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现行的医疗体制注定了医药行业不可能是一汪清泉。如果上面要查，云龙药业根本就没什么招架之力。
朱其昌刚刚被拒绝，云龙药业那边就出事了，就算是白痴也能猜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果然，杜云龙的秘书四处打点，探听回来的消息并不算太糟糕。朱其昌明显只是在给云龙药业上眼药而已，像他这种在官场上打滚了那么多年的老狐狸，这个度自然拿捏的极好。是死是活，其实也就一句话的区别。
谁都能看出来，只要杜云龙答应把儿子的器官捐出去，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然而，这偏偏是他最不愿做的事情。
“他们要查，那就让他们去查吧。”听完秘书的汇报，杜云龙只淡淡甩出了这样一句。
“杜总……”秘书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得到这样的回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上面继续查下去，云龙药业可就完了。
“你走吧，我只想安静地陪着我儿子。”不等秘书开口劝解，杜云龙就已经甩了甩手，下了逐客令。
通过手机监听到这一幕，智脑的反应比杜云龙的秘书还大：“不行啊！不能让我爸就这么把家业败光，我还想以杜家为，称霸世界呢！”
如果智脑有手，刘战觉得，此刻它肯定已经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快点让杜立行醒来吧！我不管他有没有洗清罪名，也不管这么做会不会给慈济带来麻烦，快点醒了吧！再不醒，说不定真的会被人拉去开膛破肚了！”
“晚了，来不及了。你觉得现在杜立行再醒来，朱其昌真的能放过杜家吗？拯救孙女唯一的希望破灭，他不恼羞成怒，把杜家往死里揍就已经不错了。这世上有个词叫作迁怒。”刘战此刻也后悔莫及，她一直在考虑怎样弱化杜立行醒来对慈济医院的影响，结果却错过了让他醒来的最佳时机。
如果她当时能在朱正月说杜立行一定能醒来的时候，让杜立行给点反应，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智脑明白刘战说的是事实，人类的感情有时候是没有半点理智可言的。
刘战皱了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朱正月小朋友笑着说杜立行一定能醒来的画面：“事情的关键还在朱正月身上。现在，能救杜家的，就只有朱正月了。”
“她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正因为她是个五岁的孩子，事情才好办啊！”刘战嘿嘿一笑，“你注意到之前朱正月看到杜立行的脸时的表情了吗？记得她提到的那个童话故事吗？”
“睡美人？”智脑一阵恍然。
刘战笑着点了点头，幽幽道：“爱美是人的天性，就算是小婴儿，也会特别偏爱长得好看的大人。你觉得病床上的杜立行，像不像男版的睡美人？睡美人的故事里，公主在王子的吻中醒来。其实，我们可以如法炮制。”
“啊？你想让朱正月吻醒杜立行？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连智脑都被刘战惊人的想法吓到了。
“一个纯洁的吻，唤醒在医学上已经被判了死刑的脑死亡患者。现实版的睡美人，多么浪漫，多么唯美……”刘战此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之中，“面对这样唯美又浪漫的奇迹，还有谁会煞风景地去追究医院的责任？在这个故事里，朱正月的年纪刚刚好。”
朱正月是个孩子，一个喜欢王子公主爱情故事的小孩子。大人会明白那只是一个巧合，而她却未必。当杜立行醒来，她这个一手创造了奇迹的“公主”，一定会对杜立行这位“王子”产生一种特别的依恋。朱家一直把朱正月当成掌上明珠，在那样的情况下，就算朱其昌再愤怒再失望，也不好再对着杜家不依不饶。
“你太无耻了，竟然打算玩弄幼|女纯洁善良的感情……”智脑果然是举世闻名的傻白甜。
刘战事不关己地摆了摆手：“你反对？那好，就让云龙药业在朱家的怒火中灰飞烟灭吧！”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在朱正月的感情，和自己的未来之间，智脑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刘战料想的不错，见杜云龙抵死不从，祖孙二人果然再度出现在了医院里。
大概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朱其昌自己一个人进了病房，把小孙女跟两个警卫留在了门外。
刘战迅速抓住机会，过去跟小家伙攀谈。两个警卫显然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把她划入了安全无害的范畴。见她走近，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好，你是小兔对吧？我叫刘战，是里面的那个大哥哥大哥哥的好朋友。”刘战笑眯眯地在小家伙的面前蹲下，朝她伸出了手。
“你好。”小家伙微微一笑，大方地伸手跟刘战握了握。不愧是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慢慢展现出了不同于寻常人家小孩的气质。如果她是个健康的孩子，未来肯定无法限量，只可惜……
“小兔今年多大了，上幼儿园了吗？”刘战只是个生长在军事体制下的未来人，实在不太擅长跟人接触，跟朱正月搭讪的话，她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原以为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没想到面前的小家伙闻言，眼眶里却忽然闪烁起了泪花。
“没有。小兔身体不好，爸爸妈妈不让小兔上幼儿园。”
看着面前小家伙一脸委屈的表情，刘战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这反应，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能有些僵硬地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面前的孩子之时，小家伙却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笑道：“不过没事，爷爷奶奶会给小兔讲故事，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哦，都讲些什么故事啊？”刘战暗暗松了一口气，为话题回归正轨庆幸不已。
“《睡美人》、《白雪公主与七矮人》、《美人鱼》、《神笔马良》……”小孩子就是单纯，闻言，立刻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那你最喜欢哪个故事啊？”
“《睡美人》。”提起睡美人的故事，小家伙顿时目光灼灼，苍白的脸上显出异样的神采，“睡美人中了坏女巫的诅咒快死了，但是因为好女巫，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身上不疼，也不难受了，还跟王子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后面这部分明显是她基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进行的脑补。睡一觉就不难受了，这样的梦想也就只有身患重病的孩子才会有。刘战听着小家伙的叙述，在心中暗暗叹息不已。
“小兔也想睡一觉就好，可是爷爷说，我们还没有遇上好女巫。”小家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爸爸说，好女巫需要大哥哥的肾才能施展魔法。可是，没了肾，大哥哥是不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大哥哥现在正在病床上睡着，他是不是遇到了好女巫？他什么时候能醒？”
说到醒字，朱正月的眼中光芒闪动，满满都是期待。
刘战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家伙的眼睛：“谁知道呢？或许，他只需要公主的一个吻。”
“公主的吻？”朱正月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公主呢？”
“小兔难道不是小公主吗？”
“是！爸爸妈妈都说小兔是小公主！”
“既然小兔也是公主，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早熟，听到刘战的话，朱正月小朋友竟然脸颊微红。
小孩子果然永远都是最好诱导的存在，听完刘战的话，朱正月涨红着脸沉默了良久，忽然，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拧了拧小拳头，转身，朝着杜立行的病房飞奔而去。
刘战见状，立刻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暗暗提醒正在努力适应杜立行身体的智脑做好准备。打定了主意后，智脑就已经提前通过纳米机器人向杜立行的大脑传输了数据，现在，只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就能从病床上跳起来。
刘战不方便进去，只能通过智脑的监控了解病房里的情况。
“爷爷，我能看看大哥哥吗？”这是朱正月的声音，刘战总觉得声音跟平时有些不同，仔细分辨才猛然意识到，她竟然是通过杜立行的耳朵在听。
“大哥哥，别再睡了，是时候该起床了。”智脑果然同步了杜立行跟刘战的感官，刘战虽然站在走廊里，却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小手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朱正月的声音也从刚刚的遥远模糊，变成了近在咫尺。
再然后，她感觉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缓缓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她甚至能够闻到一股尿毒症患儿独特的带着尿酸味道的口气，混着淡淡的草莓味，若有若无。
“啊？”房间里的大人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惊叫声此起彼伏。
嘴唇上的感觉停顿了片刻后退去，刘战感觉眼前除了走廊里的景物外又出现了重叠的影像。那是一张脸，一张可爱的小女孩的脸，脸颊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婴儿肥，眼睛亮亮的，就像神话传说中的天使。
“醒了！大哥哥醒了！”病房里传出一声小孩子稚嫩的惊呼。
然后，刘战感觉智脑控制下的杜立行咧开嘴，朝小家伙露出了一抹灿烂到极点的笑。
杜立行怎么说也是脑死亡患者，当然不能做得太过，直接让他从病床上跳起来。微笑过后，他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然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醒了！醒了！行行宝宝醒了！”就在现场所有人都在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一直守在杜立行身边的张兰已经激动得尖叫了起来。
“哈哈哈……我儿子没死！他果然没死！”杜云龙放声大笑，夸张的笑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医生！医生！”
……
一番检查之后，慈济医院顺理成章地发现原本已经被判定为脑死亡的杜立行脑电波又有了活动。智脑开始时不时地让杜立行的身体做出诸如眨眼，动动手指之类的动作，距离彻底康复，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害怕朱家再跟之前一样进行舆论封锁，智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朱正月吻醒杜立行的消息散遍了全世界的网络。没有人不喜欢奇迹，像植物人醒来这样的消息总能在世界各地的报纸上占据一席之地，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唯美又浪漫的故事了。
等到朱其昌那边回过神来，消息已经传遍了全世界。不仅国内媒体，甚至连外国媒体都闻讯而至。面对全世界好奇的目光，朱其昌只来得及隐去了孙女的身份。
随着消息传开，被朱家刻意封锁的事故真相当然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为了不伤害无辜的婴儿而脑死亡，在所有人都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却被一个被纯洁的小女孩吻醒。
这不仅仅只是个童话，这简直就是一个善恶终有报的最佳典型。
果然没有人去追究医院的责任。所有人都自发地从自己的角度开始为这个奇迹寻找解释。上帝的恩慈，佛祖的保佑，安拉赐福……刘战哭笑不得地发现，原本被当成纨绔恶少典型的杜立行，竟在一夜之间成了被神选中的圣人。
幸亏他身处宗教氛围不那么浓厚的中国，如果换在其他国家，说不定已经有人开始对着他顶礼膜拜了。
朱正月小朋友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是一个精心策划后的阴谋，满心以为是自己吻醒了杜立行，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在往慈济医院跑。看那模样，显然真的把杜立行当成了自己的王子。
小孩子的思维方式总是特别单纯，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再改变。朱其昌想解释，却又害怕因此伤害到孩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因为小家伙总是往慈济跑，甚至不得已把孩子平时透析的医院也换成了慈济。
杜立行都已经醒了，再怎么向云龙药业施压也没有意义了。看着小孙女跟杜家上下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朱其昌只能无奈放弃了继续揉捏云龙药业。
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但吃了这么大的瘪，朱其昌到底意难平。某天，跟刘战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跟她打了声招呼。刘战开始受宠若惊，听到他后面那句话才意识到他的真实意图，顿时冷汗淋漓。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奇迹，没有人不喜欢奇迹！”老者的声音不紧不慢，语调悠然，就像只是随口一提。刘战却明白，这句话绝对不像表面上听起来那么简单。
当时她跟朱正月说的那番话是当着两个警卫的面说的，根本不可能瞒过朱其昌的眼睛。普通人眼里这只能说是一个巧合，但在老谋深算的朱其昌眼里，显然不是。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刘战半天，忽然笑道：“刘明伟的干女儿吗？不错不错！”
明明什么也没说，明明只是一句称赞，刘战却感觉浑身发毛，就像突然被一头恐怖的凶兽盯上。直到目送着老者背着双手走远，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喂，你看，为了你，我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盯上了……”她把心中的恐惧化为了对智脑的怨忿。
“你放心，哥以后罩你！”智脑此时正在杜立行的身体里，舒舒服服地在张兰的服侍下喝着粥。听到抱怨，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