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了今天即将要举行的董监事会议,展柏瑞偕同展家杰一早便来到办公室;虽然对小鲍司而言,董监会议只是例行公事,不过适逢董监改选,行事稳健的展柏瑞不愿马虎应付,仍是提早到公司为待会儿的营运报告做最后准备。
展明企业是标准的中小企业,股本小、获利高,每年少说有两、三亿的盈余入帐,经营绩效远高于一些台面上亏损累累的上市公司。
其中展柏瑞是最大股东,原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但为了鼓励儿子努力经营公司,特地移转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给展家杰,至于其他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分别由王立升和其他两位老朋友分别持有。
由于展明企业获利状况良好,每年都能配发相当丰厚的股利,所以其他三位主要股东一直十分支持由展柏瑞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职务。
展柏瑞相信今年改选的结果也不会有变化,遂已吩咐秘书订好餐厅,准备在会后宴请这几位股东老友吃顿饭表示感谢之意。
但目前最令他头痛的问题并不是公司的运作状况,而是该如何将经营的棒子交给展家杰,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完全看不出风流成性的儿子有何能力可以接下经营的重任。
烦恼终归烦恼,疼爱儿子的他还是希望藉由训练和教导,慢慢让展家杰的心思放到公事上头;虽然挂名特助的儿子依旧成天专注于和漂亮女职员打情骂俏,没半点企图心。
身为一个父亲,他也只能抱持着尽力而为的态度看待这件事。
“搞什么鬼,都过了二十分钟还没半个人影?”展家杰看着手表皱起眉头发牢骚。
明明约好早上十点开会,向来准时出席的三位股东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一同迟到。
坐在会议桌的首位,展柏瑞思考着各种致使他们迟到的可能性;除了交通状况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三个人同时迟到。
奇怪的是这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电说明状况。
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对着儿子道:“你去和王伯伯他们联络一下,看看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喔。”应了一声,展家杰顺手拿起电话,在尚未按下按键时,会议室的大门瞬间被人推开。
“董事长,事情有点不对”展柏瑞的秘书简小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展柏瑞虽然不安,口气依然不疾不徐。
“前锋集团的唐老板人正在外头,说有事要见你。”简小姐边喘气边说道。
“前锋集团?”
父子俩不禁面面相觑。
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多数都知晓,近年崛起的前锋集团仗着有-翼盟强大的黑道势力撑腰,快速在各个领域扩张他们的生意范畴,跻身商业王国之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黑道漂白的手段之一,而整个集团的领导者正是-翼盟在台湾的首领唐老大。
唐老大的行事手段虽狠辣作风却低调,且从未在媒体上曝光相当神秘,因此多数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和长相,仅知道有唐老大这么个人掌控了-翼盟的势力和前锋集团的运作。
只是这个权势惊人的神秘人物怎么会跑到展明企业?
展柏瑞不禁感到疑惑。
难道彼此在业务上有什么冲突?或者无意中结下什么梁子?怎么他前来拜访的时间会如此恰巧偏偏和开会的日子撞在一起?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展柏瑞皱眉问道。
“他说他是来参加董监会议。”简小姐说得太快差点咬到舌头。
董监会议?这是怎么回事?
情况变得越来越混乱,该来开会的王立升他们不见踪影,却冒出个唐老大要来开会。
“你去请唐先生进来,看他怎么说。”事情变得有点诡异,展柏瑞一时间也没了头绪,待秘书离开后他转头对展家杰说:“你现在打个电话给王伯伯他们,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家杰立刻拨出电话,无论是住家、公司还是手机,竟然都无法联络上这三个人。
“董事长,唐先生来了。”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简小姐带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父子俩一起转过头,却同时呆在当场。
“又不是没见过面,干什么这么吃惊。”唐先生摊了摊手,大方走进会议室,跟着在展柏瑞身旁坐下。
“你说你是唐”展家杰瞪视他半晌后跟着张嘴哈哈大笑。
他觉得很可笑,本来听到前锋集团唐老大的名号还以为会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想不到走进门的却是认识已久的熟人。
他们当然很熟,因为这个自称唐先生的家伙居然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展家傲。
“你笑够了吧?”展家傲冷冷道:“我今天是来谈正事,不是来看你笑的。”
他的神情严肃而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意味。
今天他将一头飞扬的乱发梳理得整齐服贴,而且身上穿的还是上等亚曼尼手工西服,和数日前一身敝旧的打扮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以为换了穿一身名牌衣服,身份立刻会变得不同吗?”展家杰敛起笑容厉声道:“你没事冒充别人做什么;唐老大?亏你想得出来。”
“冒充?”展家傲笑了笑“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冒充的。”
展家傲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纸张递到展柏瑞面前“这是目前展明最新的持股比例,你自己看吧!”
展柏瑞一言不发地将纸张打开,当目光触及上头的数字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
“现在你手中只有四成的股权,其他六成的股权我已经全部从王立升他们手中买过来。”展家傲沉声道:“目前展明最大股东是前锋控股公司,所以未来这里的一切也将由我决定。”
“不可能。”展柏瑞摇摇头“就算你把他们的股票全买到手,也只有四成的股权啊。”
展家傲冷笑打断他的话“这就要问问你儿子干了些什么好事。”
“什么?”展柏瑞回头看着一脸慌张的展家杰,神情渐趋阴鸷“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展家杰吞了吞口水,心中暗暗叫苦。“我只是把股票暂时卖给王叔叔跟他调些钱。”
王立升一向支持展柏瑞出任董事长,所以展家杰才会肆无忌惮地转卖股份给他,向他借些钱;展家杰本来打算一有钱就赶紧买回股票,想不到竟捅出这么大的楼子。
“你跟立升调钱?我怎么不知道?”展柏瑞怒道:“你到底做出什么好事,需要钱为什么不敢跟我说?”
“我”展家杰的脸色如土,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来替他说吧。”展家傲双手环在胸前“你的宝贝儿子私自挪用公款学人家炒期指却赔了一大笔钱,最近公司财务部门催得紧,要跟他拿回被挪用的现金,不得已他只好跟王立升借钱,而王立升是只老狐狸,知道这小子靠不住又不敢轻言得罪,所以才要他拿股票交换才愿意把钱给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展家杰气得浑身发抖。
“我盯了你很久,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展家傲淡道:“再来的事就容易多,我用高于净值三倍的价钱跟王立升他们洽谈收购股权的事,条件这么好,他们自然二话不说全都答应售出。”
“他们都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告诉我一声。”展柏瑞仍是不信。
“你也别怪他们无情无义,是我不准他们泄露出去。”展家傲呵呵笑着。
展柏瑞摇摇头“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而且你哪儿来的钱做这些事?”
虽然展明企业的股本不大,但要收购六成的股权也要花上数亿元的代价,光想到这点他就不得不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展家傲冷冷一笑“到现在你们还认为我是冒充的?”
“你当真是前锋集团的唐老板?”
展柏瑞虽然不敢相信自己失踪多年的儿子是呼风唤雨的地下皇帝,可所有的事实摆在眼前却令他不得不信;展家傲若不是唐老大,又怎么有钱收购展明企业的股权?又怎么能逼迫他那三个多年老友默不作声地舍他而去?
除了暴利诱人之外,任谁也不敢挑战黑道的恶势力。
“如假包换。”展家傲冷冷道:“从离开展家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展家傲,唐家傲才是我的名字。”
看他改从母姓,展柏瑞不由得黯然神伤;想起过往展家傲所受的委屈,他内心的愧疚之情早已掩盖过公司被夺的愤怒。
“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到股务室问问,或者可以和王立升他们联络。”展家傲,不,应该说是唐家傲,他笑得极为开怀“只怕这三个老家伙都躲着你,你大概也找不到他们。”
展家杰不死心,拿起电话试图联络上王立升他们,因为他死都不信自己的弟弟就是黑白两道人人闻之色变,而今富甲一方的唐老大,说老大,说什么他都无法接受展明企业成为别人的囊中物。
展明企业该是他的,总有一天他要做展明企业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从小看着父亲办公室里的黑色大皮椅,他一直认定那位置以后就是他的!
然而在拨出数通电话之后,他沮丧地放下话筒,不得不承认眼前残酷的事实。!
他想不到自己多年的美梦就这么破碎。
“都问清楚了?”唐家傲转身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既然股东只剩下你我双方,这个会也不必开,我就直接宣布,我,唐家傲就是展明新任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至于你嘛,就退休好好地在家安享晚年。”
瞥过展家杰挫败的神情,他恶意火上加油“如今换了经营者,所谓新人新气象,从现在起公司的名称就改为唐明,并入前锋集团成为旗下的公司。”
“你!”展家杰坐在一旁咬牙切齿却不敢乱来,以前他就十分忌惮这个邪佞的弟弟,更遑论在知道他坐拥可怕的势力之后。
展柏瑞只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不曾开口过问为什么。
因为他完全明白唐家傲的动机,明白自己的儿子在为过往所受的屈辱展开报复;他的确感到震惊,却不觉得气恼。
当年唐玉燕临死前将孩子交托给他,他却碍于自己的妻子没能让孩子安稳长大;为此他一直心怀愧意,所以今天的变故反使他的心灵得到解脱。
“这就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唐家傲淡然道:“就不知道你对这份迟来的礼物还满意吗?”
“你闭嘴!”展家杰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
他的愤怒似乎取悦了唐家傲“我好心为你们安排好退休生活,以后只要躺在家里就有人赚钱给你们花,何乐而不为?”
他说的是事实,只要公司依然赚钱,展柏瑞手中的四成股份还是可以分到为数不少的股利。
“放屁!”展家杰气得口出恶言。
敛起笑容,唐家傲的眼中迸射出慑人的光芒“别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已结束,更精采的还在后头。”
“你!”被他的气势所迫,展家杰吓得不敢出声,生怕这一得罪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把人逼到死角。”展柏瑞叹口气低声劝道。
“那你该去打听打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唐家傲冷笑着回应。
不择手段、有仇必报向来是他奉为圭臬的行事原则,无论在江湖中或商场上,和他交过手的人都已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他起身走向会议室大门,跟着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明天我会派人过来办理交接,请你们务必准备好一切的资料,我不希望也不允许交接过程有任何瑕疵。”
他下令的语气不容人置喙,也不容人反对。
直到会议室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唐家傲消失于眼前,展家杰才迸出嚣狂的怒骂。
随着展明企业易主,杨家也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一直靠着展氏背书、周转才勉强撑到今天的杨志祥,在唐家傲撤除援助后立刻感受到财务吃紧的压力;他拉下老脸四处拜托人关说,无奈谁都不愿意对一家经营不善的公司伸出援手。
看着父亲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哀声叹气,杨芷君虽有说不出的心疼却爱莫能助。
公司的财务状况不佳她早有耳闻,不料危机说来就来,而且来势汹汹;她本以为自己和展家杰订了婚至少还能使公司再撑个几年没问题,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父亲原本的布局全都打乱。
杨志祥的情况和展柏瑞并不相同,虽然展柏瑞因为股权未能过半被迫放弃公司职务,不过这几年下来,随着公司经营得当,他本身也累积相当可观的财富;更何况他现下还握有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只要公司营运顺利,他还是拥有相当巨额的获利进帐。
反观杨志祥,由于公司经营不善,他不但将过去累积的存款全数拿来周转,甚至还将现在所住的房子拿去抵押借款,才得以勉强撑到今天;因此一旦公司宣告倒闭,他便会面临一无所有的窘境。
“今天还是没有进展吗?”
晚上十点多,杨志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当他整个人一栽进沙发里时,妻子便在他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是啊。”他叹了口气“这些银行现实得很,就怕自己的资金抽得比别人慢就拿不到钱。”
“看来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杨妻无限依恋地环视这间已居住二十多年的房子。
听见父亲回家的声响,杨芷君正打算走出房门问候,不料却听见母亲悲切的低语,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对不起。”
从门缝她瞥见父亲一脸愧疚地拉着母亲的手。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杨妻拍了拍夫婿的手“等房子被查封后,我们可以搬到以前的公寓住,虽然小了点,不过还是勉强挤得下。”
那是他们两人当年结婚时买下的房子,由于坪数极小所以不像现在居住的房子可拿去抵押借款,但反倒成为他们最后的避难所。
“芷君就快结婚,到时候少她一个人房间刚好够用。”杨妻盘算道:“到时候我们住一间,德伟住一间,芷晴和芷薰住一间。”
听到大哥的名字,杨芷君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以目前家中的经济状况是不可能再供他完成博士学位,他可能会被逼提早回国。
果不其然,杨志祥续道:“希望德伟这孩子能体谅我们的处境,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一定能够体谅。”杨妻柔声道:“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件事就让我跟他说便成。”
杨妻又道:“你不必太担心,芷晴已经是个大学生,能够打工赚点自己的学费,至于芷薰就委屈她转到一般高中就读。”
杨家最小的女儿目前就读于收费昂贵的私校音乐班,从小立志成为出色的钢琴演奏家;然而在没有经济奥援的情况下,她恐怕很难达成这个梦想。
“而且我还有些积蓄,节俭一点日子还是能够过下去。”杨妻贴心地给予他力量,希望能度过这个难关。
“忙了一辈子,想不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或许是压力过大、或许是万般感慨,杨志祥居然掩面哭了。
“别这样,让孩子看到多不好。”杨妻虽开口安慰他,自己却忍不住也泛红眼眶。
杨芷君心酸地走回房里,再也看不下去。
纵使之前她对父亲擅自作主替自己订下婚事感到不满,但那感觉至此也已烟消云散;现在她总算明白,一个男人要支撑一个家背后所承受的压力是多么大。
想着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她感到无比心痛,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唐家傲的身影。
乍听到展明企业被前锋集团吞并的消息时,杨芷君的反应和其他人一样震惊;说什么她也没想到在短短几年内,唐家傲竟混得如此成功,更没想到他会以这么凌厉的手段来打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杨芷君自然明白他的目的,从小在展家受尽侮辱和白眼的他,逮到机会如何不痛快地出口怨气。
该不会
她的心猛然一跳,想起唐家傲信誓旦旦要娶她的那席话。
难道展明企业撤除对杨氏的金援并非是例行性的政策,而是别有所图?
那天在饭店发生的事虽教她惴惴不安,她却当他是在胡言乱语。
如今看来他并非无的放矢或一时兴起的才那么说。
这会不会是唐家傲胁迫她就范的手段?
对于自己的想法她感到困惑,却无法排除其中的可能性。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莫名地,杨芷君的心揪痛起来。
就算有干百种理由让他想娶她,也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她。
以他现今的身份地位要什么女人没有,根本不必娶她这么一个平凡的女人。
如果她猜的不错,他娶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打击展家,让展家杰灰头土脸、无地自容。
先夺取他的事业,再抢走他的女人
唐家傲的报复手段真是狠辣!
杨芷君虽为他的手段感到心悸,但那却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要是她能如他所愿、要是她能满足他报复的欲望,那是不是代表杨氏还有一线希望?
只要他愿意伸出援手,杨氏就能继续经营下去,父亲也可以松一口气,而家人的生活也不会有所改变。
或许她真的应该试着找唐家傲商量──
看着镜子里过分苍白的容颜,她脑海中闪现的想法逐渐化为坚定的决心。
是该她为家里尽一份心力的时候了。
站在前锋集团一楼的接待处前,杨芷君踌躇了半天依旧不敢开口。
“小姐,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为您效劳吗?”穿着整齐、声音甜美的接待人员有礼貌且客气地问道。
“呃,我”杨芷君终于鼓起勇气“请问唐先生在吗?”
“哪位唐先生?”接待人员的态度依旧客气。
“唐、唐家傲先生。”似乎怕别人听见,杨芷君刻意压低声音。
“请问您有预约时间吗?”
“没、没有。”她讪笑地感到不好意思,并且开始担心自己见不着他,毕竟像这种大公司的老板不是任何人想见就能见得到。
“这样”接待人员微笑道:“请问您贵姓?”
“我姓杨。”
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接待人员在有礼貌之余变得更加谨慎“请问您的大名是?”
“杨芷君。”
“原来是杨小姐,请您稍后。”接待人员加深笑容,跟着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下总裁办公室的分机号码“林秘书,杨小姐已经到了;是,是,我知道了。”
接待人员随即放下电话指着身侧的电梯“请您搭这部电梯直接到顶楼找一位林秘书,她会替您安排。”
杨芷君的心头多了几分不安,因为听接待小姐的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她并不方便多问什么,只是道声谢便跨步走进电梯,按下顶楼楼层的按钮。
孰料电梯门才刚打开,一位自称林秘书的小姐已经站在外头等着她。
所有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在林秘书的安排下,她已经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的会客椅上,等待唐家傲到来。
根据林秘书的说法,唐家傲正在开会,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有空。
杨芷君好奇地端详这间将近百坪的办公室,除去入口处的会客区,置于落地窗前是一套豪华精致的办公桌椅;办公桌对面则摆设一排黑色书柜,远处的角落还有一台跑步机和举重器等健身器材。
整间办公室采用黑白对比的冷色系色调,只有头顶上投射下来的黄色灯光和墙上色彩鲜艳的抽像画,多少为这个空旷的空间带来些许暖意和活力。
将近半个钟头之后,唐家傲才推门而进;西装笔挺的他毫无慵懒之息,简单随性的穿着更为他英俊的外表增添几分帅气。
“让你久等了。”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微笑盯着她面前那杯未被动过的茶水。“茶冷了,要不要教人帮你换过?”
“不、不用。”杨芷君摇摇头,紧张地两手互揪,准备许久的台词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把两手环在胸前“我等你等了好几天,想不到你现在才出现。”
“你知道我会来?”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为何接待小姐和林秘书的态度都那么特别,想必是唐家傲已经事先交代过了。
“我看得出来你相当聪明也不笨,一定听得懂我的话。”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所以”一时间她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
“你今天来难道不是要告诉我答案?”
两人之间彷佛打着哑谜地对话,若是听在旁人耳中大概会觉得一头雾水,只有两人心里明白彼此在说些什么。
至此杨芷君再无疑问,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果然撤除对杨氏企业的金援就是唐家傲为了娶她的手段。
“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先请问你一个问题?”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你懂。”
“或许。”她低下头“不过我想听你亲口说。”
“不如你来告诉我。”他微笑,态度立时化被动为主动“你到底是不是如我想像中的聪明。”
“你不必用话激我。”她轻声道:“谁都看得出来,你接收展明是为了报复展家,至于娶我应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你要夺走家杰的一切,包括我在内。”
“说的好。”他用力击掌三下表示赞许“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幸好你没有以为我是爱上你。”
虽然早已知道他的目的,现在听他亲口承认,她依旧忍不住心酸;不过这份酸楚很快便化为淡漠“你是高高在上的唐总裁,我怎敢有非分之想。”
杨芷君明白她若不是展家杰的未婚妻,唐家傲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这么想会让你好过一点,我无所谓。”他坦然道。
“我向来不习惯自欺欺人。”她不客气地回话。
他笑了起来“我以为女人都喜欢美丽的谎言。”
她反驳道:“请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很严肃。”他仔细地盯着她细致的小脸“难道你从来都不开玩笑?”
“我”她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不像你,可以把婚姻这么严肃的事情看得这么随便。”
“我倒不认为有这么严肃。”他促狭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很快就决定换未婚夫了。”
“看来你不只计划打击家杰,还包括侮辱我。”惨白着脸,她指控道。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他淡然地道:“我喜欢把事情摊开来说,省得日后彼此搞不清楚状况,还得虚情假意,把肉麻当有趣。”
“你放心,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她的脸色越发惨白,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透明的水晶琉璃。“对你来说,我和展明一样都属于你的战利品;对我而言,你也只是、只是”说到这里她不禁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你不妨把我当作摇钱树。”他迅速替她接过话。
战利品和摇钱树!
这倒是两人关系的极佳注解。
他为了打击展家而娶她,她为了挽救杨氏而嫁他;他要她的人、她要他的钱,彼此各取所需。
利益交换的婚姻自然谈不上感情,彼此间也不会有关心和在意,夫妻名分是两人唯一的交集,是她和她所爱的男人唯一的交集。
“说了这么多,你的答案呢?”他把话锋又转回来。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可不可以别让我父母为难?”
“怎么说?”
“就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嫁给你是为了杨氏,我不希望他们担心。”
“这样啊!”他未多加思索便道:“那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我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那天在饭店里一见锺情,所以你决定抛下展家杰不顾一切嫁给我;既然成为亲家,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自然得拉杨氏一把。”
“这太伤人了!”杨芷君激烈地反对。
对展家杰来说,未婚妻居然爱上那个夺走他一切的男人,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羞辱他的事。
“伤人?”他冷笑“你忘记我的目的吗?”
杨芷君愣住了。
是啊,伤人不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还是你希望你父母知道实情,他们的宝贝女儿为了公司,不得已才嫁给一个以报复为目的的男人?”
“别说了。”她虚弱地打断他。
一旦父母知道唐家傲娶她的目的就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所以她再怎么坚持,父母亲大概也会天天烦恼得睡不着吃不下;毕竟父母同意她和展家杰的婚事并非全然是利益考量,至少她嫁过去可以过着优渥的生活,而且展柏瑞夫妻一向对她疼爱有加,这些都足以弥补展家杰贪玩花心的缺点。
“不管你怎么做都是伤人,就看你打算让谁受伤了。”
“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里,直到又一次的开门声打断她。
原以为是送医院伙食来的服务生,抬起头杨芷君这才发现,进来的竟是主治大夫凌耀惠。
“凌医师。”她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并非巡房时间,照理说他不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难道是来通知她不能留院观察,明天就得离开?
“哈罗!”他一派轻松地说:“猜猜我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什、什么?”她愣了愣。
他神秘兮兮地伸出手,从背后拿出一只纸袋。
“这是?”
他走近她,拿开她手里的书,把纸袋交到她手里。
“请你吃点心。”他笑眯眯地说。
她好奇地拉开纸袋,忍不住惊呼:“卤味!”
“喜欢吗?”
“喜欢。”她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他笑着解释。
豆乾、卤蛋、百叶豆腐、鸡心哇,应有尽有,还有她最喜欢的鸡翅。
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她,一看到发出油亮光泽的食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他打趣道。
“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就算是本人的特别服务。”
“这样啊。”瞥见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她突然有了主意“那我请你喝鸡汤。”
林太太一早就把鸡汤送过来,只可惜她没什么胃口,一直放到现在还没碰过;反正倒掉可惜,留着让林太太看见又不好意思,乾脆拿来请客,一举两得。
“这可是你家人的一片心意,我怎么好意思。”凌耀惠不好意思地推拒着。
杨芷君摇摇头“真的没关系,就算是我拜托你帮忙吃掉。”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不再推辞,随手拖来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开始喝起鸡汤。
“你很喜欢看书?”他的目光瞥向她身旁的书本。
“无聊解解闷而已。”她夹了颗鸡心放进嘴里缓缓咀嚼。
“生病的人似乎不该看太多悲剧,会影响心情。”瞪着马克白三个字,他奉劝道。
“悲剧比较能震撼人心,带给人们更多感动。”她当然不会透露自己喜欢这本书的理由。
“你喜欢悲剧?”
“我”她犹豫一会儿“悲剧是用来欣赏的,有谁会真的喜欢悲剧。”
“你说的不错。”凌耀惠点头道:“除却天灾人祸,多数的悲剧都是人类本身的性格造成,所以悲剧还能提醒我们如何避免走进死胡同,让自己变成悲剧人物。”说着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瞥视杨芷君一眼。
她挟起一块豆乾正要放进嘴里,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放了下来。
悲剧。
那不就是她人生的写照?
她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出悲剧,而她就是标准的悲剧人物。
这一切到底该归咎于她自身的性格,还是环境因素,亦或是两者都有?
她不禁纳闷地想着。
如果她自私一点,什么都不多想便嫁给展家杰,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会好一点?至少唐家傲就无法这样伤她的人、伤她的心。
然而嫁给展家杰,一个她不爱的男人,难道就不是悲剧?为什么她不能勇敢地对父亲说不?
“怎么了,东西不好吃吗?”看到她发呆,凌耀惠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不会,很好吃。”她慌忙地从纷乱的思绪里找回自己,跟着挤出一抹笑容“你是特地来和我讨论悲剧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感而发。”他大口喝着鸡汤,立时转移话题:“对了,你有空就到中庭的花园走走,别一直待在病房里;虽然这个房间很大,但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好,我知道。”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跟着打开床头柜拿出一颗漂亮的粉色水蜜桃。
这是林太太特地从家里带来给她的补品之一。
她把桃子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当餐后甜点。”
“哇,这么好,一袋卤味换到一锅鸡汤和一颗水蜜桃。”凌耀惠高兴地收下“这下你也不必再拜托我,我巴不得你多住几天。”
“就算是我谢谢你帮忙的馈礼。”她微笑道。
“为了答谢你的厚礼,这几天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免费替你跑腿服务。”凌耀惠总算逮到机会可以多接近她。
“你太客气了。”
“客气?其实我是为了可以多喝一些美味的鸡汤。”他啧啧赞道:“你家里的厨师是五星级饭店请来的师傅吗?”
看他舔嘴咂舌的调皮样,杨芷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已有许多日子不曾如此开怀笑过。
在凌耀惠的帮忙下,杨芷君为自己多争取到三天的体息时间后,不管愿不愿意,今天她都得办妥手续离开医院。
一来她的身体已无大碍,二来需要病房的人很多,就算她再有钱也不能一直霸着病房不离开。况且她并非重大疾病患者,再不出院肯定会引来唐家傲的疑心;与其让他杀到医院来找人,她情愿自己乖乖回家。
环顾病房一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就要离开这里,再次回到那个令她无所适从的“家”、再次面对令她手足无措的男人、再次体验令她撕心裂肺的痛苦。
有一就有二,她并不认为那些妖娆的女人会就此绝迹,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当她完成所有出院的手续,拎起简单的行李正要下楼搭计乘车子时,唐家傲的司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太太,我来接你回家。”老陈有礼貌地向她鞠躬。
“接我回家?”她十分讶异了,因为出院的事她只跟林太太提过,想不到老陈居然知道。
她忍不住问道:“是林太太告诉你的?”
老陈摇摇头“是唐先生要我来接你。”
“是他?”她微微一愣随即释怀,定然是林太太向唐家傲提起这件事,只不过他怎么会派人来接她?
脑袋里闪过几个想法,杨芷君很快就替他的行为找到答案。
一定是为了那晚的行径感到有些愧疚,他才会要人拿汤给她、要司机来接她,而他能为她付出的也就这么多,因此才不曾来医院看过她一眼。
“太太,这个我帮你拿。”老陈指了指她手中的提袋表达要帮忙的意愿。
“不用,只有几件衣服,我自己来就好。”她客气地回绝他。
“没关系,你的病罢好还是我来吧。”不顾她反对,老陈热心地抢过她的提袋拿在手里。虽然只有过短暂的相处,老陈却着实喜欢这位客气有礼貌且不对人颐指气使的太太;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老板把这么温柔美丽的妻子冷落在家置之不理,反而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他当然不敢表达自己的看法,只能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偶尔向后瞥视看看女主人有没有跟上来。
“杨小姐,请等一等。”
当杨芷君在医院外正准备坐上车时,一道温和又好听的声音从背后唤住她。
她惊诧地回过头,以为自己忘了东西,不料却看到凌耀惠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向她招手。
“凌医生。”这个时间凌耀惠应该忙着门诊,怎么会在这里?她有礼貌地向他打声招呼,不由得溢满疑惑。
“我知道你今天要出院所以特地来送送你。”这位年轻医生的脸上微微出现红潮,却立刻以灿烂的笑容将这份尴尬掩饰过去。
“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再生病了。”他替她打开车门,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要记得按时吃药,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药袋上有医院的电话。”
杨芷君自然感受得到凌耀惠对她的心意。
这几天他没事就往她的病房跑,陪她吃东西聊天,虽然无法久留,却替她沉闷的生活带来一些生气。
才短短三天,她笑的次数比几个月加起来还多。
她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他敦厚的个性喜欢他风趣的谈吐,尤其是他开朗的性情为她凄怆茫然的心境带来些许温暖。
她当然记得自己已婚的身份,所以除了感谢的话她什么也不能说。
坐上车,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回过头一望。
好温柔的男人,如果她的丈夫也能待她这么体贴的话
也不知道是否是车子里充满唐家傲的气味,他那张荫沉狂肆的俊颜毫无预警地浮上她脑际,让她的心头蒙上一层暗影。
转眼间,凌耀惠阳光般的笑颜被厚重浓密的阴霾给遮掩住。
晚餐后杨芷君便躲回自己的房间,斜倚在软柔的床上,就着台灯翻看彩色印刷的旅游指南。
碧海、蓝天、白沙。
夏威夷,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浪漫国度,也是她一心向往的地方。
原本她计划好结婚后要和展家杰一起去夏威夷度蜜月,甚至连美国签证都已办妥,想不到因故生变,她嫁给唐家傲,连蜜月旅行也跟着泡汤。
蜜月旅行泡汤也就算了,她现在还得防着自己的丈夫突如其来羞辱她。
瞪着偌大的床铺,她的心思早已飘离书本,脑海里不断浮现两具赤o交缠的肉体。
就是这里,在这张床上。
她用力摇摇头,拚命想甩开这些恼人的影像;虽然床单、枕头全换过,四周也飘散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味,完全没有半点y猥气息,然而痛苦的记忆却挥之不去,直深植在她心底。
她并没有要求更换房间,只是平静地走进这里,继续过着她唐太太的生活;因为她的丈夫依旧是唐家傲,换房间仅是换汤不换药,而且只会凸显自己像个没地位的小可怜。
淡化记忆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思绪流转之际,楼下却传来车子逐渐驶近的声音。
难道
承受着逐渐加快的心跳,杨芷君爬下大床跑到阳台一探究竟,看到唐家傲的座车已停在一楼大门外。
他回来做什么,难不成知道她今天出院又想带女人回来羞辱她?
捂住心口,杨芷君惊惶地想着,随即冲到楼梯口探看情势。
如果他是带女人回来胡闹,她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回可不想再坐以待毙,他要闹就由他去闹,她要找寻属于自己的平静。
不似上回那般喧哗吵闹,客厅里只传来几道声响,不一会儿她就看见唐家傲走近楼梯准备上楼。
今晚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松了口气,杨芷君蹑手蹑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中,避免在楼梯口碰上他,否则情况将会变得十分尴尬,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甚至丧失和他说话的勇气。
轻轻关上房门,她缩回床上拿起刚才那本旅游书籍继续翻阅;随着渐近的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不安的情绪缓缓升高。
当门把一被转动,她的胸口不自觉地揪紧,且在唐家傲推门而进时,更几乎忘了呼吸。
唐家傲俊美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仅瞥了瞥她那张错愕的小脸,然后大摇大摆走到床尾,将已脱下的西装外套和松开的领带扔在床上。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像个刚下班回家的丈夫,正在卸除一身的武装和疲惫。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怔忡时,杨芷君顺口道出自己的疑问。
“你还期待谁会出现?”他脱下长裤和衬衫,身上只剩一条紧身三角裤,精壮结实的肌肉泰半在外。
“没、没有。”她的脸羞得发烫,急忙垂下头避开眼前近乎赤o的男体。“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走错房间。”
既然他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胡闹,为什么要跑到她的房间来脱衣服?如果她没有记错,他的房间应该在隔壁。
“从今天开始,我搬到这个房间来睡。”他淡然道:“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闻言,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居然要跟她住同一个房间?
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已经走进浴室。
直到由门缝隐约传出冲水声,她的小脸才垮下来。
反对?她有什么立场反对,这间屋子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他要睡哪儿她根本没有权利说话;她心知肚明他并不是在徵询她的同意,而是陈述他意欲做出的事。
两人同房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他打算享受为人丈夫的福利。
和妻子上床无关乎喜不喜欢、爱不爱,也无关乎有没有其他女人,试问有哪个男人娶了老婆之后会将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丢弃在一旁?除非当真难以下咽,否则只有常吃与不常吃的问题。
而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在法律的规范下必须履行为人妻子的义务;毕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若非因爱而结合的夫妻不适用于这项条文。
她并没有忘记之前他对她拒绝行房的指控,但那并非她的原意,她从未打算拒绝丈夫的求欢,只要他不再企图羞辱她,待她像个妻子而不是个妓女,她愿意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想着想着,唐家傲已经从浴室里披着一件浴袍走出来。
“还没睡,在等我吗?”他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
“我、我要睡了。”虽然心里已有接受他的准备,可是她的唇舌却免不了会打颤。
抖着手她关了台灯,眼角余光瞥见他走向床的另一头;当他顺手脱下身上的浴袍时,她不由得僵住了。
她急忙移转视线,硬生生把自己僵直的身体塞进被子里,背着他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床铺的一角。
床垫和被子凹陷和被拉扯后,她知道唐家傲人已经在床上。
在心跳急遽加速的同时,她看到一只粗壮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将她半拖半扯地拉到床中央。
她没有挣扎,只是维持虾米状,像块硬木头任由他拉扯。
“过来一点,你不怕摔下床吗?”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嗤笑,他将她纤细的身躯搂进怀里,用自己赤o的身子包围住她。
他的体温瞬间穿透她身上单薄的衣料,渗进她羊脂般的雪肤里。
她僵硬地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力。
“怎么了?”她的反应并没有逃过他的眼。
“没、没有。”她几乎惊吓得无法出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禁开始疑惑,除了亲吻和,他居然没有进一步侵犯她的意图,好像只当她是个人形抱枕。
“放松,你太紧张了。”
她的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我不习惯跟人家这么、这么靠近。”她回答得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毕竟被他这样亲匿地抱着不紧张才有鬼。
“何必这么紧张。”他轻笑一声“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你又能如何?”
明知道自己无力抗拒、明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她还是忍不住全身紧绷;扭了扭不自在的身体,她低喃:“如果你、你不打算做什么,能不能放开我,我想睡了。”
“我不会放开你。”他爱怜地抚摸她瘦削的脸庞“不管喜不喜欢,你都得适应我的存在。”
自从新婚之夜他甩门离去后,杨芷君便悠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两个多月不见他的人影,她连通电话也没打,所以他打算给她一点刺激、一个提醒,提醒她还有一个丈夫存在。
那天他本来只准备让她又叫又跳地骂人,不料她竟然默不作声想调头离去;她的此举不但让他感到不悦,更引惹得他大发怒气,索性来个假戏真做。
怎知他给她的刺激似乎过了头,第二天早上他在更衣准备上班时,赫然发现她神智不清、全身滚烫地倒卧在外边的阳台上。
有生以来他头一回感到心慌。
看惯腥风血雨的他对这份没来由的心慌感到疑惑和不知所措,甚至不愿踏进医院,生怕她的病容再度勾起他莫名的惶恐。
或许是因为愧疚吧?
隔了几天,他总算为自己找到满意的答案。
再怎么说害她生病住院确实是有点过分。
然而她淡漠的表现依旧令他无法释怀,有那么多女人挤祖7d头等着受到他的青睐,偏偏他的妻子躲着他不把他当回事;除了满心的不是滋味,她更激发他强烈的征服欲。
这个外表柔顺内心却倔强无比的女人!
唐家傲温柔地抚过她的秀发,嘴角泛起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一定会征服她的。
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从来就没有哪个女人逃得出他的手掌心,这个女人也不例外。
“如果你愿意穿上衣服,我会更容易适应。”或许是感受到他异样的决心,她的身体微微地打了个寒颤。
“你的丈夫喜欢o睡,你得习惯这件事。”她的不自在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难道我得事事迁就你?”她的口气有点哀怨。
“我有这么说吗?”他笑得更愉快“至少我并没有要你脱光衣服睡觉是不是?虽然我喜欢女人什么都别穿。”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震得她的神经再次紧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建议还是邀请?
她的双手反射性地抓紧衣服,生怕身上这唯一的遮蔽物就这样离她而去;纵然她知道他如果真要强迫她,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既然结了婚,我们就得适应彼此。”他的吻随即落在她僵直的颈椎上,跟着把宽厚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睡吧!”不再多说什么,他搂着她闭上眼。
经过数分钟,杨芷君听见身后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他真的睡了?就这样放过她?
实在太不可思议!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醒他,只好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浓烈的男子气息和温暖的异性体热团团包围住她,让她感到些微安心,而后伴随他沉重低缓的心跳节奏,她逐渐放松自己跟着沉沉睡去。
望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色,杨芷君不由得暗自窃喜;她知道今晚唐家傲又会回来吃饭,因为只有在他要回来吃饭时,林太太才会特地准备这么多菜肴。
嘴角噙着笑,她特地跑回房间,将一头长发梳理整齐,跟着用唐家傲昨天送给她的水晶发夹将头发固定在脑后。
最近她的丈夫似乎变了个人,不但每天回家过夜,而且还会抽空陪她吃饭,昨天甚至送她这根漂亮的发夹。
最重要的是,妖娆的女人从此不再出现。
她并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他,却高兴有这样的改变;两个人之间似乎越来越像夫妻,只差还没有夫妻之实。
看来他并非说着玩的,真的是在等待彼此适应,所以不愿意仓促成事。
杨芷君的眼中闪灿着兴奋的神采。
本以为两人只会是同虚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进展,教她如何不开心不开心;她不求他爱她,只求两人之间有份情谊,并且随着日积月累,这份情谊能够由淡转浓,逐渐转化为亲情。
许多藉由媒妁之言而成的婚姻不就是这样维持数十年之久。
只要他尊重她,她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和他斯守到老,毕竟她是这么爱他,爱到心都痛了。
她翩然下楼,正要到客厅等候丈夫归来时,电话铃声却在此刻响起。
该不会是他有事不回来吃饭吧?
她的眉心微微一皱,隔了数秒才拿起电话筒。“你好,请问找哪位?”
请问,呃
对方的态度显然有点踌躇,不过绝非是她的丈夫;唐家傲低沉性感的声音教人难忘,而且说话总是斩钉截铁从不吞吞吐吐。
“请问您找哪位?”她放下心,跟着又开口问一次。
请问杨芷君,杨小姐在吗?沉默一会儿,对方总算说话了。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听见这道陌生的声音,杨芷君不禁开始疑惑,除了她的家人和几位闺中密友外,根本不会有人打电话给她,更何况是一名陌生男子。
我是、我是凌耀惠。
“凌、凌医生!”脑袋里闪过一抹灿烂的笑容,杨芷君不由得又惊又喜。“好久不见!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呵呵,你的病历资料上都有记录,我只是偷看了一下。或许是她的声音透着高兴,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凌耀惠的语调才变得自然许多。
“你怎么会想到要打电话给我?”她不禁觉得好奇。
我只是想问问看你的情况,看你好点没有。
“我很好,谢谢你。”
那太好了。
这时传来车子驶近的声音,杨芷君瞥视门口一眼,知道唐家傲回来了。
“还有什么事吗?”她想尽快结束对话前去迎接丈夫,却又不好意思催促对方挂上电话。
没什么,只是想请问你下星期二有没有空?
“下星期二。”
是这样的,下星期二我休假,想找你出来一起吃中饭、聊聊天。
“这、这个”她犹豫了。
就在这时,唐家傲已推门进来。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就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那好吧。”想起住院时凌耀惠对她的悉心照顾,杨芷君便无法拒绝,况且他那开朗的气息着实吸引她,和他聊天也令她感到无比愉快。
太好了,那就中午十二点在丽致饭店的咖啡厅,不见不散。
“好,我会准时赴约的。”
就这样,拜拜。
“拜拜。”
当她吁口气放下电话时,就看见唐家傲的双眼紧盯她。
“是谁打来?”他一面脱外套一面问道。
“一个朋友。”她有点心虚,虽然不知道凌耀惠要她帮什么忙。却明白他对自己有好感;和一个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约会,怎么说她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淡淡一笑,有意无意地问道:“哪个朋友?”
“没什么,以前的同学。”她心慌地扯了个谎。
他不再多问,只是走过来替她把散落在身前的秀发勾到耳后“这根发夹很适合你。”
见她夹上自己送的发夹,一股莫名的喜悦在他心头窜动。
“谢谢。”她低声回应着他的称赞,白皙的肌肤悄悄染上一抹嫣红。
盯着她感到羞涩的模样,他明白自己的妻子已经渐渐陷入他所撤下的网中;只要再略施手段,她的人、她的心就都会是他的。
他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失手。
“希望你所做的打扮都是为了我。”他俯身吻上她的小嘴。
当然他不会忘记她刚才放下电话时的不自在神情。
他会留意的。
虽然杨芷君提早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凌耀惠却已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她到来。
“凌医生,怎么这么早?”她优雅地坐下和他打声招呼。“没什么事,所以就早点过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气色很好,看起来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这都要谢谢凌医生你的帮忙。”她报以温柔的微笑。
“送给你。”他从椅子上拿起一束漂亮的百合花递给她。
“送我?”她惊诧地瞪大眼“为什么?”
“就算是恭贺你身体康复。”他眨了眨眼“请你一定要收下。”
“这”犹豫一会儿,她才伸手接下花“谢谢你。”
“喜欢吗?”他笑问。
她点点头。
“那么你”这会儿换成他在犹豫“你喜欢送花的人吗?”
她呆愣住,隔了半天才做出回应:“你是个好医生,谁都会喜欢你。”
“你对我没有其他的感觉吗?”他清澈的双眸此时已透着热切的光芒。
“凌医生,我已经结婚了。”她尽可能平静地提醒他:“你这些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当的联想。”
“我不只希望能让你产生联想,而是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感觉。”他的声音微微地发抖:“如果你打算离婚,我愿意等,等你到我身边来。”
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率表明心意,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要告诉我你过得很幸福。”他苦笑道:“我感觉得出来,你的丈夫对你并不关心。”
“请你不要这么说,他对我很好。”她理直气壮地辩驳,因为最近唐家傲确实对她不错。
“别再骗我或骗你自己。”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他若是对你好,你怎会不想回家?又何必求我让你继续留在医院里?”
“那时候我是心情不好。”当时她完全没料到唐家傲会有这样的转变,否则也不会打算继续留院观察。
“只是这样?”凌耀惠自然不相信她的说辞“我若没记错,他甚至不曾到医院看过你。”
“他很忙。”她替唐家傲找寻藉口。
“再忙也不该这样对你不闻不问。”他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请就直接告诉我,否则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杨芷君急忙转移话题,毕竟她是个保守且自尊心极强的女人,并不打算将自己幸福与否的感受和别人分享。
“我说这些事情就是希望你帮我的忙。”凌耀惠再次叹口气,清秀的脸庞浮现难得一见的苦恼。“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垂着头低喃:“自从你出院之后,我一直无法忘记你,看诊的时候会想起你、吃饭的时候也会想起你,甚至连睡觉闭上眼脑海里也都是你的影子;今天我约你出来就是希望从你口中得到答案,让我明白自己是否有机会,如果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就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请你务必帮这个忙把答案告诉我,别让我整天为你失魂落魄,像个游魂似的。”
“你!”她大吃一惊,亟欲抽回自己的手。
“拜托你。”他恳求道。
看见他脸上的祈求之色,她不由得心软,于是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这个男人不但热情洋溢,而且是真心真意喜欢她,教她如何不感动?从来就没有人这么重视她、将她当成生活的重心,不管是唐家傲还是展家杰都不曾这么对待她,只可惜她的心早已给了别人,又如何能接受他。更何况
“如果我可以背弃这桩婚姻,当初就不会选择它。”她并没有忘记当初嫁给唐家傲的理由,更何况他最近展现的温柔带给她无穷希望,让她更无从接受凌耀惠的感情。
她抽回自己的手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凌耀惠沮丧地低下头却没有多加追问,或许他早就知道答案,只是非要从她的口中得知而已。
“我在想,如果你还没结婚会不会对我动心?”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
“你很迷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她微笑,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多谢你的鼓励。”他苦笑“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只要你不打算和我谈情说爱。”她柔声道:“你知道的,有个做医生的朋友生病时比较方便。”
“看来我不只迷人,而且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他扮个鬼脸自我解嘲。
看着他逗趣的鬼脸,她笑了出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笑声未歇,一道低沉的声音随即在杨芷君身侧响起,当场震慑住她的笑容。
回过头,她立即对上唐家傲阴鸷冷厉的目光。
“你怎么”她吃惊地张大嘴说不出话;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她的丈夫竟然也来到这家饭店!
“这位是”唐家傲尚未解答她的疑惑,目光已瞟向对座的男人。
和他迫人的目光相接,凌耀惠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他、他是我的朋友。”杨芷君心虚地回答。
“他就是你说的那位同学?”唐家傲眯起眼端详他一会儿,转头对她说:“怎么,不替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凌耀惠医生。”她尴尬地为彼此介绍:“这是我的先生唐家傲。”
对方压倒性的气势让凌耀惠的胸口为之一窒,若说他方才对追求杨芷君一事感到灰心,现在却是完全死心;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充满着危险气息,不是能够随便招惹的人物。
就算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多少也能感受得到唐家傲给人的压迫感。
“如果凌先生不介意,我得和我太太先行离开。”唐家傲有礼貌地和凌耀惠握握手“我们还有一个午茶餐会要赴约。”
“午茶?”杨芷君呆愣住。
唐家傲哪容得了她多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座位“难道你忘了?”
他的怒意已由箝制住她臂膀的大手传递而来,教她什么都不敢多问,只仓皇地拿起手提包就着他拉扯的力道离去。
她甚至忘了桌上那一束娇嫩欲滴的百合花。
在强大力道的压制下,杨芷君几乎是被甩进车子里。
“开车!”用力关上车门,唐家傲对老陈发出一声低吼,跟着按下开关让,缓缓升起的防弹玻璃将前后座隔开。
缩进座车的一角,她轻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如果她猜得没错,被他抓住的地方可能已经变得青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感受到他勃发的怒气,却不清楚他的怒气是从何来。
只因为撞见她和其他男人在外头喝咖啡聊天,还是有其他理由?
“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多久?”她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唐家傲的怨声随即在她耳边了开来。
“我、我们才刚刚见面。”她害怕地蜷缩起身体。
“我是问你们交往多久。”他厉声冷笑质问她。
“交往?”这下她总算明白他生气的原因,显然是误会了她和凌耀惠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