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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0-0 【黑渊】过往

 

【黑渊】总部住宅区

这里被森林环绕,如果不是其中有几条人为开辟出来的小路,估计也没有人想到这里会有建筑物。房子从外围看起来就是非常典型的自建房,青瓦高墙,是有些照猫画虎的徽派建筑。

里面则更加随意,就是那种中西结合的风格,尽是些似是而非的装修。里面大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荆氏祠堂”。

前厅空空荡荡,许多人争吵的嘈杂声音从后面传来。祠堂后面是相当大的一片住宅区,一共有三层。甚至还有一间房的木门上挂着“荆氏家族族谱管理处”的金属小牌子。

一群穿着朴素的大爷大妈在一楼最大的那间屋子里,围绕着中心那个被靠在陈旧方木桌上的黑板,互相争吵着。

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了四个大字:“洗白会议”。

这里是h联邦最大黑社会地下组织【黑渊】的总部,虽然看起来和什么草台班子村委会之类的差不多。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穿着朴素的家伙,日常生活就是种菜、开店、小贩之类的工作,他们确实是最初【黑渊】的创立者。

也许有人会觉得黑社会就是那种天天暴力行为,搞着一些什么贩毒嫖娼之类的违法行为。【黑渊】大概就是各种黑社会组织里一股清流,不对,应该说是泥石流。

也许建立【黑渊】初期确实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样子,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特别是在邢橙的爷爷接手了【黑渊】的之后,所有黄赌毒相关的业务,一黄一毒都被邢老爷子全部削减掉了。但是赌博部分只是增加了些规则限制,对于这个一切都还在建设中的联邦制国家,大概【黑渊】是第一个提出信任评级的征信制度的地方。

征信不及格别说赌了,门都不让你进。又不搞人口买卖要你们这些欠钱不还的倒霉玩意有何用,拉去做工都嫌弃你们这些软蛋玩意没力气。

邢橙住在这边的顶层,她看着爷爷和平常很照顾自己的爷爷奶奶们吵架,有些好奇,想着爷爷叮嘱他们开会的时候不要靠近。也就盯着看了会,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继续练习书法了。

不过因为邢橙还小,爷爷并没有给她布置太多的功课。周内还得去隔壁镇上学前班,周末在爷爷的指导下练练大字。每次爷爷看见邢橙在学前班作业本上的字,再去对比她写的毛笔字,都会感慨:可能是自家人都没有硬笔书法的天赋吧。想到自己的字,邢老爷子非常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反正开会要在黑板上写字,有人写的好看就行。

爷爷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是邢橙与他一脉相承的,那鬼画符似的字体。大概只有熟悉的人能认出来,或者说,写字的人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邢橙零零碎碎的听见了一些字眼,什么“搬迁”、“西西里岛”之类的话。没有什么地理常识的邢橙听到这些字眼也没什么感觉,在与许多的普通人孩子一起学习生活后只觉得自己家可能就是做什么小生意的小康家庭。她只是非常普通的一个留守儿童,与这个除了年节外几乎没有人口流动的小镇里的许多留守儿童一样。每天坐着爷爷骑的自行车上下学,吃着祠堂大厨房做的饭,有时候跟着爷爷开开小灶。

邢橙只有爷爷,没有奶奶。

邢老爷子的夫人早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就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给邢老爷子这个糙爷们,就很粗糙地养大了两个儿子。

邢老爷子大名邢櫂,上头有个姐姐,叫邢大丽,下面有个妹妹,叫邢小朵。两位姑奶奶很早就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邢家族地在的小村庄,现在村子发展成镇子也没有回来。邢橙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镇子里,只是听爷爷回忆往昔的时候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姑奶奶。

值得在意的是,也是邢橙听爷爷讲自己的过往经历的时候,提到过一件事。其实邢老爷子是在邢橙出生后才选择回到族地的镇子的,这里有个非常诗意的名字:桃源镇。

邢橙从小是在管家阿婆的照顾下长大的,管家阿婆现在已经很老了,就算是邢橙的爷爷都得对管家阿婆喊伯母。

爷爷对小橙子说过,邢家其实是相当庞大的一个家族,这里是祖坟所在的族地,邢家还有个位于h联邦都城的庄园。大概说了很多事情,但是邢橙已经记不清了。等邢橙到了该读小学年纪的时候,她被第一次见面的父母接走,来到桃源镇的上级市里读书去了。

自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邢橙才意识到自己父母经营的博渊安保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自己记忆中温和慈祥的爷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因为在三年级的时候,邢橙转学进入了一所特殊的私立小学。当初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不复存在,这里有的只是邢家的小少爷——邢橙。

在邢老爷子那个时代,人们都说邢家三朵姐妹花:大姐是大丽花,老二似兰花,老三就是可爱的一朵茉莉花。说是三朵娇花,其实主要是邢家三个孩子都长得很秀气,就算老二是男孩子也掩盖不了那种超越了性别的美。

邢家一开始并不是黑社会组织,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家族行商。后来经历h联邦的革命时期,为了自保招揽了许多人,算是鱼龙混杂的外围人员。其中就有在h联邦新生政权扫除旧时代陋习的时候,被迫背井离乡逃出来的许多传统工艺手艺人。邢氏祠堂就是大概这个时期修建起来的,这画风清奇的装修,就是建筑老师傅和留洋归国的建筑工程师互相博弈留下来的结果了。

邢橙听家族史的时候,每次都觉得自己要见周公了。

爷爷那秃顶闪亮,皱纹满脸的样子谁想得到他年轻时候那么好看。可是大部分都是曾经爷爷回忆当年勇的时候说过的事情,就比方他跟我说,我那直到要读一年级,才第一次见面的老爸的起名故事。

邢橙想着,笑话听太多遍也不好笑了。而且爷爷取了那么奇怪的名字,最后尴尬的是我啊!谁家父亲大名叫邢柨行啊?我不想知道我爸行不行,我只想离开这个地球。

早知道我就不跟着堂姐去看什么,我觉得这些东西好像不应该是我这个小学生该知道的。

邢橙觉得,让自己老妈给自己起名字而不是让爷爷取,实在是妈妈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了。

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家族的继承人的名字里都必须带上木字旁。什么封建礼教,我该说:谢谢你们传承这家族不搞什么傻逼传男不传女的破规矩吗?

邢橙最近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她被强制要求去剪头发了。现在的邢橙是个板寸少女,或者说,少年?

虽然爸爸妈妈和邢橙对于家族的事情开诚布公地说明了,但是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其实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这是什么剧情啊?

说是为了安抚旁支的老顽固,说什么是男孩当女孩养好养活的鬼话。老顽固?邢橙都觉得这话是在夸他们了,一群老逼登,呸!

还说什么家族血脉纯洁性,生殖癌你们自个儿没要求跑来对我们家指手画脚,要不是爷爷不在了,我爸还不靠谱,他们有这个脸?

气死我了。

邢橙上课装作打哈欠掩饰被气坏了,一时激动流出来的生理眼泪。好气,但是没有人可以说。

擦去眼泪,暂且还得装作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我爸怎么那么不靠谱啊,但凡他靠谱点我妈也不至于和他一起去了意大利管理公司事情后就没办法抽身回来了。

听着课,邢橙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手下短短的发茬居然还能扎近皮肤里,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嘶”

端详着隐隐作痛的指尖,邢橙刚刚擦去眼泪的眼眶变得更红了。

不能哭,不能哭。

邢橙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催眠,看着指尖里一小段断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断发扯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换了个坐姿,继续听课去了。

唉……

好想爷爷啊……

邢橙就这样半开小差半做笔记地听课,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无聊的家族史,下节课是上历史。

好无聊,想和爷爷一起去钓鱼。

好饿啊,什么时候下课。

“烦死了。”邢橙嘟囔道,这个班级里全是【黑渊】组织成员的子女,还有一部分是邢家家族的人。

邢橙这学期刚刚转学过来,和以前的普通人同学分开,在参加完爷爷葬礼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所学校是相当封闭的一所私立学院,从高中到小学都有校区,不过互相之间分布很远。很多人在这里就读,但是也有人转学离开。这里培养的孩子,都是决定了,或者被父母决定。未来会继续在【黑渊】中成长工作,虽听爸爸妈妈说其实大家都可以选择转出去读书,或者在外面读书,假期和晚上回这边训练。但是【黑渊】的特殊性决定了这所学校还是会继续存在的,毕竟有不少成员在h联邦明面上是“死人”。

邢橙作为主家的子弟,其实上面还有个哥哥。但是在自己出生前就莫名其妙失踪了,那是伯父家的哥哥,邢橙并不是很清楚。

毕竟自己老爸和他哥关系并不好,这次前往意大利据我妈说是我爸想逃避h联邦国内的麻烦事,所以我根本不重要,是吧。

邢橙在心底默念:我最讨厌的人就是爸爸了!

邢橙要上初中的时候,终于搞到了转学批准。这下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她想,但是很快,她接到老爸那边的通知,还得装男生一段时间。

邢橙气的脏话都冒出来啦:“老子日你妈!搞什么啊!老爸,你是什么垃圾?”

回归正常校园就意味着还得去男厕,气死人了。“他奶奶的,我还得看看他给我安排的初中学校卫生间布置,这男厕要是没门没隔间我立刻请假杀到意大利去。这也太狗了,就算他不是真的狗,我也想把我爸给锤成狗脑袋。”

现在意大利那边的形势已经好了很多,邢家家主夫妇大概还有一年多就能回国了。因为h联邦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默认的世界通用语是h联邦的汉语,这也为邢爸爸在外面工作节省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时间。但是对于邢橙来说,老爸老妈在三年前一去不返,也就六年级这一年还能和老妈一个月打一次电话。最近听说还有新出的视频通话功能,可惜小学生邢橙也没有电脑没法和父母打视频通话。

邢橙还记得,老爸老妈刚离开那年,一整年都没有父母的消息,虽然只是和他们生活了将近三年,但是邢橙自己都说不清的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让邢橙这有些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时不时还是能想起来:老爸他们怎么还不回家?这种问题。

虽然邢橙从小是从爷爷身边长大的,这么多年过去,其实邢橙不会经常想起爷爷。

邢橙除了和家族的亲戚一起上学以外,还得去上周末的继承人特别补课,邢橙其实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小孩子,在学习知识上天赋平平。邢家能发迹与学习什么的关系不是很大,他们整个家族都是非常直觉系的。

如果有外人严格研究邢家的家族史,大概会感慨这都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什么出门随手救助的人成为未来最大助力,什么因为各种意外没有参加的酒会受到了恐怖袭击,甚至还有因为生病没有去交易现场结果完美避过警方的暗访。总之就是非常玄学的成功历史,完全不可能复刻出来的那种。

最魔幻的应该还算是邢橙的爷爷,虽然老人家已经去世了,但不用面对来自曾经是精神支柱的姐姐妹妹的家人的针对,对于邢櫂老爷子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现状了。

邢櫂,在他这一代几乎大部分邢家主家的人都要死光了。旁系的虎视眈眈下,邢大丽后来自己改名:邢荔和邢小朵这位更狠,直接改名换姓:白朵主动选择联姻,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来帮助弟弟。

邢荔姑奶奶:其实我很喜欢开放式婚姻,养的青春靓丽小白脸不比家里那又老又虚的丈夫香?至于下一辈的勾心斗角?我可不管,我快乐就行。

邢荔嫁给的是同位于h联邦的徐家,是个军人世家,但是为了帮忙处理任务也在黑道部分有安插自己家族的人。邢家还阴差阳错给徐家帮过忙,上一辈结过善缘于是有了这桩联姻。

另一位姑奶奶,白朵则是直接嫁入了西西里岛的某个隐世黑道家族。后续邢家的企业洗白变合法的计划中,暴力产业的专业几乎是白朵的女儿希尔德全程协助负责的。关于白朵的婚姻状况,则是完全没有什么情报,只是模模糊糊觉得应该是是那种惊险又刺激的生活吧。

不过邢橙从来没有见过两位姑奶奶,而她们的家人也不会出现在邢橙的成长过程中,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就算有什么纠葛,也在邢柨行那一辈结束了。

“人生总有许多东西看起来毫无意义,就像是我遇见你。”

邢橙有时候总是跟不上叶音理的想法,明明上一秒她还在说之前小磕碰没什么大不了。下一秒的现在,就开始意义不明的悲春伤秋。

“不是,叶音理,你什么意思?”

邢橙很想大胆假设一下,但是完全跟不上对方思绪,假设都不知道该设个啥玩意,只能先小心求证了。

叶音理仿佛没有听见邢橙的疑惑发言,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但是又有很多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就如同过去的时代被浪漫化,曾经的记忆变得朦胧。而人与人的相逢,被称为美的意外。”

邢橙迷茫的脸上,有双小小的眼睛,装着大大的疑惑。

“……啊?”

邢橙觉得自己是在听中文,又仿佛是在听天书。

“叶音理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讲人话?”

邢橙只是想听明白叶音理到底在讲嘛玩意,但不知为何明明是提出正当要求,反倒是自己先开始心虚起来。

我他妈的心虚什么啊?

邢橙正胡思乱想,叶音理终于要把她那让邢橙摸不着头脑的一大段话讲完了。

“人类总想抓住美好的东西,就算是握紧手心的沙砾,也会从指缝溜走。

那么,

我可以,握紧你的手吗?”

邢橙想咱俩都是女孩,牵个小手有啥大不了的。就把自个儿的手递过去了,等双手都被叶音理握住,被她牵到胸前的时候。

邢橙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我操啊我是女扮男装,这姑娘和我这才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就牵上手了啊?

不对不对不对,说不定人家只是比较热情?

叶音理松开了邢橙的手,从单肩包里拿出那只有点陈旧泛黄的白兔玩偶。那白兔脖子上还系着毛巾材质的蓝色蝴蝶结,也有点脱线了。

实际上,就在刚刚叶音理问完能不能和邢橙握手那瞬间,这个兔子玩偶就被她塞进了单肩背包里。

现在,她把兔子玩偶举到自己面前,把五官挡的严严实实。捏着玩偶的小手,做出这样那样的动作。

“邢橙,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声音从玩偶的背后传来,终于听到正常人的对话了。邢橙一阵感慨,感情你喊住我铺垫这么多是为了和我交朋友。

“好啊。”

邢橙虽在内心吐槽着,但是她没办法,毕竟嘴比脑子快啊,便就这样答应了。这不行,得找点话来亡羊补牢一下。

“回头约着一起玩呗,当朋友那不就顺其自然了嘛。”

叶音理没有放下玩偶,咯咯的笑着。

邢橙看不见她的脸,觉得自己这后来的补充应该没啥问题。抬头看了眼逐渐昏暗的天空,估摸着时间应该很晚了。再不回家阿婆该担心了,赶紧得回去了。这种时候,邢橙总是会忘记,其实自己是有保镖的人。不过因为晚上还有别的安排,所以还是得赶紧回家啦。

这才终于同新朋友——叶音理道了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三中。

叶音理在邢橙说要离开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仍然没有露出脸来。直到目送邢橙走远,她这才把玩偶放下。脸上夸张且狰狞的笑容被缓缓收起,叶音理又恢复了与邢橙刚刚见面时那面无表情的样子。

“邢……橙,”

叶音理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眨了眨眼睛。

“我,

捉到你了。”

真要刨根问底,说音理怎么想的,只是她觉得邢橙真是罕见。

来这世间,十多年,数千日,音理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只要感受到气息就会让人心生欢喜,只要听到声音就会令人愉悦。也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见识,还是因为这个人是那么的特殊。

音理的家庭关系相当简单一夫一妻,代代几乎都是一儿或一女。男儿便嫁娶,女儿便入赘。这么传下来,从祖上到这代,几乎代代都是读书人。据一些无法考证的族谱记载,还出过什么状元、小三元等神奇人物。算是书香世家,这说法被肯定的原因,倒是因为他们家的祖爷爷确实是这三中的创立人之一。三中在h联邦还是h朝国的时候还不叫三中,叫凤城书院。大概是h朝国少有的专门设立了女子学堂的地方,创办者也就是第一任书院院长姓程,叫程心,字子羽。程家和叶家算是世交,不过叶音理非常不喜欢程家人。

因为对于叶音理来说,所有她所认识的程家人,身上都背负着厚重的罪孽。程家所有的成员他们的面容在叶音理的眼里都是扭曲的,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丑陋。

幸好这些面目可憎的人的样子,音理都看不清,他们都被淹没在从罪孽源头传来的诅咒里。那些被称为“诅咒”,写作“罪行”的东西。像是黑雾,包裹着程家成员的全身,仿佛一靠近就会被污染。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许多的罪孽,有的黑暗,有的赤红。

叶音理有着一双特别的眼睛,她能看见“真实”。

只有当她拿起毛巾的时候,她才能不再看见那扭曲的世界。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无形的蛛丝所束缚,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团黑红色的烟雾,她看见这个黑红灰交织的世界里,那一抹亮眼的白。

邢橙是暖白色的,就像是几年前的夜空,在天际划过的冷白色流星。那种生活在深渊中的压抑,在注视着“他”的时候得到了缓解。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凝视深渊的,那是掩盖在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之下的真相。

叶音理不知道妈妈做了什么,兔子玩偶很早就作为礼物来到了音理手中。直到那条奇怪的蓝色毛巾,被妈妈认真得缝成蝴蝶结,缝上了玩偶的脖子。音理第一次看见蓝色,是毛绒绒的。

于是兔子就有了名字,它叫“毛巾”。

在那之后,叶音理拿起玩偶,她生平第一次看见蓝色的天空,苍白的云雾在天空游弋。

看见爸爸妈妈的样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是卷卷的,和妈妈很像。

那一年,音理六岁。

叶音理终于看见曾经向自己搭话的邻居,他是一个笑起来很和善的男孩子。但是就算是看清了他,那种深种于那家人灵魂里的诅咒,让叶音理排斥与他们接触。

叶妈妈没有责怪音理,叶音理模模糊糊地知道妈妈知道很多事情。很大一部分和自己相关,但是具体内容,叶音理并不清楚。

叶妈妈姓容,具体名字叶音理也不知道,只是听见妈妈的哥哥姐姐喊妈妈小妹,她并没有问过妈妈的名字。

有时间父亲也会喊妈妈妹妹,叶音理很害怕父亲,在拥有毛巾前,“父亲”等同于一个被诅咒侵蚀的巨大怪物,总会慵懒地占据她们的家的大部分空间。妈妈则是一个相比之下小的多的一团赤色烟雾,依偎在巨大的怪物身边。

叶音理觉得自己和妈妈很像很像,特别是在真实的世界里。

音理想同时看见两个世界的时候,就把毛巾举起来,挡住一只眼睛。她就能看见世界的同时,也看清那虚幻之下的真实的倒影。

叶音理没有读过学前班,她是直接就读的小学。大概是因为很晚有了毛巾的缘故,她很难与同龄人交流。或者说,正常交流。

在音理眼里,她是在怪物的教导下学习了现实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她觉得全世界被称为“人”的东西,都是怪物。直到到了该读初中的年龄,她还是热衷于观察这个世界,和其上的幻影有什么区别。

直到十几年来建立的观测结论被一个“人”所打破,叶音理对这个“人”产生了无穷的好奇。

要知道,许多的联系与情感,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邢橙回到家,虽说是追“剧”。

其实是把那些东西当剧来看,那是家族暗地里的事务处理一些视频记录。有时候邢橙也不明白,咱们都算黑社会了,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万一让别人给搞到手,那岂不是很容易玩蛋。

但是想到姑奶奶,想到远在西西里岛的爸爸妈妈。邢橙又觉得没所谓了,只是为了接受公司开始提前学习而已。实在不行就学老爸一样,招点厉害的人给我们干活。

有着相当朴素的想法的邢橙,好像忽略了一点,在她的父母这一代。真的会干活的其实只有她的妈妈,老爸这种生物,纯粹就是个运气探测器,也不用干啥。遇到关键时刻需要做出艰难抉择的时候,让邢先生抓阄来挑选解决方案就行。

不过没关系,每个邢家继承人,要么是有靠谱的兄弟姐妹,要么就是有靠谱的爱人或是下属。

总之都能顺利继承家族,然后,哦等等,邢橙她堂哥除外。

邢橙觉得她堂哥,虽然真的是邢家主家子弟,但是一点都不像自己。

邢橙这辈子除了有这个哥哥,哪里倒霉过。

就算是桃源镇小店的饮料搞什么“开盖有奖”的促销活动,她都能连续中奖。不过一般她都是喝不完,于是小学的时候邢橙虽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和大部分同学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大概这就是“酒肉朋友”的低配版吧?

邢橙想,反正饮料中奖连续中几瓶,就把喝不下的送同学了。也不在意送了谁,反正只要是本班同学都可以来拿。

而在读小学的大都是【黑渊】成员的孩子,学生家长们听说了这事,大部分都对主家小少爷印象不错。

邢家大少爷呢,叫邢枝。

也就是邢橙的堂哥,邢橙不太清楚应该喊邢枝哥堂哥还是表哥。就算是后来在别人面前提到邢枝哥的时候,是说“我表哥”,还是说“我堂哥”都是邢橙乱喊的。

总之能意会就行,大家都知道邢橙在邢家只有一位兄长。

虽说如此,邢橙对邢枝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是深刻地记着,就是因为这位便宜哥哥的失踪,她不得不承担起继承邢家的重任。

从小学起就开始女扮男装,邢橙想起邢枝都觉得烦躁,这是邢橙觉得自己短短十几年的一生中,遇到的最不幸运的事情。

至于邢枝哥到底为什么失踪,邢橙倒是听说过几种猜想。

她听爷爷说,邢枝大概是咱们邢家最幸运的人,在刚刚面对现实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邢橙还疑惑,堂哥这就多年前失踪,怎么就变成离开这个世界了?他难道真的死了?

不过无论邢枝哥死没死,扛起这个家族的重担还是落在了我身上。谁叫我完成了我们邢家的继承人试炼啊?

也不是我们家族的女孩子没有继承权,只是在试炼中一般都是男孩完成度高一些。怎么说呢,我的感受就是谁更禁得住折腾,谁完成度高。

然后,这个结果就被分家旁系的人给魔化了。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当时的程氏理学的影响,但是据家族历史记载,总之那一代的家主比较神秘,竟然就随着旁支折腾管理,最后就形成了这种陋习。

到了邢橙这一代,就算是家族史明明白白写着陋习,但是从爷爷邢櫂到邢橙,仍旧没能完全打破这习惯。特别是邢橙,算是深受其害。不得不女扮男装就使生活变得麻烦了许多,邢橙对自己的认知也开始被这个世界传统的男性思维所影响。

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说是被邢橙的父亲所代表的那一类男性形象的思维影响。

比起爷爷那谜语人一般的猜想,邢橙更赞同的是父亲的猜测。大概率是被别的什么人抓走,囚禁了。毕竟邢家作为黑社会世家,敌人对手之类的还是很多的。应该还活着,甚至很有可能过得比在家还要好。

按照正常邢家主家人的生平推测的,邢橙也想做不愁吃穿不需要付出就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米虫。可惜这个“虫”是自个的堂哥,而不是自己。除了这个比较像真相的猜测外,还有个更加离谱的猜想。

有人觉得邢枝哥,他穿越去了异世界。反正邢橙是不相信的,总之就是这样一边开小差一边把今日份的“剧”追完了。

时间飞快过去,就像是眨眼间,盛开的荷花已经残败,树梢的绿叶微微泛红。

夏末秋初,开学了。

可能?

“我要迟到了啊———”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在邢橙的眼睛上,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喊着从床上坐起来。原本抱在怀里的等身小丑鱼玩偶随着她的起身,顺势也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邢橙生平第一次迟到,是在梦里。

这她也没有想到,总之不知为何,对着迟到这件事有着异乎寻常的恐惧。

邢橙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等到自己平静下来,才起了床。

现在还是八月的盛夏,邢橙顶着睡得炸毛了的短发从床上爬下去。

“哈——”

邢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困啊。”

邢橙呢喃道。

那条鱼是小学时期老爸给邢橙的生日礼物,虽然邢橙嘴上说:

“这鱼怎么那么丑啊?”

但是还是一直作为抱枕,天天晚上抱着睡觉。

邢橙把鱼捡起来抖抖灰,丢回床上去。这条鱼没有名字,邢橙也没有给自己的东西起名字的习惯。

就一个普通的抱枕而已,在没有这条鱼之前邢橙抱着被子睡觉的。很早以前是爷爷和邢橙一起睡,后来到小学被爸爸妈妈接走后,邢橙就开始一个人睡。

也就是这一年的生日,邢橙收到了来自爸爸的玩偶鱼。

不过说实在的,这条小丑鱼是真的丑。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同样都是人,怎么审美的差异可以那么大?

这是什么以丑为美的赞叹啊?

移开掉在路上挡住了离开卧室的鱼,邢橙这才慢悠悠地去洗漱了。试着压了压翘起的头发,结果没有丝毫作用,只能单纯的梳顺毛结就草草结束。

幸好叶音理今天下午约着自己出去玩,邢橙想着,那个时候头发应该没有那么不羁了。

也不知道音理从哪里搞来自己的座机号码,昨晚在追剧的时候听见电话铃声还吓了一跳。

邢橙洗漱完,便看见管家阿婆已经把早饭做好摆上桌了。

霍,这时间计算,可真精确,咱阿婆真厉害。

“橙砸儿,”

阿婆吃饭的时候比较严肃,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在邢橙开是吃饭之前,阿婆喊住她。

“昨晚我去三中操场散步,有个乖巧文静的小姑娘找上我,说是你的朋友,要你的联系方式。你也多出去走走啊橙砸儿,你看你朋友找你都找不到。”

阿婆拍了拍邢橙的小脑瓜,

“你该多出去走走,小阿宅。”

邢橙内心对阿婆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安排不是你之前赞同的吗?追剧的时间,训练的时间。我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哪来的时间去和朋友玩?

虽然邢橙的脑内吐槽的话有一堆,但是面对长辈,邢橙还是顺了顺思路。

“阿婆,我没有时间呀?

阿婆安排的那么多训练,等我全部做完,都那么累啦,你的小橙砸儿想休息~”

邢橙久违地用回自己的本音撒了个娇,反正阿婆知根知底,在邢橙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阿婆就在照顾她了。

“阿婆~”

有时候邢橙就很不爽,怎么自己明明这么高大,本音却天然带点嗲嗲的味道。

说实话如果不是对家人,这种声音说出话来就像是打仗兵行险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太娇,太肉麻了。

要是自己的声音中性一点就好了,那就不用现在这样辛苦地伪装。

伪装成男孩其实暂时不用那么时时刻刻注意,毕竟暂时还是安全自由的。一旦到了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就得全方面伪装了。未雨绸缪,当然是从小就得练起。

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尊重人,但是邢橙每次出行全过程,都会被保镖小队管理者和管家阿婆一同复盘观看,大概就是观察各个角度已有的少数监控录像。

一是复盘伪装成功,找寻破绽,然后加强训练。

二就是毕竟生在这样的家庭,出于安全考虑也没什么好责怪的。邢橙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而叶音理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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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三中操场上。

叶音理很奇怪,怎么刚向邢橙的奶奶搭话,就立马被认出来。

她紧紧地抱着毛巾,独属于小姑娘软乎乎的嗓音分外可爱。紧张又故作冷静地问她以为的邢橙的奶奶,

“奶奶好,我是邢橙的朋友,叶音理。

她现在在家吗?”

用正常的说话方式提问,叶音理强忍着不适。

她看见邢橙的“奶奶”身上,有着一点点的白光萦绕,但是沾满了血腥的红色雾气。那种血腥味远远地就已经飘散开来,侵入鼻腔里,让人感受到轻微的眩晕。

那是一个外形很可怕的怪物,但奶奶的声音是慈祥的。

“哟,你是橙砸儿的朋友?她现在大概没时间,我给你串号码,你自己约她吧。”

管家阿婆报了串七位数的座机号码,叶音理记住了,认认真真对阿婆道了谢。

“奶奶再见!”

整个人的语调都昂扬兴奋起来,管家阿婆看见叶音理蹦蹦跳跳地走远。一直笑眯眯的眼睛稍微睁开一条缝,凝视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保镖小队代理队长紧张的样子不由地摇了摇头。二少爷的直觉还是很可信的,可惜代理小伙子不知变通。

原来就是这么个小姑娘。

这能有什么危险呢?乖乖巧巧的,估计学习也挺好。不如就让这两孩子自己交流去吧,让那小姑娘带带邢橙的普通学业。堂堂邢氏集团继承人,可不能学习太差了不是?起码要面子上好看,大少爷二少爷也就不指望了。成年了一个两个还是不靠谱的样子,都当爹了,一个孩子养失踪了,一个自己跑国外去了。就没一个像样的,还不如二少奶奶周珘那丫头。

“唉……”

管家阿婆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继续散步。

不过现在,她是在往家走。

邢橙有着一头桀骜不驯的头发,如果用手指直接去梳,有一定的概率发生会有头发扎进手里的事件。而且绝对不可以用塑料梳子梳头发,否则的话,这一头黑发不是在打结就是在打结的路上。或者就完全炸开了,总之就是因为静电,头发会炸开超可怕的。

八月的太阳还是十分的毒辣,邢橙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己白皙的皮肤。她开始思考一件事,就是男孩子夏天打伞出门会不会很奇怪?

可是这么大太阳,只带帽子会晒出熊猫皮的,太难看了。

毕竟邢橙再怎么伪装男孩子,内心也是个少女,好吧,最多就是某些方面糙一点的少女。

后来才想起来还有夏日冰丝薄纱外套,也就是几年后才会大量出现的防晒衣的高配版。防晒衣是个好东西啊,不过夏天出门还是打个伞比较好。

毕竟桃源镇这虽然不是非常偏远,有可以直达市区还有省城的铁路。但架不住这镇子的海拔高啊,毕竟是群山间的镇子。邢橙记得好像是说海拔高的地方紫外线更强烈?管他呢,反正只是不想被晒黑。

晒黑多丑啊,邢橙最喜欢的还是白幼瘦的身材,只可惜自己在同龄人中长得比较高大,也就想着可能未来找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人过一辈子。

至于为什么想到这茬,还不是那些家族事务案例里看到的。具体什么案例邢橙也不记得了,全当连续剧追了,只是依稀记得里面的爱恨情仇好感人。

要不是装成个大小伙不能随意展露心情,邢橙这会该抱着盒抽纸抽抽泣泣地一口气追完全剧了。不对不对,是把家族卷宗录像看完。

嗨呀,这思绪怎么又跟跑马似的。

还是打个伞吧,大不了去拿家里的大黑伞,总归不会显得突兀。到时候跟音理小妹妹见面的时候,一起走路跟她打一把伞也挺方便。

之前约着在三中门口见面,虽说不远,但是这总晒着太阳可不行,万一晒伤怎么办。

总之,邢橙为自己打伞出门找好了百般理由,就这样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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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音理的家

音理妈妈在给音理梳头发,因为今天自家宝贝女儿头一次约着出去和朋友玩。叶妈妈比起音理激动得多,不过再激动也是好好保持着大人应有的样子。打开音理的大衣柜,里面挂满的叶妈妈搭配好的一套套衣服。平常音理都是从前往后轮换着拿的,这次叶妈妈特地拿出之前置备在柜子抽屉里的外出服装,本来以为会像往年一样完全用不上最后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今年居然用上了,叶妈妈十分欣慰。

叶音理只是看见妈妈的影子在大幅度波动,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问出来。

叶妈妈挑了条蕾丝花边的白绿渐变色小裙子,又找到件抹茶色的防晒披肩,最后加上顶米白色的遮阳帽。头绳换成黄色条条配茉莉花的那对,给女儿露在衣服外的部位喷了补水和防晒,这才放心地让女儿出门。

等邢橙看见换了套衣服像是变了个画风的叶音理的时候,她看看自己身上随意套着的黑t恤灰色运动裤,虽然都是名牌货。挺巧的是自己今天随手抓的夹刘海的发卡和叶音理的头绳一样都是黄色,但是怎么看人家一身普通衣服像是小公主,自己这一身像是路边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约在上午9点见面,结果双双早到干脆就直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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