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民咳了一声,多少让我松了一口气。原来觉得喘不过气的不只我一个。仔细想想,这还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面对面。
天文来到歌舞伎町的时候,正好是我在黄金街那人妖的店里打工的时期。在我开始替台湾流氓陈锦跑腿的时候,天文已经在杨伟民的保护下融入歌舞伎町的生活了。
不知是谁告诉他我这个人的,天文找上门来,接着很快就开始叫我做“大哥”了。当时我很讨厌他,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杨伟民对他疼爱有加,所以有点嫉妒吧!但是一想到天文这么叫,正好触到杨伟民的痛处,也不是件坏事;加上假如现在就给他点颜色瞧的话,自己不也和吕方没什么两样。当时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但却很清楚不想做什么,只想把羡慕或嫉妒这类情绪丢得愈远愈好,所以我对天文总是和颜悦色。无论如何。用不着我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的,杨伟民也会叫他离我远一点。
不过我的判断彻底失败了。只要是有关我的事,杨伟民对天文都不太过问,所以天文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来找我,闲聊一阵之后再回去。这让我很惊讶,因为杨伟民不可能对天文不闻不问。就算他真的不向天文施压,派个人来警告我别靠近天文,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家常便饭。
我百思不解,几乎因此夜夜无法入眠。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杨伟民已经老糊涂,宠天文宠到脑筋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这个答案我没办法相信。另一个解释是,他也知道我不喜欢天文,所以让天文来找我,好来折磨我。但这个解释连我自己都觉得笨得好笑。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虽然我了解杨伟民在工作与非常时期的处事逻辑,但是对杨伟民葫芦里卖的药却一点也摸不透。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我还是继续和天文来往,平常也还是埋头替陈锦的组织办事。在陈锦被歌舞伎町的死对头派枪手干掉以前,我在组织里已经赢得了相当程度的支持——虽然我常带着组织里的小喽罗行窃或洗劫柏青哥的商家,但是心里总认为窃盗拿不上台面。假如是有脑子的专家,就应该当个不用自己动手的黑市商人,偷窃不过是傻瓜的工作罢了。虽然我想干黑市买卖,却一直苦无机会。陈锦的死对我来说真是个转机,在我表示自己想独立自己干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废话。
我一搞起个体户——即使并不是好好弄间办公室来搞——天文就找上门来,并提议三个人一起搞个庆祝酒会。这三个人,指的当然就是我和天文,还有杨伟民。天文还以为我将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混流氓了。
我对天文天真的想法嘲笑了一番,接着给他碰了个软钉子,要他先去问问杨伟民会不会答应。我已经被天文搞得很烦了。不用说,天文当然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那天晚上,我和天文把酒对酌,劝他以后别再来找我,免得杨伟民不高兴。虽然天文一再反驳,我却都不理不睬。那晚天文和来的时候一样,又垂头丧气地回去了。真是谢天谢地,我终于用自己的手完成了一件大事,而且还完全切断了和杨伟民与天文的这段孽缘。以后再也不必操心别人会怎么烦我了。
几天后,杨伟民要求和我见面。我一脸狐疑地踏进“药房”
后,杨伟民便要求我对天文好一点。他表示天文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只有我能重新让天文振作起来。他甚至还答应,如果我能继续和天文交往,他会让我的生意好做一点。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杨伟民已经完全老糊涂了,只要一碰到与天文有关的事,他就看不清楚情况了。所以我也只是点头同意。对我来说,杨伟民要给好处可比黄金还有价值,我当然不会逆了他的意。
我一离开“药房”,马上找上了天文,告诉他我们今后的关系仍然不变。虽然我对天文更加嫉妒,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把这番话说了出口。
虽然我们就这样维持了十几年关系,但是三个人从没碰过头。尤其是天文离开了杨伟民之后,就更没有机会了。虽然如此。天文还是偶尔会提到在杨伟民作古之前,三人个应该一起吃个饭。我没答应过这个要求,相信杨伟民也一样吧!
我决定三个人假如真要碰头,一定是在我需要挟天文威胁杨伟民的最后关头,杨伟民也一直担心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