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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陈汉龙大礼那日,宁愿执意要去。

“怀着孕呢,别闹。”

陈枭戳了下nv人脑门,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没忌讳。

“这有什么。你不是从不信鬼怪神佛么,怎么还怕这个?”宁愿道。

“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会信,都会怕。”男人口吻认真,伸手将nv人锁骨上的未来佛弥勒摆正。

他向来觉得诸天神佛虚伪至极,若当真慈悲,怎会结跏趺坐三十三天外,一边享人间供奉,一边观众生苦痛。

如此的……

心安理得。

然而,曾经再嗤之以鼻的东西,只要同宁愿挂上钩,他的思想都会得到空前的转变,难得一见的老坑玻璃种翡翠刚从原石采出,便请了缅甸最好的玉石工匠,细细雕琢了一尊护人平安的弥勒,亲自奉至寺庙开光。

他想,这般欺世盗名的玩意儿竟能流传这么久,不外乎太多人有软肋,是为自己求得周全么?不过是为人世间在乎之人罢了。

而宁愿,便是他的软肋。

陈枭拒绝得g脆,没想到宁愿落下一滴清泪,缓着声道:“我想去送他一程。怎么说,他也是你名义上的父亲,是他将你从福利院带回,是他让你去外国读书,是他让你过节的时候不再孤孤零零一个人……陈枭,让我去好不好?”

男人迟疑了会,道:“不能呆太久,那天和尚、道士太多,怕把你冲着了,何况还有许多外面来的人,凶神恶煞,小心把胆弄破了。”

“当我小孩子,整天吓唬我。”

宁愿扯了扯他袖口,难得弯着嘴角同他开玩笑,又主动把自己送进他怀,搂紧他脊背。

大礼当天,陈枭穿件黑衬衫,腰上缠条白麻,忙得陀螺似,脚不沾地,但进出还是将宁愿携在身旁,深怕会出什么意外。

他见宁愿情绪倒稳定,乖乖避开小诺会在的时间点,去给陈汉龙灵前敬了一支香。

陈汉龙在北城算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即使捞的是偏门,走的是黑道,此刻来设筵路祭的官贼两派,亦白漫漫挤满整条街衢,哀悼怀念的花圈落款皆是有名有姓的各方大佬,金宝开路,锣鸣齐奏,足以担得起风光大葬四字。

至了点钟光景,依照旧俗,是吃豆腐饭,酒阑灯灿,又请了戏班子来款待诸位宾客。

戏文是陈诺点的,宝剑记里林冲夜奔一折。

陈枭让nv佣提了雕漆食盒过来,刚从里端出一碗樱桃r0u山药,瑞丹便寻至这边。

“枭爷,邦康特区的联军司令派人来了。”

陈枭有些迟疑,睇了眼正咬着桂花糯米藕的宁愿。

“你若有事,便去忙。我肚子饿了,想留在这里吃饭。”

男人抿唇,似在犹豫。

今日大礼,所有正门角门洞开,四面八方,很容易逃出去。

“枭爷不见吗?以邦康特区现如今在佤邦的能量,不能不见呀。”瑞丹在旁忧心。

宁愿这才乖巧地搁下筷箸,对着男人温声道:“你去吧,要是不放心,找人来看着我吃饭好了。”

“宁愿……”男人嗓音低低。

她的这句话简直b拿把利刃刮他心尖还要厉害。

“叫人来看着我吧,只不过能不能把窗户打开,我想边赏院子里的梨花,边吃饭。”

下一秒,陈枭果真将窗户打开,卷起荡着的虾须帘,以便nv人赏花。

他走过来00她头顶,道:“门也给你开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是觉得闷,吃完饭可以提着明角灯在院里逛逛,只是别走远了,我会担心的,好么?”

他语未完,正对上nv人抬眸,樱唇yu动,羽睫淡sh,心里陡然一紧。

邦康特区是佤邦首府,除毒品产业链外,赌博业亦高度繁荣发达,许多想要搏大运,挣大钱的华国人,刚入境,还未真正领略缅甸风华,便先在这里脱k子输得jg光。

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毒打、水牢,囚禁……赌场马仔夺走他们手机,向他们遥远又可怜的家人甘蔗式要钱,直至榨g最分一分一厘,摘光心肝脾肺肾,卖到泰国黑船。

因为源源不断的邻境肥羊送上门,汉语成为邦康官方用语之一,人人都会说,说得很地道。

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

邦康特区现今联军司令是佤族人,早些年杀了亲姐夫兵变上位,掌管着邦康,就等于掌管着整个佤邦的钱袋子,说话行事野蛮霸道,如今肯派人来吊祭陈汉龙,自然得是目前帮派话事人陈诺接待。

陈枭不愿妹妹同此等人物过多往来,曲折翰旋,便没有差人通知陈诺,只是让管家将来人迎进偏厅说话。

来者亦不屑有没有见到陈诺,陈汉龙将位置传给谁又有什么关系?金三角待令的几个雇佣兵头目仍是陈家三公子陈枭的心腹,仍只听他一人之命。

那人给陈汉龙上了香后,又照着联军总司令的意思,向陈枭探了探口风,然只稍作探听,便大骇,心中暗暗赞叹眼前男人虽只二十多岁,但b起在业里0爬滚打,一路枪林弹雨的老狐狸都要来得厉害万分,简直是一丝不露。

“总司令说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若不是他公事缠身,身t不适,定是要亲来摔丧驾灵,开桥引幡。”

听闻此言,陈枭只得道谢,又表示过段时间会去邦康会面,那人方满意而归。

陈枭一路送至大门口,告完客,转过身来,门口两侧摆着镇宅的石狮子,雄狮脚踩绣球,雌狮脚扶幼崽,明明是用来护卫平安的图腾,黯淡的月se凄凄地映着,竟令他心中一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身t里猛地不见。

他未等提灯的管家迎上,便匆匆往院子里赶,耳畔回荡着风声,扮着林冲的武生,气势磅礴,满g0ng满调……

“良夜迢迢,投宿休将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步荒郊。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只恐人惊觉。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误了武陵年少……”

陈枭穿堂度道,愈走愈急,两条浓眉紧紧皱着,哪怕在缅甸被人追杀时,亦是没有的慌张与凌乱。

他走到离开前,房门还大敞的屋子,推门扉的指尖竟有轻微的打颤,仿佛已预料到什么。

忽地,一阵凉腾腾的晚风将门扑开,门扉嘎吱嘎吱……

绿窗风静。

花梨木小桌上静静置着那碗樱桃r0u山药,以及青花碟里咬了一口的糖藕。

陈枭x前一痛,几乎要活生生吐出血来,立刻出门去寻。

今日是陈汉龙大礼,整座庭院灯火通明,四处点着白烛,亮堂堂的,他找过每个地方,哪怕是每条僻静的廊道,长廊,檐廊,曲廊,水廊……都充斥着他黑se焦急的身影。

无助痛苦……

像一个骤然被人抛弃的孩童。

他忘记自己找了多久,直至jg疲力尽地靠着西角门。

与宅里的明光不同,外面是一片酸沉的漆黑。

“这个糕甜不甜,我妹子喜欢吃甜一点的。”

陈枭如闻纶音,直起脊背,慢慢朝声源走去,灯火阑珊处,她披着雪青单薄的风衣,观音兜遮了脑袋,提着一盏凝h的明角灯,在摊贩前买糕。

见他走至面前,朝他温婉地露出笑来。

他刹那地迟疑,接着立刻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天地齑碎。

“怎么了?我只是听到有人在叫卖糕,忍不住走了出来,小诺不是最ai吃糕点了么?”

nv人的声音闷在怀里,他却再一次收紧手臂的力度,锢得她在他怀里发出嘁嘁,微喘的呼x1。

“你要吓si我?”

他喉咙发涩,携着浓烈的哭腔。

宁愿任由男人将她拥入怀里,她的额抵住他x膛,宽阔坚实,曾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汲取地。腰肢上锢着的掌心,仍在不断收紧,仿佛要将她r0u进骨血一般。

她仰起脸,他的泪像断线的珠,她颤了颤睫,泪珠无声地顺着颊腮滚落。

心里顿时涌上许多念头,脑海里蜡封的记忆被这滴泪袭染,迷迷糊糊,记得幼儿园的暑假,那片枝叶繁茂,翠得能滴下水的原始森林,有一个少年牵她手,摘了紫se的野花杂夹青se的野草,细细为她编手链……

记忆中的少年,渐渐与眼前男人五官所重合。

“陈枭……”

她喃喃。

原来是他,原来在她小小的童年里,荡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竟然是他。

“为什么你突然不理我了?”

“嗯?”

“那时候……为什么我离开前,你突然就不理我了!”

男人拉起她手,眸里的迷惑瞬而转为狂喜,“都想起来了?”

宁愿不说话,男人过来揪她脸:“还以为你会一辈子记不起来,把我忘了。”

“忘不了。”宁愿低头,地面上是他们彼此依偎,交缠的影儿。

男人搂住她,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天畔中央一轮斜斜的月g。

他在她耳畔絮絮说着,宁愿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她没想到,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往事,他一桩一件记得如此清晰。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某人说等长大了赚钱,就天天带我去看麦当劳叔叔,吃汉堡包。结果,人呢?”

“阿聂善,你哥哥……他走的那场大火真的和我有关系吗?”

“不,和你无关。”男人迅速否决掉她的想法,下颔抵着她头,过了好半日,才慢慢道:“森林起了大火,他回去找你留下的日记本,最后没有逃出来,但是宁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为了他的si负任何责任,怀有任何愧疚之心。这一切都是哥哥的选择。”

“不管我的事,那你又为什么要找我来报仇?我好欺负吗?”

良久,宁愿的耳畔方传来男人的声音,一字一顿:“因为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只能必须找一个借口去接近你。做这么混蛋的事之前,总要找个理由先去说服自己。”

宁愿挣扎着起身,却被抱得更紧。

他掀开她的观音兜,她的耳朵便露在风口里,被夜风吹得木肤肤的。

“至于欺负,可不敢,你知道么,你流一次泪,我能整夜不睡……答应我,以后都别哭了,你在大兴安岭说过,人活着就是要快乐。小时候都懂的事,怎么长大就忘了呢?宁愿,我希望今后呆在我身边的你,能b谁都快乐,好么?”

宁愿低下头去,咬着唇说不出话。

人活着就是要快乐……

这是爸爸告诉过她的。

办完陈汉龙大礼,陈枭ch0u空去了趟缅甸,之后还是照旧的忙,但每次宁愿产检,他都会亲自陪着。

虽然孩子在她腹里,不过是一颗小芸豆的重量,可每次宁愿都能在男人脸上瞧见那不经意上扬的唇角。

他视线黏着她肚子:“好像又长大一点。”

宁愿不得不承认,陈枭这段日子对她实在是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阶段,就连她说想要去其他城市看海,他都一口答应下来。

俩人自驾游,陈枭开车,宁愿坐在副驾,手里捧着藤萝的小篮筐,里面装着男人晨起新做的煎蛋牛油果三明治。

路两旁大蓬大蓬的凤凰花,午后的风顺着洁明的车窗溜进,yan光明丽,细细碎碎洒在男人侧庞,宁愿偏过脸去瞧,他戴着墨镜,下颏线条利落,白衬衫同从前的一丝不苟相较,有了微许的褶皱,却平添几分家常之感,在这样灿烂的午后,令人摄魂魄心的迷恋。

他们中途遇见一个小镇,在此稍作停留。

小镇名唤稔,据说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在元朝有年黑风大振,有巨鸟自南方结伴飞来,羽毛雪白,展翅如席,在上空盘旋良久,走时洒了许多稻麦和h黑豆在各家屋檐,那年也因此成了丰收之年,故改名唤稔。

解放后,又成为全国百强工业化城镇,但因这些年,国家大力倡导环保,几乎所有工厂被迫停业,本地无法提供充沛的就业岗位,不少青年人只得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务工,留下的除了一些牙牙学语的稚童,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宁愿牵手同陈枭走在稔镇,成为这里一道风景线,许多老人摇着大蒲扇,笑yy望向他们,除了逢年过节,他们很少能见到年轻人。

宁愿不知不觉已和陈枭在稔镇呆了一个多礼拜。

每天清晨,他都会牵着她手,穿过雾气迷蒙的青石板桥,去长街买早餐。

街口开小卖店的老婆婆卸了门板,穿件淡蓝竹布上衣,黯淡的天光里,坐在那儿喋喋念着能解厄的《光明经》,身后斑驳shh的墙壁,挂着木制充满年代感的相框,方正的玻璃镜面擦得纤尘不染,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站在前微笑。

宁愿总是忍不住去瞧那张相片,他会是谁呢?会是老婆婆的丈夫吗?他去哪里了呢,是走了还是si了?他离开的时候,老婆婆一定非常伤心吧!

“走路发呆,待会你想喝的杏仁茶卖光了,不许哭。”

每次不待她多看两眼,总会被陈枭拉走,有时他瞥见她正盯着小卖部老婆婆的身影发呆。

“回来再照顾她生意。”

撂下这句话,拉着她手直直地往前。

一块钱一大勺的杏仁茶,蒸笼里热腾腾的槐花鲜r0u包,雪白的皮面,薄得能透出甜褐的汁水来,空气里弥漫着深重的花香,是摊边堆着的箩筐,垒满白白莹莹的槐花瓣子。

他们用来打杏仁茶的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暖水瓶,问房东借的,大红底面,正面绘着两条硕长的游鱼,背后一朵朵开得极俗极yan的金牡丹花,宁愿想这瓶子拎在手里一定是沉甸甸的。

男人单手提着暖水瓶和早点袋,会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捉住她手腕,俩人行在sh涔涔的青石板,等到晨光落满整个小镇,他们已坐在院里的圆石桌子前吃早餐。

她仍是小鸟胃,吃一点点,便停了手。

男人一边皱眉,一边筷箸如疾雨般落在她碗里。

“营养跟不上,回头指标不合格。”

“吃多了才不好,等肚子大了,都是脂肪,四维彩超都做不出来。”

“你男人喜欢r0u的,手感好。”

“才不要,会接不到戏的。”话音刚落,她有刹那的迟疑,沉默了会儿,拿起汤匙,舀咸豆腐浆吃。

“等生了宝宝,重新去拍戏吧,我知道你喜欢表演,让人给你写几个好本子,好么?”

“演什么?杨贵妃?”她嘴角向上弯着,带有鲜明的自嘲,眸眼却sh盈盈,如清晨未散的大雾。

“乖,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只接喜欢的角se来演,同我在一起,不必考虑生计,我知道有些角se你并不愿意接……也不必害怕观众会遗忘你,宁愿,我找最好的团队,来给你写本子,现在市场上缺真正的好剧本,好角se。”

宁愿静静听着,眼门前的咸浆泛起一圈涟漪。

他夺过她汤匙:“算了,吃饱了就别b自己,小心撑着。”

用完早餐,他们会在小镇闲逛,偶尔去景点游览,说是景点,也只是几处未经开发的险山和水泊。

宁愿站在壁立千仞的山崖之下,仰起头,远远瞧着,瀑布飞下,冲撞在莽莽巨石,迸散如万斛珠,疾风吹掀她额顶玫瑰紫的观音兜,长发翩跹。

如若回来得早,他们便在街上买了食物回来做夜饭,宁愿喜欢陈枭买菜的模样,非常非常家常,半弯着腰,从菜筐里将水红的柿子或苦瓜一枚枚挑出,再一枚枚搁入被夕yan染金的塑料袋。

偶尔他意识到她在看他,便会侧过脸朝她笑,h昏最后一缕光跃在他下颏,温柔的,眷恋的……她总会痴痴迷迷瞧上许久,如同站在山下,欣赏那随风惊溅的瀑布,毫无疑问这都是大自然最摄人心魄的杰作。

路过老婆婆的小卖店,他会买空店里所有的真知bangbangbang糖,四面八方的小朋友瞬时涌来,抢光糖果,他也不恼,淡笑着转身牵起她手,走了一会儿路,从西k口袋掏出余下的一颗塞进她手心。

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离开稔镇,他们自驾去了那所着名的海滨城市。

细软的白沙,清蓝的海水,以及一望无际的天。

宁愿被陈枭牵着手,赤足踩在沙滩,一直行到日落月上,回首望去,曲曲的两串脚印,在灯火微明中紧紧依偎着。

深夜,海底酒店。

宁愿仰着脸:“陈枭,我饿了。”

“饿了?”他捋了捋她绵软的发,“叫碗粥来给你吃?”

“嗯,不过只想吃大学城第二家档子口卖的防风粥,你去给我买吧。”

大学城,离这很远很远的距离。

“你吃防风粥,差遣我受凉风出去给你买,真是贴心。”

他虽这样说着,却当即起床,穿齐衣服,临走前又替她掖好被角。

“先睡一会儿,等买回来叫你。”

“一定要叫我噢。”

“嗯,一定!”

眼皮子传来温温热热的暖意,是男人掌心盖在她眼上,哄孩子般:“快睡吧。”

闭上眼,只一瞬,又睁开,双唇紧抿,目送着他离开。

在华国,每家酒店按官方规定,设有巡逻制度,所有公共区域及廊道,每隔一小时便有专员巡逻。

宁愿躲在暗处,一直等到负责巡逻的nv职员,走到员工乘坐的货梯前,方轻轻绕至她身后,一把油黑的手枪,顶住腰窝。

卫生间,她有条不紊换上黑白的员工制服,嘴角咬着发卡,对镜盘发髻,直至一缕碎发都无。

叮……叮……

经过槅门,瞥了眼被她绑来的nv职员,双手反捆在金属水管,睁大眸,泪水拼命地往下流。

“对不起……”

她垂下头,喃喃自语。

景观玻璃外的海底世界,斑斓纷呈,金h、翠绿、宝石蓝的鱼,闪烁着鳞鳞的片,柔粉se的珊瑚摇曳着纤腰,水草茂盛而寂寥。

宁愿躲在衣柜,一件学生气颇重的连帽bang球裙,短至膝盖,大腿隔着面料被掐得青青紫紫一片,即使这样,仍抵不过孕期t内激素的变化,睡意阵阵冲涌脑袋,昏昏沉沉。

楼梯传来脚步声,凌乱不堪。

宁愿捏着大腿r0u的手不敢松,生怕会睡过去后,被人发现。

“枭爷,已经紧急调了周围几个城镇的兄弟过来,肯定会把宁小姐找回来的。您今晚累了,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带兄弟们去做的。”

宁愿辨出是瑞丹的声音,腔子一颗心泼剌喇乱蹦,勉强稳住心绪,透过衣柜缝隙望出去,正对上男人凌乱不堪,满是粥渍脏w的白衬衫,再往上,是他生青冷y的下颏。她忙把视线稍下,凝在衬衣上,仿佛从这儿,便可得知他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兵荒马乱。

似乎一瞬间,时光静止,偌大的房间,静得连呼x1声都不复存在。

她没有听到男人对于瑞丹的任何回应,直至杳杳渺渺的一阵脚步声离去。

略微感到失望,没有从这里打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以为凭借陈枭的x格,早已定好天罗地网,谋略周全地想着如何将她抓回去。

可没料到的是,他居然这般沉默,任何指示都无。

“呵——”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是在笑?

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息,y生生挤进衣柜,宁愿鼻翼微翕,鼻腔里刺涌着阵阵的咸涩,像黑冷的海水冲破景观玻璃,猝不及防灌进肺部,窒息又痛楚。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直起上身,往外看,黯蓝的灯影里,男人的嘴角仍上弯着,发出自嘲的桀桀的笑声,眼角却分明的光泽闪闪,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

她紧紧咬住下唇,咬得直沁出了鲜红的血,脑海里有许多关于他的画面。

初见时,他单手cha在西k口袋,立在圣方济各传教油画前,一只苍灰se的鸟闲闲落于他肩。

影视城,他递给她消食药水,之后转身离去,金h的叶片,在背后缠绵地落了一地。

街头汽车爆炸,他奋不顾身将她护在身下,又拉住她小臂,来来回回在她身上巡视,满脸担忧。

甚至是他在美国上学时,参加篮球b赛,那张面具遮了半张脸的照片,都深深拓在她心房。

脑海里林林总总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除了陈枭的反应,余下的皆跟宁愿设想如出一辙。

她知道酒店安保人员会查阅监控,但也只会在见到她身穿员工服,离开酒店的一幕,便不会浪费时间继续追查下去。至于她又换了衣裳,折回原地,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既然整座城市都会被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找,那么海底酒店,他们原先住的套房便是最安全无b的地方。

她一直躲在套房的衣柜里,直至翌日深夜,瑞丹领着人鸣金收兵,以点扩面,去附近的城市乡镇继续地毯式搜寻,她方乘客房服务员推着作业车,开门收拾屋子时,逃了出去。

无需出示身份证购票的大巴车,一路摇摇摆摆。

她额角微偏,抵着明净的玻璃窗,唇角始终上扬,右掌心抚住小腹,眸眼里流溢着窗外植被般茂盛的绿意,一种无以言表、新生的激动与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被现实浇熄。

她陷入到另一种危机。

宁愿乘着大巴来到的这座城市名叫桦城,不到十年的时间,于华国城市排名榜异军突起,跻身新二线,在省里把绝大部分资源让渡给省会城市的情况下,能有这番成绩亦属实亮眼。

当地政府引进了几家大型外资和民企,带动了不少就业岗位,拥有了独属于桦城的支柱x产业,这一二年里,不仅是本地毕业生纷纷放弃北上广,回乡谋职,愈来愈多的外地打工者也跑来开门店,做小生意。甚至因为此地政府的廉政与透明,创业者在此创业的亦不占少数。

大街上,到处是穿着时尚青春的年轻人,从此也可窥测出桦城未来的无限潜力,毕竟年轻人是一座城市最宝贵的财富。

酒吧街鼓动着激情彭拜的乐音,转两条巷子,刚下班的白领,坐在茶座落地窗前,品茗悠悠听着评弹。再右转,经过一条碎石子路,迎着熏h的晚风,照例有一支乐队,在香樟树下唱着沙哑的民谣。

宁愿喜欢这座城市,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里生活很久,会在这里拥有一盏属于她和孩子的万家灯火。

却从未想到,她居然连在这里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桦城的经济发展得不错,岗位充沛,她没有要求一定找份办公室职员的工作,她愿意进厂,只要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就行,可几乎跑遍所有中小型厂子,都不招收没有身份证的工人。

月se阑珊。

ktv门口的nv经理却不似这月光般素净,斜倚着,打扮得花枝招展,饱满的红唇衔一根细细长长外国烟,香水味浓浓的,杀气腾腾。

“妹子,阿姐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宁愿刚想绕走,猛不防被她拽住手腕,迎在路前方。

浓妆yan抹的脸,笑得能滴出水。

这gu亲热劲,仿佛真是失散的姐妹一般。

“哎呀,只是来做服务员,你肯定是想歪了。别说你不肯做那个,就是你要做,阿姐我也不肯呢。这劝人下海,跟骗人x1白粉一样,都是丧尽天良的g当。阿姐我是有nv儿的人,怎么也要为了nv儿积积德。”

无论她如何苦口婆心,面对她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宁愿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把手腕ch0u了出来。

“你再考虑考虑呢。呵呵……对了,上次和你说的,我有一个小姐妹在放租,一室一厅正适合你住,离步行街又近,出去买衣裳,逛街,吃夜宵都是很方便的。你现在总挤在青旅里,在这里没个亲戚朋友的,也不是个办法呀。”

宁愿皱眉,知道肯定是青旅老板娘告诉她的。

这个nv经理,是宁愿在青旅认识的,她是青旅老板娘的小姐妹,常来店里玩。

后来宁愿又在路上遇见过她几次,她总是非常热心,屡次三番要给她介绍工作。

宁愿抬头看了一眼ktv金碧辉煌的招牌,她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地方上班的。

“嗳……”nv人叹了口气,转瞬又堆起笑,“你等我一下。”

三分钟后,走出来,手里抱了一个纯黑se的盒子,盒面印着暗银的奢侈品logo。

“呐,今天店里发节日礼,每个姑娘都有,多出来一个包包,送给你啦!”

宁愿视线从那足以令无数nv生疯狂的logo上瞥过,心如止水。

有些事一步都不能走错,如果当初她不是为了走捷径,去找陈枭,也不会落到现如今的地步。

她已经为此吃够了苦头,又怎会重蹈覆辙。

“你呀,太客气了,又不是阿姐买的,是店里面公家的东西,为什么不要呢。这nv人呀,什么时候都得背个好包,这样才能提气。男靠表,nv靠包,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好了,好了,拿着,拿着……阿姐先去忙了。”

宁愿怀里一沉,nv人已不由分说将礼盒塞了进来,袅娜风流的丽影,晃了晃,消失在ktv绒绒的红地毯尽头。

河面的水波粼粼的,在月辉照s下,柔软又坚定。

一声暗沉,礼盒浮在河面,摇摇晃晃,向远处飘走。

宁愿手cha在口袋,0到那一微凉的玉佩。

滚圆的肚皮上一团满绿,佛弥勒笑盈盈与她对视,仿佛真能护人平安。

宁愿犹豫了,毫无疑问,她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找不到工作,不要说是住的地方,就连维持起码生存的一日三餐都成了莫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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