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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泡说明

 

但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龙王冰色的冷瞳没有移动,直盯着包裹在艾绿色锦被之中的白夜,由于天狼山脉终年下雪冰封,所以马车之内的被褥已相当厚实,几乎成为一个圆鼓鼓的球体。

他手伸进棉被之中,不由分说地掀开,露出白夜下半身纯白的亵裤,修长而优雅的手指勾起裤缘,想把它给拉下腰。

“不要!”

白夜全身一个激灵,扭转过身体想按住煌煜的手,煌煜的动作便停住了,另一只手握着白色的瓷瓶。

“还疼么?”

他淡淡询问,松开了搭在白夜亵裤上的手,将瓷瓶扭开,一阵舒心的药香扑鼻,里面是用上等仙草药制成的金创膏体。

手掌被龙王摊开,在伤口上抹上了膏药。白夜的脑袋还披着丝绸的枕巾,头发凌乱,双眼因为昨夜的流泪还有些微肿,犹豫了片刻,他闷闷地点了点头颅。

“要我帮你吗?”

再涂完手上的药膏后,煌煜单膝跪地,那长而顺滑的金色发辫一并垂至地面上,眼睛抬眸,一如往常的犀利与冰冷。

“不、不用……”

白夜脸色一凝,将瓷瓶抓握在手里,断断续续地回应。私处有点红肿和火辣,可他不敢给煌煜看,那人永远像谪仙般超然而冷傲,为什么愿意做这种事?

这是第一次。

在情事过后煌煜第一次会关心他。

“我自己能弄……”白夜闷声说。

煌煜线条利落的薄唇微微张合,眼睛下移至白夜穿着亵裤的腰身,安静了些许,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出了车房,坐在马车夫坐的位置。

白夜看到煌煜已出车外,犹豫了一会,轻咬皓齿下定决心,慢慢把亵裤脱了下来,这疼痛虽然轻微,可是身处会晃动的马车之中仍然不适。

用指尖抹了药膏,颤抖地伸向那处,自己搽药不便,只能跪趴着将全身团起,冰凉的膏体接触到些许肿胀的穴口,一丝刺痛让白夜紧抓着身下的锦绸。

药膏因为体温逐渐化作润滑的液体,渐渐渗入里面,有着愈合和清凉功能的仙草开始发挥作用,疼痛与肿胀感逐渐消失,白夜穿回亵裤,深呼一口气重新躺回被窝里休憩。

随着马车轻摇,他又逐渐产生睡意,听着车轮滚滚,暗暗疑惑。

我和煌煜到底要何去何从………

来不及细想,白夜再度沉入梦乡。

外面,煌煜坐在了前方,马车从龙都逐渐驶近天水涯,过于高耸的高原形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崎岖的道路上。

清风吹拂,煌煜靠坐在车厢外壁的木板上,抬头仰望碧蓝苍穹,一如传说的天水一色一线天,因为龙王的身份,他的马车最为庞大,马车的马使用了聪慧灵性的碧红马,长年行走于九天圣路,能自动识途,不需车夫的存在。

此车身处队伍中央,前方是约两百辆属于祭司的黑色马车,身后则是约百两属于龙族重臣的白色马车,就像是一个流动的海波般朝向天狼神庙。

他掀开布帘,看向车内,已经传出白夜平稳的呼吸声。银白的发丝恰如星辰,清秀而柔和的面孔因为沉睡而安详,像是忘却了所有的艰难与罪恶,岁月静好。

此刻,煌煜原本如同深渊般毫无情感的眼瞳却映满了白夜的身影。

从数万米的高空了望,如同蝼蚁般的生灵正朝着天门而来,阴影依旧笼罩,仿佛可以听见,上天传来的嗤笑。

由于在东洲土地上,省却了不少旅途时间,在出发了约四个月之后,正当龙族车队正进入天狼山脉之时,南洲狮虎族的王都也正发生着某件隐秘的大事。

南洲众多土地之中最大的一块陆地丰饶而富强,是南洲最具势力的狮虎族的领地。在这块土地上的中枢位置乃狮虎王都,名为艳城,根据热情如火的狮虎女子所赋予的名字,天瀑之水横贯南洲全土,而艳都亦是南洲最大的港口,繁茂的参天大树终年长青,直接从天瀑之水之中生长而出,成为建筑的基座,整座王都则建立在这数百根参天巨木之上。

苍翠的繁茂绿叶似一个个撑起的华盖,遮挡了南洲的烈日。青瓦白墙错错落落地搭建于古朴树木上,道路用一个个藤编吊桥串联起来,上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富饶,而港口开设于数百棵巨树的根与根之间,碧水粼粼、点点白帆。

在这所有巨树有一棵最为独特者,狮虎王宫贯穿于这个别有风韵的红枫巨树之中,此树通体成晚霞般的橘红,看起来风雅而大气,不负艳都的美名。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坐着四位已在神州成为神话的男人。

宫女们穿着微妙袒露酥胸的嫩粉襦裙,曼妙地移动身子往四个男人的小桌上布菜,脂粉香气弥漫,狮虎女子一向画着犀利而浓艳的妆容,个个看起来美丽而明媚。

坐在北向的位置是这次宴会的主人——狮虎王漱焕,他有着充满男人气息的英武和俊朗,褐色的剑眉配上一双深邃而傲慢的蜜色兽瞳,一袭微微敞开胸口的飞纹琥珀长衫,一串串闪着醇厚光泽的蜜衲和玛瑙挂在他修长精健的脖子上,胸肌紧实健硕,流露出强者的气息。

他低头饮酒,烈酒下肚带来一阵辛辣,这时他对面的男人忽地发出轻轻的笑声。

对面的男子充满欣赏和玩味的眼睛盯着在他桌前布菜的狮虎女子,一双紫水晶般的凤眼愉快地眯起,说道:“江山如画,美人亦是,不用在桌上布菜了,我要直接吃美人亲手喂下的美食。”

说罢,就张开了秀丽的丰唇。

宫女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狮虎女子向来开放爽朗,真正娇贵而柔弱的女人反而才会被狮虎男人捧上了天。

她朝赤裳微微行礼,拿起长筷夹起佳肴之中的药膳鲍鱼送进男人的嘴巴,鲍鱼的甘甜与药香一并涌入口中,赤裳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凤族一向喜爱精致而诗情画意的生活情调,赤裳是一个二千多岁的成熟男人,但是本性却还带着属于孩童的邪恶和不羁,艳红而卷曲的赤红秀发扑散在地垫上,用金链绑成的束发,金链带着三枚用黄金雕刻而成的羽翼,埋藏在发丝之中。层层繁复的绣花锦袍被穿地松散而性感,他随意盘坐享受着美食,精致却散漫。

“听说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狮虎王的女人,劝你不要太过随意。”

西侧坐着的男人一反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穿着肃杀的黑衫,绣着银线的暗纹随着光芒角度变化而呈现七彩颜色,他苍白而犀利的俊容透露着狠辣,五官雕刻般的立体,金色的狼瞳充满着冷傲,话语恶毒,他却毫不以为意,低头饮酒。

“哈哈哈~~真是如此?”

听罢宵羿的话,赤裳抬起眼眸,朝对面的漱焕趣味十足地问道。

漱焕低眉冷笑,缓缓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道:“传统来说此宫的女人全是王的女人,可是我真正的女人还是那后宫佳人三千位。”

空气某种安静的风暴正在酝酿,他们对彼此还是颇为礼遇,但是话中的针刺也是不容小觊。

坐在东侧的苏澧安静地用膳,听着一来一往的对话,也不发言,只是淡淡勾起了隽永的嘴角,端着自用的梅骨雕花白瓷碗喝着热汤。他里衣雪白通透,如同蠃鱼白净透明的鳞片,外身披着墨蓝的星辰华袍,慵懒而神秘,白发微翘,像飘荡在空气中轻盈。

“此次,乃那龙王煌煜的百年大典,据说我们在座每个人的那个目标也被龙族的天神召唤了过去。我族已经等待太久了,地母上神命我在这次机会中出手。”

“相信你们亦是。”

漱焕放下酒杯,虎目一扫,默默遣退了众宫女们,朝着座上的其余三位王者说道。

宵羿脸色阴冷,嘴角勾起一个极具讽刺的轻笑,金色狼瞳冷傲地环视众王道:

“我的情报线说明,那龙王和某些龙臣关系十分紧张,与那龙族祭司亦是。时机已然成熟,雷神大人命令我务必要在今年成功。”

“杀了龙王,俘虏那母体,然后再把那三个龙子给灭了,似乎就能推倒那高高在上的龙族了吧?”

赤裳用手指玩弄着自己赤红色的发丝,微笑说着。

苏澧这时放下了瓷碗,开口说:“既然我们都是受命于自己的主神,那么,就来商量一下战略吧,那黄金龙着实可怕,假如一个闪失,恐怕万劫不复的将是我等。”

他的声音让人仿若置身于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轻微飘渺带着低沉的回环。

此话一出,果然让宽广的金殿静谧下来,漱焕虎目阴沉,手微微撑在轮廓利落的下巴下,沉思起来。

“狼王是我们之中唯一见过那母体之人……不讲讲那传说中令众神都要争相抢夺的存在吗?”赤裳问道。

“……”

宵羿默默冷扫了赤裳一眼,看着对方下垂的凤眸露出笑里藏刀的精光,外表秀丽,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他原本不想理会,但是对面坐着的苏澧看向赤裳夸赞。

“原来如此,攻人软肋果然恶毒………只是,白夜对于龙王到底重不重要这事情还需考验啊。”他说着,用圆润优雅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似在思索。

宵羿一向不喜欢和人共享什么,深入骨血的独占欲让他十分不愿,但是为了大局为重,他还是冷言回应。

“……是一个看起来善良到愚蠢的人,跟前任龙王非常相像,还有着可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想起数百年前那个穿着破烂银甲抱着自己父亲落泪的青年,为什么这世界存在着那样的人呢?

明明,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当时那个悲伤高洁的青年,有着杰出的战术思想和坚毅的性格,但经过这漫长时间的摧残,还以男人身份为别人诞下子嗣,现在的他会蜕变成什么样子呢?

算了,不管厌恶还是什么其他,我只要利用他诞下神州最强的子嗣就可以了。

宵羿不悦,咧开嘴角露出了锋利的兽牙,冷傲地回答:“我已经说了,那个白夜差不多就是这种人物。”

苏澧闻后浅浅一笑,掩下翡绿的眉眼,缓声道:“………原来是这样,相信你们都有耳闻,苏澧对于战略攻防之术颇有心得,方才狼王一席话,让我想到了一个计策。”

那微微上挑的眼睛,远山如黛的白眉因为笑容而舒展,但是带着不寒而栗的鬼魅,这正是全神州为之畏惧的蠃鱼之王。

此时,龙族的车马队正在天狼山脉崎岖而漫长的雪道上,越靠近神庙,白夜就越感觉到当年离开之时的重压。他们前方还有二十辆祭司的车在前方,风雪飘摇,苍穹是雷雨前夜的灰黑,天门之上的云幕随着山风飘荡,似海浪般漫下山道。

白夜半身攀在小窗外,身穿裘毛大衣,雪白的绒毛包裹着脸迎向风雪,看着天狼神庙逐渐在白朦的飞雪里显露出它的神秘与庄严。

“白夜,你不冷吗?快进来。”

雪花飘进车内,飞舞近燃着的火晶石灯,瞬间化为水雾。煌煜在房内的另一侧阅批奏折,由于在冰冷的北海长大,他似乎根本不介意天狼山脉刺骨的酷寒。

风雪很大,几乎要把白夜的帽兜给吹飞,听到一边的龙王淡然的命令,只能堪堪将厚实的布帘放下,继续窝在一角发呆。

又是一阵马车的颠晃,温度低使他的生理自动进入了保暖模式——犯困,正当白夜的眼睛慢慢阖上之时,忽然感觉煌煜带着冷香的手掌扶上脸颊,温热的体温让他身躯一震。

白夜惊醒过来,仰头看着对方,蔚蓝的眼睛带着困乏的迷茫。

“到了,白夜。”

煌煜冷眸直盯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煌煜穿着由雪白、鎏金、黛蓝三色紧紧重叠而成的长衫,看起来高贵又拘谨,金发长辫用青蓝锦带绑着。白夜这才清醒过来,低头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朝煌煜抱拳。

“请王上先行。”

煌煜轻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掀开厚重的羊毛布帘,出了马车,白夜随其后下了马车。

外面,白雪纷飞,带着酷寒的强风,与五百年前那静谧而缓慢的雪景截然相反。但是天狼神庙一如千年万年,不染此世的尘埃。

百官位列两排,恭敬地朝煌煜行礼,祭司们在问候过龙王后,就涉过厚重的雪地去到天狼神庙的巨门前祈福对话,恭请众神开门。

白夜低调地紧跟在煌煜身后,随着祭司跪拜祈祷,古老的龙语祝歌绵连不觉。他不禁抬头望向了神庙那即将高耸入云幕中的九天神境的穹顶,众神用玉石雕刻通体泛着七彩祥光,各自站立、端坐在自己的紫檀木庙顶上。

已经五百年了………这里依旧和当年一样,自己和煌煜从天神神谕下达开始是否也和这里一样,毫无改变呢?

掩下眼帘,白夜心情有点忐忑,不知自己将要面对天神的未来为何。

寒风猎猎,雪花已经积累在众人的肩上和头颅之上,有些官员身躯瑟瑟发抖,张开嘴巴呼出的白雾仿佛能瞬间冻结一般。

有过了有一阵子,忽地,十米远的神庙巨门金光大盛,随着巨树的繁复雕花不断闪动着。

祭司们一个个站起,排列成两列,龙佰朝煌煜行礼道:“天神已经同意我等进入了。”

话落,总共约有百名的臣下们随着龙王的脚步涉过厚重而打脚的积雪,在祭司的带领之下进入了神庙里面。当白夜一踏进门内,室外的风雪与酷寒仿佛都不存在一样,甚至还带着舒适的热度。

他仰头,昏暗的前厅还是一如当年,仿若置身森林之中的无数根紫檀木廊柱,每一个柱上都盘旋着悬浮在灯盏上的烛火,黄光随着重影打在白夜的脸庞上。

煌煜冰蓝色的眼瞳自从进了神庙就经常流连在白夜身上,他发觉对方一直紧跟着自己,但是又稍微避嫌着祭司和龙族官员,一个人站在一角,似乎有点形单影只的可怜。

以前,父亲和前龙王陛下在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微微思索,那时候从没有太多的在意白夜,如同其他人一般,是他眼里的镜中世界,所以记忆有点模糊起来。那时的他,好像是一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蔚蓝的眼睛总是饱含高洁、充满希望的晶彩。

并不是现在的白夜,凡事都很勉强的样子。

煌煜刚想张开嘴呼唤白夜,结果祭司们手捧着古铜莲灯一个个来到,一阵舒心而悠远的木香飘散而至。

“请各位大人们站在我们面前熏香,此乃龙佰年轻之时偶然一次遇见神迹时闻到的仙境之香,只是我穷尽一生仿制,仍不达当时的十分之一。”

龙佰捧着体积最大的莲灯站在煌煜面前熏香,皱纹盘结的老脸在讲述中流露出痛苦的遗憾,百官们听到龙佰的话后纷纷找了各自的一个祭司,站在他们面前熏香。白夜本想离开,未想煌煜眼珠未动就抓住了他细白的手腕。

他愣了一秒,随后默默呆在煌煜的身边一起熏香。面前的龙佰面色阴沉,但是漫长时间的历练让他不继续如如不动,继续为高贵的龙王熏香。

随着灯里的香渐渐焚完,化为数段留着残香的灰烬。龙佰才将莲灯举至眉间用龙语念念有词,随后将他放置在一旁的木柜之中,过了一会,其余祭司们都陆陆续续燃尽了香。

在所有人都整理好仪容之后,位列在煌煜的臣子整齐划一,表情肃穆地等待祭司领路。

这时,龙佰拂了拂身上宽广的黑袍,率领着众祭司和龙族贵族开始进入了天神神庙内部,依着五百年前一样的路而去,他们最终再度到达了天神庙宇的门前。

一群龙族贵族站在门前有如蝼蚁一样渺小,面前那金漆描绘的脚踏锦云的天神,额间的第三只天眼怒目瞪着来者,身后泛着七彩祥光,衣抉飘飘。

龙佰恭敬的推开了大门,与众祭司鱼贯而入,屋内黑暗,但能清楚地看见地上朵朵绽放青蓝的莲花,中间只有一颗巨大的水晶放置着,那是能使天神现世的通灵水晶。

“此地只有服侍神者和龙族王者才可进入,各位大人请于门外稍带。”

门外陪着臣子们一起等待的是资历最浅的祭司,他低沉地对其他人说道。以传统来说,臣子们虽然和龙王一起来到天狼神庙,但他们只能于外面祈福,无法闻天神之声,连显灵而用的铜陵水晶也只能是王者或欲为王者才能亲见。

可于今年被特别召唤的白夜又是何故?这早已是众臣数个月下来心中最大的疑惑。

煌煜与白夜先后步入了这个与天神连接最近的房间,浓重的黑暗席卷而来,带着紫檀木芳醇雅致的香气。虽然这里完全没有门外的刺骨冰寒,但是望向这仿佛会将人吸入其中的黑暗,白夜还是冷不防打了一个冷颤。

来到厅室中央,龙佰正在对着水晶念念有词,引请天神降临。白夜刚停下脚步,未想一名银面祭司走来,朝他默默道:“白夜殿下,您需要到另一个小室,请随我来。”

煌煜慑人的瞳孔在闻后冷扫了祭司一眼,可他并没有说什么,祭司的表情隐藏在神秘的银面具之下,他不能看透对方到底是何用。

白夜沉默地点头同意,跟在那位祭司身后横跨到房间的最东侧,那里用厚重翡的翠绿绸缎遮掩住了墙面,祭司伸手一撩,本应是墙面的地方出现了一扇狭窄的木门。

白夜踏入这一个陌生的空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与神庙有着相同的结构,以紫檀木制成的木墙与地面,没有外边美轮美奂、精致绝伦的彩漆彩绘,只有朴素的绛紫黑色笼罩,中间放置了一颗巨大的圆形水晶,莹莹泛着如同星碧海一样的湛蓝色彩。

“咿呀…”

身后的木门被祭司关上,在白夜的视野里徒留一片漆黑,除了前面水晶幽蓝的微光。

房外,煌煜一人独坐在水晶中央的蒲团上,龙佰在最后一个跪拜之后忽然那个巨大的水晶浮起,开始散发着液体般流动的光华,有生命一般旋转起来。此时,祭司们纷纷起身,缓步退出从从纱帐之外的拱门处等候。

水晶在溢满出了几道炫目的珠光之后,忽然传出了一个撼动人心的声音。

“又是一个五百年吗?黄金龙啊,汝还是一如当年。”

仅仅第一个音符,房内的纱帐开始飞动,空间里充满透明的气浪,一波一波冲击着每个角落。煌煜端坐着,似乎根本不受其影响,亦不发一语。

“……吾此次在下界发声,只想给汝一个至高无上的嘉奖、以及至高无上的机会。”

听到此话,龙王不禁抬眼盯着水晶,气浪不断带着可怕而威慑的神力汹涌而出,他冰色瞳孔极其阴沉,酝酿着不知为何的敌意。

到底……找白夜来此处为何?

现在似乎是证明一切的时候了,未出煌煜所料,他面前的水晶之中出现了白夜和一颗蓝水晶的影子。

是另一个房间的影像。

“拥有神格的母体啊,你为了龙族诞下两个强大的后裔,吾欣赏汝为龙族所做的贡献。”

白夜原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之中彷徨着,但面前的蓝水晶猛地放出流光和威慑人心的天神之声。

“可汝之存在对于至今的龙族与星碧海已经带来巨大的威胁……”

“而汝现今在这天狼神庙,作为龙族的守护神,吾想对你提出三问,母体白夜,让吾来窥视汝的真心吧!”

白夜感觉到凉彻心扉,从脑海至骨髓,感觉有某种可怕的未来正在等待着他自投入网。

浑身僵硬无法移动,面前的蓝水晶飞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蓝幕的残影,而那残影逐渐扩大,笼罩了整个房间。当白夜回过神来,他似乎置身于一个宽广无边的黑暗领域,只有自己。

白夜缓缓起身,开始行走在这个未知的空间,空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紫檀木之香,提醒着他他也许还在天狼神庙之中。

“好了……此乃吾所创的独立领域——梦所。白夜,来看看现今的汝究竟能否继续为龙族带来福祉吗?”

什么……意思……?

白夜心中刚泛起疑惑,没想到面前的景色开始变化,满地逐渐化为一片翠绿,芳草萋萋,宽阔的蓝天、斜飞的长云……原本纯净的一切。

但是带着淡淡的血色和战场的硝烟………

空气中的铁锈血气窜入鼻间,是白夜数百年来不曾再临的战场。他思索着现在究竟在何处,可是每走一步,景色便逐渐熟悉起来,步伐也越来越慢。

“………如果汝当时来得及,汝会不会拯救他呢?”

头顶传来天神的梵梵仙音,呈现在白夜眼前的,是穷尽一生都不愿再度回忆的噩梦。在两边开裂的平原上各自倒下的王者,一个穿着银白战甲的重伤男子,鲜血不断地从被刺穿的脖颈间喷涌而出,染红砂砾。

“啊……啊啊……”

白夜浑身颤抖,蔚蓝的双眼再度盈满泪水,倒在他面前的是他最敬爱的父亲。阖上了英明睿智的双眼,穿着破碎的银甲濒死地呼吸着。

自己仿佛回到五百年前,那个什么真相都不知道的自己,只有要捏碎心脏般的绞痛和什么事都做不到的无助。

“父亲!父亲……”

白夜蹲下身抱起昏迷的寰青,颈上的血液渐渐晕染到他雪白的衣襟上,双目的湿意让他看不清楚父亲的脸,只能颤抖着声音祈求着。

“我会……如果回到当年,我不管用尽什么代价都要拯救父亲!”

“即使,龙族需要献上汝的生命为代价?”

“是的,只要为了父亲………”

白夜回答着天上传来的问句,卷曲的睫毛沾着泪珠不断上下颤动。

画面凝滞了些许,白夜又闻到了鼻间流窜的檀木之香。

他又回到了黑暗之中,白夜手中的重量消失了,受重伤的寰青已然无踪,白夜浑身虚脱地跪倒在地上,即使只是噩梦,但对于他的痛苦依旧无可估量……

没想到,马上就再度来临,犹如拷问的第二问。

场景再度幻化,朵朵青莲在地上绽放,一点点蓝逐渐漫向远方,仿佛吸纳着白夜无意识地接近,他浑身虚脱的身躯有如飘浮的鬼混,无力前进。

场景逐渐清晰,青蓝一朵朵被地面上紫檀木吸入,从立体变成平面,接着白纱曼曼,上面刺绣的龙随风飞动,就像上天潜地遨游的龙。白纱飞开,将里面两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白夜此刻像是第三者凝视着这个房间,五百年前的他正端坐在开满青莲的地板之上,一头齐腰的银发、一身雪白的麻衣。而对面那人像是永恒不变的昼日一般,金色如同流金般的整齐长辫,几缕飞动的发丝垂落在线条利落的脸庞,冰冷的瞳孔和毫无情感的俊容。

“如果当年再重来一次,汝还会不会答应呢………成为现今的汝。”

白夜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沉默地凝视着当年的自己,即使现在的他已经不负当年,但是让他舍弃煌煜………做不到。

可是,如今的龙族确实因为自己而面临威胁,我到底要怎么选择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回复,白夜回应上天的只有一阵冗长的沉默,可是其实白夜心想着,他舍弃不了那个人。即使现在在他身边是同样的孤寂,但是煌煜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持续五百年的归所。

“哼哼哼……原来是这样………有趣有趣……”

虽然白夜并没有开口讲出答案,但是头顶之上的天音依旧发出趣味横生的轻笑,对于白夜都是不想回忆的人生转折点,可天神似乎正在乐在其中。

多么的残忍、多么的傲然。

“再来,就是吾的最后一问了,白夜,关乎龙族的未来,汝可要好好回答了………”

场景再度恢复到一片黑暗,似乎也不会再度变化了,只有这无垠的墨黑。白夜此刻已经心智疲惫,就像做了一次延续百年的噩梦,永远也睁开不了双眼。

第三问,终于快要结束了吗?

白夜蔚蓝的双眼像是撒入了星屑,萤亮却悲伤,线条柔和如水的面孔充满倦意。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个过于可怕的存在。

白夜面前忽地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身影,耀眼地地有如太阳鸟般,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世界都没有胜过其光芒的存在。

是煌煜……煌煜。

白夜心想,是那道出现在他世界里五百年之久的华辉。

面前的龙王逐渐清晰起来,面容冷峻,薄唇轻抿,发丝无风自飘,如同蜉蝣的海藻。他穿着墨黑色的战甲,手中的天火散发着赤红的剑芒,站在白夜面前,高出半颗头的男人在白夜脸庞上打上了阴影。

瞳孔中那无机质的深渊冷酷而犀利,让白夜不禁身形一滞。

“若彼将会这样对汝……汝会不会心甘接受呢……”

天神的声音带着无法描述的愉悦,还有某种轻嘲。

声音刚落,名为煌煜的幻影马上有所行动。穿着龙甲的手紧握刀柄,半句不说锋利的刀尖对准白夜直刺而来!

白夜在极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但是还是阻止不了冰冷的刀锋刺入胸膛,白夜的手紧捏着刀片,似乎想阻止那慢慢深入心脏的凶器。

好痛……深入骨髓的痛苦,心脏正在被搅动。

“煌煜……煌煜……”

白夜低声呼唤,微弱而悲伤,就像以往五百年间唤他那般。面前的王者像是完美地执行任务的器械,双眼不眨,轻轻用力,想要让刀尖贯穿他的心脏。

“死吧,白夜,为了龙族未来的安宁。”

煌煜用那清冷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就像恶鬼一样毫无动摇地望着白夜,血染衣襟,身如败絮。

白夜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闭上眼睛流淌出无声的眼泪,瘫软在地上垂死着。

“不要……不要这样……”

白夜低喃,看着面前滴血的刀尖,血珠一滴一滴一滴………浸染着这墨黑。

这是什么噩梦?到底是什么。

他再也无法维持意识,进入了冰冷的沉睡。

煌煜面前的水晶,毫无保留地呈现了一切,包括白夜的噩梦以及现在他昏迷在隔壁的房内地面上的样子。

“意外是一个不怎么乖的孩子呢。”

天神沉默了半响,冷冷说道,气浪翻飞,几乎要震裂房内的木质廊柱。

“龙王煌煜,汝已经明白了吧,汝将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

龙王面色阴冷,斜飞的剑眉紧锁,属于龙的瞳孔在此时显现出来,可以看出分明的怒意。

“经过吾之三问,吾可证明,白夜作为母体对于龙族已然无用。生了两个龙裔,外族的王者虎视眈眈,现今的他对于龙族是一个弊大于利的存在。龙王啊,要想在神州之中保证汝的血脉无人能敌,诛杀白夜是最好的答案。”

“………我会守护好一切的,不管是龙族还是他。”

煌煜沉默后说道。

“哼哼………龙王啊,要想忤逆神明的意思,全神州还没有人敢做这件事。其他九天众神早已在布置剿灭龙族的计划了,对于种族的兴旺其他神明可是乐见其成。只有让这母体消失,才能确保龙族的血脉强盛,神州唯一。”

神明的声音不断冷然地发出,气波汹涌,掀开了煌煜光洁的额头,那双一直以来沉寂的冷眸此刻像是注入了冷峻怒意的火焰。他再没有说不,可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

“门外龙佰,入内。”

天神如此呼唤,过了半响后,那个颤巍巍行走的老者步入房内,一副憧憬和狂喜的表情,他高举着一把紫色双刃,朝水晶处走了过去。

煌煜定睛一看,是白夜的神器悲愿,即使许久没有触摸,那把神兵却散发着醇厚而丰富的光泽。龙佰权势极大,趁煌煜不在之时进入王宫拿取悲愿怕是也没有下人敢出来阻止。

“龙佰与众祭司将于我处给此神兵注入神力,白夜乃神格体质,普通的刀刃无法伤他致命,要想让他灰飞烟灭,还需要神力加持。”

“龙佰将为天神大人奉上一切!”

银须老者臣服般地跪平在地面,这时,水晶发出了一阵闪光,在地上纯白的绢布烙印着古老的龙文,是天神旨意,要传诸神州与龙族的唯一方式。

随即,水晶失去神力,掉落地面摔成粉碎,飞洒出一地流光。龙佰吩咐了一些资历浅的龙族祭司将烙印着神谕的绢布带去室外宣读给龙族众臣。

“王上……龙佰必将于两个月后带着神兵悲愿返回星碧海,切莫实行神祗意旨。”

龙佰看到煌煜动了动欣长的身躯,站起了身,在身后面色阴兀地提醒。煌煜冷然,看都未看一眼就转身走去白夜昏迷的房间,龙佰那精光闪烁的鹰目亦跟着移动。

终于,天神也决定铲除这祸害了。

他枯木般纹裂的嘴唇咧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煌煜走入白夜昏迷的房内,那颗蓝水晶也失去浮力碎裂在地面上。白夜伏趴在檀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手微微捂着心口,仿佛真的被剑给贯穿了一般。

他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思绪,缓缓蹲下身,用优雅而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在白夜的银发,一次又一次,缓慢、轻微。

最后,他将沉睡的人打横抱起,走出了这个房间。

五百年前,他们在这里,因为神意而结合了。

五百年后,他们亦在里,因为神意而面临破碎。

两只身缠锁链的木偶将要如何顺从这命运的折磨呢?煌煜的冷眸似乎带着任谁都看不出来的决意。

殿外,百官正聆听着祭司传达的神意,当话音一落,众人的表情各异,有喜有忧。

混杂在众臣之中的相宜和邵尤相互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随即高呼着:“天神在上,伟大无边!”

就像一滴滴入平静池中的墨,逐渐晕染了整个碧水。平时对于白夜早已心生不满的臣子们立刻露出了释怀的微笑,太好了!终于,龙族要脱离战争了!

在百官们雀跃的声浪之中,只有几位满脸愁思的人,隋伊自从听到了诛杀白夜的神意后就淡眉轻锁,浓羿的碧蓝杏仁明眸掩下眼帘低头思索。还有在场几位跟随着煌煜从北海至星碧沙滩的北家将士们,从北家来的年轻龙族们大部分都是发小,眼见龙王的伴侣将要被他亲自问斩,他们面面相觑,不发一语。

一旁靠在木墙上的黎岱落单着,从刚才开始他脸上就飘着得逞的冷笑,但是眼神不禁飘向那道水蓝色的美艳背影,隋伊似乎在沉思着。

也是……毕竟隋伊眼里最尊敬的存在就是那龙王了。

黎岱不满地撅了撅嘴。

就这样,他们微微喧闹了半响,那道彩绘金漆的神祗之门缓缓开启了,里面浓黑的暗似乎能向这里蔓延而出。龙王从那片漆黑之中迈出步伐,怀里抱着那昏迷的母体。

众人随即沉默下来,因为他们分明看到了煌煜那张冷如冰霜的面孔,和以往的无风无雨不同,此刻正隐隐酝酿着狂暴的风雪………

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看到龙王发怒时候的表情。

也是………再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五百年,还为他诞下了两个皇子。

大家默不作声,煌煜冷情如是,加上这是来自天神的命令,试问谁敢不从,几乎无人怀疑这点,只有一旁的隋伊看出了他满脸冰霜背后的真意,白皙的手不自觉地发颤着,圆睁双眸眼看煌煜从前面经过。

王上……莫不是要……

隋伊内心思绪万千,但是不敢出声,十名祭司在面前领路,要跟着他们返回都城,其余的留在天狼神庙助龙佰完成仪式。他心思细腻,即使猜测到了什么,但也不能展现出半点异样。

一行人途经昏暗的长廊,九曲十八弯构成的结构使得桥廊相错、柱影重叠。他们经过了一个走廊,向内延伸至一个房间,门前是一扇巨门,上面描绘着金漆的怒目雷霆之神,绫带飞扬,手脚化为闪电,是属于雷神的祈福庙宇,那双虎目在面前的人群走过去时也忽然转动起来,像是盯着金黄色背影怀抱的那个人。

神像此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嘴角咧开微笑起来,可惜周围过于昏暗,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只有丝丝缕缕仿佛轻笑的气息声回荡在走廊之中。

马车隆隆作响,将白夜从漆黑之中唤醒过来。他腾地一声直起了腰际,俯身用手掌抚摸心口。

是梦………刚才的一切全是梦……

确认了自己的胸口并没有血洞,白夜终于相信自己不在那个逼真入骨的梦境里。他抬头,就看到了煌煜靠坐在车内的另一侧,垂着眼眸沉思。

白夜微微张开嘴唇,却没有说话,龙王表情阴沉,俊容像是蒙上了冰霜一般凝固着。随后,煌煜视线转动,落在了苏醒的白夜身上。

相处了五百年,又善解人意的他从煌煜面孔的表情隐隐猜测到了不好的事情。

“为什么……天神要问我三问?”

白夜缓缓询问,马车上下颠晃着,发出痛苦的吱呀之声,想必在深厚的雪道里行走极其困难。

“……天神认你已对龙族无用,命我于两个月后将你诛杀。”

煌煜金色的睫毛在火光的闪烁之中跃动着光华,冰色的瞳孔直视着对方的表情,如同叙述着一件日常琐事般轻描淡写地讲述着。

白夜瞬间凝固了身子,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眼里写满震惊与不可置信,消瘦的身子只穿着最简朴的月白麻衣,此刻正在轻微颤抖。

许久之后,他都无法发出一句言语,从震惊渐渐、渐渐地转成了悲伤,最后整个人脱力地坐回被褥里,肩膀还在细碎地发抖。

自己为了龙族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泯灭梦想、雌伏人下、男儿产子,每一步对于白夜都是深刻的煎熬。在自己被利用干净之后,为了消弭祸事又要夺走自己的生命吗?

何其残忍。

白夜讽刺般的苦笑。

煌煜……根本不用担心下不了手,一直以来完美地履行着自己的命运和责任,那个人是不会有任何动摇吧。

遵从神意成为龙王,与自己结为伴侣,为了后裔才会进行的情事……

煌煜从来都如同过于完美运行的机械。

终于明白为何最后的梦境,天神显示了龙王要杀他的幻境。因为,那是未来,一个对于白夜太过残酷的未来。

“……囚牛、蒲牢怎么办?霸下,我舍不得霸下。”

白夜低头喃喃,想起了自己疼爱的孩子们,还有每次霸下依恋自己的拥抱,心脏就会如刀搅一般,灼热又痛苦。

天神问他,会不会心甘情愿?

煌煜永远不会心痛,不会为任何人动摇。可是,白夜却会心痛,即使为了龙族而献上生命,他还是不甘……不甘舍弃所有重要的羁绊。

孩子们、朋友们、还有……面前的这个人。

也许,在心中,煌煜已经变得比龙族还重要了也说不定,白夜低垂着头颅,看不见表情。

煌煜不发一语,只是沉静地望着面前如同秋风落叶般脆弱的白夜。听到了他温润声音带着无法形容的悲伤谈论孩子,龙王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煌煜第一次觉得内心充斥着乱线般的杂绪,沉静的心湖不断地回荡着烦杂的涟漪。为时不多,下了天狼雪山祭司就会把白夜请去另一辆马车上,为了确实履行天神下的旨意。

现在,只要确认白夜的意思就够了………

“白夜,告诉我,那个没回答的天神第二问,你会怎么选择?”

煌煜问道,眼眸深沉,白夜微愣,仰头看着他,丰润的嘴唇颤抖,但是回答不出半句话。

煌煜放下了从不离身的天火,移动到了白夜的眼前,重复又问了一遍,一直以来毫无情感的眼眸似乎绽放着些许执着的火焰,属于他的冷香瞬间窜入白夜的鼻间,逐渐平静了悲痛的内心。

“……即使重来一遍,我还是会……”

他脸色有点发热,但是还是慢慢地说出口。

“不会……舍弃你……”

此刻,煌煜的眼睛就像被洒落了星辰一般,白夜从未看过那双冷眸如此有晶彩的时候,他似乎呆愣住了,随后用手轻拂白夜的脸庞,雕刻般的薄唇开合着,带着温暖人心的热度,与冰冷的性情不同,龙王一直有温热舒适的体温。

“我也不会……”

煌煜低沉回答。

——不会舍弃你。

白夜蔚蓝的眼眸光悦动,直直看着面前的煌煜,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触不可及的梦境,雪光投过了车窗的帘布照射进来,给两人的脸庞晕染了白净的光晕。

“是吗?真的……不用离开你们?”

白夜支支吾吾着,脑袋一片浑然,可是这一刻原本黑暗无望的未来仿佛照射进来一束光芒,煌煜不会像噩梦里面一样洞穿他的心脏,他还可以继续期盼着和孩子们在一起。

“所以,什么都不要透露给祭司,这两个月我会筹备好一切。”

煌煜讲道,白夜的回答让他内心似乎涌进了一阵柔软的春风,温润而洋溢。煌煜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可是内心盈满着一切。

白夜不再是为了这个龙族而牺牲自己,而是想活着,为了孩子,也许也为了他。煌煜一直以来洞悉人心的本能在这一刻迟钝了,他终究是一个不懂爱的人,即使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无从查觉,只是他想守护面前这人,第一次漫长的岁月中出现了他真正渴望做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白夜……

他会违背神意,背叛龙族。

而白夜也会为了他,舍弃自己原本最爱的龙族,自私地渴望活下去。

“嗯,我相信你。”

白夜迟疑了一会后,手慢慢覆盖在了煌煜的手掌上,手掌即使大小不一,但是却美好地契合在一起。

在命运最黑暗的前端,涌现了一股光芒。

在这一刻及遥远的未来,他们都决定为了对方而活着,即使要在九天众神高举着巨大的匕首之下。

在下了天狼山脉之后,十名祭司将白夜请去了一辆新的马车上,被半软禁地包围在祭司圈之中,不许其余龙族甚至龙王都不能接近。

煌煜凝视着白夜远去的背影,不发一语。接下来几个月的旅途中,他们快马加鞭赶回龙都,为了尽快地诛杀母体,消灭祸事。这件事极其保密,且需要行动迅速,所以路途上,龙族们都怀着战战兢兢却雀跃地渴望返乡。

期间,煌煜也秘密进行着保护白夜的计划。今日晚间,他们已经到达天水关,只需三日就可回到都城,一路上舟车劳顿,众贵族们仿佛获得解放一般进入各自的房间,早早歇息了,夜间一片沉入梦境般的静谧。

这时,隋伊悄悄开启了房间的木门,留了一缝确认了门外无人后,他轻巧地闪身出去,默默朝煌煜就寝的房间几步而去。

在轻轻叩响门后,煌煜开了门让隋伊入内,两人坐在木桌前轻声细语地讨论着。

“属下已经密信给霖和诀砂二位,命他们在宫中做好准备了。”

煌煜听后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后问道:“有多少人知情并且愿意随我?”

“我已告知了自小从北海而来的远将军和宫俊将军,他们都告知属下会随您出生入死。”

“这次不是狼族、魔狐族或是狮虎族……而是来自天上,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煌煜垂下眼帘低声道,手摩挲着天火的刀柄,一脸沉静。

隋伊抬眸看着龙王,美丽的容颜透露坚决与果敢,他拱手道:“王上,隋伊自小与您相识,与白夜大人亦是好友,此次即使违背天神,我还是支持您的选择。”

煌煜回视他,许久后说:“谢谢你,隋伊。此次均得秘密行事,返回龙都之后我会命霖与诀砂密信给诸卿,让他们耐心等待吧。”

“是的,王上。”

之后,隋伊静悄悄地从煌煜房内闪身而出,穿过晦暗不明的走廊后回到了自己的房内。一掩上门,隋伊就感觉到了室内火光的晃动,像是有风刮过一般。

“何人?”

隋伊即使不会武,但是心思慎密,感觉敏锐。过了不久,果真从隋伊的室内缓步出现了一个火红头发的英气男人。

“隋伊大人……”

黎岱在昏暗的火光映射下依旧能清晰地呈现满脸通红的表情,他有些羞涩和着急,急忙解释。

“……无意冒犯,但是我觉得只有这个时辰来找你最为妥当。”

隋伊微笑,整理了自己墨蓝的衣襟后淡定地进入室内,他已经猜到黎岱来此所谓何意,但是还需试探一番。

“深夜来此所谓何事呢?黎岱大人。”

他问道。

“……那日,天狼神庙中你的表情似乎有些许不对劲,我手中掌握着龙族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隋伊大人,你是否在烦恼什么?”

隋伊继续淡笑,看着面前有些羞窘的男子,没有想到自己对于他的影响力如此巨大,让那颗愚钝的小脑袋看出了自己当时的动摇。

可是,黎岱对于龙王那直接显露的敌意是朝中众所周知的事情,此事若是稍有异心将会覆灭王上的计划。

隋伊手指嘎达嘎达地轻轻敲击木桌面,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思索。

如果,将他作为一个令龙佰无法预测的棋会如何呢?为了防止王上的计划有意外的结果发生……

隋伊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剩下要进行的只有具风险的部分了,是否黎岱对他真的痴迷如此。

“……黎岱大人,如果在下请求您做一件事,什么条件会让你同意?”

黎岱闻后双目放光,圆睁着眼睛看向隋伊。对方艳丽端秀的容貌在昏暗的火光中变得暧昧起来,水蓝色的眼睛微笑而眯着,却隐含着权谋与智慧,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明媚动人,美丽不可方物。

黎岱不禁看痴了,深陷在对他的迷恋之中。

“我、我会想和你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然后,你的视线就不会一直留在那龙王身上。

黎岱想着,但是他没敢开口而出。

隋伊沉默了数秒后,他的瞳闪烁执着的火焰,握紧拳头后,郑重道:“如若是这般,隋伊自然乐于接受……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希望黎岱大人千万不可对任何人透露。”

隋伊沉稳地向黎岱说明了他们的谋划以及计策,半响之后,黎岱尚还处于震惊之中,他不可置信地喃喃:“王上是疯了吗?和九天之神作对……若是上天发怒怕是连星碧海也会荡然无存啊!”

“王上乃仁义之君,所以选择了守护伴侣白夜大人,我能追随一个明主,是忠诚与幸运。虽说龙族自古以来受天神庇荫,但是此次神谕我觉得过于残忍,不禁怀疑事有蹊翘。”隋伊正色道。

“事有蹊翘?天上不是一直如此任意妄为吗………?”

黎岱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疑惑地望向隋伊。

“我幼时读过一本古籍,名唤神州古谭。是一本隐于市的奇闻异志读物,上面写了一则极其诡异的猜想,说众神在九天之上是存在领地之争的,谁拥护高、信仰多,在天上也就有了不可磨灭的地位。白夜大人虽说被现今觊觎神州的王者所争夺,但是其背后的力量还是其他种族的主神……”

“为何天神如此执着白夜大人的子嗣?所谓神格体质到底又能为上天带来何种益处……我是彻夜思索也无法猜测到其一……”

隋伊眸色深沉,淡淡陈述,黎岱见到此景,低头沉思。

果然……隋伊是这样机智又果敢的人,还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能得到他的青眼是自己一直希冀的梦想,如今……近在咫尺!

若是如此,面对上天又何妨?本来天神就不是我的信仰,我的信仰是………

黎岱抬头看着那道明艳万分的身影,深深着迷。

“好吧,隋伊大人。我听从你的请求,但是不是为那龙王,而是为你!”

他此刻目光炬炬,火红的头发在烛火中闪耀,英气的面孔带着难得的坚毅与决意,不禁让面前的隋伊心中一个咯噔。

看来…并不是完全虚有其表的小公子,一些气魄与心胸还是遗传了他的父亲。

“隋伊感激不尽,我们……从今日开始就开始成为朋友了,毕竟面对神怒,我们也许剩下不多时间,隋伊是言出必行之人。”

隋伊朝黎岱礼貌地拱手道。黎岱瞬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双手激动地微微打颤。

即使,时日不多。但是能与他交心,也就知足了……

黎岱如此想到。

经过了数天的跋涉,他们终于穿越了天水峡谷回到了龙都。那高耸入云的天神雕像与原始龙的阴影映射进了白夜的眼中。

他只敢偷偷瞄了一眼窗外,随后又继续返回到被窝处蜷缩着身子。十名祭司变相地软禁和隔离他与煌煜,他已经一个月未曾跟其余龙族交谈过了。可是,他要相信煌煜,会做好一切。

心中向父亲祈祷着,保佑煌煜和孩子们,就让我从今往后为了重要的人而活下去吧……

马车隆隆驶过市民区,进入了龙族布满珊瑚与珍珠的宫殿之中,白夜被一名祭司半压制地退出车厢外,被十名祭司环绕着,黑袍阻隔了白夜的视线,他无法和任何人说到话。

他们直接带着白夜前往的宫殿深处,一处荒废的小院子里,白夜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来时的路便被推进了昏暗的房内,他踧踖不妨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平稳了身子,老旧的木门一关,留给了这清冷的屋内一室黑暗。

白夜愣了半响,开始慢慢踱步环视屋内,这里很小,跟白夜还是皇子时候在星碧海住的小房如出一辙。简朴的白墙,木制小床,屋梁上垂挂着脆弱的蛛网,空气中还弥散着淡淡的尘灰味。

白夜走至一个小木柜旁边,拉开抽屉翻找蜡烛,意外的发现了还有几根尘封的燃香,点起了烛火,顺便焚香。过了许久,室内终于飘起怡人舒心的淡香气息。白夜呆坐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最后不可奈何地瘫在了床上。

因为路上上龙族快马加鞭,在期限还剩两周之时返回了龙都。

祭司们在隔日清晨便召集了全龙都的百姓们到日月广场宣读神谕,在太阳初升的清晨,带着潮湿水汽的清晨,祭司的龙语嘶哑却宏亮。

一字一句的念着,充满着杀伐的语气。

全城在寂静了数秒之后,无一不跪地高呼着:“天神无上!庇护我族!繁荣昌盛!光耀千年!”

而在祭司身边一旁的煌煜面色冰冷阴兀,但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思。海风猎猎,鼓起了他墨色的华袍,看起来傲然而肃杀。

“从今日起,我们需要全城约百名木工匠人,利用从天狼带回的紫檀巨木打造出一个符合天神高贵旨意的处刑台,此为龙佰大人交付与我的设计图稿!”

年轻的祭司高举着绢布,用龙语嘶哑说道。

“天神有令——我们要一个盛大、高贵、震惊神州的公开处刑!”

说罢,臣服在龙王与祭司脚底下的人群不禁朝天跪拜,一个又一个、如同黑色的蝼蚁,繁忙又渺小。

所有一切都倒映在龙王冰色的眼瞳之中,身旁震耳欲聋的朝天祈祷也无法动摇他分毫。

花了一周时间龙都百名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于日月广场的处刑台终于落成。它有着令人惊叹的精致与灵气,以巨大的紫檀木制成一个圆柱高台,底座精雕细刻成一条垂死的盘龙,它半掩着眼帘低微地呼吸的神态惟妙惟肖,让经过的百姓都不禁啧啧称奇。

距离白夜将被处刑的日子只剩三日,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也在龙城之中弥漫,即使朗朗晴日、碧涛震震,似乎仍有一股阴霾降临于此。

晚间,煌煜坐在自己寝宫看着从东洲关卡传来的无数军报。火光摇弋,使得阴影在他冷峻的容颜上脆弱地摇晃,他低呼一口气,将又一卷绢布堆叠至另一边。

二日前,龙族本该隐瞒着的秘密被外族知晓,狼族、凤族和狮虎族咬住了这次机会,朝龙族扑杀而来。据军报,他们似乎携着自己主神赐予的无敌力量,神器一挥舞,便地面崩裂、狂风肆意,仅需一个小时便摧毁了一个关卡,徒留硝烟与黑色的巨坑。

闭上眼,煌煜难得显露出一丝疲惫,随即他听到了门外的轻轻叩门声。

“进来。”煌煜道。

霖带着严肃的表情进入了书房之中,他轻声和龙王报告。

“王上,属下已经和诀砂打探完毕,白夜殿下住的宫殿、祭司们的作息还有他们的防御漏洞……”

“明日晚间,属下和诀砂就要带小皇子们和白夜殿下出逃了。”

煌煜冰蓝色的狭长瞳孔静静凝视着霖,对面的黑发青年长相白净严谨、清俊沉稳,漫长的岁月并没有在他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五百年前在天水之战中无意间发现的天然风化岩洞成为了我族埋伏凤族致胜的关键,里面九曲十八弯,狭道众多,即使追兵进入也是徒劳……霖,你和诀砂任务沉重,即使接下来我遇到什么事、龙族遇到什么事都不可回来,带白夜他们去找我的父亲,据隋伊的密探来报,父亲似乎隐居在南洲的风烟城。”

霖安静地聆听,眼神炯炯有神,带着尊敬又缅怀的眼神回视自己的主子。

“属下一定不辱使命,望王上此次平安,为了白夜殿下和小皇子们。”

霖诚恳地回复,煌煜面色未变,但是瞳孔浮现了淡漠的黯然,他抬头望向窗外的疏星和清冷的月,沉默了半响,轻轻开口。

“关外动荡,据传外族的王们借了神力闯关进入我族领地,在对付龙佰之后,我马上要出城迎敌。…………也许和白夜下次见面遥遥无期,霖,白夜和我的孩子们就托付给你和诀砂了。”

“属下定会不辱使命!”

隔日临近午夜,白夜正窝在硬板板的小床上,双目空洞凝视着某一角落,忽然一声细微的稀疏声,掺杂血肉被割开的声音。

白夜机警地起身回望,门外似乎有动静……随后,一声吱呀响,破旧的木门被悄然推开,霖和诀砂的脸孔从黑暗中浮现,白夜一下子跳起身,来到霖的身边。

“白夜大人,快随我们。”霖急道。

诀砂身后出现了两个皇子,囚牛冷静地持剑而立,霸下站在其后,他们冰蓝的眼瞬间放出亮光,喜道:“爹爹!”

白夜带着难以自制的微笑奔去,将两个孩子环在怀里,他们带着舒适的体温,让他紧绷的心脏放松了些许,沉默了些许后,朝霖问:“煌煜呢……?”

“王上说,他无法和殿下见最后一面了。”

白夜眼眸黯淡下来,低头沉默着,许久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尽快逃离龙都。”

“好的,殿下快跟紧。”

白夜单穿带着皱褶纹理的艾绿麻衣,接触到午夜的寒风微微发冷,一出门,就看到了两个祭司倒在血泊之中,随着他们走出走廊,接连一个个出现了其他被抹开脖子的黑袍男子,总共十个人,全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一行人来到中庭,正当午夜,皎洁冷月打在白净的玉石台阶上,散放着莹莹之光,月,已临近圆满。

“我去牵水蛟。”诀砂悄声说道,转身去了宫殿外侧的暗处,过半响,牵出了六只健壮的水蛟,他们纷纷跨上坐骑,准备低调迅速的出发。

感觉到座下些许躁动不安的水蛟,白夜伸手抚摸以示安抚,在他们即将离去的最后一秒,白夜回眸看了一眼王宫远方一个方顶建筑,那处闪烁着海晶石特有的白润珠光,与这明月相映成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安详地仿佛能让人睡去。

那是煌煜的寝宫,白夜想到。

闭上眷恋不舍的眼,他毅然转过头操纵着水蛟追着霖和诀砂离去。

心中不断反复铭刻着与龙王的承诺,为了他活下去……

煌煜在白夜离开的半个时辰后,便收到了卫兵传来的急报。

“王上!那十位龙族祭司被不知名人士杀害!小皇子们与白夜殿下全部不知所踪!”

面容焦急的王宫卫兵长跪地报告,而煌煜穿着整齐,不似就寝样貌,他闻后眉宇微松,眼神像是显露了细不可察的心安。

“是吗……你可以退下了,命人收集好尸体,好生清理,明日呈现给龙佰。”

他低沉说道。

“王上?”

跪地的卫兵男人不明所以,抬头惊异地看着龙王,却接收到对方冰冷刺骨的视线,饱含着傲然与杀意。

一瞬间打起了寒颤。

再也不敢多做猜测,他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回道:“属下……遵命……”随后躬身退出房内。

房间又恢复了一个人的静谧,煌煜拿起天火,抽出雪白带着火红色泽的刀身,上面精致的盘龙雕刻栩栩如生。拿起神器专用的打磨石——五彩祥玉,仔细地磨锐刀刃,薄如叶片,泛着锋利的剑芒。

玉石摩擦着刀刃,发出嘶哑又微弱的呻吟声,在这空荡的寝宫中显得有些凄凉,煌煜冷着脸,将天火打磨至最佳状态。

明日晚间,龙佰归来,在表明决意之后立即又要率军出征。关外战事紧急,大战即发,他已经先命两位将军先去前线支援,但是如同螳螂挡车,龙族被联合军碾压地七零八落。

在这个时机进攻,大概是九天众神早已预料到他与天神的决裂。

说他愚笨、说他自傲,什么都罢。但是他绝对不会牺牲白夜,绝对不会抛弃他,哪怕为龙族招致危机,自己粉身碎骨………

他举起天火,对着长夜。

周遭没有一丝声响,让煌煜意识到,自己又变回一个人了,在还没遇到白夜之前的那个自己。

白夜………也许这次便是永别了。

煌煜面色清冷胜月三分,看着点点繁星,心中默默道。

隔日清晨,煌煜召集众臣于龙威大殿,他怀抱着剑坐在珊瑚王座上,那阴冷的表情令下方百名臣子虚汗直冒。

每个人颤颤兢兢,其实心中早已获知了昨夜祭司被杀,皇子与白夜成功出逃的消息。

但是面前这位金发男子散发着可怖的气场,似乎是他主导这一切,为了让自己的伴侣和孩子们逃走。

与九天之神作对………这从不失败、史上最强的龙王再怎么说也是太过年轻。

不能、不能拉上龙族一起垫背!

些许臣子在底下纷纷对了眼色,随即缓缓站出说道:“王上,事已如此,是不是命卫兵去追捕比较妥当?”

“是啊……王上,等月圆之时龙佰大人来了,天神震怒就糟了……”

煌煜清淡地回答:“晚间龙佰一来,我就要率军去关外御敌了,到底哪件事更加紧急,卿不会不知晓吧?”

话落,果真出来的臣子陷入死寂,最后默默退回原位。

“黎岱。”煌煜道。

“臣在!”

“明日,你和黎家军不随我出征,我命卿以龙都御守之位留守龙都,与隋伊连同掌握朝中诸事。”

黎岱身子停顿,对面的隋伊低垂下水蓝色的头发,单膝跪地,满开一地绛紫明珠锦袍。

“臣领命!”

黎岱见到此景,这才跪地领命。

其余臣子内心恐惧的锣鼓震耳欲聋,无法想象将要违抗九天神意的结果。在下朝之后,有几位官员默默集聚到了一起………

到了晚间月圆初生,在明月广场上已经聚集所有龙都的百姓,交头接耳、人声鼎沸,真是令人讽刺,连处刑的戏码也会吸引着无数人前来驻足欣赏。

灯火通明,一盏盏从王宫蔓延至广场的处刑台上,在这如同深蓝染料溅撒的夜幕中显得朦胧。在快要被这靛蓝给吞没的远方逐渐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身影,缓缓前来。

在他出现的身后,有人抬着十具冰棺跟随,人群看到了这不祥的展开,不禁安安躁动起来,没想到在聚集了几乎全龙都百姓的日月广场外围,数千名银甲崭亮的士兵整齐地排列着,在人声杂谈中还可以听见冷兵相撞之声。

因为这不寻常的一切,让广场瞬间静谧下来,能容纳数万人的广场在冷月的照射下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龙王终于走上了由能工巧匠精心雕制的紫檀木处刑台,拿着那柄神器天火,百官站立在刑台正下方,冰棺泛着白雾与寒气,但是本应在上面接受处刑的白夜竟是毫无所踪!

这一切都是多么的不自然。

正当大家疑惑之时,处刑台正中央忽地浮现出古老的图腾,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样不断旋转、蠕动,随着光芒溢满这个空间,忽然、约百道黑袍身影凭空出现于此!

全场哗然,双目圆睁,宛若亲眼见证神迹,不,这就是神迹!

龙佰站立在最前方,带着无上敬仰高举着那紫色神兵悲愿,似乎受过天神赐福,它正满涨着白净的星光。

“万谢天神大人的踏云传送阵,龙佰亲身体会,此生无悔!”

龙佰苍老的声音朝天巍巍呐喊,表情崇敬。

可下一秒,他鹰目开始环视周遭的一切,没有白夜的身影、面前杀意四起的黄金龙以及底下十具龙族祭司的冰棺。

面色阴沉,老者缓缓询问:“老臣斗胆,这是怎么回事?王上。”

此时,聚集了上万人的日月广场仿佛被暗夜所笼罩,没有人胆敢出声,只见高贵精美的盘龙处刑台上,他们无比崇拜的龙王与最长寿的祭司相对而立,杀意四起。

龙佰脸上如干枯树纹的皱褶纠结成一团,唇紧抿,手死死握着悲愿,暴起的青筋显示了他压抑的愤怒。

“王上,把白夜大人交出来,神意不可违逆,神州之万物惟不敢不从。”

“如今外族大军已经逼近龙都,在你的眼里还不如天神的一个恶意吗?”

煌煜冷傲回答,冰冷的瞳孔直视老者,锐利的视线宛如洞穿人心的长枪。即使在龙佰眼中,面前的黄金龙是多么的年幼,但是那散发的王者锐气让他也不禁心悸三分。

“这十具冰棺,就是我向你的宣战贴,龙佰。”

“哼…”

龙佰冷笑着,后面的百名祭司见此大变,纷纷躁动不已,似乎想立刻冲上去撕碎煌煜。但是,他们一有了些许动作,围绕在广场上的士兵们马上手搭上了自己的神器上,剑拔弩张。

老者双眼阴兀地盯着煌煜,知道他对这一切早有准备,蛟骑兵对上龙族祭司,人数差距过大,恐怕反而会招致自己丧命。

“煌煜,你明知现下外族联合军为何压境来犯,就是那祸害!龙族的祸害白夜!”

龙佰语气逐渐激动起来,用龙语嘶吼道,也许祭司不敌兵将,但是他最在行的在于蛊惑人心……

果然,底下的百姓脸色变了,有的惊恐、有的愤怒、有的依旧是无动于衷,更有一些是有趣之极的表情,像是被背叛一样的表情。

他们处在彼此可以相贴,感受身边人体温的如此拥挤的广场上,就像过去的数百年一般,只是抬头仰望着上位者们,主宰着龙族的一切。

但是,身为龙王为了伴侣,竟然要抛弃自己的子民吗?那个白夜,本来就是一个给龙族带来无数灾祸和战乱的存在,让他们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兄弟、失去恋人!

难道百姓的牺牲要视为不顾吗?单单为了那白夜皇子,我们成千上万龙族士兵的枯骨就要随风归尘,现在又违背天神神谕,引来外族进犯。

不少底下在诸多战争中失去亲人的龙族百姓此刻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与惧怕了。

这芸芸众生的一切当然都落入了龙佰的眼里,越发傲然起来。

从五百年前起,他就认为那母体绝对是龙族的祸害,即使他为了龙族后嗣做出贡献,但抵不过他的罪孽,蛊惑龙王、危害龙族的罪孽。

现在,煌煜小儿一直以来被奉为龙族的救世主,如今为了一己私欲,违背天神、背叛龙族,让这些无限崇拜他的百姓们感到失望了吧?感到被背叛了吧?

没错,我所要做只有埋下那异样的种子,让龙王迫于压力斩首白夜。

龙佰心思如电,继续高声怒喝。

“要成为一代明君还是千古臭名,王上,您不会让龙族失望吧?”

煌煜眼神未动,淡然如烟的矗立,即使对面的龙佰表情多么扭曲地说服他听从,也无论底下一些百姓开始受煽动而附和起来,对他来说,就像看着古镜中虚无的倒影,无动于衷。

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所以他怎么样都不会让其消失。

让那朵孤独又洁净的白昙继续在自己的世界绽放————

思及此,煌煜深深吸纳一口气,运转体内的灵核,凝聚了全身的灵气。如严冰般带着微青色泽的素净肌肤开始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晕,在黑夜中霎时耀眼万分。鎏金的龙鳞一片片显现在其上,带着剔透华丽的纹路,他冰蓝色的眼瞳化成狭长型,如同龙原始的面貌。

强大的灵气震得地面上下微微起伏,在场所有人的身躯被这地面摇晃着,七零八落地颤抖。

面对着龙王的龙佰,头一次见到了龙族史无前例的黄金龙显现出自己珍贵的龙鳞,龙鳞如同护甲,刀枪不入,只有贯入神力的神器才能对其造成伤害。更别说这位鼎立全族的王,想要破坏龙鳞,是要神州一等一的神器才能凑效。

冷汗不知不觉从额间渗出,揆诸他近五千年的生命,还没有见识过神州凡物如此可怕的灵气。

而这样强大的王者竟然还要包庇着那罪孽的母体……

可悲可叹,呜呼哀哉!

煌煜张开了嘴,属于龙的尖牙若隐若现,浑身被宛如昼日的金光笼罩,他做出了能威吓神州的真龙之吼。

“九天诸神,至高天上的诸神!北海黄金龙煌煜——违抗天命,我永不诛妻、不受奴役!”

“即使降下天罚,我尸骨无存,只要我一日为王,就由我来主宰龙族命运——”

吼声贯彻天地,如同轰轰雷鸣,让整个星碧海因此声浪泛起万重波涛、千尺浪涌,受惊的数千鱼儿跃出水面,在空中挣扎地扑腾,蔚为奇观!

天水断崖在微微颤抖,白色沙石渐渐坠落,覆盖了正下方日月广场的大理石板,所有人都被这龙吼给震慑住了。

有的灵力资质好,尚还相安无事,但大部分平庸之人已经被龙王这凝聚全部灵力的吼声给震得头晕目眩,如此震耳欲聋的声音也许真的可以传达到天上也说不定。

煌煜龙吼完,看了一眼身边的隋伊,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就缓步走下紫檀木刑台,跨上军队中已经预备好的水蛟。

旌旗升起,猎猎飞舞,可以蔽月,银甲在冷月下闪耀,肃穆又沉寂。此次随军出战的都是忠心重义追随龙王的北家军,面对着强敌与天神,他们早已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了。

龙佰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看着煌煜离去,如此的胆色与资质永远带给这个老者无数的惊异,原本应该就是天之骄子啊,为何选择与神作对,他是永远无法体会其中的原因了吧。

军队在陷入死寂氛围的龙都中出发了,不如以往的欢呼与崇拜,他们是违抗了天命踏出了自己的故土。

就在煌煜出了天神与盘龙相对而立的巨大城门之后,天上忽然拂开了灰黑的暗云,去除了云幕的遮盖,夜空显现出来,但此刻的群星像是失去了光辉,世界除了月光以外,陷入了无垠而永寂的黑暗之中。

这样持续了数秒,忽地从天上绽放了远胜昼日的灼灼烈光,纯白又辉煌,一时间全世界化成了一片纯白。

树、花、水、风、云、人、走兽、万物……世上所有一切都消失无踪。

那实在太过炫目,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闭上双眼,但是闭上眼帘后依旧是无处躲藏的纯白烈光!

像是回应方才的龙吼,神光向神州全土闪烁三次,短短十秒的时间让神州所有生灵失去了所有视觉,只剩白到刺眼的景象。

在光结束后,夜空又恢复到如常的样子,星辰再度慢慢散发点银辉,只剩下被这亮光差点灼瞎双目的龙族百姓,还在痛苦哀嚎。

“啊啊……”

“呜呜呜……”

不仅龙都,在郊外历经千万残酷战场的铁血将士们也险些被这可怖的神光灼伤双目,眼睛灼热不堪,白至炫目的残影依旧在视野中盘绕着,令他们发出痛苦的呻吟。

军队因为强光在城门口停滞了数分钟,待所有士兵都回复视觉后才整军出发。每个人还捂着眼皮,看起来没有痛苦了,但是心中的阴影不是如痛觉般可以轻易淡去的。

随着队伍渐行渐远,煌煜回头望向那高耸威武的天神雕像,那双怒睁的天眼就像在瞪视一般,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

冰冷的眼瞳移开了视线,将龙都漠视般地抛在身后。此刻的煌煜有着错觉,从五百年前天神下诏的那刻起就被名为“王”的锁链束缚着,与白夜一同被禁锢在精美又奢华的珊瑚王座上。但是今日,隐隐约约,他能听到锁链断掉的呻吟脆响。

终于,自由了。

刚才天威的震慑还深深烙印在龙族所有人的心中,即使北家军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为王牺牲,但恐惧依旧如同藤蔓慢慢生长,无法去除。

此次,龙族战役怕是凶多吉少了————

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上天的庇佑……

而在龙都之中,因为处刑的取消且临近深夜,在广场上聚集的人潮终于清散,回去各自家中休息入睡。此刻每个龙族的脸上都挂着恐惧的愁容,刚才的天神显示过于震撼,让他们深感重压,每个人似乎都在担心着龙族的未来……

他们在九天之神面前就如同蝼蚁,用手指一压就会粉身碎骨。

现在已经——有一只巨手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龙佰阴兀着脸跟随着隋伊安排的卫兵前往龙都一处宅邸休息,一路上低头念念有词。

刚才的神迹让他更加深信天神的强大无边,那三声警告已然宣誓了神与龙族王者正式决裂。

“不祥,天神大人的神迹警告太不祥了……”

“祂去除了对龙族的神力庇佑。”

“煌煜小儿和他率领的无力之师将死无葬身之地,不管哪个生灵在祂怒意都会跌入深渊……”

“要拯救龙族,一定要让龙族重回天神大人的羽翼保护之下。”

一句句微弱又沙哑的耳语不断从唇边溢出,龙佰彻夜未眠,坐在床头用龙语一直呆滞地低喃,状似疯癫。但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逐渐成型了。

在天神发出震惊神州的神光之前的半个时辰,远在东洲的威龙关正面临着狮虎、狼、凤三族的残酷蹂躏中。

在距离上次龙族受到如此风卷残云的可怕狂攻还是在五百年前的天水之战,三个神州鼎立的强者种族围剿龙族,让他们承受不住地接连失利。

此时,镇守此关的副将军身上满浴鲜血,盔甲破裂,喘着粗气虚浮地用剑支撑身体。

他已深受重伤。

这关再被突破,龙族只剩下直逼都城的天水关了!!

冷颤与重负给他痛苦跳动的心脏带来更多的负荷,他看着依然耸立的城墙,即使面对敌军的狂攻,他们成功地严守了关卡。

上面的弓箭手不断地发生寒结的冰箭,但是对方随着强风而来的长矛一根根从天而降,不断贯穿了兄弟们的脑颅。

一个个士兵倒下,凄厉的血染红了老旧的砖墙,令人触目惊心。兵力逐渐耗竭,他们的反抗亦越来越无力,战况陷入宛如被人扼住脖颈慢慢窒息的漫长挣扎与痛苦中,如此狠辣的用兵策略,怕是那作风狡诈狠厉的狼王宵羿的伎俩!

无奈,威龙关的副将只能继续号召兄弟们继续挣扎、继续抵抗。

远在一公里外的军营中,宵羿一身肃杀的玄色长衫坐在檀木椅上,金黄色的狼瞳如同盯着即将捕获的猎物般看着浴血的威龙关,手悠闲又享受地撑在光洁的下巴下——

一旁身材高挑,相貌普通却眉宇轩昂的灰发男子绮鄢眼睛一瓢,看到自己的王上一如既往的娱乐活动,欣赏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落入爪下的好戏。

身上有着狼族最纯正的王族之血,他自小就赋予兴盛狼族的厚望,在前任狼王也就是宵羿父亲还在世时,正是龙族鼎盛之时,龙王寰青年轻强大,统御神州君临天下,各族都要前去朝贡。

可就在宵羿年仅一千多岁之时,在跟随父亲前去星碧海朝贡。在返家的路上,被百狸族埋伏突袭,父亲在一片混乱中同时被八人举兵洞穿身躯,血肉横飞。

当时的年轻皇子宵羿身逢遽变,亲眼看着父亲惨死在面前,苍白的脸浴满狼王鲜血,似乎也触发了他本性的残酷与雷厉风行。

只有他一人,仅此一人,在百名敌人的突袭中厮杀而出,捡起代表狼王的神器穿雷,挥舞着双刀将所有的百狸族撕裂成了肉块。

返回龙都后,昭告天下要将百狸族从这世上给消灭。所有人正当一笑置之,当成小儿的一时笑话时,他率领着千名狼族精锐如同洪水般淹没百狸的王都,将所有老弱妇孺当场屠杀,全族男性俘虏至狼族王都,在宗庙祠堂之前一个个用三名长枪手同时贯穿心脏、脖颈和脑门。

据说当时流出的鲜血在宫殿的广大中庭上蔓延开来,就像血雨一般不断喷洒着,待几乎染红到了宗庙门前,宵羿才冷傲地飘出一句。

“别染脏了狼族的骄傲与历史。”

这才命宫人日夜不休花了足足四日才洗刷干净地面上的血迹,时至今日似乎仍能嗅闻到轻微的铁锈气息的血腥。

从此,百狸族从神州之中消失,而新任狼王的狠辣震惊天下。

时隔今日,宵羿早已忘却当年失去父亲的心痛,只记得复仇成功所带来的快感深入骨髓。

他坐在椅上,看着面前宛如墓碑般向苍天哀鸣的威龙关渐渐在狼族的攻击之下崩溃,浅浅冷笑。

忽然,前方不远处的战场出现了一个艳红繁花锦袍身影在飞舞,显然在战场不穿战甲仿佛是自寻死路,但是那人恣意张扬的华美却是完全不适合被铠甲束缚。

赤裳完全不屑穿着厚重的银甲被匍匐在地上,他从广袖中抽出自己的神器动息——那是一柄巨大的折扇,用韩红的珊瑚扇骨制成,展开是金漆和粉樱飞散的扇面,边缘包裹着锋利的铁片,杀人于无形。

动息展开的一瞬,他低声呢喃一句,瞬间,他的广袖被狂风撕裂!以神器为中心开始荡起了致命的风面,瞬间爆岚肆意吹卷战场。

“停止攻击!”

宵羿见到此景,不禁皱起眉宇,转头命令传令官。

在狼族士兵不明所以的停下攻击后,赤裳站在战场中央露出了富有侵略性的微笑,从那双潋滟紫光的凤眸中散发出快意。

“凤飞翔舞!”

他低喃,带着傲然的自信。

接下来,他扇面一挥,下一秒,三道宛如能割开大地的飓风瞬间飞出,吹飞了草原上所有的芳草与绿树,它们被拦腰截断,残肢断臂漫天飞起!

只需三秒,这可怖的飓风就如同狂奔的马群侵袭至威龙关,龙族引以为豪的坚固城墙一时间灰飞烟灭,染血石块亏提一样从墙壁上崩溃,一整面高墙被这三道狂风撕裂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将龙族拼死强撑的防守给霎时化为乌有——

一半的士兵被卷至高空,毫无踪影,只有脱手而出的兵器纷纷从天而降,宛如无名衣冠冢倒立在荒凉的土地上,至于被狂风带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只有神知晓了……

终于被这致命一击给突破防守的威龙关马上被敌军涌入,开始了又一次屠杀。

宵羿站起了身,面带不快地盯着远方的凤王,眼眸深沉。

赤裳在发出最后一个大招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解除了器发散可怖的飓风,被风刀撕裂的右臂赤裸着,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他微笑,捂着受伤的手臂悠哉地步行至宵羿身边。

“你已经用完最后的风神之力了。”宵羿阴沉着脸言。

“是啊,再一次请求风神大人赐予神力的话,我这肉体凡身就会承受不了而化为肉泥了吧——”

赤裳不置可否地耸肩,微微下垂的狭长凤眸含着笑意盯着狼王。

“不过,这宛若凌迟的戏码实在不是我的喜好啊……晚任何一步,我们渴望的那母体就有可能被龙族处死。”

说到此处,他鲜红的舌轻舔些微干燥的嘴唇,仰天望向碧蓝长空,仿佛立刻就能看到那金黄沙滩上的龙都。

好期待啊………

赤裳想。

宵羿黑曜石般深邃的碎发凌风飘荡,一同卷起他简洁的玄衣,目视着被己方军队吞没的威龙关,硝烟直升。

“苏澧会从星碧海进攻,龙族届时将会面临夹击;你和凤族将从穹剑高原突袭,完成五百年前未实现的战略,如果他预测无误,那龙王绝对会抵抗天神,保护白夜,那我们必胜无疑。”

“听闻那龙王不解人间情爱,形同人偶,可是现在看起来莫是动真心了吧?”

赤裳接过绿递来的湿巾,擦拭其自己渗血的右臂,宵羿眼睛一撇后道:“现今,九天之神赋予漱焕与你的神力已经枯竭,无法再次使用,而且会持续一年的强大副作用,只剩下我和苏澧,应该足以剿灭龙族了——-”

“呵呵,为了能鼎立神州,我们之中你可是最能自我牺牲的霸业追求者,也许你能更多地借到九天之神的力量也说不定。”

右臂开始散发着连骨头都能绞碎的剧痛,但赤裳却微笑着,不以为然,还好身边跟着神州全土医术无双的近侍绿,所受的痛苦相比之下能减缓很多。

“能剿灭黄金龙才是我此次最大的愿望。”宵羿金瞳冷冽,露出兽牙阴狠道,手中的穿雷双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涌动的内心,嗑嗒嗑嗒地颤动。

这时,绮鄢木着脸靠近宵羿,朝两位王者道:“方才漱焕大人传来军令,另一侧的威虎关也已攻破,将会于三日后与我军汇流。”

“那我军也差不多开出发去穹剑高原了,已经数个月没有展开羽翅,难受地紧。”

赤裳将神器放入另一个未撕毁的袖子中,漂亮的脖颈弯曲,轮廓优美的肩胛骨轻轻耸动,下一秒,一双巨大的羽翼撑开衣料从背肌伸展而出!

那是两片如同披着霞光的橙黄羽翼,每一根羽翼都光洁而丰满,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从晚霞般的橘红逐渐转变成美丽的鎏金,华美非凡。

他看了一眼绿,一旁秀美清逸的少年点点头,也展开了自己翠绿的羽翼,与自己的王振翅飞往威龙关,前去召集凤族士兵。

羽翼煽动,卷起了泛着花香的强风,吹得地面上两位狼族男子衣诀不断翻飞,宵羿望着远去的艳红身影,勾起如玉般的薄唇露出嘲讽万分的表情。

“纯正的凤凰羽翼啊,没想到出自一个庶出的种身上,难怪赤莲如此嫉恨他,估计气得都想从坟里爬出来撕了那对翅膀吧。”

绮鄢没有说话,忽地从天上慢慢飘下一个淡绿的羽毛,泛着清纯的草木香,苍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捏住了脆弱地能随风卷去的羽翼,脑海里不禁冒出了方才站在赤裳身旁的少年,容资秀美、眼神灵动。

一个月前,他为了执行王上的突袭任务潜入战场中,想要行刺龙族将军,不巧在准备抹开目标脖颈时被发现,四肢被寒结冰箭贯穿、胸膛被剑尖割开血肉,他拼命挣扎地躲开追捕回到军营时,还未急着报告宵羿,就昏厥在边缘的暗林中。

当时他为了逃命,是以巨狼的形态狂奔回来的,但是醒来时,就看见了绿坐在他身旁睁着灵动的眼睛直盯自己。

“……”

绮鄢为人木讷严肃,看着面前白皙秀美的凤族不禁有点不习惯,没想到少年起身,轻声和他说:“嘘,别和其他人说我在此,按理来说我是王上的专属医侍,是不能帮其他人治疗的,可是见你倒在森林里不自觉就……”

他转身背起装满药草的竹篓背上后,朝他道:“我得回去了,幸好你是兽形态这样回复会比较快。”

语毕,少年就急急忙忙奔出医疗帐外,绮鄢起身检视自己的伤口,已经临近半死的伤势被严谨地治疗了,原本以为会废掉的四足除了伤口带来的伤痛外,尚能灵活地运动。

是怎样的医术圣手啊……

绮鄢呆愣着盯着手中的绿羽,轻轻地将它纳入衣襟里————

龙佰在隔日清晨,部署了祭司探查好朝中势力。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老纹横生的脸散发着鹰隼般的精气,他紧握木杖,眼神阴兀。

总之,先从最为极度煌煜的人们下手吧……

他缓步步出住宿的宅邸,前往了人称龙都销金窟、销魂窟的邵尤府和相宜府,这两个男人是他首要目标,作为五百年前同为王位候选人者,他们尝尽了从顶峰被人推下谷底的滋味,听闻龙王极为打压这两人,导致他们无法在龙族官场上一展手脚,反而是自己的宅邸越扩越大,亦越加奢华。

像是这种废物,本来龙佰是根本不屑于顾,但是对手是连他都忌惮的黄金龙,要想将龙族从他手中脱离控制,只能从他们先开始。

如他所料,两人的府上都极力欢迎自己,让话更好开口了。

“要想拯救龙族,有两个要事要完成。一是尽快诛杀白夜、二是尽快召集同伴回到星碧海去。”

龙佰同时对两个人说道。

邵尤和相宜闻后互望一眼,眼神闪烁着些许犹豫。

“可是,龙佰大人,如果我们全族重回星碧海的话,关外没有后援的支持岂不是真的输定了?”

最后相宜仍然忍不住问,龙佰的老脸却绽放了一个邪恶万分的笑容。

“王上此处凶多吉少,我们要确保的是诛杀祸害白夜和迎回天神大人的信任确保龙族的安全。”

所言即是要采取消极方式让龙王战死沙场,他们重新推新的王者登上王位,然后回到星碧海接受天神庇佑吗?!

“毒计!好计!”邵尤意会过来,不禁咂嘴赞叹。

“我会去劝说黎岱大人,他掌握着龙族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至于两位大人则是尽量说动其他官大人们支持龙族祭司。”

龙佰低沉说道,两眼审视着他们。

“身为曾经的王位候选人之一,我相信你们的实力,而新的王朝也会需要两位大人作为顶梁柱。”老人适时夸赞了几句。年轻人的心理太好猜测,出生于煌煜这个年代、这个王朝,是所有同代人的不幸,因为他们永远只能像瞻仰神明一样看着煌煜,他在头顶上散发光华,而底下却让一代人都笼罩在他强大的阴影下。

嫉妒、怨恨、仇视……

每个年轻的龙子们多多少少是对那黄金龙保持的负面情感,就让他好好利用吧!

在过了正午,龙佰又拜访了黎岱府,见到那个目前用黎家军控制龙都的黎岱将军,对方正坐在一个精致的凉亭内,水晶和珊瑚横生,与金色沙滩相映成趣。

黎岱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眼里写满不可一世,斜眼撇着龙佰进来。

龙佰不禁心中暗怒,但是五千年的岁月早已练就了他绝妙的表情控制。

“黎岱大人。”

“龙佰大人。”

彼此问候完,他颤巍巍地坐在黎岱身旁,直奔主题地轻声怂恿。

“你应当早已猜测到龙佰此行的真意了吧,黎岱大人。”

“……您请说。”黎岱依旧满不在乎地样子,仿佛根本不把龙佰放在眼里。

“王上此去凶险万分,加之天神已经和他决裂,撤除了对龙族的神力庇佑。黎岱大人,这样下去龙族怕是要毁在这无知的龙王手里啊!”

“为了防止敌军破关而来,龙佰认为您作为现今龙族的守护者,是否应该以万千百姓生命为重,及早撤退至星碧海呢?”

黎岱沉思不语,英气的眉眼直盯着龙佰老纹四步的脸孔,但是姿势却正了过来。龙佰看出了对方开始正式这个话题了,心中一喜,继续道:

“我身为龙族历史最年长的龙族祭司,早已见过了两任龙王的兴衰,对于现今的龙族只要回到星碧海这一福地,我在召唤百名祭司日夜祈祷,恳请天神大人张开结界,保证这些陆上走兽永远无法伤害龙族。”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天神要诛杀的白夜被那龙王给放跑了,还有皇子,龙族血统最为纯正的几位,没了他们,我族也无法继续维持在神州的统治——”

黎岱望向龙佰,眼神疑惑。

“所以,老臣希望将军能派出一个精锐小队捕获他们。时间紧迫,此处又有穹剑高原阻隔,他们能逃得地方屈指可数。”

黎岱起身,双手负后走动着,低头沉吟。龙佰此次劝说是势在必得的,经他调查,这黎岱是全朝中最明目张胆和龙王作对的人士,虽然不知道因何如此,但无非是出于对龙王的嫉妒心理吧,如此憎恶煌煜之人,巴不得他死个干净呢——

“黎岱大人……煌煜为了一己私欲,违背天神、将我族置身于险境,早已没有资格自称龙王。为了龙族的将来,为了霸业的继续,您的力量必不可少,难道您不想要成为新王朝的开拓者吗?”

龙佰用对邵尤与相宜同样的方法怂恿黎岱。

黎岱四处走动的修长大腿停止了动作,回视龙佰。

“……如果一切照着你的话进行,那煌煜留在龙都唯一的心腹宰相隋伊要如何处置?”

他眼神忽然带着冷傲,一丝尖锐的霸气不禁让龙佰身形一滞。

——为何提到隋伊?

老人一时间想不明白,但仍然平稳地回答:“自然是等朝中势力更新完成后,把那小儿给解决了。”

“龙佰,我答应帮你。”

黎岱利索地坐回椅上,一只脚穿着军靴肆意蹬上桌面。

“但是条件是那隋伊必须给我,由我来处置。”他冷然提出条件。

老者虽然心中抱有疑惑,但比起如何保住龙族和重新讨好天神此等任务,此事显得琐碎不堪。反正已经达到目的,龙佰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好的!黎岱大人快人快语,龙佰谢过!”

在龙佰离去的午后,黎岱派出了全军最精锐的人马命令他们前去抓捕白夜和皇子们,因为穹剑高原地域辽阔,龙佰提议让五分之一的人去寻找以求效率。

黎岱干脆地同意后,一行约有六百人的精锐骑着水蛟从龙都出发了。

酒红短发的英气男人目视自己精锐从龙都出发,直至远方。之后阴兀着脸回身骑水蛟奔至府上书房,自己悄悄地提起毛笔歪歪扭扭写字准备密信。

隋伊,一切都依照着你的计划进行着。

三日后,成功攻破威龙关和威虎关的狼族与狮虎族终于在一处山丘上会师。越接近龙都,本来东洲着名的宝蓝碧天逐渐被墨黑的阴云笼罩,他们已经一个昼夜没有见到太阳了。

不过,夜间作战本就是狼族士兵所擅长。宵羿从一只尚未能化为人形的巨狼下来,抬头望向暗云挤压的灰色天空。

“看来,龙王当真是违抗天神了。”

他苍白的俊容露出冷笑,金色狼瞳闪烁着暗光,一袭玄色长袍也弥散出属于本人冷厉的杀气。

漱焕在狮虎军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只眼睛缠着雪白的绷带,还在细微的渗出血点。

他剑般锐利的眉宇轻皱,表情因为痛楚而阴沉,剩余的一只琥珀兽瞳瞥了对面的宵羿一眼,靠在石上让军医大夫揭开了绷带。

白布揭开,小半张左脸有些微的血色,细细血丝渐渐从漱焕带疤的左眼涓涓流出,连根根分明的蜷曲睫毛也沾染了血迹。

大夫赶紧掏出最好的金创药给自己的王敷上,然后换上了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在一切处理完之后,漱焕看到宵羿站在他身旁,脸上挂着一贯讽刺的冷笑。

“……已经好久没有了,能让我如此痛苦的伤口。”

漱焕用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语气透露着些许疲惫,双目呆望着墨黑的苍穹,似看非看。

“这不是旧伤吗?果然九天之神真是够恶劣,副作用看起来非常严重。”宵羿语气带着嘲讽。

“哼……即使带着伤痛我还是可以成功剿灭龙族,这次战役因为众神愿意借与神力才让我们以压倒性的速度击破龙族,只要得到那母体,杀了龙王,这点代价算什么——”

漱焕左眼依旧隐隐作痛,但思考却依稀清醒万分。凶狠与霸气深入漱焕的骨血,野兽的本性让他一定要撕碎敌人至死方休。

即使,这道他早已经在数百年就愈合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而且再次无法自愈,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副作用,是诅咒吧。

用凡身使用神力副作用,所承受的痛楚远比外表还有深重太多,非要形容的话,只能用深入骨髓这一词……他的左眼即使没瞎,但是伤口却给他整个眼珠都被剜去的疼痛,连接着脑门一抽一抽。

“估计二日后,我们会抵达天水关,届时由我来对付龙王,漱焕殿下就去将龙族的北家军剿灭。”

宵羿沉默后说道,金瞳里是难以按耐的雀跃,是强者们永远追求的武之巅峰和王者的霸道。

黑云逐渐挤压东洲的千万重山,天地一片肃杀与喧嚣,在长空低空掠过的苍鹰发出嘶哑的鸣叫。

大战,在即。

煌煜率领全部约六千名的北家军日夜兼程地赶往天水关,在失去了宝石般蔚蓝又璀璨色彩的天空之下,如同行走在天地之间的囚徒般枯燥又急迫的狂奔。

随着距离渐近,煌煜开始嗅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气,周围空气热度逐渐攀升,带着紧绷且肃杀的微风。

战场,是宛若修罗地狱的景象。

看到属于龙王独有的金黄光辉,站在城墙外的士兵马上吹响海螺,表情有如救市下凡一般。

“王上!王上来了!”

“快开城门!王上来到天水关了————!!”

城墙上人头流动奔走,原本被绝望笼罩,但是见到煌煜携着精锐来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正当军队大批涌入天水关内,关外敌军的攻击也愈加猛烈,带着雷电的箭雨疯狂降落,即使不插入肉身击中地面也会引起小幅度的麻痹。

阵亡的尸首来不及处理,就这样横陈在走道上、城墙上、地面上……强烈的鲜血盖过了建筑物的石色,带着不甘与凄厉。

煌煜迅速下了水蛟,一旁镇守天水关的副将军瘸着伤脚跌跌撞撞地奔至他身边,痛楚令他喘着粗气。

“王上……狼族与狮虎族已经进行了一个日夜的进攻了,狼王与狮虎王还没有神力化的倾向,只是牺牲不少兄弟,大概有三成了。”

龙王冰蓝色的眼珠瞥了瞥身旁负伤的副将,沉默了半响后说道:“远、宫俊,随我来。”

两个将军立刻会意,应了声后,命人将受伤行走不便的副将一起抬至城墙之上。旁边两位寒结弓兵看到龙王到来,立刻用灵力张开冰盾格挡狂猛的雷箭攻击。

煌煜双手撑在壁垒上,看着远方敌营,狼族与狮虎族大军整齐地混合在一起,善于近战的狮虎族在后方沉着的等待,而狼族士兵则是以大量的附雷箭矢朝天水关汹涌而来。

把敌人折磨至极限——是王所推崇的战术风格。

煌煜冷峻地凝视着战场,似乎在思索应对方法,一旁的远将军犹豫道:“攻击如此猛烈,光防守就很吃力了。”

“只有出击,将他们逼退,这是唯一的方法了。”龙王面前射来的雷箭被冰盾完美抵挡,但是还是带来了纹裂。

身边的将士均是身躯一震,圆睁双眼看着他。

“副将军,你召集一半的寒结弓兵两侧排列,掩护我军攻入对方核心,只有他们自乱,我们才有调整的生机。”

面对着如此绝境,煌煜看起来依旧纹丝不动的表情,冷峻的眉宇如同严冰不见任何愁思,薄唇紧抿,猜测不出情绪。

“是,王上。”副将军以及两位将军同时附和,军令如山,他们不能抱有一丝存疑,只要跟随着龙王便可,他所在的处所即是他们壮志的理想乡——

在部署好阵型之后,他们开始集中用冰箭攻击弓箭手前线,让敌营感受到压力后开始减缓攻击。

这就是开城门的时机!

军队抓准机会,开启了饱受雷击坑洼和鲜血溅撒的木门,发出挣扎和痛苦的吱呀声。

煌煜高举天火长刃,金黄色的长辫迎风飞舞,在墨黑的阴云之下是如此的灼灼光华。血气上涌,仿佛踏上人生最终的、最辉煌的康庄大道,士兵们高举着兵器朝长空嘶吼着。

修长的大腿夹紧身下的水蛟,煌煜操纵缰绳纵身奔驰,朝着数里外的狼族和狮虎族奔去!

白夜,再见。

在两军兵戟交接之时,煌煜微微掩上眼帘心中默想。

只要想到他还能在未来某个时刻于星碧海宝蓝色璀璨的海涛之中自由遨游、能再次发自内心的微笑、能永远纯净的、快乐的。

即使他从这世界上消失都值得。

最后一道银白的身影从脑海中消失而去,眼中已是满是将要斩杀的敌人!

冰蓝色的冷眸映射了属于杀戮的血色——

如同两种颜料融合之前的交汇,蛟骑兵排成冗长的一列用长枪撞击着敌军前锋,水蛟用力张开自己鳞片,抵御了最初的冲撞力。

“调整好态势!!”

率领前锋的狼族一军师长大吼,龙族蛟骑兵出名的强悍与迅猛,水蛟的鳞片是能起到绝佳的防御功能,唯一的弱点就是不能脱离水环境过久,否则水蛟会脱水而死。

但是蛟骑兵顺利地在敌军前线撕裂出一个缺口,士兵骁勇地斩杀着狼族弓箭手,前线一时陷入慌乱。

煌煜操纵的水蛟灵敏地撞翻举刀前来的敌人,天火长刀流畅冷光划出,敌军的脖颈立刻绽放大量血花。

“龙王!快去围堵他!”

身后的狼兵看到煌煜金黄色的身影后又大喝起来,一时间约十人再次高举刀刃朝他劈去。

龙王冰色的眼珠喜怒不惊,将染血的天火又反手挥舞,划破两人的脖子,面前有四人继续狂奔而来,极通人性的水蛟转了个身,用有力的尾巴将他们扫飞!

“喝啊啊啊啊啊!!”

剩余的四人分别从四个方向纷涌而至,一脸就义的凛然。煌煜脸都不抬,直接从水蛟的坐骑中飞起,此时天火的剑身化为火焰般的赤红。

斯唰————

一道从天的火浪朝四周飞去,将他们全都卷入可怕的热度之中,化为灰烬。

轻轻松松解决十人后,煌煜在纷乱的战场中起身,看到后方的狮虎士兵化为兽性朝他们奔来,加入战场。

忽然,他感觉到带着血气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刺激皮肤的刺麻,经过战场千锤百炼的直觉让煌煜下意识轻移步伐。

不到一秒,闪动着紫色雷电的电光贯穿战场而来,穿透了煌煜身旁的水蛟!

它发出哀鸣后,浑身抽搐地倒地。煌煜甚至都无法分心注意它,面前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了一个男人。

他苍白的脸庞在雷光的晕染下显得更加狠戾,金色狼瞳闪烁着暗光,是属于杀戮、属于你存我亡的执念!

铛!

神器交接,穿雷较短却灵活的兵刃与天火长而犀利的刀刃撞击在一起,雷电与火焰一时间满溢在周围的空气中,将周遭的旁人给震飞五尺之远!

煌煜表情未变,睥睨着面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黑发狼王。下一秒,他们都被对方可怖的灵力给震飞,龙王化为一道金色光影,随着力道朝穹剑高原底下的群山飞去!

“王上!”

宫俊与远在后方惊呼,但是无暇顾及他们的王,面前再度扑上了朝他们撕咬而来的狮虎。

“绮鄢,这里交由你了!”

宵羿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被火焰给烧的焦灰,他露出尖牙迅速命令后,浑身覆满雷电之后脚轻轻点地,随即消失无踪。

宵羿神器穿雷,属于狼族天生的雷属性神器,当他全身覆盖于雷电之中时,速度也会和闪电一般迅猛。

只消顷刻,宵羿就飞跃到他将龙王击飞之地,但是足尖还未点地,金黄色的身影就闪现眼前,一个膝击朝面部袭来!

不及闪躲,宵羿直接就被这迅猛的一击给踢飞!

“咳咳!”

他使劲用脚止住了身体后冲,低头捂鼻,那里正流着鲜红的血液,一滴滴从鼻尖垂落。

面前的煌煜没好到哪里去,冷峻的表情未变,但是气息略显不稳,身上的银甲已经被雷击给摧毁粉碎,一片片掉落在地。

金色的眉宇紧拧,煌煜将天火举至面前做好态势,大脑冷静无比的运转,思索着如何击败狼王。

看着宵羿腰间尚未拔出的左刃,他思索着。穿雷乃宵羿的神器,两柄流畅剑身能附雷其上的双剑,不知为何,狼王并没有引用军报中的神力在他身上,但是能在最坏处境发生前将其抹杀的话………!

最重要的是手,持双刃必须靠两双手,只要废掉其一,胜算将大大增加。

龙王灵力持续上涨,头发如同流金般在空中舞动,握剑的右手上举至脸庞,左手扶着天火的刀身,锋利的剑尖对准狼王。

白净的脸庞拂上尘土还有擦伤,但是他冰蓝色纯净又冷情的眸并没有改变,反而窜出冷冽的杀意。

微风吹起宵羿黑色碎发,鼻梁疼痛让他呼吸略显急促,草率地将鼻血擦干净,剑眉拧结在一处,蒙上阴影的狼瞳闪动愤怒的火焰。

还是第一次,在战斗中这么狼狈。不过,根本不用期待在不借助神力的力量下战胜龙王。

但是,从刚才的试探中他看出了几点,龙王那柄神器天火刀刃极长,攻击范围很广,加上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非常强悍。龙王本身武斗能力也非常厉害,身法快,力道狠辣,那击膝击真是始料未及,最可怕应该是那毫无情感动摇的斗志了吧,有如完美执行的器械。

借助神力会带来极大的副作用,面对此生最为强大的敌人,宵羿非有十万把握才会发动咒语,在这之前,必须将龙王重伤至无法逃脱他的雷霆之击!

离水之龙是无法在陆地上自由遨游的,目标是废掉龙王的双足!

双王相对而立,保持着警惕对方的持剑之姿,在黑云笼罩的群山一角,无人有幸能欣赏这武极巅峰的一战。

只有一个死亡才能带来另一个胜利!

黎岱的搜索部队过了数日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但是龙都许多重臣目前都已经被龙佰说服,令他不甚满意。

从东洲飘至而来的阴云终于也笼罩于王都之上,属于金黄的昼日被黑云吞没,宛如世界末日之景。

龙佰不禁着急起来,快点!必须快点把白夜找到,向天神赎罪才行!

原本在战火纷飞之中因为龙王的庇荫苟活的平和龙都,注定在这一天遭遇劫难。首先,是从星碧海那处传来的异响,数声类似兽吼的隆隆巨响掺杂人们惊呼惨叫。

黎岱当时正在王宫附近与黎家军巡逻,但是随后看到一名士兵几乎淌着半身的血趴在水蛟上被扛了过来。

“将、将军,星碧海忽然涌入大量敌军……”

那人已经气若游丝。

“为什么会如此接近王都?!我应该在星碧海也有部署关卡和军队才对啊!”黎岱太阳穴暴起青筋,恼怒地大喝。

“他们……太强了,带着星铁制成的怪物不消四个时辰便已经……咳咳!”

话未落,士兵便昏厥过去。

黎岱烦躁地“啧”了一声,转头秘密吩咐自己的亲信道:“派几位士兵去确保隋伊大人的安全。”

“其他的!全都随我去星碧沙滩————!”黎岱朝着底下的士兵大吼,夹紧水蛟灵活飞速朝星碧沙滩赶去。

靠近海水的区域是百姓居住区,而且毫无壁垒阻挡,只有一条延伸至海底的石道迎接着百年来临一次的祭祀们,现在星碧海的旧都因为祭司来到陆地基本也成为了空城。

被钻了一个漏洞啊!

黎岱冷汗从额间冒出,就在龙族与天神产生间隙的这段期间。

越来越接近星碧海,就看到了从那里疯狂奔走逃命的龙族百姓,他们脸露着临近死亡与蹂躏的恐惧,不乏四周响起的各种悲鸣与惨叫。

“蠃鱼之王来了!!龙族要灭亡了!!!”

“都是煌煜!那个罪恶的昏君!万死都无法赎罪!!”

“怪物啊,刀枪不入的伪龙要吞噬我们了!”

一个个狂奔而去的百姓们甚至不管黎岱率领的蛟骑兵,直接汹涌地四窜奔逃,好几个负伤流血的人们在恐惧大吼,场面已经是黎岱及军队都无法恢复的混乱了。

“可恶,快点过去!”

黎岱从匆匆窜逃的百姓们眼中看到了仿佛见到世界上最可怕的死神般的恐惧,墨黑的长空之下,没有光华,龙都此刻正陷入血与黑的泥沼里。

当他们突破人群终于抵达星碧沙滩时,即使上过百次大大小小不同战场的黎岱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远方巨大的红漆木宫门被巨浪的火光吞噬着,冒出乌黑呛鼻的浓烟。有几只不畏惧火焰的铁龙攀爬其上,朝天发出刺耳嘶哑的吼叫。

原本如同黄金般闪亮而纯净的沙粒被浓艳的血色晕染,就像身处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田,极度艳丽却极度不祥——

面前是数百只黎岱从未见过的庞然巨物,用星铁制成坚固的外壳,宛若龙鳞,但是不同于他们的龙之真身,这些铁龙是四肢行走的,要说形态其实更像蜥蜴。它们咧开铁制的血盆大口,不断喷射出龙族畏惧的火焰!

“这是什么怪物啊?!”

黎岱不禁惊呼出声,但是也没有退却,继续朝前奔驰。

现在所有的黎家军都聚集在沙滩上抵御这些铁制恶魔,可如同螳螂挡车,有些被铁制四肢打飞,有些被口中喷出的烈焰焚烧着,一直以来清凉又海风吹拂的星碧沙滩此刻简直是身处熔岩旁的炙热。

可恶可恶可恶!

黎岱脑袋杂乱如麻,面对这如此险恶的情况却无所适从,但,此刻龙都实际上守护者的重担却落在他的身上,他到底可以担起此等压力吗?!

有十几只铁龙还在口吐烈焰朝王都迈进,地面满是血迹、遗体与焦炭,刺鼻的硝烟与熟肉的恶心气味传入鼻腔,更加搅乱黎岱的思考。

“来人,先用寒结试着冻住铁龙的双脚!”

他不敢耽误,直接大声命令,底下的黎家军颤抖着双膝应和一声,拿着寒结冲上去各自的位置不断发射冰箭。

寒结发射出来的冰箭随着使用者的灵力凝聚而大小不一,但是都极其锋利与坚固,方才以此艳冠神州。一边闪躲着铁龙的攻势,一边瞄准脚步是一件极其艰巨的任务,黎家军平时怠于训练,终是显现出了致命问题。

仅仅几只铁龙被成功冰封住,但是还是有更多的数量从星碧海涌来,甚至有数十只已经突进入居民区,将泥土房撞了粉碎后焚烧殆尽,黎岱后方的龙都已经逐渐火光冲天起来。

“唔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被焚烧的悲鸣此起彼伏,黎岱看到前方又有好多兄弟化成焦炭倒下,冷汗一直从额间滑落到下巴。

就在这时,敌军的真身终于出来了!一个个雪白的头颅从星碧海碧蓝的海水中不断冒出,浑身湿润的踏上沙滩。

蠃鱼特有的如同幽灵般通体雪白的颜色!他们穿着仿若透明鳞片制成的琉璃战甲,手持薄冰般的剑刃。

黎岱因为愤怒而狰狞着龙瞳,龙牙也从唇边长出,不断发出野兽的低沉呼吸声。蠃鱼!是蠃鱼!区区下等种族竟然把龙族逼上绝路了吗!

在数百名雪白的士兵之中,悠悠然站立了一位最为显眼的幽蓝琉璃甲战士,他雪白的短发迎风飘荡,白净几近透明的耳骨钉着血红色的碎石,清俊隽永的脸带淡淡的微笑,但是从那虚无的银眸便可以看到隐藏在其后的杀意。

苏澧!果然,这些铁制怪物出自他手!

黎岱不禁一个冷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王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阵好星铁火龙的阵型了。有几只被龙族成功冰冻,但只是微乎其微。”

一旁的白衣少年禀报苏澧,落叶眉低垂,显得对待王者恭敬万分。

“嗯,做得好,七一。几乎不用我们出手,龙都就摧毁一半了呢,龙王出走,徒留龙族的黎岱将军,以他之力是无法镇守这里的。”

苏澧轻松地负手身后,看着远方火焰连天的龙都,温润完美的唇形一直泛着危险的淡笑。

七一拢起广袖顺着苏澧的视线望向远处黑烟与惨叫混杂的龙都,黑云挤压,毫无光芒,仿佛象征着神州霸者的衰颓。自己的王面带一如既往的笑容,如同以往数千年在战场之上掠夺珍宝时的表情,只是,这次是为了一个活物而来。

“不行了!输定了!再不逃就要死了!”站在黎岱后方的数位士兵看到同胞惨死、龙都焚毁,内心出现无比动摇,双膝打颤。

最后,他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弃甲逃跑,见到此景,军队顿时大乱!

“将军!后方有逃兵!逃兵!”副将高声疾呼黎岱。

黎岱又惊又怒,一把夺走身旁人的寒结,对准其中一名逃兵的后背。按照严格的军纪,逃兵者只有处死,但是他却颤抖着双手,根本无法射出这制裁的一箭。

没错,黎岱拥有很典型的龙族傲气与种族自豪感,现在每死一个龙族都将要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再诞生一个新儿,这让他如何下的去手!

但是,正当逃兵们一个个要消失在视野外时,一双温热的手直接接过黎岱张开却未放开的寒结,轻松舒展了一轮半月,寒结随即发出,锐利的冰箭两秒后穿透那人的心脏,更远者竟然也被一个个射倒在地。

“黎岱大人,军纪是万万不可乱的。”

一声清淡如水的嗓音传入耳边,黎岱看到了水蓝发的绝美男子穿着绛紫明月官服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充满高贵不可侵犯的凌然之姿,身旁的侍卫拿着寒结,刚射出制裁的箭矢。

“隋伊……”

黎岱有点恍然地道,隋伊沉默地望着对面火焰连天和数百只星铁之龙以及通体雪白的蠃鱼战士们。

“机械铁龙……不愧是苏澧,能工巧匠之术已经近乎妖异了。”

面对如此绝望之境,聪敏如他亦觉得回天乏术了。如此奇袭真是始料未及,苏澧的战术兵法果真名不虚传。

“都是煌煜的不对……如果有天神加持,这些下等种族根本无法踏入龙都圣土。”

后方渐渐涌来百位祭司,最前头的龙佰面色阴沉道。他一个手势,祭司们挤开前面已经带着大大小小伤口的士兵们,尚未等黎岱发问,他们一字排开,手中不断变换结阵之姿,口中发出冗长低沉的龙语咒文。

灵力逐渐凝结,祭司们白光大盛兜帽翻飞,一个个硕大繁杂的阵法图文如同绽放白莲般出现在染满血污的沙滩之上。

苏澧银眸微凝,神色冰冷起来,看向身旁的七一,少年随即意会,举起短笛吹奏一段诡谲飘渺的音乐。

附近的星铁火龙马上有所反应,开始集中往阵法之处喷射邪火,红炎冲天,炙浪一波一波朝龙族涌去。

“结!”所有祭司在此刻大喝一声,阵法顿时金光灼灼,图文冲天,逐渐化为一条延绵阻隔星碧海与王都的透明屏障。

任凭之外的铁龙如何冲撞与喷火,结界巍巍然毫无动摇地阻挡一切攻击。

“快!我们现在只能逃了!为了龙族未来的数千年,生存下去才是我们的任务!”

龙佰苍老的嗓音大喝,让黎岱浑身一震。他细不可察地瞥了隋伊一眼,对方用那美丽的下巴对他偷偷颔首。

“……全军!把幸存的人送上水蛟车上,我们撤退!”

黎岱洪亮大喊,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墙垣断臂、烈火焚天的龙都,连靠在天水断崖山壁上的王宫都无法避免,被焚毁的建筑物不断掉落地面,激起了冲天沙尘与焦灰。

他们集结了幸存者后,幸运地躲过蠃鱼奇袭进入天水峡谷之中。

在他们进入峡谷仅仅数秒,集结百名祭司之力的结界忽然被淡蓝的严冰攀爬、冻结,酷寒如同时间也停止了脚步,在一秒的冰封后,结界如同开裂的玻璃般化为粉碎。

但这并未结束,严冰继续像生物一样往整个龙都蔓延开来,凡经过之处,数千万受火焚烧殆尽的残物全部覆盖了厚厚冰层,只消片刻,这座熔岩地狱的都城却又被蓝冰给吞没,所有象征龙族霸业的终结与崩落的废墟都被冻结在其中!

“……王上……”

七一被白雾弥漫的冰城给震惊不已,不禁也冷地瑟瑟发抖,嘴上喃喃看着苏澧。

苏澧缓缓呼出一缕寒气,清俊的脸上也沾染了严冰的碎末,那双狭长微眯的银眸暗光流闪,手上的长鞭神器啸冬发出莹莹神光————

在一处灰黑的洞窟之中,白夜睁开了他如同夜光琉璃的湛蓝眼睛,细细汗点从额间冒出,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确认了身旁自己孩子的安全。

霸下团着肉呼呼的小身子蜷缩在自己身边,呼吸平稳,而囚牛睡在霸下与自己的身旁,手都搭在剑上,连睡梦之中都在警惕。

这处风化的岩洞处于穹剑高原与天水断崖的山壁深入之地,并不是封闭的,甚至可以从这里窥视高原之上的天空。可惜,自白夜躲藏至此后,他就从没有看见过太阳了。

无论昼夜,天依旧是一片无垠的墨黑,只有层层堆叠的黑云不断飘过,似雷雨似冬夜,这样的天空既无生机也暗藏着将要爆发的某种邪恶。

煌煜……

白夜每晚都会看着这样的天空心里默默担心,这样不祥的异象已经反映了一件事,就是天神发怒了。

九天之神如同于这个世界的主宰,要想与其作对,除了三魂七魄都被粉碎殆尽之外,没有别的结果。

三百年前那人从巨鹰跃至开裂的东洲之土,衣抉飘飘、战甲烁亮,发丝在阳光映射下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晕,冷冽的表情有如神祗降临。

白夜眉头微蹙,仰头望天的样子显得孤寂万分。

这也许就是永别了……煌煜是这样传达给霖的,自己也许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思及此,胸腔就涌动了一股细微却挥之不去的悲恸,感觉就似被一根带线的银针来来回回洞穿、缝紧,无力挣脱却带来漫长的苦楚。

难道,我们的命运当真只能如此吗……因为众神而结合又被撕裂。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看着两个入睡的孩子,白夜恨不得抓起礼流奔至战场,直到煌煜的身边。约定好了两人一起面对的,但是现在自己就像是一个逃兵一样,也许煌煜还会为了他而牺牲。

白夜瞳孔缩小,浑身打了一个战栗,根本不敢设想这个可能。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父亲,如果再次失去重要的人,他的心到底还残存多少呢——

“殿下,您不睡吗?”今晚负责守夜的诀砂注意到白夜已然清醒,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不困……”白夜低首,摇了摇。

“诀砂,如果我——”如果我将孩子托付给你,我要去煌煜那里。

白夜不敢开口,因为他一时冲动去了战场,煌煜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不管是龙族还是外族,自己都是各方势力渴望得到的物事。

所以,他最终还是沉默了,半响后才淡然一笑。

“没什么,辛苦你和霖了。”

“诀砂自小随您长大,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诀砂园亮的眼睛绽放笑意,嘴角上扬笑着,让白夜心情好过了点。

但是,一切也许都是命运使然也说不定。他们原本可以安然地呆在这个岩洞中度过风波,然后前往南洲隐居,不管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他注定要被黑暗所侵袭。

隔日午后,囚牛冷凝着脸向霖请求要出去搜寻食材,霖沉默了半响后回应:“还是让我和诀砂去吧,囚牛殿下去实在不妥……”

囚牛抬起神似煌煜的冰蓝双眼,看着面露疲惫的霖。“但是,这几日您和诀砂叔叔都替我们守着夜呢……如何能再出去找寻食物呢?”

“还是趁此休息一下吧,我上过战场,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囚牛还是带着稚嫩气息的少年,但性格安静且成熟。霖久久地思虑,如果是王上,对于皇子们的教育自然是严格独立的,这样的请求应该会同意才是,相信囚牛皇子吧。

“那,请务必小心。”霖低叹,慎重地跟囚牛道。

在囚牛离开后两个时辰,白夜看着依旧墨云满天,空气逐渐弥散若有若无的花香,纵然气息美妙怡人,但只有徒增他心中的不安。

这时,霸下走到了白夜的身旁,柔软温热的小手牵住白夜的指头,小声道:“爹爹……囚牛哥哥好久都未回来呢……”

“霸下很担心是吗?”白夜低眉,蹲下身对他道。外表像7岁孩童的小龙默默点头,冰蓝的眼睛流露出忧心的神色。

“那爹爹出去看看。”白夜犹豫了数秒后说,俯下头亲吻霸下圆润的额头。

“可是!外头很危险的。”霸下瞪大了眼睛,皱眉愁思。

“霖叔叔和诀砂叔叔连日守夜非常疲劳,你大哥就让爹爹去找吧,爹爹可是很强的。”

白夜抚摸孩子的额头安慰,霸下咬着唇踮脚用肉呼呼的藕臂揽住爹爹的脖颈。

“请爹爹一定要和囚牛哥哥平安归来,霸下等着您。”

“嗯,乖孩子。”

白夜淡淡微笑,眯起琉璃闪光的蓝眸,是霸下最喜欢的爹爹的笑。随后,他拾起放在一旁的神器礼流,看了孩子最后一眼,便从一处弯道中走出。

这个岩洞九曲十八弯,如同庞大的迷宫,所幸五百年前煌煜携北家军伏击凤族之时,非常幸运的发现了一条十分好记的通道。只要一直向左转,在经过第九个拐角后会发现一丛巨大灌木掩盖的山岩缝隙。

白夜顺利地从隙缝中闪身穿出,俯下消瘦的身躯先观察外界情况。穹剑高原是一片了望无际的土壤,带点干燥与青苔,空气些微寒冷,而天空巨大的墨云翻滚,像似一座巨大的移动城池涌来。

空气中有几缕微不可察的香气,令白夜不禁皱眉,果然没多久,他听到了翅膀煽动的声音。

天上飞掠过三个人影,带着扑哧扑哧的振翅之声,他们拿着长戟四处巡逻。

是凤族!

白夜浑身一震,尽量克制自己内心不断浮现的猜想和担心。囚牛没事吧?

凤族士兵在天上飞动,传来一缕缕怡人香气还有羽毛掉落的絮絮,万幸是羽毛的颜色并没有如同晚霞般美丽的凤凰颜色,这些只是普通士兵。

白夜来不及细想为何凤族来到了穹剑高原而不是在东洲平原上与煌煜战斗,现下最重要的是确认囚牛的安危!白夜握紧礼流,开始伏地爬行,前往数天前他们经常采集食材之地。

在谨慎地挑选路线下,白夜完美躲过了三次凤族士兵的巡查来到了囚牛可能在的一处,是一处小型的针叶林地。

他缓慢地蹲地爬行,万幸的是恰好看到囚牛金色的头颅掩藏在杉木后面。紧绷的心脏终于缓和些许,囚牛察觉到了有人接近,反应迅速地将手搭上剑柄,但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爹爹!

“!”

少年圆睁蔚蓝色的眼睛,显露出惊色,左右察视无人后迅速移动过来。

“爹爹,此处太危险,您不应该出来。”他有点焦急。

“你太久未归,我来找你了。快,凤族士兵尚未发现我们,赶紧回去。”白夜牵起孩子的手,准备回身原路回去。

可是未想下一秒黑影从树上飞掠而下,长戟寒光一闪亮到白夜面前。

“别动!刚想看草地上有可疑的两个人影,没想到竟然有闲杂人等在此!跟我回去。”

一个凤族士兵闪动羽翼,兵器对准白夜威胁道。但等他定睛一看,一个少年有着明显的龙族特征,因为愤怒狭长了瞳孔,而一旁的银发青年额间有着一道光华形状的花骨朵额纹。

他不禁浑身一震,莫非是————

刚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想通过鸣叫呼唤同伴,忽地一烁亮的冷光朝他袭来!

囚牛神色不变,迅速地拔刀出手,意在一招毙命!爹爹已经身处被暴露的危险之中了,父皇正在为了爹爹而拼搏性命,自己也要!

他和囚牛的神器一个离火、织火都是从龙王神器天火之中出来的武器家族,一样狭长而犀利的长刀。

薄刃一下子穿透那人的眉心,凤族士兵眼珠上翻已然呈现濒死之貌,少年终究心机不深,他刚松懈了一口气,但已经倒落在地上的敌人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孩子,快跑!”白夜礼流伸手递出,洞穿那人的心脏,手法轻巧利落。拉上囚牛的手开始拔足飞奔,但是,鸣叫依然招引了四周的同伴们。

有四个士兵分别从不同方位探查过来,一看到尸体和两个逃跑的人立刻警觉,张开羽翼追击而去。

白夜拉着囚牛以惊人的速度奔跑,两人气喘呼呼,离水太远龙族终究显现疲态。而占据制空优势的凤族又速度极快,他们逐渐被逼近一个山壁旁,左右被包围。

“那是!”

等他们停下后,其中一人瞬间就看到了白夜额间显眼的印记,心中大喜。

找到了!

白夜眸色一冷,用眼神指示囚牛。在下一秒里,两人同时用双足蹬上山壁,然后飞跃过来!

一个冰箭从礼流刀身上凝结而成,使得湛蓝长枪更加长,抡了一个满月,剑尖扫到一个士兵的脖颈。

虽然不深,但却已经划破动脉。凤族扑哧着羽翼挣扎落地,在地面捂住涓涓鲜血涌出身体。

“可恶!”

一旁的士兵大喝,长戟挥舞,可是对上了龙族隐藏的实力战将白夜。从一手了解第一个敌人开始白夜内心彭拜着,血气上涌,豪气千丈!

就是这种感觉,已经五百年未曾体会了,原来我的武艺并没有生疏。

两人厮杀到一块,长兵交集相撞,互相攻击。但是没几个回合,凤族已经败下阵来,逐渐低挡不住对方的速度。

多么——不可思议的灵活与速度啊!

士兵吃力地当下每一个致命攻击,心中想到。白夜双手像是与武器融为一体,攻击快且随性,完全不知会从哪个一角度再攻过来。

果然没过数秒,他的心脏就被透穿!

白夜收敛气息,转头看向儿子,金发少年以一对二,但似乎毫不吃力将他们给击杀在地。

不过现在都只是小兵而已……

他们不容迟疑,再度寻路逃跑。而远在针叶林的另一侧,赤裳正悠闲地仰卧在地上,手扶着下巴休憩。青苔与针状枯叶交织成网,连同扑散在地的火红发丝一起纠缠,仿佛鲜艳与枯寂的融合。

“王上!南部发现疑似银龙的人和一个金发龙族少年,他们已经击杀数人,还在追铺中!”

此时,一个士兵急忙来报。

赤裳原本无聊黯淡的凤眸闻后,瞬间绽放出愉悦的晶彩,且透露着一丝邪恶与趣味。

“我去看看。”他开心地道。

白夜与囚牛且战且退,路上横卧着不少追兵的尸体,好不容易将要冲出针叶林区域,囚牛却被三个士兵给围堵住了。

少年临危不乱,和他们战在了一块,还朝白夜喊道:“爹爹,请您先走,孩儿速速解决他们会跟上去的!”

白夜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保护孩子是父亲的本能,结果仍是握紧礼流,轻盈地甩着枪尖加入战局。

在白夜和囚牛默契万分地同时解决了两个士兵后,正将礼流从尸体胸膛上拔出,霎时间,他嗅闻到一缕淡淡的丝绒牡丹香气。

不知为什么,白夜当下起了一个冷颤。扑扑振翅的声音接近,几乎细不可察,可下一瞬间,他感觉脊背被一个温热的身躯贴紧,拿着武器的手腕被一只轮廓俊美的手掌禁锢在胸膛上,对方另一只手拿着艳红的折扇抵住自己的脖颈。

“爹爹!”

囚牛见状神色慌乱,一时没有注意剩下的敌人,那士兵长戟一戳,划伤了少年的手臂!

他吃痛,眉头紧锁着,但那双蔚蓝的龙瞳阴冷地凝视禁锢白夜的身后之人。

“停下。”

白夜身后的人对那凤族士兵道,湿热的呼吸吹拂在白夜的耳梢,一阵酥麻从耳际传递到脑门,那股丝绒牡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动。

对方比他高,但身形消瘦,只有薄薄的肌肉,可是握力惊人,白夜被他禁锢的手使劲都动弹不得。那人的花香是如此怡人,却让白夜无比烦躁,下意识之中,白夜隐隐猜测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

“你爹爹在我手里呢,小少年,你要怎么救他啊?”

赤裳将银龙紧紧禁锢着,愉快地盯着对面面露惊慌的金发少年,也许白夜真的非常疼爱孩子所以才深受喜欢,囚牛一直以来的冷静快要消失跆尽了。

“想要攻过来也没关系哦,毕竟你清楚,我是不可能让你爹爹受到什么性命威胁的。可是,你攻过来误伤你爹的话,就不是我的错了。”

赤裳语气明亮且愉快,因为终于得到了朝思墓想的母体之故,还可以摧毁一下面前亲密感人的父子亲情……

“囚牛!出手,你父皇可是不会甘于受制敌人的人!”

白夜冷然地对孩子说,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拉上身后的人,如果他猜测无误的话,这人重伤将会为煌煜战况带来重大转机。

只要为了煌煜的话,自己危及性命又何妨?!

囚牛听了浑身一震,明白自己爹爹的决心,为了父皇,他也应该努力才是。可是爹爹,请相信孩儿,我只会伤他不会伤到您的。

想通了以后,他便不再迷茫,一只手受伤了,但惯用手没事。他离火刀光一闪,飞身朝赤裳禁锢白夜的手掌突刺而去!

赤裳面色终于转沉,二话不说抬起白夜握着礼流的手阻挡攻击,白夜见后方姿势不再稳固,开始使劲挣脱,可是依旧撼动不了。

几个轮回下来,赤裳完美地格挡住囚牛所有的攻击,少年也因为爹爹是别人的挡箭牌而缩手缩脚。

几番回合之间,白夜注意到,抵住他下巴的右手几乎没有太过施力的动作,有点违和……

可来不及细想,赤裳一个甩棍,将囚牛的离火给弹飞回去,一直禁锢白夜的折扇这时出手了!

感觉身旁逐渐凝聚一股风力,白夜意识到身后的人终于想要对自己孩子痛下杀招了!

囚牛和自己不一样,在对方眼中,是一个最好杀了以绝后患的存在,这次攻击隐含无限杀意,令他毛骨悚然。

“住手!我不会挣扎了,你放过我孩子!”

白夜终于带着颤抖的声线向身后的人说道,马上,他停下了攻击动作。

感觉到对方因为几声低笑而震动起伏的胸膛,他终于探头看清了身后的人。果真是凤凰,羽翼有着晚霞般的橙红与华美的金,属于王的颜色!

他容貌英俊又华美,紫色的凤眼眯起,闪动着快乐的流光,白皙坚挺的鼻翼以及勾起嘴角的丰唇。可见,对方也在心情极好地审视自己。

后面那名士兵已经抓住机会锁紧囚牛的动作,场面已经处于劣势。

“啊——如我所猜想的一般,你是一位优秀的父亲,还是说是‘母亲’呢……?”

白夜可以从对方明若水晶的紫眸中看到自己愤怒的倒影,赤裳打了一个响指,不久后一个看起来像高级将领的凤族展翅飞了过来。

“王上,有何吩咐?”

“我已经俘虏到所要的人了,这次战争胜券在握,你带领大部队从高原下去,与蠃鱼军队汇合。”

“是!”

那人领命后,转身还不迟疑地离开。白夜沉默着,眼睛一瓢身旁的赤裳,即使他极力掩饰,可那琉璃剔透的蓝眸还是透露出一丝慌乱。

“……你想怎样?”白夜垂眸低声问。

赤裳还在细细审视着传说中的银龙,可以孕育出最强的后裔,面前的龙族少年已经可以看出未来的潜力无限了,真是神州之宝。

母体面相清秀,带着温润的英俊,圆亮的蓝眸,线条优美的唇……银色短发柔软飘逸,像是一袭银河落地。

赤裳笑容逐渐加深,以追求精致与华美的雅致生活的凤族而言,白夜完全令他满意。

“没什么,你不好奇龙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吗?”

赤裳不置可否,含笑问着白夜。果然,戳中了他的软肋,白夜情不自禁身躯僵硬了些许,眼神开始显现动摇。

原来,这是爱上他了吗?

赤裳暗自腹诽,心情说不上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不以为然。不过,如果能摧毁孩子对白夜的敬爱,不失为一件乐事。

思及此,赤裳便发出了一声清丽高亮的凤鸣,白夜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一只巨大有如云朵的巨鹰便从苍穹上俯冲而下,发出犀利的鹰啼!

“囚牛!”

白夜惊呼出声,眼看儿子被迅雷一般的巨鹰用勾爪抓住,朝穹剑高原的悬崖峭壁飞掠而去,速度之快,几乎要消失底下广阔的万重小山间!

“那我们也走吧!”

赤裳波浪般的火红卷发被巨鹰吹拂的强风给扫起,他展开了华美的凤凰羽翼,怀抱禁锢着白夜飞上空中,在巨大似城池的墨云之下盘旋了一会后,忽然一个剧烈颠动,他使劲振翅,就有如神风附体般冲下高原!

狂风席卷着他们,仿佛要将人割裂,白夜不敢挣扎,因为这里是离陆地好几千米的高空,若是挣扎脱手,无非就是死期。

抓着囚牛的巨鹰在前方已经化为一个黑点,但是看起来安定无事,看来孩子并没有因为受制敌人而自乱阵脚……如今只能等接近地面再寻找机会了。

望着脚底下波浪起伏的万重山间,云雾飘渺,就像广阔的绿色海洋。白夜心脏紧绷着,控制不住自己呼唤着那人。

煌煜,我来了————

而在穹剑高原底下的某个山体之间,两个男人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歇,刀光剑影、雷鸣火啸。

在彼此缠斗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没有分出下上,煌煜已经衣衫残破,面颊上沾染些许血污与尘土,可是眉眼神色却未变过。

宵羿黑发凌乱,战甲破碎,形同无物。他默默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将血味的氧气吸纳入胸腔内在缓缓呼出,金黄的眼狰狞着瞳孔紧盯面前的敌人。面前的黄金龙却在下一秒化为一道残影,以不输迅雷附体的自己的速度飞掠过来。

煌煜双手握紧天火金色刀柄,雪白刀身带着旋转的烈焰挥舞而至,朝狼王面前奋力一击。

宵羿连忙架起双刀防御攻击,长刀带来的力道沉重而犀利,他暴起青筋、咬紧狼牙死死格挡。围绕着两人的是紫光雷电的灵气与火红赤焰的灵气相互撞击、挤压,将身后的土地给撕裂、炙烤着,一眨眼已然四处纹裂,化为焦炭!

两秒后,一道黑色身影飞速地向后飞去,撞击在远方的山壁上,沙石四散。煌煜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立刻足尖发力追杀过去,朝着被巨大力道撞地开裂的山壁狂奔。

刀锋对准宵羿的脖颈,煌煜龙瞳张开,使劲斩去!

承受巨大撞击的黑发男人意识有了一瞬的模糊,可霎时间,他感受到令人寒战的可怖杀气席卷而来。天生多疑狠厉的宵羿不做他想,身体快于思考,扭动些许柔软的腰际,团身下蹲。

结果天火刀锋,并没有伤害到想象的致命之处,倒是轻轻削去宵羿的一块额皮肤和几缕发丝,龙王神色不变,立刻执行下一攻击!

可是几秒的积累,宵羿已经从被动当中重新调整过来,两柄穿雷绚丽舞动,电闪雷鸣地回应龙王的攻击。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轰!轰!轰————!!

刀剑相击之声,伴随着到处轰炸的火花与雷电。

两个男人仿佛进入了无我之境,人剑合一,恣意散发着骇人的灵力与武道。意识中只有一件事,就是对方的死亡!

在彼此刀锋对持数秒后,宵羿的双刀逐渐被逼退、打颤。双刃虽快,但是力量并不集中,比起天火长且锋利的大刀,终究显现出弱势。

宵羿金瞳阴沉,咬牙使出一个迅雷附体之术,硬是闪躲了煌煜大力的斩击。速度之快,只留一个黑色的残影和离地飞起的沙尘,煌煜发丝浮动,被环境之中存在的电力给电地向上翘起。

面对强敌,龙王冷若冰霜的眼神依旧没变,让人直觉是一个毫无情感的物品般。宵羿依旧选择了他的优势,快且狠辣的偷袭!被火烧的贫瘠的山谷之地,肉眼几乎不见宵羿的身影,只有无数道紫色雷光前后左右地高速窜动!

煌煜甚至能感觉到风的切力,足见速度之快。他冷淡如常,选择谨慎防御,首先是肩部传来割裂之感,他甚至没有时间闪身回避。

接下来是脖颈、手指、腰腹——本来已经衣衫破裂的煌煜,裸着半身被不断高速偷袭,而这之间仅仅短短数秒!

但是,龙原身拥有引以为豪的龙鳞,坚硬且万刃不穿。龙王心中有着傲气,他从不轻易在人前显现自己的金色龙鳞,除非灵力暴涨或情感剧烈起伏之时,金鳞才会如同生理反应般浮现在他的皮肤之上。

不得不承认,狼王确实很强。

煌煜下意识想到,从劣势一瞬间转变为优势,除非有绝佳的实力否则无法做到这点。

可,宵羿的偷袭只有在最初的背击奏效了,因为煌煜不假思索地浮现出他的金鳞。一片片有如灼灼曜日的金色半月鳞片,带着点点星光闪耀的光泽,高洁不可侵犯。

脖颈、胸膛、赤裸的精瘦腰侧全都闪耀着金色龙鳞,在墨云如山的苍穹下似落入尘间的太阳。

“你很强,能让我显现龙鳞防御。”

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的对持,煌煜终于对对手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背因为攻击而鲜血淋漓,外皮掀开,无法张开鳞片。

紫光逐渐迟钝下来,数秒后终于宵羿身影再现,微微屈膝喘气,看来负荷极大。

金瞳凌厉瞪视着对面的煌煜,宵羿阴狠道:“真是了不起,龙族已经面临沦丧了,你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对于担当救世主、一代明主,我有无所谓。这仅仅只是一个枷锁、一个不得不做的义务。”

只有他是重要的。

煌煜重新扶起刀尖,白皙手指微微贴着天火发热的刀身,盘龙刻印隐隐闪烁着烈焰之光。

“哼,让人不爽的一句话。”宵羿冷嗤,剑眉紧拧,黑发飞扬,继续凝聚灵气。

还不够,要更庞大的、更凌厉的灵力!足以穿透他的龙鳞,残废他的双脚!

“龙王煌煜,一个王者就应该毕生追求巅峰的霸道,统御神州、成为人上之人。为了这个理想,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粉碎之、牺牲之,你要保护的银龙,我们绝对要得到,然后为我诞下最强子嗣。”

听到狼王冷厉的发言,煌煜的冰瞳开始汇聚了一丝怒意,加上战斗之中释放的杀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窟。龙瞳狰狞起来,嘴角也露出了锐利的尖牙。

“他已经够受折磨了,自由才是他的归所。谁想夺走这一切,我势必杀无赦。”

龙王清冷的声线现今听起来却如同出鞘的利剑,杀意横生。宵羿勾起一侧嘴角,嘲讽地回视,没有一丝惧色。

风徐徐拂来,清白又无暇,只是,抵达这个战场之后,瞬而化成了两个激烈冲撞的灵气。

煌煜默默从腰间拔出天火刀鞘,和宵羿一样,双手持兵。两人遥遥对立,一方是肃穆之黑、一方是昼日之金,如同风卷残云前的宁静,这里安静地似乎连时间都凝结于此。

嗖!

一声风声鹤唳,静止的一切就像爆炸一样飞速运转起来!

紫光大盛,宵羿衣衫槛褛,但全身附上青紫劈啪作响的闪电,宛如一声无形的盔甲。足尖发力,他再次逼迫自己使用雷光附体之术,飞速持着双刀向龙王奔去!

此时,煌煜已然做好准备,握紧天火与刀鞘,他深吸一口气,下盘使力,飞掠大片谷地,两个人下一秒便缠斗起来!

锵!

锵!锵锵——!

锵!锵!锵!锵锵——锵锵!!

刀剑铿锵!雷电嘶鸣!双王凭着全身庞大的灵力与对方厮杀在一起,暴涨的灵气撕裂着、撞击着,四周的山体被如此雷霆之势的灵气给震地残破不堪,近乎夷为平地。

他们双手都以极快的速度互攻,穿雷双刃,招招指向致命之处!天火长刀和刀鞘,能打断宵羿极快的速攻,完美防御,找寻机会给予一击!

短短数秒,两人就已经汗流浃背,宵羿眼神专注而阴冷,是胜是败,就在这短短数分钟!

虽然穿雷之术每次使用都极耗体力,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到最后竟是被龙王凭着肉身追了上来,果然是不容小靓的强者。

他们依旧没分出胜负,招招均被对方给完美破解。出乎意料的久持让煌煜不禁也皱起了眉宇。

忽然,他用力击飞穿雷双刃,利用宵羿姿势不整的时间里将刀鞘用力插入土壤中,狼王正奇异这一举动,就听到煌煜轻声低喃:

“红莲龙吼。”

霎时,从刀鞘之中开始窜出冲天火焰!既庞大又辉煌,如同星碧海中巨大的漩涡一般朝天漫起。而火焰在墨天之下汇聚起来,逐渐化为一条空中遨游的火龙!烈焰的热度甚至能隔空炙烤山间所有的绿意。

火龙朝天发出无声的吼叫后,从天摆动下来,张开火焰的血盆大口向宵羿撕咬而去!

无暇顾及龙王,宵羿将穿雷防御在胸前,凝聚所有的灵力在剑锋上,顿时雷光火花从剑身从闪现而出,劈向火龙狰狞大张的嘴巴。

但是,即使这迅雷的猛击也无法停止火龙的撕咬。宵羿被其逼到远处的一座小山当中,只闻轰的一声冲天巨响!一股土色的尘烟漫向天际,足见招式攻击力道之威猛!

没有数秒,整座山体绿荫的森林被火浪吞噬,开始蔓延燃烧起来。煌煜提起脚尖,几步轻点,飞速朝那处狂奔而去。

气温愈来愈热,炙烤着煌煜的龙鳞,赤裸的上身可以直接感受到可怖的高温。忽地,他瞳孔一个狭长地变化,看到了山壁之下被炸出的巨坑,微弱的闪电正从里面串流而出。

不做他想,龙王转手握紧天火,刀锋朝外凌厉地朝底下的黑影一个大斩!随后,就接触到抵挡的刀锋,令他不禁皱起眉头。

真是难缠………

眼前的宵羿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浑身被火焰大量灼伤,染上了炭黑加上撞上山壁的瘀紫,狼狈不堪。

可是那金色狼瞳传递出来的并没有败者拥有的措意,而是坚定不移的杀意!

煌煜脸孔冷凝,睥睨着宵羿,手中的天火继续使力,逐渐逼近狼王的脖子。三柄刀锋激烈地摩擦推挤,火花四处迸裂,火龙的烈焰还在包围两人,伴随着雷电闪光。

就在这针锋相对的时刻,一个足以改变战局的事迹发生了————

宵羿听到了自己穿雷的刀发出异响,他心脏也因为这个声音而冻结了,纹裂从刀锋逐渐向刀身蔓延开来,如同张开的致命蛛网。

可恶……

宵羿苍白的脸因为用尽力气而扭曲着,汗水一滴滴从额间滑落,他感觉到了!渐渐向他伸出魔爪的死亡——

但是我绝不认输,就只差临门一脚!我们就可以称霸神州了!!

此刻在他心中的唯一执念就是这个了。

铿——————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从这个火浪与闪电席卷蹂躏整个山谷的处所传荡开来。宵羿左手的穿雷已经从中断裂,而另一柄穿雷尚还完好,但力量已经不足以抵挡天火长刀的强力斩击!

在这场臻化入境的武极巅峰,此时的一秒成为绝对的关键,所有灵力、所有杀戮和彼此的信念都凝聚于此,在两人的意识里,这秒被无限扩大与延长,因为这是代表着他们释放所有的核心瞬时!

宵羿不假思索,立刻抛弃手中的断剑,但是空着的左手伸出——捏住尚在空中飞舞的折断刀片。

煌煜目不转睛,冰冻的狭长瞳孔直直盯着对手的脖颈,苍白皮肤渗透着微青的血管,而把它割裂,将会涌出大量足以致命的嫣红。

天火已经打破狼王的抵挡,能成功。一定要成功!

此刻的两人都已经进入了凝神屏息的时间点,下一秒,战况再度爆炸性地展开!

狼王舍弃了右手的防御,灌注全身的力量到那个断掉的刀片上,然后反手射出,仿佛就像一道货真价值的迅雷闪电!

天火如同刀身状的火焰,成功朝宵羿脖子斩去,对方虽然放弃防御,但却没有放弃闪躲,可惜时间太短,依旧被斩到弱点。

一瞬间,血液喷涌而出,宵羿立刻满脸痛苦地捂住脖颈。

煌煜终于松了一口气时,霎时左膝一个剧痛。原来狼王两秒前掷出的断剑,此刻已经化为闪雷洞穿了他的左膝,血液从巨大的伤口流淌,染红这焦黑的碳土。

他眼睛一个抽搐,想必是痛极,但是成功了………终于把狼王给————

但是,煌煜抬首盯着敌人确认他真实将要迈向死亡时,一个诡异的笑浮现在濒死的宵羿脸上。

因为脖颈被划开,他无法准确说话,但龙王确实听到对方的喃喃之音……

“阴阳三和……九天……之际……”

“夜光………雷鸣……赐我……神力……”

“地母……涂炭……云海金鸣……”

“哈哈哈………哈哈……”

刀刻般的唇不禁泛起冷笑,狼王无法控制内心汹涌澎湃的狠厉。血液随着说话之间继续流淌,但宵羿金色的眼眸暗沉,隐隐约约浮现出紫色雷光————

他凤眼微眯,被赤裳囚禁的白夜此刻还在空中飞行,但是距离地面愈来愈近,原本放眼望去绿茵辽阔的群山,逐渐变成了贫瘠的土色。

灼热与电气充满着整个气流,刺痛着他的皮肤。忽然,头顶的乌云开始盘旋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海漩涡,里面紫光闪现,似乎充满了巨大能量的雷电。

啪呲呲————

轰!!!

一道巨大的闪光从云中打出,数秒后便传来地动天摇的雷鸣!震地白夜心脏有如碎裂般疼痛,有股不祥的预感………

下意识中,他觉得煌煜一定在那处。

身后的赤裳看到了这电闪雷鸣撕裂土地的场面,非但不惧,还仰头发出脆生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无比壮观,天下奇景,绝美非常啊!看来你有戏看了,那边一定快要分出胜负了。”

露出皓齿明亮的微笑,但在这墨天的映衬下蒙上了一层暗影,竟是诡谲无比。

煽动金色羽翼,赤裳毫不犹豫朝着不远处如同炼狱的战场飞去。白夜心如打鼓,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逃出生天。愈来愈接近战场,忽地涌来狂风肆虐,带着刺麻的雷光。

他的头发被卷的全部上翻飞起,几乎睁不开眼,这股狂风并不是风,而是四处暴涨的灵气,充满着不可言喻的威压感,瞬间让白夜有股护住脖颈的冲动。

真没遇到过,能让龙族感到天敌威胁的恐惧……

除非,是躲藏在云幕之上的九天之神——

煌煜!

白夜心脏猛地一跳,看着前方不远处勉强摇摇晃晃飞着的巨鹰,在如此慑人以及剧烈的灵气猛击下,它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全神州只有凤王舒展着金红的凤翼稳定地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下飞翔。

忽地,一道巨雷猛击而下,带着震耳欲聋的撕裂声响!

空气中瞬间布满了刺麻的电流,所有人的动作不禁一僵——白夜感觉到一直压制着脖颈的右手瞬间失去力气。

就是这个时候!

他毫不迟疑反手向上削去,划伤了赤裳那奇怪无力的右臂,对方失手一滑,白夜就此向下迅速坠落。

远方的囚牛看到异变,立刻趁着巨鹰被狂风席卷得七零八落之时也挣脱成功,两人一金一银的身影飞速地消失在底下的树海中。

巨鹰鹰爪鲜血淋漓,后方的凤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本因为神力反弹而剧痛的右臂以意志力极强的赤裳强撑着,可是现在被白夜偷袭成功后被划出一道冗长的伤口,血珠与金黄的凤羽一起从天低落。

鹰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似乎想俯冲下去将人重新抓获,但是赤裳却发出一声清鸣阻止了它。

“别去,反正……等着他的也只有绝望而已——”

凤王紫色的眼眸冷冷,看起来如同暗流汹涌的深潭。

从上空垂落的风几乎要将银龙的面孔撕裂,他从墨黑的天际投入苍绿的海洋,消瘦的身子硬生生砸入有着丰厚树冠的巨木上,激起无数碎裂的飞叶。

白夜很幸运地经过上方树冠顶的缓冲,最后无伤地坠落在地。承受了冲撞带来的痛楚后,他飞快翻身而起,抬头寻找儿子。

过了数秒,金发少年的身影就重重跌至白夜不远的灌树丛里,手臂受伤,一时间撑不起身子。

“囚牛。”

白夜蹲下身查看孩子的伤势,所幸只是小伤,但是实在是无法再去战场了,因为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这伤势对手既足以将少年给击溃。

“……孩子,你这伤势不能在前进了。”

白夜蹙着眉沉重道,撕下衣袖给囚牛包扎,少年闻后着急抬头看着爹爹。

“爹爹,您一个人去找父皇太危险了。孩儿还可以再战的。”

“不,囚牛,你已经不行了,现在进入战场如同寻死,快回去找霖和诀砂。”

“听爹爹的话……”

白夜蓝眸微沉,揽住囚牛的肩安抚道。少年精神萎靡地垂头,紧握着武器不发一语。这时,远方雷击再度响起,近距离一看,有如巨大瀑布的雷鸣冲泄至地面,引起神州土地上下起伏,森林摇晃,落叶飞舞。

世界末日之景。

白夜转头望着战场的最中心,那里充斥着红莲与雷光,隐藏在前方被焚烧干净的山体后面,那一抹嫣红几乎快被紫蓝给淹没,但仅是不及一秒的一撇,就勾起了他的心脏紧绷。

煌煜……就在这前方。

“是的,爹爹。请您保重……和父皇一起归来……”

囚牛蔚蓝的眼流露出不舍与悲愤,抬起手臂回抱父亲,在硝烟与血气中,他们相拥了许久,渐渐放开孩子并朝他肩膀轻轻推了一把——

走吧,快回去——

他没有出声,流光满溢的眼神中传达着思绪。

少年看了他最后一眼,贝齿一咬,转头迈入身后的森林之中。白夜直直盯着他的身影消逝于黑暗,最后回头看向前方孤寂又崩裂的山谷。

呲唰————!!

轰!

又一道能将山体整座夷为平地的巨雷从天而降,隆隆巨响宛若天神之怒,撼动着生灵的心脏。白夜几乎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刺麻的电气和焦灼的热浪,他深吸一口气,再也不在控制自己想要前进的步伐。

煌煜,等等我——

他嘴唇微干,下巴不自觉地颤抖,提足毫不犹豫奔跑起来,空气中对流的灵气越来越强烈,最后不得不拿出[礼流]架在身前抵挡肆意涌来的杀气。

逐渐地,身旁的树林全都被大火吞没,焦土、沙尘满布,青山开始贫瘠起来,只因两个逐鹿神州的王者巅峰对战。远处,刀光剑影,雷云火海!

白夜的脚需要费十足的力气才能奋力往前踏一步,他觉得自己快被这杀意扯的粉碎。可是脑海里魂牵梦系的熠熠金光就在前面,他目不能及却能感觉得到,就在……前面……

“哈…哈哈…”

低沉的呼吸声在这几欲撕裂天地的霹雳雷鸣中微不可闻,龙王紧蹙眉宇,大腿被狼王的断刃洞穿,几乎无法做出敏捷的反应。

即使他抱着失去一条腿的意志也要将狼王斩首,可是却万万没料到神力凭依竟然可以让一个肉体凡躯转化为神族所具有的超凡能力。

天地是浓厚的墨黑,风卷残云全部汇聚到了山谷间的一个男人的身边,残破的盔甲中显露的肌肤逐渐蔓延出幽幽发亮的纹身,有如把暴风狂雷都纳入体内,蜿蜿蜒蜒的图案描绘出卷云与横跨躯干的怒雷,随着呼吸起伏而发出一闪一闪的紫蓝电光。

“这感觉…简直前所未有啊!!”

宵羿黑发被狂风乱扫,如同烈风拍打的旌旗,被煌煜刺穿的脖颈正逐渐愈合,周身散发出细小的闪电和足以让众生匍匐在地的神气。

他有如重生一般,呼吸都在吸收着天地的灵气,意识与肉体都化作云彩般轻盈舒适。原来自己借了神力就有这种脱胎换骨的感受吗?!

“守护狼族的雷神啊,请借予我剿灭龙王的力量。”

他高举单把的[穿雷]直对天空,上面受召唤的滚滚雷云化作巨大如城池的龙卷状,像是要伸手触摸大地般朝下涌去,贫瘠的群山几乎要被这厚重的雷云给挤压窒息。

轰隆————轰隆————轰隆————

仿佛九天之神暗怒的呼吸吐纳,巨雷在云层间酝酿着毁天灭地的一击……

“贯雷击。”

宵羿此刻双目带上浮动的电光紫气,嘶哑道,上扬的嘴角绽放出胜利的笑意,狰狞又肆意。

这次是你的失败了,黄金龙!

瞬间,环绕于他们头顶上的墨云绽放出不祥的紫光,接着一束轰天巨雷炸出雷云之中,笔直朝渺小如蚁的煌煜贯穿而去!

龙王腿部受伤,即使奋力奔走依旧逃不过巨雷轰击的范围,大片的紫几乎吞没这耀眼的金色,煌煜咬牙神色冷寂,在巨雷轰向他的一刹那——

他毫不犹豫地划出一道弯月,是金红色的剑光,随即就化成艳红色的火焰巨龙朝着即将降落的雷鸣撕咬而去!

“轰隆!”

巨雷和火龙两头交接,狠狠撞击在一起,激起了撕裂天地的暴风气浪!一瞬间群山间蔓延的大火被扫荡熄灭,巨大如小山的碎石也随地而起,狠狠砸向山体,引起焦土颤动撼动!

两股力量纠缠撕扯在一处,火龙竭尽全力想要贯穿雷击的中心,突破阻碍遨游天际。它扭动着炙热的身体,发出低沉却贯穿天地的龙吼,从口里又吐出巨大的火浪!

火焰与雷击相互撞击数秒,终究势均力敌,引起了巨大的灵气翻腾,最后分裂出数千百万细小的闪电坠落于地,此刻的山体已经被万花筒般的电击撕搅地开裂,狼狈不堪。

“哈哈……哈啊……”

痛楚从全身每寸肉和骨蔓延而来,金发男人依据沉重地喘息着。

煌煜直接用自己的红莲龙吼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给打散了,面对的是已经借助神力的狼王宵羿!但他向来从容不迫的碾压式战斗也化为虚无,黄金龙现在早已浑身狼狈,连冷若冰霜的脸庞也透露着精疲力竭的神色,但是那双毫无情感的眼却充满了坚定的意志,即使会让自己灰飞烟灭、万劫不复的意志。

全都是为了白夜,龙王整个脑海里都只盘旋着唯一的执着。

他一直都明白,白夜因为他和龙族奉献了全部,这也是那人痛苦的根源。也许是两人过于相似的命运,被天命绑上王座的两人过着如傀儡般的生活才让自己对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产生了眷恋。

所以……他们违抗天命,决定为了彼此而活,也要为了彼此而亡。

为了解放你的枷锁……白夜,即使此身毁灭也要帮你斩断。

宵羿冷漠的睥睨地对面狼狈的黄金龙,他看到了冰蓝色的瞳孔中令人厌恶的情感,那种坚定的执着就像是不知人情的龙王已经爱上白夜一样。

“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愚蠢的凡夫俗子,和五百年前天水关之役中差的太多了,龙王。”

即使以凡夫的黄金龙竟然可以抵挡住雷神的一击,对于匍匐在地的地下生灵而言已经是无法言喻的强大。但奇迹只会出现一次,而雷神的雷霆攻势却可以再来无数次。

他撇着一抹冷笑,再度举剑向空。即使举剑向空这一动作让他体会几欲筋骨断裂的强烈痛苦,他终于明白了赤裳一面微笑着一面忍受这种剧痛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虽然借助神力,可毕竟都是肉体凡身,容器只有这点容量,自然身为容器的四王就要饱受被撑裂破碎的苦痛。

但为了自己的霸业,为了彻底将这神州至高的王者彻底抹杀,这些痛苦又何妨呢?

“贯雷击!”

他朝天嘶吼,再度召唤巨雷。

“轰隆!轰隆!霹雳——”

墨云翻滚,漩涡旋转的速度再度加快,似乎非常不满于龙王还能利用自己的力量反击,在里面翻腾的雷鸣闪电更加震耳欲聋,最后一道雷光闪烁,笼罩这漆黑的焦土。

白夜费劲自己全身的力量徒步来到这里,之前巨雷与火龙的灵气撞击几乎要将他卷飞於十里之外,可他奋力将[礼流]倒插在地,紧紧握住枪柄才勉强立于地面上,纵然双掌因为强烈的摩擦变得鲜血淋漓,但银发男人不管不顾,笔直的朝战场中心前进。

在最后一道电光照射大地,为了这漆黑的大地抹上最后一个绝望……

白夜银白的眸中映射出了微不可见的纯金,衣衫槛褛的煌煜站在不远处,龙鳞熠熠,他只能用自己坚硬不催的鳞片来做最后的防御了!

“啊!”

心脏有如刀搅,手脚通体冰凉,魂牵梦寄的人就在眼前,却即将要被巨雷撕成碎片。刹那间,白夜想起了自己五百年前生下囚牛那夜的噩梦。煌煜站在万重山间,巨雷带着毁天灭地的万千巨雷扫荡州土,只有那人毫无畏惧的直对九天众神——

所有悲剧………难道早已谱写好了吗?!

轰隆——!!

从墨云中又炸出一道巨雷,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咆哮之狼朝龙王撕咬而去,想要扯碎敌人的气势!这次煌煜再也没有防御之力,硬生生被吞没在这巨大的天雷之中!

大地承受雷击的瞬间,撼动众生。白夜脑中一片空白,连空气中撕裂自己衣衫的残余闪电都无暇在意,连灵魂都要化成被巨雷贯穿的巨大空洞。

煌……煜……

在几次山河动摇的摇晃后,雷击终于掩息,而这可怕的雷霆之击几乎将东洲快要劈裂成两半,在深深浅浅的沟壑中,散去的烟幕里显现了遭受天罚的金发男人。

他单膝跪地,鎏金的龙鳞一片片如纹裂的干土从身上剥落,留下绽裂的血肉。头发披散,满脸血迹,但龙王还活着,带着细不可闻的喘息。

他依旧紧握着[天火]宝剑,眼神还绽放出杀人的意志望向浮在空中周身发着雷光纹身的狼王,对方也已经气喘云云,从纹身中逐渐渗透出血滴流淌下身,染红裤头。

“哈……哈……竟然遭受这种雷击都还没化作粉末,我是该嫉妒呢还是钦佩呢?”

宵羿低喃,靠着可怕的坚定力牵动浑身剧痛的神经,再度要召唤第三次雷——

“煌煜——!!!”

一道清亮又悲伤的呼喊穿破纹裂的焦土灌入龙王的耳里,濒临昏厥的意志瞬时回神过来,使得冰蓝色无机质瞳孔变得晶亮。

白………夜………?

煌煜甚至以为是自己执着的脑海里产生的幻音,难道是临死之前唯一能给予的借慰么?可是血色的视野中,他分明望见了那道熟悉的银白身影。

终于明白为何他唤作白夜了,因为他一定是照射自己无情内心的一抹银辉,如同最温柔而无暇的最后一抹微光进入了他暗夜般的内心……

白夜飞扑奔向煌煜,泪水已然滑落脸庞,止不住的全身战栗,都无法传达出自己激烈的心痛,他不想细想,也不想思考。

跪在地上,双臂拦住煌煜的脖颈,鼻间马上窜入刺鼻的血腥气息,脸贴在龙王的胸腔上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

我只是希望煌煜能活下来罢了,但是我却没有神明可以祈求,除了我没有人能来拯救煌煜……

“为什么……你来了……?”

即使死前能见到白夜最后一眼对于他是多大的慰藉,可煌煜也没有忘记这样会使白夜自身陷入多大的危险之中。

“……我们……不是说了不会舍弃彼此吗?煌煜,可你和父亲一样却选择离我而去……”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伸手抚上黄金龙的脸侧,血肉模糊的手掌也贴着煌煜几乎血肉模糊的脸,血液彼此融合着。所有的一切都和五百多年前那么相似,爱和悲剧永远是九天之神最热爱制造的戏码。

已经失去父亲母亲,可是煌煜却出现了,即使有什么痛苦,未来也能和他一起走下去,不管是数百年数千年,这孤独的生命中会有一个人陪伴着,但是却连这也办不到了……

白夜的拥抱像是要将自己的血肉分给残破的煌煜一样,他耗尽灵魂的祈求煌煜能活下来,即使活不下去,那一起命殒于此。

“别哭……”

龙王几乎连动作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颤抖地用手指轻轻扫过白夜决堤奔流的泪珠。

轰————轰————轰隆!!

这几乎挤压至重峦叠嶂的滚滚雷云笼罩在他们上空,继续发出战栗又绝望的雷鸣。

“这次,绝对要让你身魂俱灭。”

宵羿冰冷的凝视着底下拥抱在一起的金银身影,五百年前也是,他只能远远望着这两人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结合在一起,而他本应会属于他的却一直失之交臂。

男人知道,往往死亡却能成就更为刻骨的情感,有时候会穷尽一生献上自己此身一切来祭奠,而现在心爱之人将在眼前死去甚至会让白夜对于他们憎恶无比吧。

但没什么关系,他只想要用这神州唯一的神格身体诞下最强大的子嗣,问鼎神州。

“贯雷击。”

狼王抱着此身终身残废的觉悟下了第三道雷击,根本不用担心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神力凭依的自己在雷击下来的时间里去把银龙扯开来绝对绰绰有余。

咆哮的雷鸣敲响了龙王的丧钟,也炸裂了白夜的心脏。

在死亡的紫色电光淹没的世界里,煌煜静静地凝视他,永远无所欲求的深渊里分明映射着自己的身影。白夜在其中看不到其余的杂念与思绪,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更没有怨恨或不甘,只是静静地望着,似乎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嵌入灵魂中,直至灭亡。

又一道开天辟地、巨大如瀑的猛雷降临,还没有砸在他们身上白夜就已经感觉到了撕裂又麻痹的剧痛,可是他紧紧抱着煌煜,想要一起身亡。

可是煌煜却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握在了手心里,头颅缓缓靠近白夜,在他嫣红的花骨额纹眉心处印下一个吻。

“……活下去,白夜。”

他云淡风轻地低喃,伸手摩挲了白夜的脸庞,终于下了狠心,将[天火]塞进白夜的怀里然后用一阵轻柔的掌风将他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煌煜!”

轰隆——————!!!

掌风带着龙王熟悉的冷香,将他拂到了危险区域之外,巨雷的轰鸣无情地吞没白夜悲切的呼唤,也贯穿了龙王所在的区域!

这一击,东洲的土地再也承受不住九天之神的蹂躏和碾压,开裂成两半,群山崩落,无数巨如小山的岩土坠入深渊之下的星碧海中!

雷击消去,最终只留下了开裂的焦土上下剧烈摇晃着,从此地为中心逐渐将东洲大地刨裂开来,形成了二里宽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弥天漫着沙石,山脉和森林全都顺着裂痕崩塌,变成了能与苍穹雷院媲美的巨大烟尘。

白夜颓然坐在裂痕边缘的地上,怀抱着煌煜临终前塞给他的天火长刀,银白色的瞳孔无神,煌煜在这雷击里再也看不到身影,是坠入海流中还是肉骨粉末飞散在烟尘中都不知晓。

活下去——

他麻乱的脑海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最终龙王清冷的音线和前龙王嘶哑的音线融合在一起,撞击着碎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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