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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碑

 

谢玄揣着满腹疑问上山,直到看到姜玉清。

他恍然大悟。

都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我欺。

纵然是公子这般冷面无心之人也会栽在nv人身上。

面对谢玄时而讶异时而恍然大悟的神情,姜玉清显得冷淡得多。

他一眼注意到姜玉清腿上有伤,想上前搀扶,又顾及身份,只能道:“马车在山下,待会儿您坐上竹轿,由他们抬着下山。”

幸而这时周崖出来了,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姜玉清,朝着不远处恭敬的几人走去。

竹轿中铺着软垫、被褥,姜玉清坐在上面,那感觉by邦邦的床榻还要舒适几分。

两人皆是脸se微冷,谢玄收起笑意,心说不对,这两人瞧着不像是有情。

周崖回身将屋子落上锁,对谢玄道:“启程吧。”

山路陡峭,姜玉清坐在竹轿上,脚下是云雾深渊,远山含翠,现在想来,她人生十八载从未有过如此闲暇的时候。

抬竹轿的是两个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他们将竹轿抬得稳稳的,姜玉清略微放下了心。

几人沉默一路,快要到山脚下时,依稀看见路边有一辆马车,车夫也正向山上望着。

谢玄吩咐着大汉:“将姑娘扶上马车,仔细一些。”

周崖却道:“不必。”

他一把揽过姜玉清,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中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想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姜玉清同周崖相对而坐,车夫ch0u打着马鞭赶走了马车,谢玄骑着马跟在旁边。

一路上只听见马蹄哒哒,两人相对而坐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玉清的目光在周崖身上流连,他今日仍着青se衣衫,眉眼间说不出的清隽俊秀,他总是自持冷静的,她看不透他。

是了,他们分明是初相识,不过几日。

何况她骗了周崖,而他,也没有说真话。

“周崖,你骗了我。”她是笃定的。

在家时母亲说她像猫,像狗,闻得出味道。她闻得出谎言的味道。

他一撩眼皮,“是,又如何?”

姜玉清无非是想证实她的想法,她什么也做不了。即便她有骨气从马车上跳下去,恐怕明日又要哭着求人救她。

她是案上之鱼,任人宰割。

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活命,她做得到。

闭上眼假寐,逐渐地,窗外传来阵阵嘈杂。

他们进了镇子。

姜玉清掀开帘子朝外望,摊贩的叫卖声不绝,有她喜ai的桃花酿与马蹄糕。客栈外酒旗招展,店小二忙着迎来送往。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临近晌午,他们就近找了个酒楼修整了一番。

饥肠辘辘的姜玉清足足吃了两碗饭,看得谢玄目瞪口呆。

难不成公子nve待了她不成?

姜玉清默默地观察着外面的景象,她来时走的是山路和小道,根本不认得这条官道去向哪里。

修整后几人再次上路。

马车的脚力终究是慢一些,天暗了下来,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找到客栈。

姜玉清单独住一间屋,她躺在客栈的床榻上,耳旁少了吵人的虫鸣,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迷蒙间睡着,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雾霭弥漫的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她怕极了,怕鬼怪jg灵,更怕猛兽毒蛇。

她想逃出去,却怎么也跑不出这迷雾。

仿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夜半惊醒,姜玉清惊魂未定,额上布满细汗。

屋中一片黑暗,不见月se,也许是乌云遮住了月亮。

天蒙蒙亮时姜玉清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听见脚步声,有人靠近,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去。

是谁,是周崖吗。

将近晌午她才醒,昨夜睡觉时窗子留着一条窄窄的缝,日光顺着爬进屋里,直直地照在床尾。

谢玄挑了个临窗的桌子,可见窗外湖面平静,飞鸥轻点,杨柳扶风掠着湖面,惬意自在。

姜府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这不是姜府。姜玉清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她问:“今早为何不叫醒我。”

周崖做事拿定注意后不会再犹豫不决,否则他也不会昨日一大早就启程赶路。

店小二利落地端上最后一道菜,是一盘羊蹄羹,se泽诱人,香气扑鼻。

谢玄停下伸出筷子的手,他在周崖与姜玉清间打量,这两人当真是奇怪。

周崖夹起一块羊蹄放进她碗里,答非所问:“你太过清瘦,合该补一补。”

此时最纠结的莫过于谢玄,他似乎需要说些什么,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公子是见姑娘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你。”

这句话一出,两道骇人的目光同时刺向谢玄,他心说不好,不该多嘴,又说错话了。

姜玉清讶异不已,周崖不像是这么贴心的人。于是她望向周崖,“真的吗?”

谢玄是周崖亲信,他说的话相当于是周崖的态度。最重要的是,周崖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他道:“嗯。”

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周崖也不明白。

起先他想要叫醒姜玉清穿衣赶路,早早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可当他走近,床榻之上的姜玉清睡颜安稳,口中呓语着听不真切的话。

周崖忽然说不出任何话,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而后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在日头最盛之时赶路,马车中的姜玉清难免感到燥热难忍,掀开帘子,窗外并无半丝清风凉意。

他们进了山,两侧是茂密树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姜玉清看不出这是哪儿。

她失望地放下帘子,热得以手作扇,可惜成效甚微。

再去看周崖,他坐得端正,一派气定神闲,姜玉清疑惑道:“你不热吗?”

不等周崖回答,她自顾自地0上他的手背,是b她的手要凉上许多。

她仿佛发现新奇事物,“你身上是凉的。”

没忍住再0一下,确实是凉的,很舒服。

周崖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此举非君子所为。”

姜玉清眉毛一拧,在她来看,周崖是最不配论“君子”的人,“我不过是难养的nv子,担不起‘君子’二字。更何况你前些日子对我的所作所为也并非是什么君子所为。”

他注视着姜玉清,吐出四个字:“情势所迫。”

怒气盈在x间,姜玉清一句话没说出口,却见周崖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这是甘草熬煮而制的茶,可解热下火。”

正好她有些口g舌燥,饮了茶好骂他。姜玉清接过茶盏,一鼓作气饮完。

苦味在舌尖久久不散,她将茶盏推回桌上,埋怨道:“你明知道我最怕苦了。”

“甘草本就是苦的。”

姜玉清苦道无心与他争执,她慢慢地等着苦味散去。

眼皮愈来愈沉,她的头不受控制地向下垂去,眼见要倒在地上,一只修长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姜玉清霎时间清醒,她心中纳罕,睡了许多时辰,不该如此困才对。

心中这么想着,困意一阵接着一阵。

她蔫蔫的,眼皮耷拉着,“周崖,我好困。”

姜玉清是荆棘从里的花儿,但她并不是无时无刻带着刺扎向旁人。

恰如此刻,她困意难挡,语气便软了三分,眼尾垂下去,瞧着可怜又可ai。

周崖道:“困了便睡。”

马车上哪里有睡觉的地儿,姜玉清委屈道:“你要我坐着睡吗。”

周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指指自己的膝盖,姜玉清立刻意会,侧着身子躺在他的膝盖上,她强撑着睁开眼,周崖也恰好望向她。

他长得实在是很好看,姜玉清无端生出想要0一0他的脸的想法。

冷不丁地,她问:“这也是情势所迫吗?”

没有犹豫,他道:“嗯。”

其实他的膝上y邦邦的,姜玉清睡得很不舒服。

她蜷缩着,好像感受到他的气息,是热的。也可能是她自己的。

清浅的香味伴着姜玉清沉沉睡去。

周崖盯着她的面容,手指蓦然收紧,他没抵得过心,还是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侧。

是软的,热的,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玄骑着马贴在马车旁,低声道:“公子,日落前大概赶得到。”

他说话模糊不清,无非是怕姜玉清听出端倪。

虽然周崖不曾说过此nv的来历出身,他直觉事情不会简单。

隔着帘幕,谢玄看不到马车内的情形。

周崖仍旧还是收回了手,“也不急于一时。”

这话听得谢玄一头雾水,是公子叫他带些人来云霞山,怎么这时候又道不急于一时了。

不过身为下属,听命于主子是天经地义,至于主子说的话是对是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是。”

惯会叽叽喳喳的人睡了觉,马车里也静了下来。

姜玉清的青丝散开,铺在周崖的腿上,他g了一缕把玩着。

她当然会觉得困,因为他在茶中放了安神的药草,足足一整副。

算来一觉够她从晌午睡到日落。

官道上有负篓推车的百姓,他们是生活在城外的村庄,白日里带上瓜果一类进城贩卖,晚上在城门落锁前出城。

前方依稀可见城墙威严,城门两侧站着守城的士兵,大梁的旗帜迎着风飘摇,似乎一片祥和。

人人都说大梁有一位勤勉的皇帝和一位手段凌厉的太后,他们母子二人连心,朝中上下安宁,百姓百姓安居乐业。

事实真是如此吗?

周崖知道谢玄依然跟在马车旁,问他:“碧月轩收拾得如何了?”

谢玄勒着缰绳收住马儿想要疾驰的步子,答:“按您的吩咐,已经差人收拾出来了。”

碧月轩在周崖的临风院右边,出了临风院便是碧月轩,可谓是近水楼台。

都以为碧月轩是要留给他的心仪之人,或是妻,或是妾。

偏偏两个皆不是。

周崖今年二十有三,按理来说正值壮年的男人,即使不娶妻生子也应该有三两通房才对,娇妻美妾陪伴岂不美哉。

偌大的府中不见几个nv人,丫鬟也没有几个。

外面自然有传言说他是不举或是有龙yan之好,周崖怎会不知。

他只是淡然一笑,置之不理。

城门旁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摔倒在地,背篓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周围的人见状连忙去搀扶。

谢玄领着马车行在前头,将要进城时,其中那一位去搀扶老人的士兵认出了他。

那士兵不过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一双眼十分地明亮,他高兴道:“大哥,你回来了。”

这人正是谢玄的堂弟,谢恒。他自幼身怀保家卫国的决心,后不顾父兄阻拦入军营为兵,也算是护百姓平安。

在城门前不宜停下,谢玄驾着马继续向前,他身后跟着一辆悠悠的马车,“嗯。”

谢恒反应过来,里面的恐怕是“那一位”。

目送着他们进城,马车的踪影消失在西垂的落日里。

穿过大半个城,又过三坊一巷,长街尽头是一座再普通不过分的宅邸。

门前不见阍人仆从,马车自侧门而入,一路行至碧月轩。

姜玉清依然无知无觉,她的手臂垂在一侧,是睡熟了的模样。

手抚过她脸侧,仍然无知无觉。

谢玄连忙吩咐院里的丫鬟掌上灯,否则要公子0黑进屋吗。

碧月轩小巧而jg致,虽没有刻意打理,院中花草俱是葳蕤可ai。

将姜玉清放在床榻上,拽过锦被为她盖上,周崖除了屋子。

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恭敬地站在院中,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一张脸圆润饱满,局促不已。矮的樱桃口柳叶眉,瞧着更为机灵。

谢玄心中直跳,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府里为数不多的丫鬟里挑出来的两个,若是公子不满意他也没法子了。

周崖的视线掠过二人,淡声道:“你们只需要照顾好屋里那位姑娘即可,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倘若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来问我。”

“是。”

周崖踏过小径回临风院,谢玄想了想,还是问:“那位姑娘是……”

他一来拿不准周崖对那位姑娘的态度,二来其中有蹊跷他早已看明白,更要问个清楚。

“将她送与陛下,如何?”

书房中已提前掌上灯,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公文,皆待周崖处理。

他翻开最上面的看了两眼,无需多言,谢玄忙拈起衣袖研墨。

砚台中渐渐显出墨se,谢玄手上不停,脑中早已是百转千回。

将她送与陛下?似乎不太妥。

那姑娘娇气不说,脾x还有些差,陛下能受得了吗。

他问:“那位姑娘,是主动求您要进g0ng的吗?”

不知她是谁家的nv儿,可若是有一番心x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尝不可。

墨已研好,周崖提起笔在公文上批阅,他道:“她并没有要求进g0ng。”

谢玄起初没有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过了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接而有些犹疑,“您的意思是,她不知道以后会入g0ng?”

烛火幽微,谢玄身后是巨大的一面书橱,除了经书子集外最多的是医书,他一刻也不曾忘师傅的教诲。

他没有说话,谢玄立即明白。

那姑娘不知道自己会被送进g0ng中,她腿上有伤,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她的伤恢复后,恐怕公子就会送她进g0ng。

至于进了g0ng是美人还是妃子,受宠亦或就此凋零深g0ng,谁也不知道。

周崖在谢玄心中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不过此举算是下下策且不光彩。

他无法理解周崖的做法。

周崖看出他yu言又止,一脸为难,“她与陛下喜ai的周美人很像。”

去年乞巧节前,周崖受诏入g0ng,在御书房中,他见到了传言中得陛下盛宠的周美人。

她着胭脂se衫裙,朱唇榴齿,目若秋水,自有柔美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

今岁寒冬,周美人风寒侵t,大半个太医院去看诊了,每日药汤不断。皇帝也时常去看望,可天不遂人愿,三个月后周美人撒手人寰。

那些日子皇帝憔悴了许多,上朝时常常心不在焉。太后得知后因此训斥了他一顿。

官员们私下里说陛下是个痴情种。

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后g0ng佳丽不说有三千也有三百,在周美人入g0ng前他自然是宠ai过其他nv人,所以只需有一个人取代周美人。

这与周崖无关,他虽然是皇帝的人,却不是他身旁的太监,还要管他宠幸哪个nv人。

直到那天,他回云霞山祭奠师傅,在密林绿草中,有一个nv人向她求救。

明眸皓齿,翦水双瞳,w泥也掩盖不过她的灵动、美丽。

和周美人有几分相似,却b她多了几分倔犟和几分不甘。

周崖原先并不曾想到要送她入g0ng,可是她说要报答他。

既然救了她的命,那么让她如此报答是否不算过分?

房门被急促地拍打着,谢玄厉声道:“是谁。”

他猜到可能是碧月轩的丫鬟,公子身边的人没有这么鲁莽的。

推开门,是碧月轩矮一些的那个丫鬟,她焦急地说:“姑娘醒了,她说我与秋水是歹人,一定要见到大人才相信。”

周崖搁下笔,“既然她要见我,见就是了。”

他在前头走,谢玄在后头训斥着丫鬟,“又不是天塌的大事,这么急躁做什么。”

春雨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是在厨房帮厨的奴仆,做的是粗活,哪里侍候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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