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都不怕死,敢怀着必死之心去清凉门当诱饵,我方玉山若是怂了,岂非让郑永笑话——况且,怂就能活命么?
不能。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方玉山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
朱高煦想了想,端起了梅殷给他倒的那杯酒,没喝,放在手上把玩,许久才将目光从酒杯上抬起来,放下酒杯,斜乜着梅殷,“姑父,这是在给朱文圭拖延时间?”
梅殷摇摇头,“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长子梅顺昌在知晓坏消息后带着梅家后人和朱文圭逃亡海上,但梅殷甚至朱棣的脾性,只怕大明水师早就在等着了。
大儿子梅顺昌能突破大明水师的堵截吗?
梅殷不抱很多希望。
大儿子终究只是个读书人而已。
朱高煦笑着说了句侄儿是个心急的人,言下之意,梅殷你是死定了,就别磨蹭了,再这么磨蹭下去,我来亲自动手的话,大家都不好看。
这倒不是客气话。
朱高煦确实是个心急的人。
梅殷也深知。
长叹了一声,起身,拍了拍大腿,站到方玉山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位他极为看重的晚辈,道了句等等我。
方玉山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锵!
腰间佩剑出鞘,这柄沾染了无数大明士卒鲜血的长剑,锋刃已经起卷,但杀人足够了。
方玉山轻声说了一句:“郑永去清凉门前,曾对国公您说过一句:是不急。其实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的悲观所在,我一度很鄙视他,觉得他未战先怯,不过在他义无反顾去清凉门时,我就原谅他了。”
顿了一下,“国公,我先走一步,去向郑永说声对不起。”
剑起。
血起。
如花迸射,映照艳阳,凄美而苍凉。
鲜血汩汩。
方玉山没有立即死去——和小说影视剧里的不一样,就算是一剑穿心或者割断颈上的动脉,人也不会立刻死去。
方玉山倔强的站着,望着梅殷,泛散的眼眸里,依然憧憬和崇拜。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国已灭,死家,无悔耳!”
鲜血不断喷涌,身体机能逐渐丧失,方玉山无法站立,缓缓倒下,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留给了这世界最后一句话:国公,我等终究皆蝼蚁啊。
大恨。
方玉山死了,死不瞑目。
他素有大志,他想改变一切,但他只是个蝼蚁,出于对梅殷的崇拜而依附于他,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梅殷和他一样,其实在朱棣这位皇权天子下,都是一介蝼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