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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

 

原来,他一直为之卖命的雪衣楼,才是真正令靳家满门抄斩的真凶。靳家当年查到了柳家买卖官职的桩桩件件,正逢柳如萱要被立为皇后,柳家背地里的所为被揭露绝对要命,于是柳如萱就花重金聘请了雪衣楼的杀手动手。那时候的雪衣楼刚建立不久,为了钱栽赃陷害无所不为,杀手将伪造的龙袍和书信藏在靳家后,柳家举发,本就草木皆兵的皇帝立刻下令屠了靳家满门。胥仲吉做了伪装出面救下了靳随风,借恩情不断洗脑,让靳随风为楼主卖命,背地里雪衣楼为了敛财一直在和柳家连手,连将靳随风留在南陵,也是为了让他打探周乔生的消息好伺机动手。当初追杀周乔生一家的杀手,都是靳随风的同僚。这件旧事的另一个受害者此时就在靳随风身边。周宛娘一直在查到底是什么人要致自己一家于死地,此时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她看着靳随风幽幽道:“你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离开金州?”靳随风的手指微微颤唞。“为了在不丧命的前提下收集证据,替故友平反正名。”周乔生的故友,正是靳随风的父亲。那时周生还未成亲,靳随风又痴迷武学,日日跟着师兄楚行舟在山上练功,根本不知道和自己父亲交好的是哪些人,后来进入雪衣楼,在胥仲吉的怂恿下日日服用五石散,靳随风的神志逐渐不清明,性子也越来越偏激,竟从未想过查清楚背后的种种根由。想替老友翻案的周乔生还差点被雪衣楼害死。得知真相的靳随风在愤怒激荡之下,神志反倒清明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宛娘:“替我向你的父亲道谢。”至于道歉,此时也用不着了。因为他会亲手一个个解决掉雪衣楼的杀手,这是他的罪行,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楚行舟赶忙按住了靳随风的肩膀:“师弟,不用如此,周先生不日就要来到金州担任大理寺丞,若是你真有心报仇,便和为兄一起和周先生一起,查清大梁的冤假错案,也算将功赎罪。”要将大梁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势必会引来所有人的报复和暗杀,楚行舟和靳随风师兄弟武艺高强,正好来保护住周生。靳随风看着自己的师兄,眼眶一热。“好,但在此之前,还请师兄和我一道,将我和其他杀手全部抓捕审讯定罪,师兄不必对我徇私,哪怕是日后要被碎尸万段,也是我该受着的。”国有国法,虽然靳随风受了蒙蔽,可他的确杀了不少无辜者,哪怕是戴罪立功,也得他知晓自己在蒙蔽之时究竟犯下多少罪行之后。风云变幻间,太上皇终于回到了金州,只是离开时他是站着的,回来时,却只能躺着了。楚行舟和谢岚阁等人将柳家的罪行散布出去,算是完全扯下了皇帝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时间大梁怨声载道,金州各地甚至有童谣传唱,说各个府州连年大旱,南地洪涝频发,都是因为胥元义杀了恩人,君主昏庸,老天才会降下惩罚。这种说法甚嚣尘上,胥元义气得半死,随即又传出皇帝主动禅位了太子的假消息,皇帝登基祭天当日,各地锣鼓喧天宣扬此事,然后,久旱不雨的几个州府竟当真下了几场暴雨,民众载歌载舞,都说这是大梁要迎来明君的预兆。太子继位,众望所归。胥元义的皇帝当得太糟糕,不光民众想换皇帝,官员也想换。民心所向,本来要到金州勤王的各地将领纷纷变卦,全都宣誓要效忠于新君,还在逃命的胥元义一朝就成了太上皇。他匆忙回宫要教训不孝子,路上得楚行舟一行护送,从楚行舟口中得知楚舸成婚当夜的始末后,他急火攻心气到中风,等送到金州时,就成了个躺在榻上口不能言的植物人。这一连串的变故更是坐实了太上皇遭了天罚的谣言,新皇刚继位,就得到了大梁子民的拥戴。九月九日重阳之日,皇帝携着皇后一起登高。两人站在山顶高台之上,俯瞰着整个巍峨的皇城,陆云柯问道:“宛娘,你会后悔吗?”他们没有一丝儿女私情,周宛娘却要因为大梁做自己名义上的皇后。“不悔。”周宛娘垂目看着皇城壮丽的景色,她的眼中盛着逐渐被点燃的野望。以断情绝爱为代价,她嫁给了自己的国家,嫁给了这片辽阔的土地,能与大哥并肩俯瞰天下,与这滔天权势相比,小情小爱便只是个笑话。陆云柯看清了少女眼中如火焰般的野望。那是对权利的渴望。陆云柯笑了。“宛娘,大哥今日便以江山做聘,偿还了你救我,伴我的恩情。若是宛娘有心,不妨更大胆一些,那把龙椅,你也可坐得。”周宛娘瞳孔一缩,赶忙跪拜行礼:“大哥,宛娘不敢。”陆云柯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有何不敢,我幼年被人牙子发卖,为奴为婢,半生红妆,并非皇家血脉,不一样坐上了龙椅?大梁江山壮美,值得我长留于世日夜逡巡。但楚舸已死,我心伤难愈,还中过雪衣楼的秘毒,早年损耗过重,怕是不能白首便会追随他而去。是故,大梁的子民还需要一位仁慈的君王爱他们护他们,若是将这片天下和子民托付给他人,大哥不会放心,宛娘,即使大哥如此推心置腹,你也还不敢承认自己的野望么?”周宛娘眼底发涩,但心中火热,她又看了一眼脚下的皇城。重峦迭嶂,秀美如画。“是,我也想当皇帝,大哥最懂这种感受,若是能成为大梁君主,才会不枉来人世一遭。”她会舍命护住大哥,会主动扮演太子妃,何尝不是心中存着这一丝奢望?这一刻,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君臣。陆云柯笑问:“皇后以为,此时大梁的顽疾是什么?”周宛娘没有丝毫犹豫:“世家。”世家盘根错节相互遮蔽,北地的柳家,南地的谢家,若不是谢岚阁没有昏头,此时皇位上坐着的可就不是大哥了。也许是一个比胥仲吉和胥含光兄弟更恶毒,更不堪的蠢物。

而太上皇正是楚家因楚清菡的一己之私才被送上皇位的。如此可见,世家便是大梁的顽疾。陆云柯继续道:“要收服世家,皇后觉得该如何行事?”“收回军权。”“如何收回?”“屯粮,囤地,扩兵,任命忠心有能力的将帅。”陆云柯点头:“没错,但,将帅只忠心于大梁子民便好,是否忠心于皇帝,反倒是其次,如此才能保证上位的是明君。扩军囤地都要银钱,如今国库空虚,皇后认为,地和钱该从何处来?”囤地——如今皇室凋零,并无藩王割据,要说整个大梁圈地最多的,还属南陵和金州坐拥大片庄园和整座山林的世家。银钱——最赚钱的漕运,制盐,采矿,也全被掌控在世家手中。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周宛娘皱眉。陆云柯目光悠远。“办法有,甚至不需要太光明。离间,拉拢,拉拢不了的,便杀了。现在还不是好时机,朕与皇后且先等着,耐心地等上几年。”这一刻,眼前的君王眉眼间分明透出藏匿起来的暴君气息。 初来乍到(完)九年后。当年的新皇已经成了人人称颂的明君,帝后感情甚笃,但皇帝早年中过毒,毒物没有根除,这些年身体有些不好,偶尔朝政会由皇后处理。除了相敬如宾的陛下和皇后外,大梁还有一位爱民如子的年轻丞相,谢龄。这位谢龄不足而立,貌丑且声音嘶哑,自言形貌丑陋此生不会娶妻,只沉迷于升官一道,步入官场不足十年,就已经位极人臣官至宰相。这日,皇帝早朝提及要将南地漕运和制盐彻底收归国有,要派一名钦差前往,这是大梁顽疾,但朝上众臣没有一人敢打包票能替皇帝解决问题,这时,那位身形瘦削但外貌彪悍宛如悍匪的谢丞相又双叒叕站了出来。“陛下,臣乃南陵谢家子弟,有信心说服以谢家为首的宗族放开漕运,陛下可派微臣前往。”听到这粗粝低沉的嗓音,众臣子皆一脸膜拜地看向谢丞相。谢龄,为国鞠躬尽瘁,甚至能大义灭亲者也!难怪人家不足而立就能官拜丞相,得了百姓爱戴还被帝后盛宠。“准!”皇帝大手一挥。谢龄领命,他未直接去往南地,而是北上到了密州求见了兵马大元帅谢岚阁,当看到这位面带刀伤但脊背挺直的陛下近臣,谢岚阁眼中浮现愧色。“三……郎。”∫这本该是谢家的三娘子,可造化弄人,而今他却不得不称自己最怜惜的小妹妹是三郎。从陛下`身上得到灵感,女扮男装多年,靠实力得到同僚认可,已经成为大梁一号能臣的谢兰芝俯身一揖。“大哥,谢家危矣!还望大哥调派精兵予我,我前往南地解围!”“调兵?三……郎可有陛下兵符?”谢兰芝微微一笑:“当然,调精兵五千,我自备粮草,只有一个要求,精兵必须听我号令,大哥这就点兵吧。”眼看得妹妹行动做派皆不负丞相身份,想到近年来听到了关于谢龄的美名,谢岚阁心绪复杂,他只能对谢兰芝躬身:“遵命。”等领了五千精兵,谢兰芝又匆匆前往南陵。到了族地后,她当场就拿自家人开刀,命精兵将谢家人圈起来后,将账簿搜出来一一审查,审查完毕,就将账簿丢到了谢家如今的家主谢景明眼前。谢兰芝铁面无私道:“没有奏请陛下便圈地万亩,从圈占土地勘探出两座铁矿,暗中命人将铁矿从运河采运至下游魏家冶炼,赚取白银共计964万余两,谢家和魏家获同罪,被占万亩山田收回发于佃农手中重恳,铁矿将交由陛下下派官员建井开采,谢景明,你可有异议?”“老三,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这是要气死父亲和母亲么?”谢景明面色铁青地吼道。南陵山地无主,虽名义上是天子的土地,但南陵自古以来都是世家大族说了算,谁有人手开采便会归谁所有,谢家发现了铁矿,联合几大宗族开采几十年才开垦了十万亩,谢兰芝一来,居然就要这般毁去自家祖业。“父亲和娘在和周伯父喝茶,他们并未异议。”谢兰芝将一本大梁国律翻开丢到谢景明脚下。“兄长,你要时刻谨记,大梁寸土都归子民所有,动手开垦的可不是你,是南陵的父老乡亲。不管是金矿还是银矿,大梁律法写的清清楚楚,都只能由陛下命人开采!谁家出人垦的地就归谁家,来人,按名册将开垦荒地的农户唤来领地,按人头,一人三分,多余的就分给其他无地的佃户。”谢景明更加生气了:“谢三,那些人是我花银子雇来的,什么叫谁家垦的地就归谁?是我花了银子雇了他们!”“你们雇人花的银两,会有朝廷补给你。我们来算一算,这笔银子,比之采矿冶炼制成武器售卖到敌国赚取的可有百万分之一?对了,魏家和宋家没有报备就制器售卖,按律当斩,你该庆幸谢家没有一道制武器卖给敌国。”谢景明盯着谢三许久,他以为自己的妹妹是因毁容来报复自己,看到对方脸上那些平添戾气的刀伤,想到谢兰芝究竟是为何变成了今日的丞相谢龄,他终是嗟叹一声。迎着二哥悔恨惋惜的视线,谢兰芝面皮一抽。差点忘了,谢二觉得漂亮的脸蛋最重要,他甚至能因为这个敢对陛下念念不忘,乃至偶尔上书还要带点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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