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列到位后,在场所有人,包括官僚、太监和禁军,屏声静气等了大约半盏茶时间。直到天色微明,皇帝的仪仗才从皇极殿内出来。
接下来,是冯荆介熟极而流的程序:皇帝落座,群臣山乎万岁,一叩三拜。皇帝下口谕:免礼平身议事。
身为老牌背景板,事实上,免礼平身环节后,所谓的早朝,就和冯荆介没关系了。
通常来说,牵扯到真正的国事,譬如宰辅升黜,这种会议会在皇极殿内小范围举行,没他这个六品芝麻官什么事。
至于有资格搬上早朝的其余事项……鸿胪寺一般没有。即便有,那也是寺卿乃至少卿去皇帝面前奏对,同样没有他冯寺丞什么事。
于是,当冯荆介起身退后到自己熟悉的车尾站定后,便拢起大袖,微闭双目,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神游天外去也。
话说,冯老爷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内因还是占了主要因素。身为一个监生,他圣贤书读了不少,可唯独缺乏了一点监生该有的“灵动”。
说白了,冯老爷就是抹不下面子。
按说,他也不是个迂腐的老学究。但该拍马屁时力度不到位,该送礼时抠抠索索,该跑官时总慢别人半拍……
如此积年累月下来,当初多少还有点奋进的冯老爷,就这样迷失在了官僚机构的大海里。最终,冯荆介蜕变成了一员合格的老板凳,每天得过且过在混日子。
然而,得过且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八八这个穷鬼叫花子,当年得了天下,天生的仇官仇富综合征就发作了。于是,朱八八便给大明官僚定下了有史以来最苛刻的工资额度。
这个工资额度,一家几口吃饭穿衣是够了。但官儿们不行啊,官儿们要养幕僚有排场,要有应酬交际,要迎来送往,普通工资哪里够。
于是,就出现了前赴后继的贪官浪潮,朱八八杀也杀不光。
好在朱八八之后,后代皇帝狠人不多,陆陆续续“从善如流”,默认了官员们捞外快补贴家用的潜规则。
如今,几百年下来,到了明末,潜规则早已发展成了明规则,各种体制内外的份例银等,都有了固定额度。
这里,冯老爷就付出代价了。
正常来说,京官清贵,油水少但是升迁快。大家的基本套路都是先过苦日子熬资历,等资历到了,想办法做一任外放,那么这些年的清苦也就都还回来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是。
可冯老爷在钻营投机上手艺差了点,外放没戏,又待的是鸿胪寺这种清水衙门,日子就着实清苦了。
“唉,公服又要染了。”
神游天外之际,天光已然大亮。站在帝国最具有政治气息的广场上,冯老爷却压根没有关注君臣奏对,他低下头,操心的看了看自家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