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不了解她爸爸,她这辈子结婚不结婚、生孩子不生孩子,她爸爸根本不会在意。
薛荧站在六楼的栏杆旁向下看,下方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戴着口罩穿梭在医院里。她听不见声音,只能靠唇形和表情来猜测别人的意思,戴上口罩的人群在她眼里无异于是庞大的谜团。再微小的事都要靠猜来解谜,倘若信息是风的话,没有一丝风能够吹拂到她的面颊上。她宛如被玻璃罩住的绝缘体。
交了不少钱后,姑妈获得一整袋的体检报告,滑溜溜的黑白照片要叠一下才能塞进去。
医生直言,在旧京,是没办法的,如果有机会可以去上海看看,未来也许有新技术也说不准,不要失去信心。
出了医院大门,姑妈板着脸走了很长一段路,在街上吃了一碗三鲜馄饨后,渐渐又恢复了力气,便在薛荧面前抱怨医生技术不行。姑妈本身是话多的一类老年女性,带着这个有听障问题的侄女,她发明出了一套新的流程,对着手机大说特说,语音转文字,再把手机塞给她看。
【姑妈,明年再说吧。】薛荧递上一张餐巾纸。
她们都知道,明年去上海也是治不好的,但这样自己给自己用上缓兵之计,心里能过得去些。姑妈吃饱喝足,又振奋起来,【等过年的时候,跟你伯伯叔叔他们家提,找个人开车带我们去上海。】
【去上海也治不好呢?】
【那就到城隍庙吃点小笼包。】
吃完后,姑妈坐地铁回家去了,薛荧去了手语教室。
教室虽然老而陈旧,这里教手语是免费的。走廊尽头是厕所,天气暖和后,尿骚味也传了出来。有点像小时候学画画的少年宫。
真正的听障人士不多,年纪小的人会在特殊学校里学手语,很少有人长大后忽然变聋的。手语教室里有部分学生只是因为感兴趣才来上课的,他们是健全人。按照幻灯片上写的文字,老师一个个教动作,学习需要重复才能牢记,有时一个动作会重复数遍。
薛荧跟着老师的指挥,一板一眼地运用自己的手指。两只手训练有素地重复着,顺序一丝不乱。
这对她而言不怎么难,因此她有太多的时间想别的事。手还在动,勤恳如编织羽衣的天女,心里的事亦如一根一根缠在一起的线,拨弄几下就滚成了毛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