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暗城
夜倾尘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面露惊慌之色,但仍有多位冷哼怒目,纷纷起身拔刀相迎。
周鸿辉举起手中泛着冷光的斩云刀,此刀刃如云雾状,沉如星坠,若无深厚内力,单单想要将刀举起都十分不易,但周鸿辉却能以此刀使出诸多招式,可见其内功底蕴非常人能及。
范无心亦从腰间解下惯用的蛇形鞭,此鞭是剥下大蟒的皮制作而成,他出鞭速度疾震如电,轻轻一挥便能绞断敌人的脖颈。
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许多无冥教的堂主将站在厅堂中央的夜倾尘团团围住,想趁此机会一同除掉夜倾尘。
看着这些不知死到临头还在妄想取代他教主之位的蠢人们,夜倾尘决定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暗城。
那原是只有历任教主和护法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这次他便破个例,让他们都能游历一遭,试试看什么是有命进,无命出的无间地狱。
周鸿辉抬手示意,让四周蠢蠢欲动的人都先暂且住手,他横眉怒眼地问着夜倾尘愿不愿投降,他还可以勉为其难让夜倾尘留个全尸。
夜倾尘抬起一双邪魅的黑瞳嗤笑地盯着周鸿辉说道:
"本教主不留全尸也无妨,周堂主还是考虑自己吧!"
语音一落,在场的刀剑皆开始舞动起来,纷纷朝着手无寸铁的夜倾尘攻击。
夜倾尘虽手上未握有任何兵器,但运起内力使出无冥教教主才能习得的十刹绝命阵,招招都刻意避开他们的命门重重拍下,让中招之人伤重不至于一招毙命,却会因内力尽消,筋脉错乱而垂死倒地如蝼蚁般挣扎。
周鸿辉与范无心将内力合掌,一同出招,强劲的掌风划过,夜倾尘抬手运掌作障,化去了他们大半的攻击力量,但藏蓝色的长袍还是被掠过的掌风损毁了一角。
夜倾尘低眸垂眼瞥了长袍破损之处一眼,可惜了,这件长袍上的暗纹耗费两月缝制,就这么被毁了。
毁了这么件珍品,他也该替它好好向毁损之人讨回公道才是。
"你们毁坏我的衣袍,我毁了你们,应该也算公平。"
抬头扫了他们以及站在他们身后,企图壮大声势之人,夜倾尘露出了一记嗜血笑意,伸手抚向腰际,取下挂在腰间的山水玉佩,纵身一跃至柱边,将玉佩钳入柱上与玉佩形状相合之处,顿时整座厅堂震动,从宴会厅中央缓缓裂开一条缝,现出一座通往下方的楼梯,并从地底窜出浓重的血腥与恶臭,在场众人闻到这股气味后纷纷后退,对地底下未知的情况逐渐升起阵阵惧意。
"这,才是真正的暗城。"
夜倾尘唇边带笑,整个人看起来疯狂又张扬。
"你们若是想要成为教主,这里有条捷径。"夜倾尘不疾不徐地走到地上的破口前方,指着楼梯底下。"从这儿下去,三天内活着出来,本教主便将教主之位亲手奉上。"
"那、那下面是什么?!"
周鸿辉盯着夜倾尘那张好看到邪门的容颜,发现自己握着刀的手竟不住地颤抖。
他确实听说过无冥教的教主和左右护法,在继任之前,必须要通过某项考验,但这项考验从未向无冥教其他人公开过,因此众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接受了新的教主和护法。
"想知道吗?"
夜倾尘扯唇低声一笑,对着阶梯底下轻轻喊道:
"孙卒,出来吧。"
在场众人一听到夜倾尘口中喊出孙卒的名字,皆是大惊失色之貌。
五年前因在江湖中犯下多起淫邪杀盗之事,被夜倾尘命人抓回教中处置后便失去行迹的北极堂堂主孙卒,教中之人皆以为他是被夜倾尘杀了,没想到他竟是被关在这个外边富丽堂皇,里边却阴邪幽暗的地底之下。
孙卒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上地面,他面上覆着与皮肉相连的铁制面具,身上粗制布衣血迹斑斑,手与脚多处溃烂,血洞中混着脓与血流了下来,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拖着身子来到夜倾尘面前跪下,未言只字伏地磕头。
"孙卒,你守了暗城五年,如今有一重返天日的机会,你想不想试试。"夜倾尘问道。
闻言孙卒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夜倾尘,面具下双眼浑浊的他眼底闪过一丝盼望,他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像是不断地向夜倾尘请求给予这次一线生机。
夜倾尘指着一旁的周鸿辉和范无心,面容欢快地说:
"我把这两个人交给你,三日内,让他们试遍暗城内的所有机关,听着,是所有机关,试过后才能取他们性命,明白了吗?"
听着夜倾尘的吩咐,孙卒不断地晃动脖颈,表示自己定不负所托。
眼前的情势变化让周鸿辉等人想趁隙逃离此处,但夜倾尘没打算饶过他们。他向着周鸿辉身后那些趋炎附势的堂主们冷冷说道:
"只要你们能抓住周鸿辉和范无心,将他俩一同丢进暗城内,本教主可以饶你们不死。"
夜倾尘的话语虽轻,但在众人心中却起了大作用,原本与周鸿辉他们结群成党之人,眼神丕变,瞬间纷纷朝周鸿辉和范无心出手。
见眼前一群狗互相举刃厮杀砍咬,夜倾尘只是愉悦地笑了笑,转身回高位处坐下,兴味盎然地观赏这难得的好戏。
周鸿辉和范无心武功虽高,但毕竟寡不敌众,在一群亡命之徒面前只能一次次败下阵来,最后被众人揪着脖颈,半拖半拉地推进了楼梯底下。
孙卒见状缓缓起身,弯下已然变形的腰脊,朝夜倾尘行礼,随后拖着脚步踏下阶梯,待他身影隐没在阶梯下,地上的裂缝便慢慢地阖起,恢复原本的样子。
看到地上的裂缝阖起,众人皆松了口气,却不知夜倾尘对他们这些见风转舵,背信弃义之辈,另有他法惩戒。
夜倾尘唤来丹书,命她取来放在边上的药丸。
药丸取来后,夜倾尘冷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不愠不怒地说道:
"本教主向来为人大方,这样的好东西定然不会私藏。所有人都有,别拂了本教主的好意。"
这药丸正是真正的弑心丹,这些畜生想用这种东西来控制那些被抓来暗城的无辜之人,夜倾尘便要让他们自己尝尝这药的滋味,让他们亲手将自己送进地狱。
亲自看着所有人将弑心丹服下后那既悔又懊的神色,夜倾尘心情大好,让所有人回座,命人不断的将空的酒杯续上,仿若方才他们群起而攻的场面从未出现过。
宴会一直持续至深夜。
夜倾尘虽早早便离开宴会厅回自己的院落休息,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离席。
直至隔日天色微亮,知遥才再次将宴会厅的大门敞开。
"教主有令,即日起一个月内不得出城,各堂主各自整肃堂务,若再有以下犯上,僭越觊觎之心者,必处无冥教极刑,剖腹挖心,悬于堂前。"
知遥微微抬手,让人将准备好的药瓶都一一发放下去。
"这是教主的心意,望各位堂主好生收着,一日不落的服用。"
众人都知道弑心丹的厉害,如今夜倾尘要他们日日服用,便是此生只能听命于夜倾尘,对他唯命是从了。但不收下又能如何,怕是一步也走不出这个宴会厅。
待所有堂主都取了药瓶离开,知遥和于焕七最后才将宴会厅中的机关重置,把能钳入教主令牌打开暗城入口的柱子隐藏。
看着知遥锁上宴会厅大门,素来寡于主动谈话的于焕七,突然出声问知遥:
"右护法,你当初,是怎么从暗城里出来的?"
听到于焕七的问话,知遥抬眸眉眼温和,淡淡笑道:
"难道不是和左护法你一样吗?"
于焕七明白她话中含义,微微颔首,抬头仰望着灰暗云层后透出的天光,喃喃道:
"所以,只有教主,没有人救他。"
翌日清早,丹书为夜倾尘更衣梳头时好奇地问了问:
"教主,这儿的事情您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御灵山等锺将军了?或是您要去关原城找他?"
从暗城到关原城不到一百里,若是早早出发,最快今夜便可赶至城下。
不说教主身上的千尺寒还需要锺惟清帮忙缓解,若是无法及时回程,锺惟清自己也会受夫妻蛊子虫的作用,不出十日便命丧黄泉。
因此丹书虽然不喜锺惟清趁着夜倾尘昏睡时不告而别,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教主没了活路。
夜倾尘看着自己倒映在镜中的淡淡笑意,伸手取过摆放在桌面上精致的白玉簪,往身后递去,让丹书为他别上。
"不回御灵山,也不去关原城,本教主今日想上富春居品茗听戏。"
瞧夜倾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丹书也不再问了。她从小跟在夜倾尘身边,无论他说什么或做什么,丹书都相信教主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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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造访关原城,锺惟清从进城后,便看出此处变化颇大。
二十年前关原城城主裕亲王出征被俘,多位将士惨遭敌军虐杀,尸首被部将带回城中已面目全非,十根手指皆被砍断,膝骨也被用钝器敲碎,全身上下布满刀伤与鞭痕。
当年锺惟清还是何鸿山身边一名小将,但因十分得他赏识,才有机会和何鸿山一起前来关原城为恭贺新任城主继位,也是那时,认识了现在的关原城城主,裕亲王的遗孤,楚长凛。
当年裕亲王一死,兵权险些旁落,幸有他身边几位部将忠心护持,并将楚长凛视为唯一的接班人,在楚长凛束发之年同时袭爵封王,并正式接任为新任城主。
楚长凛接任城主后与邻近几个小国互换协议,开启商道,多年用心经营之下,如今城中百姓免去战事威胁,家家丰衣足食,这让锺惟清观察后忍不住想起他守护多年的御海城。
在这次祸事之前,御海城也同样是如此繁盛安乐。
思及此处,锺惟清更是愤恨难忍。
葛三乾在一旁不晓得锺惟清此刻的远飘的思绪,他盯着不远处门禁森严的府邸,不安的问锺惟清:
"公子,我们要如何进去见楚城主?"
锺惟清毕竟是朝廷钦犯,大摇大摆进城主府邸这种事肯定行不通,但看这府邸外头门禁森严,守卫众多,若想要偷偷潜入,葛三乾担心自己会拖锺惟清后腿。
"我独自去见他,你先回客栈等我消息。"锺惟清察看四周后,低声说道。
"好,公子您一切小心,我回客栈等着。"
葛三乾与锺惟清分开后,便先回客栈等候。
锺惟清独自一人绕着城主府外边走了数圈后跃上城墙,俯低身子察看院内各处情况,推算出守卫交班时辰之间有可趁之机,顺利潜入城主府。
他先伺机躲在无人之处,待夜色深沉,悄然地接近楚长凛的居所。
与锺惟清预想的一般,虽已临届子时,楚长凛的书房仍秉着烛火,似乎尚未安置。
锺惟清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会在此时经过,于是便大着胆直接敲了敲门。
听见门外三声轻叩,书房内的楚长凛面色微敛,从案牍上抬起头。
"何人深夜来访?"楚长凛语气淡然,无喜无怒。
"末将锺惟清,不知可否入内与城主一谈。"锺惟清隔着门,在门外等候。
不多时,书房的门从内开启,楚长凛亲自到了门前领他入内。
"锺将军请坐。"
楚长凛请锺惟清上座后,自己亦走至另一侧,与之对面相晤。
见楚长凛看到自己前来的反应并为表露任何惊诧之色,锺惟清凝视着楚长凛的眼神,想从中找出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
楚长凛倒也不在意锺惟清打量他的眼神,倒了一杯还在炉上烹着的热茶,送至锺惟清手边。
"如今全国上下皆在寻找锺将军你的行踪,今日将军你冒险前来关原城找孤,若孤猜的没错,是否与临济城要被割让一事有关?"
楚长凛捧着热茶,轻轻地尝了一口问道。
"确实与临济城有关。"锺惟清颔首点头,"御海城沦陷,绝不可再失了临济城。这当中的权衡利弊,相信城主应该再清楚不过。"
"孤虽清楚。"楚长凛顿了顿,眼神瞬间暗了下。"却挡不住陛下昏庸无度。"
锺惟清听见楚长凛毫不隐晦地批评圣上,如此直接了当,锺惟清突然觉得稍稍松了口气。
自得知御海城被屠之后,锺惟清脑中便始终不停地思索一件事。
他是守护边关的将领,亦是圣上的臣下,忠君爱国是他本份之事,不容置疑辩驳,但他一心一意守卫疆土,守护一方百姓,他忠的君却放任佞臣祸乱朝纲,陷害忠良,这样的天下,还如何能太平?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子之尊贵在于得丘民之心,如今圣上不贤,诸侯无道,若没有贤君立世护佑天下,只怕杀戮与战火会让苍生永无安宁之日。
锺惟清突然站起身,双膝往地上一跪,眼神坚定地望着楚长凛说:
"求城主保下临济城,保住慕华将军。"
楚长凛蓦地露出一丝语焉不详的笑意,他瞥着锺惟清坚毅的侧脸问道:
"锺将军这意思,是要本王反?"
听见这句反问,锺惟清双手抱拳,俯低身子压低嗓子说:
"末将只相信,仁之所在,天下归之。"
闻言楚长凛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起身走向案牍,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锺惟清,让他打开来看。
信中只有四个字:天下归之
锺惟清注意到信末那个熟悉的名字,竟是慕华郡主的表字。
"末将以为…"
以前锺惟清曾听说楚长凛与慕华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却因诸多原因产生龃龉,因此婚期迟迟未定。不过今日这封书信却像是种证明,或许他们之间,并不若外界所传那般水火不容。
"锺将军放心,天下人都以为孤与慕华势同水火,实则不然。"
楚长凛伸手扶起锺惟清,温声说道:
"夜已深,不便再与将军说些无关风月的话,明日卯时孤会前去落霞观,届时再与将军商议之后如何行事。"
两人约定之后,楚长凛拿出一块令牌给他。
"明日持此令牌可入落霞观,不受任何人阻拦。"
"多谢城主。"锺惟清拱手一拜,转身快步地隐入夜色之中离开。
待锺惟清离开书房后不久,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步地从书房后方的寝室走到楚长凛身边便停下了脚步,望着锺惟清离开的方向怔然不语。
"不想见他吗?"
楚长凛抬手温柔地将这人几缕垂落的长发撩至肩后。
"还不是时候。"清瘦的男子像是难以久站,微微往楚长凛身前靠去。
"知道他要来,这几日不是都眼巴巴的等着见人吗?"楚长凛将人轻轻揽住,让他能稳稳地靠在怀里。
"只是夜里凉,脚疼的睡不着。"男子语毕,蹭了蹭楚长凛后轻声说:"师叔,天冷,陪我睡会儿吧。"
"好,我抱你进去。"
楚长凛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地将男子抱起,稳稳地往寝室走去。
落霞观素来香火鼎盛,许因昨夜至清早雨势未歇,平日频繁来往山道,络绎不绝的香客,今日却不见半点人影。
一辆马车在滂沱大雨中砥砺前行,驭夫手持鞭子,小心翼翼的在山道上赶车。马车内坐着两位外地客,说是为了重病的母亲不远千里来此一趟求香火,定要求得神灵护佑,让他的母亲身子尽快康健起来。
驭夫爽朗的声音透过雨帘传入马车内:
"两位公子,前面便是落霞观了。"
锺惟清坐在马车内,伸手稍稍拨开窗帐,往外看去,落霞观门外两侧种了一整排绵延至观内的杏花树,虽尚未至杏花花期,苍郁的林色,也已让人心醉。
算了算时日,离开夜倾尘至此时,已经足足过了六日。余下不到四日的时间,锺惟清必须抓紧时间,与楚长凛先拟好要进行的计划后,先暂时再回到夜倾尘身边。
姑且不论夜倾尘威胁他离开超过十日会死这件事,既然离开前他留书表示十日内定回,那便要想尽办法赶回去。
马车停在落霞观门前,葛三乾先行下车给了驭夫二十两,让他在此等候他们,之后再为锺惟清撑伞,主仆二人走过殿前的石板路,来到殿中先是跪在蒲草垫子上向高耸的神像诚敬叩拜。
锺惟清甚少求神拜佛,此时也不知该对神明说些什么,脑海中蓦地浮现夜倾尘昏睡的身影,他敛了下眉眼,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
"神明保佑,祸害毋须遗千年。"
葛三乾偷偷觑了一眼锺惟清,闭上眼睛,在心中诚恳的祈求:
"求神明保佑我们大公子一切平安,公子能早日洗刷冤屈,还有保佑弟子我能娶得如花美眷,日进斗金。"
两人虽心思各异,但求的都还算心诚。
锺惟清站起身,往四周景物看了一圈,见着一位身穿道服正在擦拭案桌的师父,向他询问是否知道楚长凛人在何处。
这位师父望着锺惟清看了片刻,摇了摇头,转身便又去擦另一边的桌面。
锺惟清想起前一日楚长凛给他的令牌,从怀中取出后再次向这位师父探问,这次师父直接转身往殿外走,于是锺惟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往大殿左侧行走,很快便发现这是一条相当长的回廊,沿路遇见几名同样也是身着道袍之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戒,却在见到他手中的令牌后主动收敛敌意,让师父带着他和葛三乾,一起来到殿后的一处院落。
"城主恭候已久,先生请进。"
将人带到门口,师父往后退了一步,锺惟清让葛三乾也在门外候着,他自行开门入内。
"锺将军到了,请坐。"
楚长凛见到锺惟清来了,让人送上茶果点心后便退到门外去。
锺惟清并未用茶,向楚长凛请安后直接问起后续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