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恶人,哪怕他最后做了件好事,他也还是个恶人,绝对不会因为他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
张定边如醍醐灌顶。
那张无比苍老的脸上,涌起复杂情绪,竟有些心境崩溃的迹象,最终一声喟叹,“老衲输了。”
难怪这许多年,我依然噩梦缠身。
姚广孝则笑而不语。
他礼佛,并不见得是为了净心,因为他靖难之前本就是和尚,学的就是佛理,但是对黄昏这番见解,还是颇为赞赏。
黄昏一脸谦恭,“晚生冒言,多有僭越,还请两位大师勿怪。”
张定边摇头,“黄指挥之言甚是在理,何怪之有。”
姚广孝笑着看向黄昏,“你今夜来此,就是为了教诲我们两个放下屠刀却又注定不能成佛之人,没其他事了?”
这是不想让黄昏说了。
怕张定边心境崩溃,八十多岁的人了,心境若是崩溃,怕是会一命呜呼。
黄昏也懂,急声道:“我是来问问,老将军是回灵源山,还是继续呆在京畿,若是回灵源山,我会着人安全护送,陛下那边,我去解释,若是呆在京畿,还请姚少师你行个方便。”
张定边看向姚广孝,“老衲尚有诸多困惑,欲求佛于道衍。”
姚广孝道了个不敢当,才对黄昏道:“无妨,建初寺住得下,想必陛下也想见见老将军,待陛下从顺天归来,再由老将军自行定夺去留罢。”
黄昏起身,“如此,告辞。”
张定边却忽然道:“陈理曾有一私生子,确实名叫陈余,陈理降明后,陈余改名张余,居福州城郊红桥西侧,张余又确实有一女,名为张秀芬。”
黄昏倏然转身,满身冷汗,“张红桥?”
这么巧?
张红桥说过她本名张秀芬。
张定边点头。
如此说来确实是陈理后人。
黄昏抹了一把额头冷汗,看向姚广孝,姚广孝也是一脸讶然,“我真不知道此事,陛下也不知道,实际上我们都很奇怪,你是从哪里得知张老将军在灵源山一事的。”
姚广孝说完起身从禅房一侧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黄布卷轴丢给黄昏,“陛下给的,本意是三司会审你黔驴技穷时,我再送过去给你救命用,不过你成功自救,陛下多此一举了。”
一封圣旨。
天下人才,尽入吾罄!
圣旨中提及张定边在灵源山,并让黄昏着人带此圣旨去请他来京畿作证,这个根本不需要威胁的理由了——陈理还活着。
张定边再恨陈理的投降,也不愿意看见故主断了血脉传承。
必然会来。
黄昏看完圣旨,心头有些暖和,还以为朱棣不管自己,没想到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这样的君王难道不值得辅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