫那家的老板拿竹竿把锅盔从院墙外面吊进来,就在你家后门那条街嘛,我就要吃这个。你去买,去买嘛。”

“我懒得动,叫侍卫去。”

“那就没意思了!”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楚青崖十分后悔昨日在马车上跟她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他明白了,她是想让他演一遍,亲眼看竿子是怎么把油纸包从墙外吊进来,他又是怎么鬼鬼祟祟避着府上人吃宵夜的,最好还能被打着灯笼的母亲给逮住,大训特训一通。

唇角忽然触到湿漉漉的柔软,他蒙着脸,听到她在耳边幽幽吐气:“狐仙要给你施法了喔,明早起来变成光头,嘻嘻……”

他猛地翻身把她压住,狠狠咬了几口,“我出去觅食,你也别想在窝里歇着。”

夫妻俩披头散发地坐起来,穿上衣服,一个神色恹恹,一个兴高采烈,避开守夜的婢女悄悄溜到后院。

此处是个花园,只有间上锁不用的小书房,还有个观赏池塘的亭子。江蓠连驱蚊的菖蒲油都带了,蹲在草丛里,双手托腮,满眼笑意地看他踩着石头爬墙。楚家的院墙高一丈,宽二尺,墙头嵌着铁钉防贼,他脚下一跃,就猿猱般轻捷地蹿上去了,袖中抛出绳子套住铁钉,身子挂在墙头,腿蹬着墙壁借力,保持这个姿势扔了一钱银子出去。

隐约听得墙外有人“哎哟”一声,像是差点被砸到。

月色明亮,照着楚青崖从墙头露出的脸,玉白色,下巴略尖,眉眼乌黑,五官轮廓与二十年前深夜从书房里偷跑出来的少年重合了。

收摊的老板捡起银子,掀开骡车的粗布,从箩筐里拿出黄油纸包的两张锅盔,各掰了一小块塞到自己嘴里咽下,又裹了银子,一并用绳子系在支幡的竹竿头,颤巍巍地递过墙,累得直喘气。

“叔,还做生意呢。”楚青崖取了纸包,用方言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以前他买饼可没这么讲究,如今人家看他身份不同凡响,都给他试毒了。

“老啦,做不了几年了,熬不到三更就要家去困觉。”老板捶着腰,压低声音,“别叫老爷夫人看见。满城人谁不知道少爷读书时就爱吃我做的宵夜,生意好着哩!就剩这两个了,都送您。”

楚青崖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是我媳妇要尝。”

“听说少夫人考了状元,所以门外的牌坊上写‘一门二进士’!”

“是呀是呀,她就在墙根等着吃锅盔呢。”

江蓠伸长鼻子,往空中嗅嗅,那股食物的香味儿真是勾魂,乖巧地应了一声:“是呀是呀,谢谢大叔。”

老板觉得稀奇,小少爷这么多年不见老,竟还能找到个陪他一起闹腾的媳妇,难道在京城当官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劳神?

他冲墙头挥挥手,坐着骡车走远了。

油纸包从高处抛下,江蓠接了个正着,迫不及待地摸出一个锅盔,对着月光看了看。饼有脸大,烙得焦黄,上面洒满了黑芝麻,有的地方漏着馅,用指头一戳,掉了些油渣渣。夏夜温热,锅盔还没凉透,浓郁的葱香顺风钻进鼻子,引得她张开嘴“咔嚓”一咬,酥脆的面衣在牙齿间融化了,咸甜口的乌干菜混着细碎的猪肉末滑进胃,手指上也残留着油润的香味。

楚青崖落地的工夫,她已经把锅盔消灭一半了,天知道她怎么嚼得那么快。他拍拍她,指指自己,“啊”地张大嘴,江蓠把另一张锅盔掏出来,给他叼着。

“的确好吃。”她含糊地说,“我的手指头好像都变好吃了……”

“吃完回去睡觉。”楚青崖也含糊地吃着饼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花园,咔嚓咔嚓地吃着饼,萤火虫在周身的草丛中飞舞,一团蓝一团绿,像银汉里的星云,轻拂过袍角,从面前悠悠荡荡地飘过去。月光忽明忽暗,清风时有时无,这一阵是蔷薇花的甜香,那一阵是栀子花的浓香,水塘里的锦鲤跃出水面,噗通噗通,槐树上的夜鸟在巢中说话,叽喳叽喳,夏夜就是这样热闹而自由。

月洞门近在眼前,却有一盏灯笼倏地亮起来,吓得两人齐齐顿住脚步。

柳夫人叉着腰,斑白的鬓角在灯下闪烁,指着楚青崖道:

“我说房里怎么没人,原来又去外面买吃食了!三郎,你多大的人了,还干这事儿,带坏你媳妇!家里的菜还不够你吃吗,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呀,往外送不心疼……”

江蓠往他背后一缩,楚青崖硬着头皮道:“人家送我两张锅盔,没花钱。娘,你这么晚不睡来找我做什么?”

“还不是要跟你商量后日祭拜祖坟的事……”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题扯远了。

江蓠趁机把楚青崖手上那张锅盔摸来,几口啃得精光,他瞪了她一眼,她挑衅似的舔了舔嘴唇,舒服地眯起眼。

恩将仇报的狐狸精!

楚青崖愤愤地想,回房一定得让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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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犬弹跳能力很强,蹬墙一跳三米高无压力。回房后的内容懒得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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