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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啊?什么神仙?怎么不给人家修个庙?”

我在他为我拨来的宫女以及偶尔见到的他内侍的闲谈中听闻过。他们少主在落难时曾蒙仙人搭救,因此才能在重创下起死回生。身体虽落下伤残,但天衣无缝,元气也未为毁损,是帝王命相。

怪不得他们也不太忌讳他的身体状况。当然,四肢之外还有一处也坏了这种隐私还是要避讳一点的。不过还是传到南朝去了。

当世无论江南江北都颇崇佛道,北朝先主在少主救回后,也曾广修寺庙道观,在都城内祈禳诵经,一连数月不绝。

然而拓跋珏本人却不太信这些。虽不禁止民间拜祭进香,但从未在皇室内公开推崇。也不像前朝几位君主那样蓄养方士为自己炼丹。这几点也成为我从前听闻到的故国人民骂他的重要素材之一。

所以现在听他这么说,我十分意外。

“跟你长一样。就连没有胳膊腿儿也一样。”

“那拉倒吧。不用给我建庙了。”我当他是在消遣我,故意拿话呛他。

宣太医那日,拓跋珏为我拨来的宫女们都在旁伺候,自然也知道了我的病情。我感觉她们待我的态度细微地变化了,好像更……怜爱了一点?我如厕时需暂时将玉势取出,她们会问我有没有不适,放回去时还会先帮我揉一揉。其实如果不受到其他刺激,这一小会我还是能忍的。

虽然如此,她们倒也未至于露出明显的戚切之意,让我如在家时一般感到处处龃龉。我有些好奇,在知道我身体的情况以前,这些姑娘会以为那是因为什么。不会觉得她们少主有特殊爱好吧……

不过这话我不能问。梦梦那个性子,我也不敢告诉她让她帮我打听。这两天她好像老有心事,白天我们独处还好,一到晚上我就感觉气氛不对。如果那件事于我可以比作吃饭,那么这两天就是草草吃完。餐食与往日无异,但吃着味同嚼蜡。

“梦梦,你那么害怕拓跋珏做什么,我看你每日见他都像见了鬼似的。”我实在受不了了,趁下午梦梦抱着我读书的空隙问她。

“清梦前几日冒犯了殿下,恐殿下降罪,因此惶恐。”

猜到了。是因为这个。

可是这都几天了?拓跋珏自己也说过不介意。

“那也轮不到你怕他。你是我的人,要罚也得先罚我。”我在她怀中挣了两下,“是了,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还敢骂他。你是如何骂的,快与我讲讲——”

“我没骂他!”梦梦的声音一瞬间急切地提高,接着又低缓下去,“那日小姐昏迷,我一时焦急,便僭越了,责殿下怎能如此……”

“就这啊?不必担心,他说了不在意。”我蹭蹭梦梦,“其实他对我还挺好的,你应该能听出来。”

“小姐以为,殿下如何。”

“反正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以后得切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结识月余,我对拓跋珏虽已积累了许多印象,但都较为零散,尚不知如何将它们整合起来。便反问梦梦道:“梦梦,你以为他如何。”

“清梦不敢妄言。”

“然你许是不赞同我说的话。”我心念一动,凑到梦梦耳边轻啮她耳垂,“他都说喜欢我呢,你都不说。梦梦,你可说真心话,在你看来,我当如何。”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小姐聪慧,自是比清梦明白。”梦梦将我的躯体转过来对面拥住,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小姐飘零至此,身在异乡又无根基,清梦担忧小姐,还是希望小姐谨慎些。”

“我知道。”

梦梦的眼睫微颤,带动我的心尖也在颤。我感受到了梦梦的心意,如我想保护她一般,她也想保护我。

只是,我仍不愿因此就依她所说那般委曲自己。

我问她:“梦梦,你怎样看待虞娴月。”

“清梦敬重小姐。”

“都这么多年了,天天帮我,你还说敬重,不说喜欢我。”我轻轻用嘴唇扯了扯她耳垂,然后敛容肃声,接着问道:“你以为,世人当怎样看我。”

“小姐千万切莫在意世人闲言。清梦每问辄称敬重小姐,也是为此。”梦梦抱紧我,声音真切两分,“大人和夫人曾教诲,口舌可戕身,故教小姐遍读经史子集,是望小姐修心而自持,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即可。”

“我知道啊。所以你我更不能反去作那世人。梦梦可还记得去岁父亲曾教我《橘颂》么。”

“清梦记得。”

去岁季秋,父亲休沐,推我在院中温书。适逢家仆采买了新鲜的橘子来。父亲便命呈上,教我吟诵屈子的《橘颂》。

我心有所感,听他吟咏一遍后便复诵出来。父亲开怀不已,摸摸我的头亲自剥橘子喂我吃,还将我从轮椅中抱起转了两个圈。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淮南的橘子,入口清甜,饱满多汁,甘美得如同我不能复得的闺中旧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屈大夫《橘颂》中有云: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我对他问心无愧。既无过错,就理应坦坦荡荡活着。若他以强权欺辱我,即为我识人不清;若他迫于君威寻我欲加之罪,则为他对我不起。然则若我怀小人之心揣度他,便是我先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

我觉得梦梦还是不太开心,想更亲密地与她相拥,就央她沐了浴,再以口抚慰她。我的技巧似乎进益了,梦梦情动,竟伴着喘息低唤了我的名字,问我更钟情她还是更钟情殿下。

原来梦梦芥蒂于这个。我说当然喜欢她,哄了半天,她才又高兴起来。

结果晚上躺到床上,拓跋珏竟也问我同样的问题。

梦梦出去后,他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娴月,你是不是把梦梦当你内人呀。”

“是吧。”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那你将我当作什么?侍媵?”他开玩笑一般,状似不经意地问我。

“哈?谁敢当少主是侍媵。”我觉得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问我这种问题。

“我看你就挺敢。”

“那你看吧。”

我用肩膀撞他一下,翻个身准备自己睡觉。他却凑上来靠在我身后:“娴月,你更喜欢清梦还是更喜欢我?”

这两人怎么回事。怕不是约定好了拿我取乐的吧。

头大。

梦梦如此问,我尚能好言劝慰。他这么说,我只想呛他。

“喜欢梦梦。不喜欢你。”

“怎么如此薄情。可是我哪里惹你恼了?若是有,你可以直接说,我可能意识不到自己不周到的地方。”

“没有。你挺好。但我不可能像喜欢梦梦一样喜欢你。”

“为什么?你喜欢女孩子?我感觉你好像也没把我当男孩子。”

“与这些无关。你是君王。我若喜欢你,只能仰视。”

“我也喜欢你啊。你不用仰视。”

“黎民待天子,犹草木盼春晖,虽心知不能近,仍怀孺慕之情,求蒙泽被一点光辉。”我在黑暗中靠倚着他的身体,但仍是背对他,不敢直视那双晶亮的眼睛,“我不是你的百姓。你的日光非我所必需也不是我应得的。你愿将恩泽及我,我心存感激,也当尽力回报你。然决不会沉湎于此,亦不会乞你怜我半分。”

“那若是对明玉呢。”

他声音和缓缱绻,我感到喉头有点干涩,仍强撑着正声开口。

“明玉是少主,少主明年便是帝王。帝王若偏私一人,将天下万民置于何处?”

“娴月,我发现你说话一套一套的。”他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喟叹,“你是不是四书五经都学完了啊。”

“早都背过了。你若是哪天睡不着我可以给你背两段。”

“真厉害,我都背不过。”

“我琴棋书画、茶炊女工都不能学,可不就只能读点书么。”

“反正我若说得出你那般话,父皇泉下有知,都会高兴得托梦夸我。”

“别这么说。你还学兵法吧。我就不会。”

“是学。不过真打起仗来,便发现战局千变万化,切不可只参兵书所言。你也一样。你身边的不是经史中的帝王,是活生生的我啊。”

他抬起上身,压住我的肩膀将我扳回到仰姿,然后又用口开始解梦梦刚为我系好的亵衣带子。

“干吗。”我撞他。

我几无起伏被他嘲讽为一马平川的双乳露出,拓跋珏伏上来蹭了两下:“我若每天亲亲它们,它们能长大吗。”

“你当你浇花呢。”我觉得好笑,“你看现在比我刚来的时候大了吗。”

“好像没有。”

“你喜欢大的?我不喜欢。我觉得大了坠重,怕不是喘气都困难些。”

“我喜欢它们。它们看起来不开心,想让它们开心点。娴月不喜欢我,我只能问问它们是不是喜欢我。”他用嘴唇依次轻触了我两边乳尖,“你们可认识我吗?我是明玉。”

“认识。只是要休息。你太聒噪了。”我左右晃晃胸脯,欲将他驱走。

他失笑,又亲了两下,终于挪回去躺好:“娴月,它们比你坦率。”

“赶快就寝。明日上不上朝了。”

舒缓的呼吸声规律地在耳边响起,他睡着了。

我却久久不能寐。夏夜清幽,窗外不时传来虫鸣声。

北朝以稚子之年、重残之躯,内驭臣民,外拓疆土,传说一般的少主,此刻正酣眠在我身畔。

往日在家时,我从不曾得知他这个人。虽也听闻过北朝五年前正统之争,王子被掳走作质,但父亲许是怕我难过,未告诉过我那作质的王子后来救回来了,身体被戕害得和我一样。

甚至比我还要更惨一点。

后来在舅父府中,听到他的名字,都是他们在骂他,顺便也一起骂我。

我揣量,若家中未出事,少主执政后,虽为敌国国君,然依他的作风人品,父亲约是会赞赏他的。或许会告诉我关于他的谣传实则并非为真,并以他来勉励我。而我守在闺中,兴许会在脑海里暗暗摹画这父亲只言片语中飘来的北境的影子,又或者会隐约萌生几许憧憬之心。然正如隔着书简凝望先贤风骨一般,我只能隔着长江远远地眺望这虚影。

这等心绪我也许假托玩笑悄悄与梦梦分享,也许永远不会说出去,将它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但少主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长江的另一畔,有位少女敬慕过他的神魂。

可是我竟在短短半年内离开故国,跨越长江,辗转飘零到他的身边。

我知道了他的名,他的字,见过了他的容貌,听过了他的声音。

他的性子温润坚韧,不似我描摹的虚影那般果决孤清。他没有独行其道的悲壮感,眉目生动,时常调笑,内侍与宫人们都很喜欢他。他也并非翻云覆雨、指挥若定,我们聊天时他常常同我说起朝堂上的烦心事,虽然我自忖身份不宜听,每次都制止他的倾诉,但也依稀了解到统御一国绝非易事,他面前困难重重,却仍在努力。

我们一同谈心,一同嬉笑,更一同亲密温存。他的肌肤细腻温暖,躯干纤细却不柔弱,小腹还有隐隐线条。发间和耳根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他不是史籍中的帝子,亦非传闻中的虚影,是会说话会笑甚至会娇吟的活生生的少年。

可是他的形相越鲜明,与他君王的身份割裂就越重。

梦梦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问心无愧,不怕他薄幸。只是在我看来,他的品性尚待雕琢,及至形成美玉,也当君子德风,献给天下人。

而我最好还是能如在闺阁中一般远远凝睇着,敬慕着。

拓跋珏,我不能喜欢你。

喉头的酸涩几乎令我窒息,我紧紧咬住嘴唇,也未能止住眼泪如雨水落进池塘一般滚入夜幕之中。

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的喘息与颤抖,转过脸来蹭了两下,吻了吻我,迷迷糊糊地哼了哼,又转回去接着睡了。

泪水从身体中析出,我的心口似乎又空虚起来。若我有手臂,一定紧紧地抱住他。若他有,我也会缩在他怀里,用残端拥抱他。但是我们都没有,只能肩头相贴,身体往他那边靠了靠,竟也莫名地感觉很安心。

睡吧。

七月流火,酷暑渐消,孟秋已至。

我要满十四岁了。

“明日是我生辰。”晚上聊天的时候,我告诉拓跋珏。

“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翻过来侧身压住我躯体边缘,胸腹发力使劲摇晃:“也怪我,竟没留心问过你。我都来不及命他们给你准备筵席了!”

“不想有筵席。我还没有准备好见你弟妹们。”

拓跋珏有两个妹妹,其中年长些的布庐公主小他一岁,母妃也是鲜卑贵族出身,是他们自己亲族中人,但在公主尚且年幼时就病逝了。先主崩后,公主便被老郡王接到府内抚养,因此平时便不住在宫中。只有年幼些的代寿公主随其母邱太妃居住在宫内。代寿公主今年才交九岁,拓跋珏说,太妃严格,小姑娘老想找兄长玩,还喜欢抱他。前几日七夕,他晚上便去陪妹妹乞巧了,还问我去不去。我还没有见过太妃与小公主,有些紧张,便拒绝了。

他还有个皇弟,应该是日后的储君,叫拓跋玟。年纪很小,才两岁。也和其母居于宫内。拓跋珏执政后,宫内空得很,除了他自己、刚来不久的我与梦梦、小公主、二皇子和两位太妃,余下的就全是宫人们了,就连用度都省下好多。

“那好吧,明日我午膳就回来,咱们摆个小酒自娱一下。你往日在家生辰都怎么过?”

“同家人饮酒赏桂,吃桂花酒酿。可能吟个诗作个赋什么的,题目不是金桂便是秋雨。”

“怎么总离不开桂花。”

我出生时正值处暑,连绵一夜的细雨送走暑气,催开了院中丹桂,满园馥香。我名字中的月便是取自月桂。

他笑:“我终于知道娴月是什么鱼了,原来是桂花小鱼。”

桂花鱼便是鳜鱼。每年春夏时令,蒸后以油淋之滋味最佳,是北地也能吃到的河鲜。

因我佩戴的玉势末端都有鱼尾,他便每每戏我,说我是小鱼变的。近来还喜欢将我挑逗到情动之处,然后就自己挪到旁边看着,也不让梦梦帮我。我便会不自觉地摇晃腰肢。他说异常娇媚动人,我的鱼尾也会随之摆动,真的像小鱼一样。还故意作出一副嚣张的样子气我,说可惜你家梦梦就看不见。

不过我有一次将胯部搭在他断髋边缘上摩蹭,竟自己登顶了。他虽然压得有点疼,却很开心。

“啊?我不是。鳜鱼长得太丑了。”

“鳜鱼性凶猛,喜食肉,味道却鲜美。这都与你一样。”

“我凶啊。”他这样说,我有点不高兴,翻身侧到一边去。

“不凶。就是有点夫子味儿。”他又笑,继续蹭过来晃我。

我也问了他什么时候生辰。他说就在我来之前,他刚过完生辰便是大婚。

原来我们同年,他只比我长一个半月。

次日,他真的中午便回来陪我了。宫人们推我们到内苑一处我从未来过的地方,在水榭中布酒。虽未设筵席,但膳房备了各样菜色,比平日都要丰盛许多。有炙鸭、肉脯、酥酪、跳丸、我爱吃的脍羹、时令鲜果蔬菜,还有桂花蜜藕与桂花酒酿。他们说酒酿是前两日做好的,但桂花今天早晨刚吩咐加进去,可能未有香味。不过我仍然很开心。

他说这水苑中种了几株丹桂,不过不多。加之南北气候不同,北方的桂花一般还要旬日才盛开,现在只有零星花蕾。

然他如此用心待我,我由衷感动。虽然自知日前的话确是发自内心,也只能这样说,此刻仍不由生出几分愧疚。

宫人们喂我们吃了半天,我便将余下的酒菜赐给他们,准他们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坐下吃。梦梦和何康留在身边陪我们。

“何康,把娴月的生辰礼物拿出来。”拓跋珏突然吩咐道。

“哎?还有礼物?”我有些惊讶。

“你看,像不像桂花。”

何康将一个檀木盒子用一方绸绢包着放到桌上。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枝鎏金步摇。

步摇尾部密密地做成金桂花簇的图形,每一朵花心都缀以明珠,又有翠玉制成的叶子妆点在旁。垂下的流苏中也饰有小珍珠、小桂花与小桂叶。其销金嵌玉的工艺一看即知非等闲可以做得,所用材料也均是上乘。然因木樨花形小巧可亲,这步摇便也显得工而不奢,别致精雅。

拓跋珏看着步摇,对我说:“是地方进献的,还有些着他们直接放到你屋里了。这枝不是最华丽的,但我觉得很好看,而且正应你名字。所以带来给你看。”

“谢谢,我也觉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要戴上给我看看吗?”

“下午我重新梳个头,就戴上。”我今日穿了水色的衫子,颜色不太搭,想下午换一身再给他看。

“没事,就插一下我看看。”他叫了侍女过来,解下我今日束发的玉簪,重新绾了髻将步摇佩戴上去。

“好看。娴月笑一下,很衬你。”他不错眼地看着我梳头,露出满意之色。

自他拿出步摇的那一刻起,我心头便已在震颤。

他如何知道呢?……不,或许也并不知道,只是恰巧想到了。只是为何……

昔日在家,每年生辰,母亲必为我新裁两套罗裙,再赠我一枝簪钗。那簪钗也是如此当场为我戴上,只是式样不是桂花。我们家的首饰不拘色样,其上必有游鱼坠饰或图案。

以往我还曾嫌弃过这游鱼纹样太过单调,可作的搭配也有限。然而现在却一件也没有了。它们全被舅母中饱了自己的妆奁。

这是我在北境度过的上压过表兄,舅母素来不待见我,每每暗讽我肢体不全,又总被我反唇讥回。但舅父与母亲一向手足之情甚笃,在我幼时也对我很好。

我不会央拓跋珏去擒他。若我有能力,会自己寻到他,当面质询他为何如此。今既力所不能及,则拓跋珏是否南伐,此事完全与我无关。

然纵是家中兄长,皆为四肢健全的男儿,举中正上品入仕,也被削了爵禄、除了功名,同父亲一并下狱。

会稽虞氏,世代簪缨,一门三相,亦不免为俎上鱼肉。如何才算得有能力,得以有所作为呢?或许当世之中,无人可称得上是自由的。我所受之制,也不过更明显些,具现到身体上罢了。

我说:“我不知道。”

他侧过脸吻了吻我:“是我不好。今日不谈这个。歇息吧。若有虞相消息我定会告诉你。”

我的自由,或许也就只有他为我照亮的这一方宫室了。

可他也身负桎梏,为何尚能予人辉光?不是天子泽被万民的光,是他的光。

子曰,见贤思齐。

但是我好像真的学不来。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从微处起,想想我能做些什么吧。

他让我锻炼,我实是不知该怎样做。总不能在床上打滚吧。

我问了他,他说让梦梦为我压住胯骨,抬上半身。须得腰腹用力方是对的,如果感觉肩颈酸,则是错了。

我试过几次,很难,根本找不到所谓腰腹发力的正确方式。我甚至怀疑他有意消遣我,让他做给我看看。他说我比起他还简单些,他要在臀下垫个枕头,还须有人扶住他髋侧断面。

“你是愿意让何康进来,还是愿意让梦梦摸我?”他还故意气我,我便用身子撞他。

不过他看我实在不行,说这是因为我腰腹没有力气。便让梦梦扶他斜倚在床沿上,教我靠到他身上再试试。

他半躺半坐,下体的尖尖垫在我后心下,髋骨两个顶点正好抵住我双侧肩胛。此时我再抬上身,终于找到他说的感觉了。

但做了几次,我便腰酸背痛。,长的两日,一个月内全篇都学完了。

“祖宗!”他赶紧扯我耳垂,“你可切莫让太妃听见这话!给我妹妹留条小命吧!”

我有些紧张。我在家中排行最末,又是唯一的女儿,只有兄长,并无弟妹。并不知当如何与弟妹相处。

长兄在我幼时便已入仕,仲兄也长我许多。他们对我都关怀备至。明玉对他幼妹亦是如此,但似乎又有不同。

公主会因我身体残缺而厌恶我吗?——可能不会,她皇兄也这样,他们关系还挺亲近的。

可明玉性子好,我性子不好,我担心她不会喜欢我。

思及今日宫宴,确实几未听到代寿公主说话。我偶尔瞥了一眼,见她垂着头瑟缩在太妃旁边,一副怏怏不快之容。

童稚性情多变,我不曾在意她怎么了,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如此看来小姑娘也挺可怜的。明玉既央我,我能帮便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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