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侍卫端了两盆热水进来,高澄屏退侍卫,亲自为高欢洗了脸,又让他把脚踩进另一个盆中。
“孝璋、孝瑜又不在,阿惠今日又是做给谁看?”
高欢笑道。
他们两父子何时有过这种温情,高欢打骂高澄,高澄便找与其父容貌相似的犯官殴杀。
在高欢遭受挫折以前,相互猜疑,勾心斗角才是他们父子俩相处的常态。
高澄一边为高欢洗脚,一边轻声道:
“今日虽事出有因,却终究是僭越了,我让人去打热水,本想是在父王怪罪时,讨好父王以求免于责罚,心怀忐忑走进帅帐,不曾想父王非但不怪罪,反而与儿说起自己的过错,儿子这才发觉,父王早就不是印象里动辄打骂儿子的父王了。”
高欢闻言,沉默许久,突然,他对高澄说道:
“阿惠,不要再叫父王,喊一声阿爷。”
“阿爷。”
帅帐之中,父子独处,二十岁的高澄一如儿时轻声呼唤着自己父亲。
自从封王之后,高欢很少再听见这一句称呼,人老了,就总爱回忆一些过往的事。
高欢仔细打量着为他洗脚的高澄,这张俊美的脸蛋在他的视线中一直在变化,时而是才出生时的婴孩模样,时而是学走路时步履蹒跚的模样,时而又是少年时嚷嚷着要骑马的顽皮模样……
面容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为他耐心搓揉双脚的模样上。
一声长叹后,高欢抚着高澄头顶说道:
“阿惠,我有预感,自己命不久矣……”
“阿爷……”
“听我说完,这一次西征,不论胜败,我都会将兵权转交给你,若是上苍怜悯,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我也不会过问军政,只一心在家养孙教子。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来对你,对你们兄弟都少有陪伴,也许是上天看我贺六浑身世可怜,让我有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也让我能够安心放权。
“或许我早该这样做了,而不是等到如今风烛残年,你的能力远胜为父,若无我的桎梏,任你放手而为,只怕北方早已由乱入治。
“三年前那场大败,是为父刚愎自用,不听阿惠的谏言,才有今日辛苦,为父……悔呀!”
说罢,早已是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