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越害怕死得越快
“梁老师，你没事吧？”
梁宸此刻还不清楚自己刷新在什么地方，腰就被一人揽住，抬眼看去，是林柏森。
梁宸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松开。
林柏森将他扶正，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在这里干什么？”梁宸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刷新在学校的一个小亭台处，身体靠在柱子边，因为脚靠近阶梯有些悬空，所以刚刚差点摔倒。
“梁老师，我刚刚才救了您。”林柏森有些无奈道。
“谢谢你。”梁宸道谢，接着道：“一码归一码，还不去上课？”
“梁老师。”林柏森身形逼近梁宸，梁宸一米八已经很高了，谁知林柏森的身形还要伟岸一些，他不笑的时候，面容严肃，平添一种压迫感，“今天早自习您没有过来，是我帮您管理的。”
“临时有个会，班长，你做得很好。”梁宸面不改色地说道，虽然心里其实挺怕的，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表现出来。
“那你要怎么奖励我？”
“奖励你……这个？”梁宸食指与大拇指交叠，比了个心。
“……哈哈，梁老师，您真有趣。”林柏森笑了笑，“梁老师，您好像很累。”
“过劳死的后遗症而已，很正常。”梁宸面如常色，“所以你该回去上课了，我不希望少钦……”
梁宸记得，这是那个舌头很长的学生，挺老实一学生，就是不怎么爱卫生。
“飞翊，你对章少钦同学，了解多少？”梁宸转头问道。
顾飞翊一愣，紧张道：“老师，您也喜欢他吗？”
“……？”梁宸觉得这个顾飞翊可能真的脑子有点问题，最开始阴郁寡言的，这两天又神经兮兮的，刚还非要赖在办公室给他捶背，要他离开硬是不肯，甚至再说他几句眼泪就得掉下来，整得梁宸有点被动。
现在也是，他就不该多此一问。
“老师，我跟他不认识。”顾飞翊哑声道，“不过他长得没我好看。”
“……”梁宸忍无可忍，“你的一千字检讨呢，在哪？”
顾飞翊一僵，捏肩的手瞬间想收回，但被梁宸手疾眼快抓住，“想跑？”
顾飞翊抿了抿嘴，脸色瞬间泛红。
“？”这莫名其妙的娇羞是什么鬼。
梁宸默默松手，他前天就不该多此一举打扰他，对方每天沉默寡言的其实也挺好。
“快说话，别想就这样混过去。”
顾飞翊低头看着此前被梁宸握住的手，久久不能回神，在听到梁宸的话时，神色有些茫然。
“老师，我不知道我该检讨什么，我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做错了吗？”
梁宸有些沉默，他该怎么说检讨书并不一定要他真的检讨吗？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处罚罢了。
“老师，我是不是很差劲？”几乎是瞬间，顾飞翊就回到了前天在顶楼那样的状态，他后退一步，有些痛苦地捂住头，“我做什么都会被指责，我站在天台时，他们嘲笑我有本事就跳下去。我没跳，他们笑我没本事，笑我窝囊，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觉得自己并不窝囊。我跳了，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我只是觉得，我很累……我并不是想证明什么……”
就在顾飞翊说话的瞬间，他周遭的空气也渐渐变得粘稠，一股血腥味涌出，顾飞翊的身体也开始发出骨骼破碎的声响，皮肤颤抖，整个人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此时办公室就梁宸一人，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
梁宸面色凝重，原来这就是心理问题学生，这种学生处理起来可是很棘手，且他缺少对顾飞翊的资料，他不知道对方遭遇了什么，但对方的状况却是显而易见的不稳定，刚刚随便一句话就使他进入应激状态，如此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老师，您说喜欢我的话，其实也是敷衍我的，对吗？”顾飞翊抬起头，露出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他一点点地走进梁宸，“老师您其实很讨厌我，是吗？”
“怎么可能？”就在对方的手即将掐住梁宸的脖子时，梁宸当机立断，握住了顾飞翊的手，“飞翊，冷静下来，我是梁老师呀。”
“梁……老师？”
顾飞翊僵硬地偏了下脖子，他紧握住梁宸的手，“我知道，梁老师……”
梁宸闻言，正想松一口气，却发现空气好像突然静止，再次恢复流动时，两人已经到了顶楼。
顾飞翊站在边界，梁宸站在他的身后，两人手还是紧握着。
“老师，您会推我下去吗？”顾飞翊问道。
“永远不会。”梁宸紧拽着顾飞翊，“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你就能看见我。”
顾飞翊闻言，嘴角忍不住有些上扬，可他背对着梁宸，梁宸看不见他的表情，梁宸只觉得好冷，阴风怒吼，衣诀翻飞，他拽着顾飞翊的手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要么今天就先这样吧，能不能让他提前下班？
“老师，您知道吗？每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的耳边就会有很多很多声音，他们在指责我为什么要跳下去，为什么要让他们愧疚，为什么要让他们成为凶手，他们只不过一句无心的话罢了，说我为什么这么小气，连这句话都在意……”顾飞翊紧了紧梁宸的手，“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没想到……我连死，都是一种错误……”
“没有的事。”梁宸上前一步，将顾飞翊搂在了怀里，他轻拍着顾飞翊的肩，温柔道，“飞翊，死亡已经发生，也无法逆转，生前的那些人，也必将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他们没有亲手推你下去，可他们每个人都是凶手。他们身上缠绕的因果，会带着他们走到你的面前。
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你的脚下忏悔。”
“真的吗？”顾飞翊转头看向梁宸，“我……值得被原谅吗？”
“当然。”梁宸嘴角扬起一丝柔和的微笑，“如果你愿意和我倾诉你的过往，我会更加肯定。”
顾飞翊睫羽一颤，“好……”
“只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老师有点冷。”
“不……不好意思老师！”顾飞翊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我又发病了。”
梁宸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办公室？”
“不……”顾飞翊抿了抿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空气再一次凝滞，等恢复流动时，梁宸已经坐在了一张垫子上，与此同时，顾飞翊坐在他怀里。
“……”这是一个暧昧的姿势，至少不应该存在于老师和学生之间。
梁宸想把对方推开，但刚一动作，对方空洞的双眼瞬间流露出无助，“老师，您要抛弃我吗？”
梁宸额头青筋一突，鬼校班主任还真不是人当的，被学生道德绑架了，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当然，当初也是自己犯贱，这种学生，他何苦非要送他往生。
“没有抛弃你，只是我抱着你，身子有些麻了。”梁宸委婉地说道，“你就坐在我旁边吧。”
梁宸打量着四周，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体育器材，应该是学校的器材室。
他屁股下坐的这张垫子，颜色暗红，只能从某些角落，依稀看出它原本的深绿色。
“麻了？”顾飞翊顿时紧张，连忙坐到一旁，“我不知道我这么重，很抱歉老师，老师我给您按按？”
“……不用。”梁宸露出一抹微笑，“我现在，只是一位倾听者。”
顾飞翊闻言低下头，露出的耳尖红得滴血，
“好的，老师……”
“老师，您……可以闭上眼吗？”顾飞翊有些小心地问道。
梁宸虽然不明白顾飞翊的想法，但这种简单的小要求，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了。
眼见梁宸闭上眼，顾飞翊深吸了口气，手指探入自己的腰下。
只听一道窸窣的声音，梁宸的耳朵动了动，他的听觉在此时格外敏感，对方像是在脱衣服？
梁宸睫毛轻颤，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
可之后，一只冰凉的手贴过，梁宸一惊，刚想反击，却在下一刻被带到一个湿冷的地方。
除了湿冷，还很软糯。
梁宸手不自觉地轻捻了下，他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如果对方恶作剧，弄了什么软体动物放在他手上，他一定要趁自己没睁开眼时赶紧把这玩意掐死或者扔掉。
第一次只是试探，梁宸发现这玩意还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刚才还抖了一下，差点把梁宸的鸡皮疙瘩吓跳一地，梁宸咬牙，手指用力，想着能不能把这玩意捅穿。
“啊！”
随着一道急促的呻吟，梁宸睁开了眼。
他以为他的学生要被什么怪物给吃了，睁眼一看，却是发现对方差点被自己的手指捅穿了。
“……”
谁能告诉他，这个躺在他身下，赤裸着双腿并大张着将他的手指往不知名洞捅的这个，到底是不是他的学生？
确定顾飞翊没有被器材室的某种鬼夺舍？要知道器材室，可是不少暧昧关系发生的地方……
顾飞翊双眼氲出水雾，看着梁宸的眼神很是迷离。
梁宸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他想要将手快速地抽出来，但对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他根本没有力气挣脱。
“老师，连你也……厌恶我吗？”顾飞翊看到梁宸这避之不及的态度，原本迷离的眼神顿时暗淡起来，双眼蒙上一层黑雾。
“……”这哪里是厌恶不厌恶的问题，梁宸对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师生的界限，他必须尽快离开。
“松开。”梁宸冷声道。
“要了解我的是老师，如今要推开我的，也是老师……”顾飞翊声音越来越低，周遭的黑雾也越来越浓，到后面甚至将两人都包裹了起来。
梁宸皱眉看着这一切，眼前的学生已经暴走了，他说的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倒是很想反击，但他反击的地方似乎不太礼貌。
他的手对着对方的这个隐私部位，就算要教对方怎么做鬼，也不应该朝这里打吧……
当然，最主要的一件事是，他打不过对方……
真无语啊，这个逼世界随随便便一个鬼都比他强，他虽然得到了明城的心脏，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时间去消化这股力量。
至于另一只手……此刻正被对方十指相扣呢，鬼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把手挤进他的指间的。
虽然很不礼貌，但出于安全考虑，梁宸还真就朝对方的小洞施了一击。
只听一道闷哼，顾飞翊双腿瞬间绞紧，将他的手死死禁锢在了腿间，甚至有往更深处蔓延的趋势。
“捅……捅死我吧……我这个畸形的身体，注定只会被厌恶、被唾弃……”
“我原本以为，老师是不一样的……”
“他们嘲笑我，说我不是男人，说我做手术变性要比人妖便宜一半，说我男不男女不女不能进女厕也不配进男厕，他们把我关在器材室，要我说一万遍我是人妖他们才肯放我出来，他们甚至把我逼上天台说有本事我就跳！”
顾飞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而梁宸的眼前也开始闪现顾飞翊身前的画面。
一群人在顾飞翊堵在厕所，嘲笑他那比别人短上一半的鸡巴，甚至有些鸡巴大的，直接叫人踩住顾飞翊的脸将尿滋在他脸上，他们一边厌恶，一边却分开顾飞翊的双腿给他的阴部拍照。
照片在班级群里疯传，虽然有同学站出来禁言撤回删除，但图片终究是在学校传开了，有个别者甚至还发到网上，打上定位道：「你们要的双性人图片，果然鸡巴比正常男人小一半哈哈哈，也不知道这还能不能肏女人。」
紧接着，数不尽的评论涌上眼前。
「肏女人？别说笑了，这牙签怕不是还没有女人手指长吧。」
「看这阴唇的样子，应该还没被玩过吧，博主就没兴趣试试？」
「啧，当男人可能有点困难，但当女人……哈哈哈，也许总有不挑的呢？」
「这题我会，同性恋们可以上了，有逼，玩他也不算强奸，顶多故意伤人。「」
「……」
恶毒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虽然也有善意的、正义的评论，但都太少了，且被言语和肢体霸凌的顾飞翊，只会记得恶意的评论。
这个世界，自他出生开始，就是充满恶意的。
小时候，同龄人之间的性别概念还不是很清晰，所以并没有多想，父母也是叫他藏着点，有尿也要憋着回来上。
其实，父母也不是没想着给他做手术，但手术费用高是第一道难题，其次双性人寿命就那么点，花了大代价做手术只怕也活不了多少年，最后，医生建议切除男性器官，但有鸡就是男，没了鸡巴可就不是男人了。
他们只想要个儿子。
父母的文化水平在这，且因为顾飞翊身体的原因，顾飞翊被嘲笑了，他们也只会叫顾飞翊忍着，毕竟谁让他有这么个畸形的身体？
到了初中，大家已经有了性别意识，甚至对身体逐渐产生了好奇，一些男孩已经在讨论谁的鸡巴大，谁尿得远了。
每到这时候，顾飞翊就会躲得远远的，甚至从来不在学校上厕所。
但是高中，因为学校离家远，只能选择寄宿。顾飞翊也不是没想着在外面租房子，但父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别人说就说呗，而且县城租房子多贵呀。
顾飞翊好不容易磨着父母同意了，结果到学校办手续，学校说要有个监护人时刻留在身边照看才能同意，他们会不定期家访。
父母都要工作，谁有空陪他？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没有朋友。
他不是没想过走进集体，可走进集体的代价就是被人霸凌，随后逼到跳楼。
父母能够让他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在他三岁那年，他们生了二胎，是个女孩，初中没毕业就让她出去打工了，他十岁时，父母生了三胎，是个健康的男孩，他们宝贝得不行，根本没空理会他和妹妹。
妹妹赚的那点微薄工资，全被他们抢去给弟弟用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吸别人血的，哪怕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他和妹妹都恨他的弟弟。
甚至说，他还想把他在学校受到的欺辱都转嫁到弟弟身上，他想，如果没有弟弟，那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会关心他了呢？那妹妹，是不是就会继续读书了呢？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弟弟是无辜的，父母有罪却也可怜。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男孩。
一胎二胎没产检，才让妈妈生下了妹妹和畸形的他，这个三胎，他们可就严谨多了。
就算三胎还是女孩，他们也会生四胎、五胎、六胎……直到生出一个健康的男孩。
父母刻薄的亲情让顾飞翊早就没了向他们求救的想法，仅靠着微薄的物质支撑才让他没有忘记他的父母。
唯一帮助过他的，是他的妹妹。
网上那些回击恶意的评论，很多都是他的妹妹评论的，可她只是一个人，她的精力有限，文化有限，甚至好不容易存钱买了个几百块的山寨智能机，还被弟弟看上，被父母拿走当弟弟的玩具了。
她只能在她下班时间，缩在网吧，花上一小时去回击那些恶评。
妹妹做的一切顾飞翊在生前都不知道，他和她，都是不同程度的可怜人。妹妹知道他是一个自卑又要强的人，所以只会在暗地里偷偷帮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戳破了他哥哥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因为接受到的善意太少太少，校园霸凌和网上的恶言恶语让这个年仅17的少年痛苦不堪，高二下学期，在照片暴露在网上的一个月后，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从楼顶一跃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