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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天过后,林琅的情绪便一直很低落,每次睡觉都不太安稳,也不理会宋庭声。

李雅美心里一咯噔,就冒了些细汗。

“我说了不认识辛鸣山。”

“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

她点头,重新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微笑说:“您请说。”

男女对视一眼,女方继续:“据我所知,你明明长居在北京,名下有两套市中心的房产,但是为什么你很少会过去住呢?”

“我比较喜欢清静,回去就住在店里。”李雅美说。

“店里?是那家汤泉馆吧。”女人熟捻道,“我也去过,很难预约呢,实在没想到您就是老板娘。”

“嗯,闲得无聊开来玩玩的,下次你来可以跟我说一声。”

“谢谢,法人是您朋友吗?我看了眼档案,当初工商注册、执业资格都不是您操办的,只是参加了剪彩仪式。”

“我是股东,法人在马莱旅游,经营不善你们应该去找他。”李雅美说。

女人笑笑,说店经营没什么问题,是原始股来源有问题。

闲扯了半个钟,李雅美才终于把这两人送走。

这个店开办初期就是那老头洗钱用的,最近也准备歇业了,没成想这会儿却碰上了检查。李雅美在酒店里冷汗直冒,好一会儿才找回手脚的知觉,可不敢再联系那老头了。

她思索半天,还是决定托在那边的人问问。

问到第二天晚上,都没个头绪,只听到法院里的文员朋友抱怨说:“一个交通肇事案件鸡飞狗跳的,我这几天在院里都快累死了。”

李雅美也笑:“哪位大人被撞了?”

“谁知道啊,但不是大人,是小情人儿,听说直接撞流产了,大人物一生气,遭殃的不还是我们这群人,哎哟这事弄得……”朋友嘟囔,那边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

李雅美一愣,朋友就说院里忙,估计以后上头要大换血,多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深夜,她给林琅打了个电话,已拉黑。

挺符合对方的做事风格。她对着手机默然,许久又打给了辛词,最后一秒才接听。

“什么事?”

对面声音十分虚弱,李雅美还以为自己打错了号码,疑惑:“辛词?”

“嗯,到底什么事。”

“你真他妈好意思问我,我跟你父亲已经没关系了,我什么也没说出去,检察院的人还来找我做什么。”李雅美怒道。

“我不知道。”他冷漠道。

李雅美听见这个声音就火大,深吸了一口气:“别瞒着我了,你老实说,你父亲到底出什么事?”

“我爸爸前天就被人带走了,现在还没见到他,你别在电话里问了行吗?”他的声音也急了起来。

李雅美想起朋友说的话,问:“那现在是什么阶段?初查的时候没做准备?候审还是直接逮……”

辛词立刻打断她,说话竟带上了点哽咽:“我真他娘的不知道,要不是你们出现,事情会这样吗?”

曾经高高在上,如今隔着屏幕都能听出来的焦头烂额,李雅美莫名有点不安,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

“没有!”辛词下意识反驳。

李雅美瞪大了眼睛,精致面容上露出点难以置信,揣测道:“你又找人对付林琅了?”

辛词冷笑,仍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说了没有,是他活该。”

“我操你妈的辛词!!你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

她又骂几句,对方都没有再回应,再一看电话已经挂了。

李雅美在安吉的戏拍完后,又马不停蹄回了一趟北京,刚落地,宋庭声的司机果然联系上了她。

“先让我跟林琅单独见一面,我再考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回道,一边接电话一边开车。

司机说不行。

“那我无可奉告,这事本来就与我没什么干系,现在法制社会,你们这群人不要仗自己有点资本就给我穿小鞋,我手里拿的不比你们少,天天搞这一套,你们不嫌腻,我也烦了。”李雅美看着前方一成不变的车影路灯,嘴巴一样不饶人,但这些年来摸爬滚打,利益至上,心还是不似从前。

想起自己站在林妈妈病床前挥手摆腿的时候,说了句谢谢,怎么都没想过有一天要站在林琅的病床前,缺一句对不起。

小严当然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就是有话要讲,只是开出的条件实在太难,宋庭声这段时间把人护得跟疯狗夺食一样,连他自己都还没见过林琅一面呢。

他犹豫道:“那我问问宋总吧。”

“行,请你转告宋总,我进四环了,还有二十分钟到医院楼下。”

李雅美利落地挂了电话。

小严抬头看向正在分药的宋庭声,将水温好之后,就端进了里面的病房。

趁着他进门之际,小严问:“宋总,您看要不要让她见一……”

门一下子关上。

林琅在病房里尝试走路,扶着病房的把手,躺久了,虽然慢但能下地走走总归是舒畅一点。

宋庭声匆忙把药放下,上去扶他,才两分钟没看着,林琅就又自己下了床。

“宝贝,这个要慢慢来。”宋庭声扣着他的手心。

林琅皱眉,想甩也甩不开,赌气地冷哼一声。

拆了石膏后,林琅才终于愿意给宋庭声一点回应。即使如此,宋庭声还甘之如饴地,脸上竟然藏不住笑意了。

宋庭声扶着他在病房里走了两圈后,林琅才愿意躺回床上,等着男人伺候上伺候下,喝水喂药,闭着眼都能完成。

做完这一切,宋庭声坐在旁边削苹果,林琅看了一会儿,伸出手,问:“手机。”

宋庭声将手机掏出来给他。

“我要我自己的。”林琅扔在一边,手也垂下来。

“坏掉了,明天让人去买一个好不好。”宋庭声说,继续削起了苹果。

林琅没说话,气氛凝结了片刻。

“是不是有人要见我?”他忽然问,躺了快一个月了,每天能见到的人只有宋庭声跟那群医生,连人都有些木木的。

难得林琅主动跟他说话,宋庭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点头:“你听到了。”

“是谁啊?”

“没必要见的人。”

林琅皱了眉不耐道:“你先说是谁。”

宋庭声现在不敢逆着他,但又是真的记不住名字,随口说:“那位小明星。”

“雅美?”林琅竟是没想到,“她要见我干什么?”

“所以没有必要。”宋庭声不愿多说,问起了他的身体状况,“走完路,脚还痛不痛?”

林琅歪头没看他,自顾自思考了一下。

不久后他回答:“还是见一下吧,反正也只有她来看我了。”

李雅美在吸烟区抽了三根烟,才有保镖过来提醒她,可以进去了。

她揪起衣服拍了拍,试图散点烟味。

保镖就催她:“请您快点,进去之后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交谈。”

她点头,走得飞快,门口还守着人,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才放进去,里面比一般的干部病房还大,穿过会客堂,打开里间的病房门才终于看见了林琅,还有宋庭声在喂他吃苹果。

林琅盯着她没说话。

李雅美原本设想,一进门就抱着他说对不起,然后把一切坦白的情节也没能发生。

“宋总,我想我说的是单独见面吧?”李雅美问,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跟这人说上话,倒没想象中难。

宋庭声没理会她,叉起第二块苹果喂给病床上的人。

反倒是林琅,推开了他的手,不满说:“你出去。”

宋庭声微微皱起眉,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

李雅美后背凉了一霎,读得懂对方的警告,又笑笑:“不好意思,有点儿私己话要讲讲。”

他这才起身,两人都以为他要出去,没想到是走出了阳台,拉上毛玻璃门。

李雅美也不知道够不够隔音,但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便拉了张椅子在病床前坐下。

“你现在好些了吗?”她轻声问。

“挺好。”林琅觉得别扭,端起那盘子苹果继续啃,“你有什么事?”

“我来是为了上次那件事,给你和林阿姨道个歉。”

林琅愣了一下,听见她继续说。

“当初我在林阿姨底下学戏的时候,我妈就让我包个红包还给人家,林妈妈没收,只是要求我以后不要做惹你伤心的事,但是我们太多年没见了,跟你多少有些距离,一时间才受人威胁做了错事。”

“所以我现在正式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啊琅琅。”李雅美低头道歉,样子是充满了真心实意。

林琅抿了一下嘴唇,喉间艰涩,提到妈妈便控制不住地心软,好长时间才回答说:“没,没事。”

“你真的原谅我了吗?琅琅?”李雅美惊讶。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反正我高中找你借的那几万块也没有还。”

“什么时候,还有这回事吗?”李雅美笑一声,的确是不记得了。

林琅也笑了一下,许久不曾活动的面部表情还很僵硬,看起来特别滑稽。

李雅美又跟她扯了一小会儿,终于在时间还剩两分钟的时候,打算把最重要的事情坦白。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李雅美深吸一口气,人要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最困难的事情,但林琅在她心里始终代表着青春里最为纯洁的一段时光,她不忍让自己彻底失了初心。

林琅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凝重起来,疑惑:“你说?”

“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会出车祸,其实是有人暗地里动了手脚。”

林琅的面容一僵。

李雅美看着他,叹气:“看来你是不知道。”

她将与辛词的来往过程,简洁的说了一遍,虽然没有明指出来,但尚能思考的人都能听懂她的意思。

只是她将鉴定书的内容隐去了部分,当初将那份鉴定书摆出来,她本意只是威胁辛词,自己不会将其公布于众,有个能同对方制衡的条件,切实没想到辛词可能会对林琅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堪堪说完一抬头,竟看见林琅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了,连坐都坐不稳,手里的盘子抓不住掉在床上,又滑下地板,啪一声碎了。

阳台外的人听见动静,也随之拉开了门。

“宝贝?”

李雅美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宋庭声已经冲到了床边,将他半搂着,脑袋靠在宋庭声的臂膀处,林琅逐渐地发起了抖。

宋庭声开始轻声安慰起他,断断续续的哄话她听不清,只是站起来刚想问,宋庭声便朝她怒视一眼,忍着火气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雅美脑子一时短路,没有交代,问:“琅琅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刚刚还好好的。”

见她还要靠近,宋庭声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外面的保镖,声落,两个保镖就进来,把李雅美带了出去。

她压根儿挣扎不了,被架出了会客堂,见小严坐在那里打电话,想来也是个话事人,匆忙道:“哥,等一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小严点头让她坐下,大致将刚才和林琅的对话重复了一遍,也慢慢皱起了眉,骂她是好心办坏事。

“这是,”李雅美还在大喘气,就将手袋里一沓厚厚的发票拿出来,“这是店里所有关于辛鸣山洗黑钱的商业票据,最后的存根。”

小严接过来看了一遍,大概数额在两三百万上下,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搭上宋庭声这条大鱼后,这老头四处贪污受贿的数额慢慢达到了小一个,他只能递还给李雅美:“那边已经在办理相关案件了,这样,你写封举报信,说不定还能在辛先生的头上补一枪。”

李雅美惊得退后两步,没想到事情居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稍久,她才强作镇定地点头,跟小严道了声谢,满身冷汗却又如解脱般放松,离开了医院。

小严坐回沙发上继续打电话,猛地听见病房内传出两声尖叫,吓得手机一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

他跑到门口刚想敲门,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引的门一阵微颤,没关严的门就这样敞开了一条缝,看见病床上的林琅拼命地要推开身上的男人,双手挥舞,在宋庭声的脖子上挠出来数条血痕。

小严惊骇之余,还是带着保镖离开了这个是非地方。

林琅如何都没有想到,又一次接近死亡,仍是因为宋庭声,好像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天大的罪孽。

“我是不是欠你一条命啊宋庭声?”林琅捂住脸,灵魂随着眼泪被抽去一半,又怕又恨的。

之前宋庭声只跟他说是意外,连警察也来过了,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意外,但这段时日总是做噩梦,梦见无数个人要杀他,在梦里面逃无可逃了,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他的孩子已经死了,那他呢,是不是明天就要被人掐死在病床上。

想到这里林琅就浑身发冷,突然一把抹掉眼泪,跑下了床,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开这里。

宋庭声胃里疼得痉挛,光是拉住了他的手就用掉浑身力气,林琅被拽回去,在他怀里尖叫着说:“我要回美国!你不要碰我,滚开啊!”

“我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我发誓,我发誓!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听着林琅一声声的起誓,宋庭声也心如刀割,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到最后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堵在喉管里。

宋庭声按下呼叫铃,医生来得快,精神科专家也在,几个人轮番给他做心理疏导,林琅仍是摇头说要离开这,一个月来的安抚治疗全然坍塌,他脑子全是那个猎人、那个司机阴狠的脸,然后慢慢幻化成宋庭声的,他再也无法接受,尖叫一声,挣扎得更加剧烈。

医生们也没了办法,只能给他打了针镇定。

半个小时后,病房内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宋庭声看着他闭上眼,乖乖睡觉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好像心脏和胃一瞬间被呕了出来,一床单的血,周遭的手都想来扶起他,最后还是失去了意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林琅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一位护士。

“醒了?感觉还好吗?”她问,递了一杯兑了葡萄糖的水过来。

昨天像是他做过的一个梦,想起来就不停后怕。

林琅惊慌失措地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身上的护士服看出个花样来,直到护士又问了一句,他忽然翻下了床,打开门就要往外跑。

护士吓了一跳,忙放下水杯,快步跟上。

“诶,您现在还不能乱跑。”

林琅走得一瘸一拐,痛得呲牙咧嘴也没敢停下来。

直到门口的保镖将他拦下,护士也抓住了他的手臂,皱着眉头教训了两句,就打算扶他回床上去。

林琅猛地开始挣扎,才甩开护士的手,保镖又如同门神一样堵着他,前后都有人,林琅来回看了好几遍,忽然说:“我身体好了,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护士为难道:“先生,你现在仍在观察期,不适合出院。”

林琅推不动那保镖,就转身去求她:“让我走,总之我不要留在这里。”

护士也发了愁,摇摇头说:“你先回去把药吃了啊,等一下医生会来给你做个检查,再看你是否适合回家疗养。”

林琅沉默,垂着头没有说话,任凭护士慢慢地扶着他回去。

护士在病房里呆了许久,吃饭洗漱,平常那些应该是宋庭声伺候的事情,全部都由她来做了。

林琅吞下第二颗药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人呢?”

护士说:“宋先生还没醒。”

林琅不懂什么叫还没醒,但没有继续问,吃完药医生果然来了一趟,给他做了一整套繁复的检查,然后告诉林琅他现在还不能够出院。

林琅还是沉默,明白这些人都只听宋庭声的话,无论自己说再多,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突然觉得好后悔,后悔当初宋庭声让他离开的时候,却偏要一意孤行地留下。

一整天下来,林琅都没有再说话,晚上六点左右小严也来了,劝他放宽心,调查方向明确后,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林琅的内心又充满了恨意,恨宋庭声这样欺骗他,包庇杀了自己孩子的罪人,他咬牙道:“那又怎样,难道他就会受到什么惩罚吗?不是要和他结婚吗?不是要和他在一起吗?为什么宋庭声他不来跟我说?”

小严一愣,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能顺着情绪解释下去:“抱歉,我不应该提这个。但目前案件还在侦查阶段,您放心,既然不是意外就肯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林琅已经听不进这些客套话,指着门让他滚。

小严离开之后,病房里就彻底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林琅抱着腿对着外面的月色发呆,忽然看见宋庭声的外套还留在椅子上,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亮,他看了一会儿,才下床把外套拿起来,那里还有个钱夹。

手机里没什么东西,连闪烁也只是天气预警,林琅握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在手机上留下了一条短信,便抽出了钱夹里面的现金。

他拿了钱,在晚上趁着保镖换班的空隙时间,跑出了医院。

一路坐车回到香山,阿姨已经不在家了,屋子空荡荡的,连陈设还是出门前的模样。

林琅收拾出贵重的物品和绿卡证件,换了身衣服,连夜赶到机场。

凌晨两点,已经没有了飞往美国的航班,最早一班也要等到八点,他买了票,蜷缩在贵宾休息室里,终于放松下来的同时,伸手摸到脸,不知不觉淌了一脸眼泪。

他一边哭,抱着手睡了过去。

“宋先生,我们在你的肺部发现一部分肿块,还无法确定是生理性还是病理性的,两天后需要再做个详细的检查。”

听着医生说完,宋庭声竟也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就打算下床,被医生皱眉拦下。

“做什么?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我去看看他。”宋庭声道,胸腔便一阵震鸣,发声变得极为困难。

医生还想要劝,小严朝医生摇摇头,搀扶着宋庭声下了床,低声说了句什么,宋庭声一顿,沉默不语。

回到病房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床,他的外套被随意放在床上,宋庭声走过去,拿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未发出的短信:再见,不要来找我。

小严转身掩门出去了。

宋庭声的眼前不断模糊又清晰,从口袋里翻出烟点燃,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许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辛少爷?”

“辛词!你不能进去。”

“我有话要跟他说,放开!谁让你们碰我了!”

“宋庭声!你听我说……”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庭声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他收起外套和手机走出去,胃部还在痉挛,只能靠着门面无表情地问:“闹什么?”

辛词被两个人按住了肩膀,闻言猛地一抬头,不可思议道:“我闹?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要查什么?为了他就要把这么多人拉下水,难道会对你有一点好处吗?”

“你知道我在查什么。”宋庭声说。

辛词被眼前的火光刺痛了一下,忽然间声泪俱下,挣开了束缚,冲上去拽着他的衣袖吼道:“是,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做的吗?我承认是我做的好了吧,是我让人开车撞他,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是有错,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吗?他不是没死吗?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生,活着又有什么价值?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家……”

啪——

宋庭声再无法听下去,额上冷汗密布,抬手甩了眼前的人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全力,连带他自己都退后了一步,撇开辛词拽他的手,辛词整个人便歪向一侧,室内所有人都静下了呼吸。

“去自首或许你父亲还有一条命在,否则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一番话。”

宋庭声平静地说完,没有看他是何反应,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后,越过他就要离开这里。

辛词摇了摇头,忽然咚一声跪下,嘴角渗血,好像一寸寸的傲骨打断了,痛哭道:“宋庭声,我求你放过我爸爸,我求你撤诉吧……”

“宋庭声!”

小严起身跟着宋庭声离开。

宋庭声痛到耳鸣,强撑着走到了医院门口,才吩咐小严去开车,自己在原地生咽了两颗止痛药。

路上断断续续地疼上了两个小时,直到看见了机场休息室里的林琅,在沙发上缩成一小团,世界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宋庭声给他盖了件外套,坐在对面的沙发里,就这样看到了天蒙蒙亮。

辛词重新折回了包间,里头儿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而张叔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辛鸣山笑着催促:“处理好了?刚接手自己的画廊很忙吧。”

“嗯,是有点琐事。”辛词顺着说。

饭桌上另一个院内老师就道:“现在年轻不忙点儿都亏,我看,小辛以后必成大器呐。”

“还是需要老师多费心指导的。”辛词说完,看向对面的空位。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剩琴声流淌,辛鸣山压着声音问:“人呢?还不回来。”

辛词紧张道:“他已经走了。”

“什么?”

“我让人今晚动手。”辛词说,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眼神已经麻木了。

“你……”辛鸣山皱眉,难得露出一点棘手的意味来,却在看见张叔默默举起酒杯时戛然而止,“回去再收拾你的破事儿。”

“书记,自个喝多没意思,也带上席间这些小辈们才热闹嘛。”辛鸣山站起来敬酒,一圈人又跟着哗啦起立。

张叔笑容可鞠,晃手示意:“倒酒,只要现在还在座的都倒上,愿意陪我这把老骨头喝一杯。”

辛词捏着果汁,背后发冷汗,待所有人喝完,他突然出声:“张叔叔,宋总他临时有事不能陪你喝掉这一杯,能不能给个机会我替他分担一下?”

说着他已经倒掉了果汁,转而倒了一整杯白酒,辛鸣山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辛词就喝了大半杯下肚。

辛鸣山气得脸通红,伸手挡下,“你他妈胡闹什么!”

张叔还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就像看一场小孩间的演出,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离开会馆后,辛鸣山的表情仍然是僵硬的。

“医院,去洗胃!”

直到坐上车,辛鸣山才语重心长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

“我今晚就不应该让你跟来,尽会惹事生非。”辛鸣山摇头。

“什么?”他一下没听清。

“你不应该这么做。”辛鸣山叹气着回答。

辛词的眼睛霎时红了,喉间滚烫的感觉使他崩溃,大喊道:“惹事生非,那到底让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要做,既然让他走了就不要帮他喝这一杯酒!这酒是你能喝的吗?你跟他没关系了小辛。”辛鸣山厉声喝道。

“但我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干脆。”辛词靠着座椅闭上眼。

辛鸣山没再理会儿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而开始打电话,处理另一个烂摊子。

到了医院后,辛词被他姐姐接走,洗了胃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瞬间,身和心的痛苦接踵而至,辛词终于忍不住眼泪,抱着姐姐痛哭起来。

“自从你和那个人分开后,又不经常回家,我们都很担心你。”姐姐说。

“我不想回家。”

辛词摇头,把辛鸣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姐姐说了出来,姐姐先是沉默了许久,才摸摸他的头,“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照顾好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连宋庭声也这样?可我又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宋庭声是不是压根儿就不会认识我。”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身体哪里还难受吗?等你输完这瓶药后,感觉好些了我就先送你回家好吗?”姐姐温柔地说。

“你不陪我回去吗?这么晚了还有手术?”辛词问。

姐姐是脑外科医生,忙到深夜已经是家常便饭,她看着辛词的脸,忽然道:“小词,我在医院看到宋庭声了。”

辛词面色苍白地沉默了许久。

那段时间,他也再没见过宋庭声。

辛鸣山让他出去避嫌,辛词不知道该去哪,去了趟英国,再回来时,他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回到家门口,围起了封条,看见警察将家里的藏品一件件搬出来了,数不清的珠宝、字画中,他又一次看见了那颗红宝石。

辛词看了两分钟,邻居就过来拉他:“可别看了,赶快走吧。”

“我家人呢?”他愣愣地问。

“去给你母亲打个电话。”邻居好心道。

辛母回了娘家,依旧是和蔼友善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招呼他吃饭。

直到饭桌上只剩下两个人,辛母才拿出份资料和证件,说:“我和你父亲已经离婚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但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移民签证,他让你,赶紧走。”

辛词终于拿不住筷子,掉在了桌上。

见过林琅后,李雅美的麻烦事就不断增加,直到接到经纪人的电话那天,她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在这她的人脉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帮她,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辛鸣山的失势。

三年前辛鸣山还是第二把手的时候,就在一次饭局上认识了宋家人。

当时的宋庭声刚接手公司,人脉资源都不算成熟,得知辛鸣山与张叔相识,便也转而结识了辛鸣山这个老狐狸。

辛鸣山极为贪心,不甘当时的位置,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那两人间的勾当,李雅美也略知一二。

经纪人早早地在办公室里等着她,颇有些焦头烂额,问:“你知不知道制片方那边出什么事了?都快拍一半了怎么突然说要换人……”

李雅美想到了那两个检察员,又摇头:“我不清楚,张导他们说什么?”

经纪人没回答了。

见她这个反应,李雅美一口气没上来完,愣了一下才挥手:“那你先出去吧,我打电话问问。”

等人走后,她才脱力地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翻看那些无人接听的通话记录。

关于辛鸣山的报导水花并不大,看了许久新闻,也没看出来到底辛鸣山得罪了什么,才连累得她也狼狈至此。

直到一条新消息弹出来,那是她在省高院的朋友,说:“最近有个官商勾结的新案子,是关于宋企高层的,你是不是认识那边的人?”

“我认识,但你确定吗?”

“经济侦查部的人都来了,十有八九吧。”

她忽然就想到了辛词,和正躺在医院里的林琅,原来一开始就搞错了原因,搞了半天是宋庭声恼火了反水,转手把辛鸣山给查了个底朝天,动作过大惊动了上面的警觉,但是自己的篓子一时间又补不上。

李雅美猛地站起身,吩咐经纪人道:“帮我买张国外的机票,哪都行。就说我在片场受了伤,我不能再呆在这了。”

然后着急忙慌地离开了办公室。

“吴嬷,那小少爷又摔东西啦是勿?”媛姐见她抱着一堆碎玻璃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吴妈点头,又呵道:“侬又偷吃,小心我告诉主宁家,我港侬讲,等下汤放下就走,伊勒吵架呢。”

“主厨让我尝尝米道,好嫩就是咸咯。”媛姐一副好奇样,放下了手里的焗小青龙,“又吵撒嘛?”

“我哪能晓得?去去,勿挡路。”

吴妈把玻璃碎片扔掉,转身出了厨房,媛姐擦完嘴,端了碗汤跟出去。

她一路走到主卧,门微掩着,敲两下就推开了门,她刚抬头准备问好,就猛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刚才她口中的小少爷头一扭,钻进了被窝。

吓得媛姐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宋庭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桌子,哑声道:“放那就好。”

她点头,动作迅速地把汤放好,然后有多快跑多快,媛姐找到吴妈,跟她八卦:“吴嬷,我看到伊拉打kiss伐,宋老板伊还切了记耳光。”

吴妈敲了一下她的脑壳:“成天八卦,干活去。”

林琅躲在被窝里,只露出双眼睛看他。

宋庭声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对方偏头躲开,林琅瓮声瓮气说:“我最后问一次,你放不放我走?”

宋庭声跟他对视,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安心在这里养伤。”

“你之前说过我可以回美国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我没说我不会反悔。”

“那你就可以这样关着我了吗!”林琅忍不住掀开被子大喊,气得脑瓜子都疼。

宋庭声沉默,把汤端过来,置若罔闻地要喂他。

林琅往后缩了一段,烦闷道:“我不喝,你不要假装听不见,我都说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林琅,你为什么总是要离开。”宋庭声咬牙道,明明生气又要放轻了声音,语调便显得怪异。

“为什么?”林琅瞪大了眼睛,“你妈说得对,就因为我们一点都不合适,我错了行不行,我就不应该回来招惹你的,我怕了行不行,我还不想死啊!”

追根到底,阻碍在他们之间的不过是地位两字,无论是最开始就不对等的关系,杨之妤再到如今的辛词,即便他侥幸逃过了这一难,可谁又能保证这以后的千万个特权阶级全无恶意。

十年前,他看着台上的妈妈卖哭卖笑,看着妈妈的肾源被轻易调走,便明白了这个深刻的道理。

权力,三六九等,曾经被他深恶痛绝又趋之若鹜的东西,林琅总会在有拥有和放弃它之中摇摆。

林琅真正爱的其实是这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无法接受宋庭声走出来,自己也进不去。

他不想再挣扎了。

宋庭声紧紧捏着汤碗,捏到骨节泛白,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那你就乖乖的,这里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林琅崩溃道:“你为什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

宋庭声忍无可忍:“什么意思?你又要离开我的意思?那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不是要时刻等着你回来?”

林琅愣了一下,然后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句话比任何凌迟都要残忍,宋庭声生生捏碎了瓷碗,温热的汤水流了一手,也划破了掌心。

林琅一惊,看着他的手沉默下来。

“我出去换一碗。”宋庭声说完,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连离开的背影都难掩踉跄。

林琅忍下恼意,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他在机场一觉睡醒后,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地方。

一开始,他还当宋庭声在跟他开玩笑,休息了几天后,才发觉不对劲。

他像是被关在这栋别墅里,压根儿出不去,只要他一靠近大门,就会有保镖将他送回室内。

这几天,宋庭声就时时刻刻守着他,像是怕林琅又一声不吭地跑了,连北京的医疗团队也请了过来,只让林琅呆在房子里养身体。

从好笑无奈,慢慢演变成了现在的愤怒。

经常他一睁眼,宋庭声便坐在不远处,偶尔低头办公,更多时候都在看着他。

林琅觉得很诡异,为何两人的关系忽然间就变了个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后,林琅也终于受不了了,他坐在一片狼籍的客厅里,周围都是被摔碎的家具和摆设。

媛姐站在门口不敢出声,等着吴姨跟宋庭声通完电话回来后,两人才着手收拾起来。

林琅留下唯一的电视机没砸,上面放着电影,场面也是一团乱麻,他头也不回道:“不准动。”

“小林呀,这是我的工作。”吴妈说,脸色有些尴尬。

“我说了不准动。”林琅板着张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喊医生来看看好伐?”吴妈说着,就伸手要探一下他的额温,“哎哟好像是有点儿高咯,小林你得赶紧回房间歇着呀。”

林琅正心烦得很,偏头躲开了吴姨的手,“天天呆在这能舒服吗?宋庭声人呢,怎么他能出去我就不能了?”

媛姐老实交代:“我们也不知道,老板今天早上就坐车出门了。”

吴妈紧跟着解释说:“中午来电话了的,问你有没有吃饭?刚刚又说晚点就回来了。”

林琅冷笑一声,说:“我问这个了吗,反正这里的东西不准动,你回去休息吧。”

吴姨一顿纠结,才绕过一地的碎片离开客厅,媛姐刚准备跟上,林琅就出声喊住了她,吴姨回头瞥了两眼,欲言又止。

媛姐也一愣,让吴姨先走,大厅内静了一霎,她停下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琅见媛姐年轻好说话的样子,便也挑明了,道:“手机在身上吗?借我打个电话。”

“电子设备是不让带进来的,都放在外面保姆房里。”媛姐笑说。

林琅连门都出不去,听见这句话气得牙根发抖,又说:“那你现在去拿啊。”

媛姐摇摇头:“不好意思,有保镖会检查,我不能拿给你。”

林琅没想到还有这个操作,一时凝噎。

“那你觉不觉得我是被关在这里的?”林琅说。

“是宋老板说您在养病,所以暂时不能接触外界和电子产品。”媛姐摇摇头。

“你他妈信吗?那这样,你帮我打个110就好。”

“啊?”媛姐惊讶道,“这不太好,毕竟我的工作只是照顾你……”

“我给你钱,你工资多少?或者你需要多少?等我出去后立马就打给你。”

媛姐不说话了,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眼前人,在不威胁到人身安全的情况,她并不想多此一举而惹祸上身。

见状,林琅笑了两声,明白媛姐是不会帮自己的了,顿时没了好气,“走走走,你也出去。”

媛姐如获大赦,一转身就看见了宋庭声,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林琅一直背对着门口,因此两个人都没发觉。

她刚要出声问好,宋庭声摆了下手,示意让人先离开。

宋庭声走到林琅身后,脚步声没在地毯里,又被嘈杂的电影背景乐盖过了,林琅一点都没发觉,嘴里还骂了两句。

“你想报警?”宋庭声的声音忽然响起。

吓得林琅一瞬间弹起来,回头看见来人,简直是又惊又怒,情绪来了个过山车似的,反而让林琅冷静着说:“既然你都把我的手机拿走了,不是早就想到这一茬了吗?”

宋庭声这一整天不见踪影,脸色多了几分疲惫,嘴唇也显得苍白,他伸手摸了摸林琅的脖子,笑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琅皱眉,拍掉了他的手。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阴险?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

宋庭声的脸色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而变得更难看,许久,他才说话,“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但你不能走。”

林琅看了他一会儿,扭过头去看电影,随意说:“你是不是疯了。”

宋庭声沉默不语。

当林琅一觉睡醒,难得看见宋庭声还躺在身边。

平时他总是醒得很早,然后装模作样地在一旁等他起床。

林琅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一脚踹下去时,宋庭声也睁开了眼,两人对视了近分钟,宋庭声的眼神从惺忪变得清晰。

房间里仍旧昏暗,借着从缝隙里漏进来的天光,能看见彼此模糊的棱角。

于是宋庭声的脸靠近了,极轻地亲了一下林琅,嘴唇上稍纵即逝的触感,林琅甚至还没来得及推开对方。

不含任何情色意味,这样一个平常的早安吻,林琅忽然想到宋庭声会不会每天早上都这样亲他一下,愣神间,宋庭声已经进了浴室洗漱。

林琅被这亲这一下也清醒了。

他翻身下床,离开房间时还故意将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小林呀,今天起这么早的呀?早餐还没好,再等等好伐?”吴姨见他还穿着薄睡衣下楼,跑去关了大窗,又道,“现在清晨是有点凉的啦,注意身体哦。”

林琅没有听她絮絮叨叨的话,径直来到了大门,刚推门走出去两步,还没感受多久室外的温度,两个保镖就把他拦了下来。

每天如此,不分早晚,保镖连劝他进去的话都不说了。

“哎,穿上衣裳呀。”吴姨走过来,给他披上件毛毯。

林琅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愤怒地回到了屋子里,正好洗漱过后的宋庭声站在楼梯旁,隔着中厅,静静地看着他。

林琅扭头不看他,也没去餐厅用餐,而是转身去了书房,明晃晃的态度表明着,自己不想理会宋庭声的决心。

“要不要我去把餐点端给小林少爷吃?”吴姨为难道,平时宋庭声起得早,会自己先用餐。

这一个月来,还是头遭两个人一块起床吃早饭。

宋庭声已经站在了餐桌前,答道:“不用,您休息吧。”

吴姨走后,宋庭声就把桌上的早点倒了,他记得自己说过林琅不吃蛋,营养师却擅作主张把滑蛋盖了上去。

他有些逃避地猜想,或许是因为早餐不合胃口,林琅才又会闹起了小脾气。

宋庭声来到厨房,除了固定时间,房子里不会有其他人。

他站在岛台前,切菜淘米,细致地煮了一小盅骨头粥,林琅的脚还是会痛,两周前甚至还走不了楼梯,宋庭声偶尔会听到他大幅度动作后的吸气声。

半个钟头,林琅躺在沙发上看书,才堪堪把《百年孤独》啃到二十三页,正觉得眼花缭乱,就听见了开门声。

他翻了个页,当作什么都没注意到。

宋庭声端着粥一走近,林琅就闻到了浓郁的鲜香味,他抬头看了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喝点粥好吗?”宋庭声问。

林琅又翻了一页,“我没胃口。”

“为什么。”

林琅继续翻页,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杂乱无序,跟他的心情一样,却终于有了个发泄口,“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有东西倒我胃口了啊!”

闻言,宋庭声将粥碗放在了书桌上。

“记得吃一点。”宋庭声离开书房前,又停下来说,“这几天我会有点忙,有事就跟吴阿姨说。”

林琅没有回答也没任何动作,直到听见关门声,书本从手里落下,盖在他的脸上。

厚厚的书页中,隐约传出一声叹息。

宋庭声说去忙,倒真的一连几天都没看见人。

宋庭声走的第二天,吴姨整理书房时,才看见了那一碗早已凉透的粥,她本来想问问林琅,最后还是自己倒掉了。

林琅也不问吴姨他去了哪,每天过着跟保镖斗智斗勇的生活,没事看看书,实在闲了就跟媛姐打牌,但两个人玩又实在没什么意思。

白天里还有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十年来这座城市的变化,十年而已,对他而言就好像完全陌生了一般,唯独听见吴姨的口音,才生出一股熟悉感。

可夜深人静了,整座房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林琅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怅然感。

“你看,瞎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是得自己一个人才舒服。”林琅忽然摸了摸肚子,对着月色自言自语,“听说你是个男孩……”

“我那是开玩笑的,你爸爸不会揍你,学不会又怎么样,开心就好了。”

三个月过去,林琅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孩子,连医生都夸他手脚长,说以后会长得很高。

林琅站起身,夏末的风果然是凉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看着远处的车灯渐近,于是匆忙离开了阳台。

这晚距离宋庭声离开已经过了四天,想必是回了北京,至于在北京干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可在他洗完澡走出来时,宋庭声出现在窗前的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上的白衬衣已经起了皱,正靠着枕背小憩。

宋庭声睡得浅,林琅才走两步,他就醒了。

“洗好了?”

“嗯。”

宋庭声站起身,去找来了吹风机,说:“我帮你吹头发。”

“你回来就是为了帮我吹个头发?”

宋庭声的动作顿了顿。

“我想见到你。”

“见过了,你可以走了,不送。”

“林琅……”

“滚。”林琅背对着宋庭声坐下,浴巾蒙着脑袋和身体,在床上蜷成一座小山丘,“为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把我扔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会很痛苦的!”

他声音不大,落在宋庭声耳中却犹如狂风呼啸。

“你回来之后,我常常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和你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好像我和你还可以重新回到五年前……”

“可是过去是回不来的。”林琅说。

宋庭声走到林琅面前,半跪下身体,他并不喜欢低头的感觉,在此刻竟然只有惶恐了,“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每次权衡利弊过后,我发现自己仍然放不下你,我不敢告诉你,更不敢在这点脆弱的关系里表现出任何回应,害怕这会成为你再次离开我的资本。”

“所以我卑鄙地让你产生痛苦,从中感受着你的真心,以为这样就能为五年前的自己扳回一城,其实我输得一塌糊涂,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地痛苦着。”

林琅将嘴唇咬得泛白,两行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如果这样会让你痛苦,不如现在彻底说清楚好了。”林琅拿出了自己最大的毅力,才忍住情绪,口齿清晰地说出这句话。

宋庭声抬头看见那双朦胧的泪眼,就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舍不得你。”

“这五年来,痛苦让我得以向前,而你才能让我活着。”

宋庭声伸手抹掉了林琅的眼泪,分开紧咬的牙关,仰头望着林琅哭得通红的脸,心疼不已。

“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对不起你,宝贝。”

林琅别扭地拂开男人的手,然后捏起浴巾一角来擦眼泪,浑身仍是湿漉漉的。

宋庭声担忧他因此着凉,也没等人哭完,就上手将他的头发吹干,动作很轻,林琅垂着头抽抽噎噎的,像是倔脾气的小孩。

似乎今晚的林琅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说话,哭泣过后就躲进了被窝,宋庭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关灯离去。

他洗漱完已经是凌晨,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翻看着电视上的观影记录,默默地发着呆。

不久,小严忽然打来了电话。

“宋总?您去上海了?”

“嗯。”

“这段时间不太适合离开北京,您前几天刚接受过调查,现在还很多人关注着……”小严说,频繁离开北京难免会惹人生疑,更何况还有警察在查总部以往的资金动向,省得连累到分公司。

宋庭声闷咳了两声,小严又道:“宋总,杨董事长让我转告您,如果……”

他欲言又止。

“什么?”

“如果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定会放弃你,也不会帮你。”

小严一口气说完。

这个他是宋庭声的父亲,常年呆在国外,从小到大宋庭声很少能见到他一面,只有上次杨之妤生日才回来了一次。

“我知道了。”宋庭声说,“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小事。”小严犹豫了一下,“辛词半个月后准备移居到爱尔兰。”

“辛鸣山依然不松口吗?”

“看样子是,外面没收到消息,几千万已经够他死缓了,估计会替自己儿子认下来。”

“让刘局劝劝他,不是只有去死这一条路的。”宋庭声说。

“我明白了,宋总,您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后,他下意识拿出烟,刚放到嘴边又停住了,疼痛使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上的不适。

回北京的这几天,宋庭声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他放下烟,轻声走上楼,走进那一个昏暗却能带来无限安全感的房间。

林琅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却没有入睡,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两分钟后,宋庭声的手就圈住了自己,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轻轻地拥抱着。

宋庭声忽然顿了一下,没过一会儿,他便低声问,好像很抱歉似的,“吵醒你了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呼吸的不稳。

林琅顺势怪罪下去,点点头不说话。

“我下次动作轻点。”宋庭声说,呼吸间的热气落在他的耳后,连带起林琅的脸也发了两秒钟的热。

林琅闭眼装睡,宋庭声却低头亲了亲他的脖子,惹得林琅身体一抖,也没有睁开眼。

他身上没穿衣服,浴巾就乱糟糟地堆在身下,宋庭声没想到他连睡衣都没换就睡着了,又问:“我去给你拿睡衣好吗?垫着它不舒服。”

林琅没回应。

宋庭声拥着他的手紧了,将人完全拉进了怀里,见林琅依旧没有抗拒的意思,竟然有些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虔诚地亲吻着林琅的后背,一节节尾脊骨带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林琅握紧了手不想让自己有过多的动作。

宋庭声抚摩着对方的肚子,吻又回到了脖子处,感受到林琅压抑的颤抖,他慢慢将人按平,夜色看不到林琅的表情,只能依靠皮肤相触试探他的情绪。

他亲吻上林琅的嘴唇,又立即被躲开。

动作很小,宋庭声愣了一两秒便装作未曾发觉,他缓缓低下头去,一路从脖子吻到了肚皮,被子被掀开一半,宋庭声弯腰跪在林琅腿间。

左手握起他的大腿,林琅身无寸缕地躺着,在宋庭声吻上自己性器根部的时候,他的呼吸急促了些。

宋庭声很久没为他口交过,此时也生疏了,只慢慢地含进了一大半,舌头能抵着头部舔舐,林琅那处并不长,下面没有睾丸,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残缺的女性阴部,含到底的时候下巴会顶在阴唇处,惹得林琅浑身哆嗦了一下。

宋庭声明白他最舒服的地方仍是女阴,于是吐出口中的性器,转而吻进更隐秘的地方。

林琅一下抓紧了床单,宋庭声的牙齿抵住他的阴蒂,舌头磨着他的小阴唇,在入口顶弄几下又退开,自己就因为这些动作开始一遍遍地流出水,他忍不住呜咽两声。

因为快感,连小腹也不停地颤抖起来,主动地去迎接腿间的唇舌。

宋庭声动作慢却舔得仔细,慢慢地越来越湿滑,几乎打湿了他的唇周与下巴,他惩罚似的咬了几口阴蒂,听见上面一声稍高的喘叫,才将舌头探入了阴道,软嫩得犹如果冻,一碰就融化了,变成无尽的甜水,进入了宋庭声的胃里。

他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又咬了一下。

“呜唔……”

林琅的腿忽然一蹬,紧紧夹着腿间的脑袋,就这样高潮了。

一道细小的水柱喷涌出来,溅在了宋庭声的鼻尖和眼睫毛上。

两人都是一愣,宋庭声抬起头,发现林琅也在透过昏暗的光在看他,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在缠绵。

“宝贝,我……”

“我困了。”林琅打断他,脑袋睡了回去,忽视掉腿间那湿淋淋的一片,将腿并好。

宋庭声拿起浴巾擦掉了脸上的水渍,扔下床后才沉默地躺回去,将他抱得很紧。

“我该怎么办?”宋庭声问。

“什么?”林琅没听清,只感觉到对方勃起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腿。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林琅想起了以前的宋庭声,宠溺的无奈的,仿佛能无条件地为他付出一切。

“你这么冷落我,让我怎么办?”宋庭声说,左手伸进了他的大腿根部,摸到一手的水。

林琅没反应过来,腿已经被拉开,中指和无名指都插了进来,深可触底。

“不要,我不想做……”

他想挣扎,被宋庭声一手按住,怎么躲都躲不掉身下抽动的手指,宋庭声哄着他:“宝贝,我说我爱你,为什么不想听呢?嗯?为什么勾引我?为什么又不想跟我做?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林琅的呼吸彻底凌乱了,一连串的问题竟然让他紧张,只好闭上眼睛不回答。

宋庭声也不在意能得到什么答案,亲了亲他的耳垂,抬高了林琅的一条腿,手指退出来,两人的身体侧叠着,宋庭声扶着硬挺的阴茎捅开一层层的软肉,彻底进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呜……呜呜不想做……”林琅委屈地直哼哼,好像真是被人强迫了一样。

宋庭声忽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其转过来与之接吻,唇舌交融中,林琅好像尝到了一点自己的腥气。

宋庭声终于亲完,便提起他的腰,阴茎进得更深,开始一深一浅地顶弄。

“啊,唔唔……”林琅随着动作刚叫出一声,就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身后顶得越重,他咬得就越紧,较劲似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宋庭声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自然也能发现他这点小动作,于是摸上他的嘴唇,慢慢地拉出了林琅的手指,换上了自己的手指。

林琅拽着他的手腕,倒是毫不客气地咬下去。

宋庭声被他激得有些发狠,连干他的力度也加重了,顶深了仍能劲到宫颈,疼得林琅把他的手指咬出一个个牙痕。

深红色的印子几乎渗血了,直到林琅在晃动中尝到了血腥味,才终于肯放轻松,他吮吸着那一点血味,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或许是被操迷糊了,呜咽着伸出舌头去舔,轻轻地舔那几道极深的痕迹。

宋庭声一愣,窗没关紧,风带起了窗帘。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无名指,戒指上的人造碎钻在月色中闪烁起细密的光芒。

宋庭声也失控了。

林琅身后只垫了个枕头,就被顶在床头前狠命地操,双腿按成个大字,屁股就坐在宋庭声的腿上,整个人好似悬空了一样。

男人的手紧扣住他的腰身,一下一下地向上顶,完完全全插进了宫颈口,林琅又痛又爽,双手抱着宋庭声的肩膀,已经表现不出任何抗拒的意思。

将近半年林琅都没有过这样激烈的性爱了,被快感吞没的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只能仰着头,凭借本能地叫床。

“啊……唔啊……轻点……轻好不好……”

宋庭声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将林琅的皮肤照得更透明,他看着身下变得迷茫的脸,在这一刻似乎又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于是低头应答,“好,老公亲。”

唇舌触碰时,林琅浑身便是一抖,被男人压着接吻下,他就再次高潮了,阴道不住地收缩痉挛,把宋庭声也夹得低声喘息。

几秒钟分开的唇与舌间还牵着银丝,又迫不及待地重新探回去,宋庭声抚摸着林琅的小腹和腰,力度中隐约带着安慰和夸奖般的意思,引起了林琅的一阵颤栗。

高潮过后他似乎又有些清醒,但也失去了挣扎的欲望,林琅乖乖地张着嘴,任人舔吻,张着腿任人操弄。

宋庭声也接近了界点,每一下都插得深而快,明明是不堪入目的场合,两具身体密不可分,彼此的体液相融,在暖光下反而显出几分温馨。

最后一下宋庭声吻得很深,连同精液也进入了林琅的身体深处,林琅等待这漫长的一刻过去,才终于找回一点理智。

他慢慢推开宋庭声,亲吻和交合的下体都分开了,但彼此身上仍旧残留着对方的痕迹,林琅合上酸痛的腿,靠坐在床头之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宋庭声。

宋庭声握住他的手,说:“累吗?我抱你去洗个澡。”

出乎意料的,林琅点点头,任宋庭声将他拦腰抱起,然后走进浴室,小心翼翼地放进浴缸,一切都弄好之后,才在旁边快速地冲了两分钟冷水澡。

又马不停蹄地将林琅抱出来,擦去水珠,仔细地好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

最后给林琅穿上睡衣的时候,林琅才终于给了点反应,问:“你都已经这样对我了,明天让我出去。”

林琅真的很懂得时候如何在他心上插刀子。

宋庭声恍惚了几秒钟,好像美梦被人故意撕碎,再踩上一脚。

他艰难地问了一句:“我怎样对你?”

“我都跟你说分开了,你还强迫我和你做爱,把我关起来,这样还不够吗?”林琅有些崩溃道,“我要疯了就全怪你,两个月!你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呆两个月试试啊!”

“所以你今晚这么乖,只是想跟我说这些话?”宋庭声垂下眼睛。

林琅有些察觉他的不对劲,仍然梗着脖子说:“我压根儿就不想和你说话。”

宋庭声深吸了一口气,关了窗和夜灯后,许久才出声。

“那就不要说,睡觉吧。”

房间里重归寂静,林琅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地倒回被窝里,还不忘在两人中间放一个枕头隔开。

半梦半醒时,宋庭声还是将他揽入了怀里,枕头不翼而飞,林琅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困得睁不开眼,只嘟嚷了一句:“真讨厌你……”

“我明白。”

窗外的风停了。

辛词失眠了几天,母亲的家人其实并不喜欢他,他趁着月色,拿了些现金和签证就离开了那里。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辗转几次还是回到了原地。

门口的绿植失去了往日生机,连鹦鹉也消失不见,封条覆上一层薄灰,与他记忆中的家已经大相径庭。

辛词蹲在家门口,脸埋在臂弯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

九月十七号,北京有望入秋,天气转凉,深夜的风又开始冷了。

“好热,我回去了。”林琅皱着一张脸,表情苦大仇深地瞪了宋庭声一眼,“我说我要出去,不是要出门散步。”

谁知道他听见宋庭声说出那一句“跟我出去”的时候有多高兴,连筷子都扔了,急冲冲地上楼换了衣服,守在门口等宋庭声吃完饭。

“宋庭声你故意的!”林琅对他大吼一句,在宋庭声牵着他的手,悠闲地逛了十分钟花园后,终于发现不对。

闻言,宋庭声微笑地看着他,“那宝贝想去哪?”

天边只有残阳的红浪,林琅回头看他,逆光的脸蒙上一层晚霞的滤镜,看不清了,但隐约知道对方在笑,“哪都行,反正不在你身边。”

不知闷热的潮湿的天气让他难受,还是因着身体的疼痛,也可能两种都有,宋庭声看了他一会儿,便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在半山上,天空都暴露无遗。

他没办法回答这句玩笑话,不敢想其中裹夹了几分真心实意。

“回去了。”宋庭声说,夕阳被地平线吞没后,两边的路灯便亮了起来。

林琅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入户门,那里通往车道,通往人烟之处。

而看门人正准备换班。

“我有东西掉了。”林琅忽然挣脱了男人的手。

宋庭声问:“什么掉了?”

“手表,你快帮我找找。”林琅举起空空如也的手腕,宋庭声并不记得他有戴什么手表,于是说:“再买一个吧。”

“不行,那可是你送我的,而且已经绝版了。”林琅瘪起嘴就要撒娇。

宋庭声摸了摸他的头,说:“好,我去找,掉在哪了有印象吗?”

“可能在那个回廊吧,也可能在那个阶梯,不记得了你都过去看看嘛。”林琅指了两个刚才呆过的地方。

宋庭声跟他对视了三四秒,点点头走过去了。

“你仔细一点找,可能掉进草里面了。”林琅一边后退一边说,看着宋庭声的身体蹲下去之后,他猛地转身往门口跑去。

他好久都没跑得这么快过,耳边的风声像爆炸一样响,看门人背对着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直到换班的“哎”了几声,指着跑过来的人影,喊:“那个谁啊?不要跑,小心受伤嘞!”

林琅没理会儿,一口气跑到铁门口,不敢回头看一眼,等待着人脸识别的那几秒,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门卫刚走出来要逮他,嘀一声开了门。

林琅跑到外面的l字车道,看见百米外有车开过来的时候,他几乎要落泪了。

他跑到车道中央,拦下那辆车,车里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林琅抖着声音说:“帮我一个忙,能不能送我离开这里,你开个价多少钱都可以的。”

中年男人难掩惊讶,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看到了他身后的宋庭声,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边解下了手表。

“宋老板晚上好啊,晚餐还合胃口吧?”中年男人问候道,就看见面前的人神情一僵。

“嗯,挺好的,辛苦你了。”宋庭声回答。

“不辛苦不辛苦,不过这个小帅哥怎么啦?虽然一直都是做两人份的晚餐,但我都还没见过人呢,这第一次见面还怪有意思的哈哈……”

林琅忽然直起了身,但仍然不愿回头看。

“在玩捉迷藏,他的好胜心比较强。”宋庭声说,手轻轻搭在了林琅的肩膀上,“师傅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主厨点点头,摇上车窗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看着车尾灯远去。

林琅才想起来那一边是后门。

宋庭声举起自己的手表,说:“你看看,是这个吗?只是还没有绝版。”

林琅脸上青红交汇,伸手想要打掉那只表,却被宋庭声反手握住了手腕。

宋庭声冷下了声音,“回去。”

直到林琅被拎回了房子内,宋庭声也没露出其他表情。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林琅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不去过多关注对方的举动。

而宋庭声只是去端了杯牛奶,坐在他腿边。

牛奶放在林琅面前,男人忽然摸上他的脚踝,问:“跑这么快,脚疼吗。”

“不……”

林琅有点害怕地摇摇头。

但好在宋庭声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将他的脚踝摸了一圈,确定没有肿起来的迹象后,也就放开了手。

林琅保持着不变的动作,双方都没有说话,默默看完了这一部电影,一瞬间彼此都放弃了要问出个答案的准备。

电影结束后,林琅率先站起来,想要离开眼前这略显窒息的场面。

宋庭声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林琅猝不及防地一颤,被吓到说话也没了好气:“你到底想干嘛?”

他忽然用力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双手环得极紧。

“你听话,我不会一直关着你。”宋庭声说。

林琅闻言,连挣扎都无能为力,咬牙切齿地在他肩膀上来了一口,才说:“我还不够听话吗?可是听话又换来了什么?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孩子没了,你不在的时候只有他陪着我。现在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再一次提起孩子的事情,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心生悲恸,直到今天脱口而出的瞬间才明白,或许这件事会一直横亘在他心中,变成一根深入血肉的刺。

他看不见宋庭声的表情,但身后颤抖的手就已经暴露了情绪,男人声音低迷,细听甚至还有些哀求,道:“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又一次离开我,宝贝,我也不想这样做,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林琅一阵恍惚,好像自己也曾说过这句话,才将近一年的光景,却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客厅灯火通明,照得心里也是一片空白,林琅呢喃道:“太晚了,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宝贝……”宋庭声垂头,窝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

“不要浪费时间了行不行?或许我跟你真的不适合,只要你现在放我走,我不会怪你,我们就扯平了,行不行!”林琅猛地打断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宋庭声一时不察,被他挣开了手,两人面对面对视着,林琅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宋庭声的眼泪。

“你恨我吗?”宋庭声问。

林琅愣了愣,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恨对方什么,从他回来的那一刻,好像悲惨就是注定的,究其一切都有缘由,爱无道理,恨才需要因果。

林琅不想过多纠缠,于是他摇头说:“我不恨你,我只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之前我骗了你,其实我在国外过得挺开心的。”

此话一出,宋庭声竟然笑了一下,眼泪被他随手抹掉,“那就好,不然我总担心你那五年受欺负了。”

林琅也笑笑,正以为他们快要说开了的时候,对方又继续道。

“其实我更宁愿你恨我。”宋庭声站起身。

说完,还没等林琅作何反应,他弯腰将人压在了沙发上,抽出皮带反绑住林琅的双手,然后捂住了林琅的嘴唇,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林琅还未反应过来,也毫无防备,只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一凉,下身已经裸了,宋庭声的膝盖卡在他双腿间,使他动弹不得。

“唔……唔唔!”

嘴还被捂着,他只能瞪着双眼,甚至都骂不出来,男人高大的身体压得他喘不过气,刻意的控制使他心生惧意。

“昨天晚上你说我强奸你,”宋庭声看着他的眼睛,面色苍白而冰冷,“宝贝看清楚,现在才是。”

林琅皱起眉,眼里是压不下的震惊。

宋庭声的手从上往下,慢慢解开了林琅的衬衫纽扣,也低下了脑袋,嘴唇从脖子一直游弋到了胸口处。

他看不见宋庭声的动作,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只能看着繁复精致的天花板,依靠着身体上的触感,感受到男人的手滑进了腿根,捏着他的敏感点。

“呜……”

林琅想要逃,可无论怎么挣扎也没办法阻止对方的动作,进入过无数次的手指依旧轻车熟路地在体内探索、扣弄,他的身体在本能下就泌出了水液。

湿了后,水声也逐渐清晰,宋庭声总是习惯用手指让他先高潮,这次却没有继续,他抽出来,就着黏腻的液体撸动几下,然后扒开阴道口,二话不说便操了进去。

前戏不足,他一下子被顶得反胃,眼泪从深处溢出来,模糊了视线。

宋庭声不再温柔,单手架起林琅的一条腿,大开大合地操进抽出。

耳边传来的淫秽的撞击声,从未让他感到过如此的羞怯。

宋庭声的动作粗鲁异常,林琅根本没办法在这个过程中呼吸,更不敢相信宋庭声会这样对待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忍耐与愤怒终于在这一瞬间崩塌。

慢慢地连唯一的快感也消失了,缺氧的大脑只能让他感受到深不见底的绝望,林琅猛地打了个冷颤,身体自动到达了高潮。

漫长的四分钟,在昏迷边缘时宋庭声终于放开了他。

林琅的下巴漫起了一层红印,突然得以呼吸后,便近乎疯狂地大口喘着气,胸腹不停地起伏。

在找回神智的那一刻,林琅的眼泪也汹涌而至。

宋庭声看见对方涣散的眼神,止不住的眼泪,任何生理性欲望都消退了。

他放开了对林琅的控制,解开皮带的同时,林琅也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或许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这巴掌过去后,他的身体就彻底瘫软了下来。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宋庭声哑口无言,在他冲动的这几分钟里,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但此时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给林琅带来伤害。

赤裸的林琅只能蜷缩起身体,默默地流眼泪,宋庭声伸出手,却听见对方有点哑了的声音,“滚,别碰我。”

宋庭声的手便停在半空,许久才缓缓收回,转而帮他披了条绒毯。

然后狼狈地离开了这里。

林琅心想自己再也不要理宋庭声了。

十分钟后,媛姐抱着睡衣走进来,将衣服放在沙发边上,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医生在门口呢。”

林琅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披紧了毯子,起身上了楼。

媛姐看着他远去,看见他泛红的手腕和细瘦的小腿,看戏之余竟也生出了点无奈,她只知道雇主姓宋,其他一概不了解,让她叫来医生后,一个人就走了。

那人离开前只说了句:“以后他说什么你们就照做什么,我不回来了。”

媛姐一头雾水,站在车旁点头答应。

看着车尾灯远去,她和保镖领队面面相觑,领队是个高大的德国佬,问:“pened?”

林琅回到房间后便睡了一觉,在天色将亮时又惊醒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到的内容睁开眼就不记得了,房间里没人,林琅才发现自己没关窗,狂风四起,窗帘被吹得纷飞。

林琅吓一跳,忙跳下床去关窗,风声一瞬间被隔绝在玻璃外,周围静悄悄的。

这一闹,林琅就难以再入睡了。

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直到了天亮。

今天早上突然暴雨,明明昨天还是好天气。

林琅靠在书房的窗边,一边咬着面包沾黄油,欣赏这两个月以来最大的一次雨。

雨下了整整一天,他没看到宋庭声,或许是知道惭愧了,又躲起来不敢见他。

林琅想到昨晚的事就生气,连那个沙发都离得远远的,一天到晚躲在书房里,一生气就在宣纸上写字骂宋庭声。

第二天第三天仍是如此,直到这座城市真正入秋,风凉如水,他的脚踝竟也开始隐隐作痛,需要吃的药更多了。

第四天下午,他坐在书房里看书,佘山的天空阴沉沉的,没风,安静是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忽然间他听到了车引擎的声音。

林琅没有动,他以为是宋庭声回来了,但过了一小会儿,敲门的不是他以为的人,而是吴妈,她说:“小林呀,有人找你。”

他一愣,猛地一下站起来。

“谁?”

“不认识,他说他姓陈。”

林琅没想起来是谁,但还是二话不说就下了楼。

几个保镖没让对方进门,陈望京坐在花园外的椅子上,等待之余还抽了根烟。

林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清了来人后只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见保镖没有拦自己的打算,才走出去,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你两个月杳无音讯,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淡定的。”陈望京说。

“我发疯也没有用。”林琅说,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坐什么坐?该走了。”陈望京站起来,还顺手给他递了根烟。

林琅接过来,但没点上,随手夹在耳后,他的烟瘾已经很淡很淡了。

“你还没说你有什么事。”林琅皱眉,伸手想抓他的衣角。

“我来接你,可以吗。”

林琅一愣,惊讶道:“他们不让我出去。”

陈望京看了看不远处的保镖,笑着说:“没有吧,感觉都挺好说话的,要不然你跟他们说句再见?”

林琅的手抖了抖,猛地朝门口走去,意料之外的没有任何人拦他。

他一直走到了外面的车道,几乎快走到了车道的转弯处,才回过头,看见身后的房子,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林琅失了一身力气,蹲在路中央,掩面而泣。

车停在他面前,陈望京走下来,说:“上车再哭也不迟。”

林琅坐进驾驶位上,伸手朝他要钥匙,陈望京歪着头:“你认路吗?”

林琅眼含泪水不说话。

这幅倔强的样子直把陈望京盯得心酸,交过车钥匙,叹一口气坐上了副驾。

离开这里的时候林琅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开往偏僻无人的高架路深处,将油门使劲往下踩,车速飙升到一百,陈望京庆幸没把自己的小跑车开来,无奈道:“这可是公路啊,你知不知道超速扣的是我的分?”

此话一出,林琅踩的更用力了。

陈望京顿时弹进座椅里,强烈的推背感终于让他收起了笑脸。

而车窗外也渐渐下起了雨。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开车。”

陈望京说,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灰暗的重影。

“停下。”

林琅充耳不闻,雨越下越大,几乎淹没了前路。

数不清的雨点向后飞过,只有黑色车身一头往前扎,他越过了身后的车流,以为就越过了痛苦。

“停下!”

这样开了几公里,陈望京厉声喝道,林琅的眼泪也崩了堤,他打着紧急变道的灯,终于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林琅便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出声。

哭泣的缘由不是因为他离开了那个房子,不因为他受过的委屈,也不因为两人之间的结束。

而是结束的这一天,因为他居然想不明白宋庭声的不道而别,他唯独想不到宋庭声会不道而别。

换了陈望京开车后,林琅就躲在了后座睡觉。

陈望京一路开到了苏河湾,他在那边有套平层,说是回家的时候方便住。

车一停下来,林琅就睁开了眼,眼眶仍是泛红的。

陈望京打开车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小动物般的模样,他将人扶下来,上楼的过程中也一直抓着林琅的手。

林琅还没有反应过来现下是何情况。

他坐在沙发上,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又是一次重蹈覆辙。

陈望京给他倒了瓶水,林琅接过来,茶几上有打火机,拿下耳后都已经皱巴的烟,给自己点起烟企图冷静一下。

“谢谢。”林琅说。

“我们俩还客气什么。”

陈望京也坐下,朝他笑了笑。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一直都关注着你……”和宋庭声。

陈望京从未觉得如此舒心过,十年果真不晚,还能看见宋庭声倒台的这一天。

“为什么?”林琅吃惊。

陈望京盯着他的眼睛,似是而非道:“或许是,我还喜欢着你,你可是我的初恋啊。”

林琅同他对视了一会儿,跟陈望京的过去其实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吗?”

“嗯,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陈望京说,膝盖上的手把玩着烟,雾气腾腾,“我不该伤害你,更不该说那样的话,其实出了门之后我就觉得很内疚,但那个时候的我太要面子了,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把我拉黑了。”

林琅沉默良久,让他回想过去的事,只有陌生。

“你能不能原谅我?”

“别提了。”林琅说,他一直都没有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种感觉跟踩了狗屎一样,回想起来就一阵阵泛恶心。

“好好,我不说了琅琅,别生气。”陈望京眼见他脸色变了,连忙住了嘴。

“你饿不饿?我叫个外卖,小笼?还是蟹黄面……”

林琅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觉得饱。

他本打算下楼找个酒店住,又被陈望京截住了,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事后,林琅才点头,也的确有个人照顾才好,便拿着睡衣进了房间,连门都反锁上了。

陈望京听见那一声咔嗒,讪笑两声,好像请了尊祖宗回来。

然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咬着烟打开了手机。

站在窗前,站在前滩的繁华上,他一遍遍看着手里的新闻,光是文字就能让他感到无比轻松,好像曾经失去的都慢慢回到手中了。

他旁观的就是宋辛两家决裂,而从中获利的大有人在,当然也包括他一个。

陈望京看着玻璃倒影,笑了笑。

第二天林琅起得早,虽然自己并不认床,但睡醒后的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好像总有个窟窿没补上,于是一直漏着风。

陈望京这会儿还没起床,客厅里的茶几上都是烟和酒,林琅好久都没再碰过这些,只是性致缺缺地扫了一眼。

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所有证件卡都还在佘山的庄园里。

十一点,陈望京才终于打开房门,看见他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自律了?”

“我要回去一趟。”林琅说。

“去哪?我送你?”

“佘山。”

陈望京打了个哈欠,头发还有些乱,刚要说好阿姨就上门了,“那先吃个早餐吧,去那可不近。”

林琅沉默地点头,不管过多久,他都不喜欢这种不着调的态度。

让他没想到的是,才一天,那里就已经没人了。

只有个常年看门的门卫,乐呵呵地给他开门,林琅走进去,房子外没了保镖,里面安安静静的。

他以为要找很久,但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己的所有证件钱包都放在了玄关处。

陈望京坐在外面抽烟。

林琅垂着头翻找了一遍,多了一张信托基金的生效合同,写着他的名字。

他这辈子不愁吃喝玩乐了。

林琅的唇角勾了一下,随即又垮下去了,他走进大厅,朝着空荡荡的空间喊了一声,“宋庭声?”

无人回应,甚至有些细微的回声。

林琅等了一会儿,转头便离开了。

“找到啦?”陈望京迎上去,看着比他还要开心。

林琅点点头,伸手说:“烟。”

“嘶,最后一根,幸运烟……”

“你怎么还信这个。”

“前任说的,一不小心就信了。”

陈望京递给他,又帮他点烟,林琅低头走着,走到车前幸运烟就烧完了。

就算是真的幸运来临,也不过转瞬即逝而已。

林琅扔下烟蒂,对陈望京说:“你送我去机场吧。”

陈望京动作一停,“开什么玩笑。”

“我不知道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十几年了,我对这里还比不上对洛杉矶熟悉一点。”林琅说。

“说得好像没有家了一样,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你出生的地方。”陈望京发动了车子,“我看呆在外面才是真的没意思,人生就到头了。”

“你还管我要去哪。”林琅皱起眉。

陈望京侧头对他笑了笑,说:“我不管你谁还管你呢,放心,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了,先回家吧。”

林琅没再说话。

十二月份的上海,尤其夜晚时最凉。

林琅在苏河湾呆了一个多月,不知道为何,一切的物质稳定下来后,物欲反而降低了。

这个把月以来,他最爱做的事情竟然是下楼散步,顺着江边走一段路,走到外白渡桥又绕回去。

“琅琅出门多穿点衣服啊,冷了。”

陈望京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这一句话,刚开始林琅还会应声好,次数多了连理都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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