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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支持

 

八月的一天,明亮的晨曦唤醒沉睡的大梁城,荣娇一身短打,下楼去后院每日一练。

吹来的风中透着秋的爽意,荣娇的神色与往日异,微红微肿的眼睛,眼底的青晕,却泄露了她昨夜的失眠。

昨天下午,闻刀送进了哥哥们的回信——在写信之前,荣娇已做好了他们反对的准备,以两位哥哥对她的爱护,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件事的。

毕竟她是女子,名节大过天,结交不知底细的外男,偶尔为之,可谓意外,与对方合作生意,另做他论。

池府不是小门寒户,会为生计允许女儿家抛头露面,特别是二哥池荣勇,称得上少年英杰,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妹妹抛头露面,接受外男的建议行商贾之道?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哥哥们竟同意了!

只要求她:一要小心谨慎,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为外人看出破绽;二要稳妥,不要急于求成,能成自然好,不成还有别的机会。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小沓银票与一张房契……

闻刀解释道:“这是二少爷送您的,您改装在外行走,恐有不便之处,这是临时落脚的应急之所。少爷说,院子是两进的,小是小了些,胜在位置便利。”

荣娇看了看房契,院子位于芙蓉街,正处在池府与棠树街晓阳居的中间位置,从那里出发,去两边都方便。

“……宅子空着没人,少爷们吩咐小人买几个合适的奴仆过去……说您若有空,就一起去奴市挑人,最好选一家子,男的跑腿管事,女的打扫张罗……少爷们还吩咐您要配辆专车,买个信得过的车把式,虽不如家生子知底细,但胜在简单,您只要将卖身契攥在手里,他们自然知晓谁是主子……这是八百两银票,少爷们让您拿去买人买车马,若有剩下的就留做不时之需……”

闻刀一板一眼,分毫不差地复述着两位少爷的吩咐,听得池荣娇心里又酸又甜——哥哥们为她考虑得周到至极!

酸甜之余不由地羞愧心虚,亏得自己之前怕走露风声又怕哥哥们将来难做,还打算买些只属于自己的人手来用,结果哥哥们都先替她考虑到了!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虽然她也是好意,不想两位哥哥牵扯进来,将来为难……池荣娇的心头涌动着浓浓的愧疚,晚上不出意料的又失眠了,做了一整夜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世,母亲视她如仇敌,她胆小如鼠,象只小鹌鹑,只会小心翼翼地躲在哥哥们的羽翼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迈出过二门,母亲不带她出门,哥哥们的提议她都回绝了,怕惹母亲不高兴。更多的时候,她连三省居都不敢出。

有一天,忽然正院的康嬷嬷领着人带一包东西过来,说长辈将她许给了王侍郎家的第三子,要她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成亲!

她当时就慌了,她再傻,也知道池府是将门,王家是文臣……二哥出任务不在都城,小哥得了信,连夜匆忙来见她,她只会哭,话都说不明白……

小哥哥满脸倦色,温和地看着她,让她别怕,他说:“……别担心,有哥哥们在呢,小哥哥去问母亲,你安心等着……保证不让你嫁王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哥哥……小哥哥让她安心等着,她就安心地等着,笃定哥哥会再来找她……

在她的眼里心里,没有哥哥们办不到的事情!

直到出嫁她也没有再见到小哥哥,背嫁的是素来不正来不正眼看她的大哥,而她,竟怯懦地不敢开口询问小哥哥的消息!

那股稚心的痛楚,即便是在梦境里,也是如此鲜明地痛彻心扉!

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一道娇糯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太医唬我!明明哥哥这里的沙菊茶就是不苦带甜味的!”

“真的吗?走的时候都包给你!你这几天嗓子上火都哑了,又不愿吃药,所以太医才要你多喝沙菊茶的……”

荣娇可以断定自己从未听过这道陌生的男中音,这不是二哥也不是小哥的声音!

奇怪的是,在梦里她竟觉得这道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地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熟悉到那沙哑的女声是她自己……

她还有一个哥哥?

梦里荣娇迷糊着,她当然还有一个大哥,不过,荣娇清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池荣兴!

池荣兴从未正眼看过她,与她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对池荣兴的声线是陌生的……

荣娇做了大半夜的梦,惊醒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梦里是谁在说话了——那道女声是楼满袖!频繁地与另一个自己出现在梦中的楼满袖!

只是楼满袖的嗓音向来是甜脆清爽,如泉水叮咚珠落玉盘,所以乍然听到沙哑的声音,她一时没有想到……

夜梦做多了,荣娇对于梦厣的出现已经很淡定,虽然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讲过,她内心却已经相信自己梦到的是自己的上一世,那个荣娇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在的她也是真实的,上辈子活得不好,她念经拜佛,老天又给了一次机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重生不迷胎,在佛经里不算什么……

倒是跟着出现的楼满袖是谁?荣娇确信,前世今生,她从未认识过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名字!

可她对楼满袖又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地就象自己……对照着梦境,荣娇发现,除却相貌外,她眼下的性格行事半分不象池荣娇,反倒与楼满袖无异!

意识到这一点,荣娇抱着膝头难得惶然,她当然是池荣娇!她一定必须得是池荣娇!

她是荣娇,池荣勇池荣厚的亲妹妹!如果她是楼满袖,岂不是鬼物上身?

二哥小哥第一个不会饶她!

一边是沉甸甸的手足情深,一边是不能告人的忐忑不安,荣娇哪里还睡得着?

直到雄鸡啼唱天色发白,她才缓过劲儿来,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惨痛,性格有些许变化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还要象上一世那般懦弱凄惨?

涅槃重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若她象前世一样呆蠢,又何必浪费时间再蠢一次?

池荣娇擦拳磨掌:“绿殳,换衣服随我出门!红缨,带人再改几套男装!嬷嬷,交给你了,若有人找,是禁足或去偷逛园子,理由你看着编……”

栾嬷嬷心领神会,意思是别人找就说禁足,不见任何人,若是康氏或老夫人派人,就说去园子了,后花园那么大,假山林立,没有目标找人费时不少未必能找到。

大小姐铁了心,少爷们也支持,她也没别的本事,把院子看好吧,栾嬷嬷最现实不过。

反正她不可能不支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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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娇动作很快,既要做,就要速度。

用了早膳,翻墙而出——闻刀在墙外看得直咧嘴,难怪三少爷要骂自己把大小姐带坏了!你看大小姐与绿殳两个,翻墙头比走门都顺脚!

得提醒大小姐别总在一个地方翻,久了容易留下痕迹,要不要在墙面开扇门,找个手艺好的,将门建得与墙面无异?

荣娇听他一提,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以后会经常出门,老翻墙头的确容易留下破绽……“闻刀,门开得矮些,在墙根一半地面一半地下的。矮点更隐蔽,院子里面多栽些灌木与丛竹。噢,最好开在练功的后院尽头,出了墙就是后街,马车直接靠过来。”

闻刀点头称是,这样更能掩人耳目:“……回头就找可靠稳妥的人来弄,白天不方便,得晚上,请栾嬷嬷约束一下院里的下人,找个由头,不许任何人去后院。”

在二门里大小姐的住院开个通往府外的门,若不是二少爷授意,打死他也不提这种主意,不要命了?大将军与夫人知道,准能把他活活打死!

话说,二少爷行事他本来也看不懂,但自己的亲亲好主子三少爷他以前还是很懂的,按他对三少爷的了解,主子根本不可能同意大小姐接手晓阳居啊,虽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是好人的模样,晓阳居里的掌柜岐伯连带小二等,看上去都不是坏人,可,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装扮得再像,她也不是四少爷……

噢,楼四,那天岐伯与大小姐闲聊,随口问道她的排行,大小姐顺口就接了个行四,按着年龄论,倒的确是排第四位——是池四,不是楼四。

大小姐真是机灵多智,这人呐,以前他还不信,原来真有开灵窍之说,诚如三少爷说大小姐现在是开了灵窍了,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似的,以往是面人,现在是通窍睿智英姿丰骨!

突变的画风,闻刀表示,与之前相比,自己还是更乐于接受大小姐的这种变化。

看样子,绿殳亦然。不然她能即便做个小哑巴也乐颠颠地跟着?还缠着洒扫上的哑婆子学手语?

绿殳被闻刀的眼神看得发毛,抬眼狠瞪了一下,闻刀讪讪地笑了笑,往绿殳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诶,我好意提醒一个,你可别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样是不行的!”

诶?

绿殳嫌恶地往旁边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公子以后少不得要在外行走,贴身跟着的若是哑巴有太多不方便,要么你学会变声,要么就再买个假小子你带着,不然,不是长久之计,少爷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绿殳眸光黯然,没有搭腔。

闻刀是好意,诚如他所说,他是真男子,肯定是不方便近身跟随小姐,而小姐要做生意,少不得来往交际,自己不能开口讲话,确实有大弊端。

“我会跟小姐提的,谢谢。”

她对着闻刀动动嘴,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闻刀说得很对,自打小姐决定接手晓阳居时,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回避,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听大小姐的吩咐,大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不谢不谢……”

难得听到绿殳的谢字,闻刀耳朵尖都红了,胡乱的摆了摆手,望着她难掩失落的小脸:“你很想跟着?”

绿殳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儿,还用问吗!她当然想跟着大小姐!难道你不想?

闻刀挠挠头,他还行吧,其实说真心话,跟着大小姐不如跟着三少爷舒服,不是大小姐对下人严苛……跟着大小姐出门他的小心肝儿就没放下过,既要处处服侍周到,又要顾忌大小姐的身份,男女有别,得时刻拿捏着远近距离的尺度,不如服侍三少爷自在熟悉。

&nbssp;这话可不敢倒给绿殳听,瞅瞅她低落的情绪,惦量着轻重,还是卖好透露了个信息:“……二少爷手里有会口技的斥侯……听说有天份的话,学起来不难。”

如果你想学,可以请求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开口,二少爷肯定会让他来教授的……

绿殳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也是个法子……再买个假小子服侍小姐怎能比得上她贴心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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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马车到了奴市,荣娇下了马车,四周闹哄哄的,全是嗡嗡嗡左一言右一语听不真切的讲话声。

马车在外面等着,三个人走了进去。

池府多用家生子,买卖奴仆有固定的人牙子,荣娇绿殳哪见过以人为市的场面?心里知道下人奴仆是买来的,但真见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与自己同样活生生的人,当做是绸缎庄里一匹匹的布料。

就连见多识广的闻刀,早听闻人市的热闹,却是初次涉足此地,一时间六双眼睛齐齐闪过讶色。

偌大的场子里,有插草自卖的,有露天站成排的,货色好一些的在棚子里展示,卖者扬声招徕着客户,与相熟的卖家买者打招呼,除了商品是人外,与其他的市场也无甚区别。

“……那边,”

闻刀指着场边一排溜儿的屋子给荣娇二人讲解:“是办买卖文书,大宗业务的洽谈室,精品或特殊来源的,也在屋里。”

他虽没来过,但收到少爷的来信后,已经找靠谱的中人打听过了,其中的门道了解不少。

“公子,我们先在外面转转,一般普通的不需要进棚子就能挑到合适的……”

闻刀建议着,要买的奴仆是最普通不过的,会赶车连特长都算不上,露天地的这些足够满足要求的了。

“……打扰打扰,是闻刀小哥儿吧?”

突然一道陌生的男声插进来,指名与闻刀打招呼。

是一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满脸的和气生财,见闻刀三人看过来,忙拱手施礼:“见过几位公子贵人,小人黄胖子,是大钟胡同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闻刀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松动,“哦,你是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是个口碑不错的牙婆子,若非她手里的奴隶只是仆妇小丫头,没有男丁,闻刀就会建议大小姐从她手里买人。昨天他就是找卢牙婆打听的情况。

“是,卢牙婆是小人的姨家表姐,小人之前曾有幸见过闻刀哥儿一面……小人在人市做中人,干了半辈子,对这里了如指掌,不知可有为贵人效劳的地方?”

黄胖子态度恭敬,开门见山,荣娇三人一进市场就被好几个中人盯上了,看他三人的衣着神情,很象是没经验的肥羊,黄胖子也起了心思,大清早的,谁不想开张?

偷偷盯着三人一看,中间的小公子是不认得,那高个儿随从看上却有两分眼熟,做中人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能耐是一流的,黄胖子一看,诶,认识呀,这不是池府三少爷的随从闻刀小哥儿吗?

他怎么来这儿了?不可能是换主子了,那他现在陪着的小公子要么与池府有关系要么与池三少亲厚,不管怎么说,良机不可失!

“……”

闻刀将请示的目光投向荣娇,买人是需要中人的,至少要代办文书,只是黄胖子与卢牙婆认识,卢牙婆虽不做池府的生意,但多多少少与府里会有一两个认识的,他不确定大小姐是否会忌讳这层不算关系的关系。

荣娇转了转念头,朝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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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朗格子亲的打赏,多谢支持……

得到允可,黄胖子圆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多谢公子多谢哥儿……不知能否将需求告知小人,小人视您的需要推荐一二?”

要买的人来的路上已经确定过了,与其在场中花费时间挑人,不如让黄胖子推荐人选,缩小范围,闻刀得到荣娇的示意,向黄胖子说明了自家的要求。

“……要一个老实稳重的男仆,年纪二三十岁,要会赶车,一个内宅粗使仆妇,人利索手脚要勤快,最好会烹饪,要求不高,能做家常菜就成,一个十来岁的跑腿小厮,不需要识字,人要机灵……”

黄胖子仔细听完闻刀的要求,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闻刀小哥,您要的这几个,可是必须是大梁城人?内宅的仆妇要在大户人家服侍过?”

“那倒不必,不过至少得熟悉都城的街道。”

找个车夫却不认识路,找个跑腿的小厮不识东西南北,那怎么成?

黄胖子办事果然挺老道的,他按照闻刀的要求提供的数个人选,各方面都比较合适,最后荣娇选定了原姓包的一家四口。

“小公子好眼光!这人挑得太适合了!”

黄胖子满脸真诚地拍着荣娇的马屁:“包力图这一家子,男人稳妥、女人能干、小子机灵,小闺女年纪虽小也是个利索孩子,拆开了个个都是好行情,只因为他们不想一家子分开,非要选个能一下子买下全家的主家,这不,可不就等到了心善的贵人?”

荣娇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本来也有意买一家人,而且这家人如黄胖子所说,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个小姑娘,反正七八岁的小丫头卖得也不贵,权当添头了。

儿女都在身边,也能更尽心更忠心,看看包力图一家感恩戴德的模样就知道这多出来的银子花得值了。

办好了文书手续,看了看时辰,荣娇决定分头行动,让闻刀带着包力图一家先去芙蓉街的宅子,安置下后再去将马车与马匹买好,她带着绿殳去晓阳居。

闻刀应下不提,荣娇与绿殳上了等到人市旁的马车,车厢里绿殳不解:“公子,恕奴婢多嘴,您不是说要亲自去挑马的吗?”

“今日时辰晚了,我们事前与岐伯约过时间的。”

买人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决定的,与岐伯却是前天约好的,荣娇也没想到在人市买人是件费时的事情。

……绿殳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让荣娇发笑,话说小绿殳呀,你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等复杂的模样!

“有事?”

“公子,岐伯只是掌柜的,而且还是做不好生意的掌柜的,您,您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客气地好象要当成尊者长辈似的!您现在是他的东家,虽说是暂时的,那也应该是他听您的!

“怎么,你在为我抱不平?”

荣娇又好笑又有点小感动,她就说嘛,这几次见岐伯时,绿殳的小眼神都有些幽怨,她还以为她是装哑巴不能说话憋闷地原因,原来是为自己抱屈!

“岐伯可不是普通的掌柜的,你家公子我想跟人家偷师学做生意,态度自然得端正点,鼻孔朝天他怎肯理会?”

“跟他偷师?!他身为掌柜的,连晓阳居一间茶楼的生意都打理不好,您还跟他学?”

绿殳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可晓阳居气派还是能体会到的,那里面布置得比自家府上还要讲究许多,许多,这么一个聚宝盆摆在眼前,岐伯都不能让它生财,还说他会做生意?

荣娇笑了笑,没多加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对岐伯要尊敬。”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

这几天荣娇也看出些门道来,晓阳居生意不好,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开门做生意!那里看起来更象是岐伯闲惬或玄朗招待朋友的所在。

她不明白玄朗是何种心思给了自己那个提议,现在看来,人家纯粹是拿出一个自己喜欢的私人场所,帮衬她的!

这人情欠大了!

不过,荣娇不想拒绝。

有时候贵人做事不需要理由,皆因顺眼顺心,即便玄朗真是别有用心,打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也无所惧,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被利用,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价值被玄朗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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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阳居。

岐伯在静室烹茶,入茶注水,动作如行云流水。

绿殳在心里撇嘴,话说他仗着年纪大,也太没有掌柜的自觉性了!做掌柜的上工期间不守在柜上反在屋里烹茶喝,难道真以为自己是茶客?

“好茶。岐伯的手法当真老道。”

荣娇赞叹。不请自坐。

“尝尝。”

岐伯微微一笑,并未推却她的赞美之词。抬手将荣娇面前的空杯沏上青碧色的茶汤。

“如何?”

荣娇品了一口:“好茶……水老了。”

“你来晚了。”

岐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小子识相……他虽然做生意时无所不用常行诡道之术,品茶时却最忌别人敷衍说假话。尤其是他亲手煮的茶,只听真话。

“抱歉,途中办事,耽误片刻。”

荣娇坦承自己的失过,几次接触下来,她大致了解些岐伯的脾气。

他看似随和,实际性子古怪刁钻,经常是你讲真话他说你死板不懂变通;你说假话他指责你不诚实为人滑头;你沉默他就扣一顶骄傲自大的帽子;你解释他就告诫言多必失话多是非多……

荣娇干脆只尊循自己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语气与用词上会注意外,不受他听到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的干扰。

“不用解释,你是东家……三个月内。”

绿殳偷瞟了他一眼,最后缀上那四个字真气人!

“你的随从对我有意见。”

用的是叙述肯定的语气。

荣娇微笑,第一次见面岐伯一口一个老朽,装得那个恭敬!自从知道她要接手晓阳居,暂时成为他的上司后,岐伯忽然不装了,你呀我呀的,不能说前恭后倨轻慢于她,至少是随意的,并未将她当成东主看待。

荣娇并不在意,与其去争表面的服从,不如图谋内里的认真,何况她对岐伯有所图?

“……她是在赞同你的话。”

荣娇一幅你看错的表情,否认了岐伯的指控:“三个月转眼即逝我有几个想法,岐伯你看晓阳居可能做到?”

期限不长,银子不好赚,岐伯咱们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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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荣娇的想法,岐伯虽不觉得意外,心里还是点了个赞。

客源不出所料的打上了国子监的主意,棠树街看似冷清,挨着国子监的院墙,从国子监的侧门到晓阳居,很近。

而国子监平时只限制学生的出入,对于授课的先生,则没有任何限制,能在国子监授课的,绝非泛泛之辈。

晓阳居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客源啊利润呀,从此高枕无忧。

就说公子这个题设得太简单了……只要长脑子都能通得过好咩……而眼前的小楼四,明显是带着脑袋来的……

岐伯暗自腹诽自家东主玄朗,一边冷冷地挑刺:“国子监的先生可不缺茶喝,你能请来?”

“不能。”

荣娇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她认识的池府外的人,屈指可数。哥哥们乃将门子弟,有交情的读书人不多,更别说什么大儒呀泰斗之类的,果断不认识!

她没打算自己请,“你可以。”

“我为什么要请?没门路!”

岐伯没想到荣娇的主意打在自己头上。

“岐伯做了三年晓阳居的掌柜,进进出出的邻居们,居然一个也不认识?我不信!刚才岐伯还提醒,现在我是东家……噢,暂时的,我知道,但这三个月内,我是代理东家,你是掌柜,我有主意,你要负责实施,贯彻执行。”

荣娇笑吟吟象只小狐狸,连消带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语气,不容岐伯拒绝:“况且,你家真正的东主可是向我保证过,自我接手晓阳居之日起,生意经营之事,上下会全力配合,唯我是从,若是他忘记交代了,我会请他再次明确……”

岐伯瞪圆了眼睛,又气又笑,这小子,居然敢威胁他!

这话公子不用提他也知道,既然是公子有意要给小楼公子机会,做下属的,责无旁贷,必须要支持配合,不可能扯后腿。

这小子,太鬼头了!

“不用了!我明天就拎马扎国子监门口蹲着去,看有没有眼熟的邻居给楼东家你揪一个回来!”

“岐伯,你办事我放心!等你好消息……你昨个儿还说和气生财,揪来的毕竟不好,勉强的生意不长久。”

听了荣娇的语重深长,岐伯咬着牙笑得诚意十足:“楼东家说得对!上赶子不是买卖,你放心好了!不过,我就是担心,国子监的先生喝过的好茶比你喝过的水都多,除了茶,还得有些别的东西,不然,一锤子的买卖,也长久不了。”

“岐伯说得是,国子监的先生清贵不凡,眼界过人,不过,但凡茶楼,不外乎茶水环境与服务,这些晓阳居都不欠缺,无非少个请他们来的噱头……”

为了做好这件事,荣娇方方面面考虑周详:“风雅之士,所爱无非琴棋书画、香玉茶器,尽我所有,投其所好。”

“一般的寻常物可入不了他们的青眼。这个不会也要我来准备吧?我是个小掌柜的,只会打打算盘算算账,跟琴棋书画不沾边,至于珍玩字画,我可没有!”

别指望我给你找幅多少年前的大家真迹或书圣琴大师的,你说的这些个,公子那里有得是,不过公子可没说要拿给说要拿给你用。

“作为代东家,岐伯做不了的,我总要想方设法分担一二的,这个噱头我来负责。”

荣娇绝不承认有时候她是故意要逗岐伯的,似乎能让看上去风轻云淡的岐伯破功,是很有成就感的。

……岐伯窒了口气,这小子!故意的吧?

还好他功力深厚,这点小花招是不会在意的!

“多谢楼东家体恤,不知准备的是何噱头?我等必尽心力配合。”

他是有些好奇,能让国子监先生动容的噱头可不容易找,哗众取宠是没用的,这小孩子是真有身家深藏不露,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意识到问题的难度?

“我知道,等闲物入不了先生们的眼,奈何身家不丰,亦无人脉,琴书画香玉器,样样皆无,唯早年曾无意中记下的一局玲珑棋,由来弈棋品茶,是为雅事。岐伯觉得如何?”

不如何!

还早年无意中记下的玲珑棋,你今年才几岁?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还大言不残什么早年间?早年间记下的是吃奶尿床事吧?

任岐伯好涵养,也真心想冲她翻白眼,你当做生意是玩娃娃过家家吗?

“弈棋品茶,的确是雅事。”

岐伯打算先扬后抑,毕竟公子交代过,小楼公子是暂行代东家。

“就知道岐伯会赞同!”

哪知他话音刚落,尚未来得及说出自己后面真正要讲的,荣娇已就势接过他的话:“就这么说定了!岐伯你将消息传出去,邀请到够份量的客人,我会将棋谱准备好……要有个好听的名头,唔,你看晓阳居玲珑雅集怎么样?发些帖子,选个黄道吉日?还有,我们晓阳居非饱学之士不能进,虽是花钱来喝茶,也不能有钱就能进,没的拉低了格调,头一天雅集没帖子的没有引荐的,一概不让进!”

荣娇侃侃而谈,把她想到的全倒了出来:“做一些玉卡,初次来消费的客人,确认身份够标准后,走时赠发,视为贵宾,制订相应的贵宾服务,保证其成为常客。”

这个主意不错!

岐伯眼前一亮,禁不住又开始笑着挑刺:“不是什么人都会被贪图一点小利小惠的,文人重风骨,而且,不是谁都象楼东家一样喜孔方缺银子。”

荣娇不以为意:“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世人皆爱!再视金钱如粪土的雅士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银子?文人雅事,也多是银子堆出来的!用金银铸骨的风雅,在当今世家子弟中,实乃寻常。所以我以为,金银本无罪,商更非贱,乃是贵之根本与倚仗。”

嗬!

岐伯漫不经心的眸中终于闪过一道异色,没想到啊……小楼的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还有这番见解!

不错!有悟性!

岐伯快慰之余,起了考校兴致,就荣娇提出的方案,事无巨细,挨个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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