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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有意思

 

“有意思!”

玄朗俊脸泛笑,岐伯这只老狐狸,老奸巨滑,挑拨人心颇有一套,难得见他吃瘪呢!

“公子……”

阿金同情地看了岐伯一眼,公子,您这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身上,真的好吗?

不过,真的难得见公子如此畅快呢,就凭这个,那个小楼还有几分存在的价值。晓阳居的二东家与公子的开心比起来,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果然,如公子所说,是解闷逗趣的小东西。

“小楼那孩子有点特别……岐伯羞恼了吧?”

玄朗敛了笑,他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小楼那个小孩,还是与别人有几分不同的。

“是,牙尖嘴利的!难怪不长个儿,光长心眼了吧?”

岐伯其实没有真生气,见玄朗情绪不错,他继续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说……”

岐伯的声线一转,竟字正腔圆地吐出小楼的声音:“说起来,我对贵东主才别有所图呢,不知是哪路神仙大发善心,让我偶遇贵人……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小楼对玄朗大哥感念万分,大恩谢当面,我就不请岐伯转告了……”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小心眼?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属下之前出言的不满呢!不过,倒是个知情知义的!不枉公子给他机会。”

岐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他当然明白,小楼这番话有嫌他之前所言暗含挑拨之意,按说玄朗是他的东家,小楼是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当着外人的面,质疑自己主子的决定,显然不对的。小楼的这番话,既有对玄朗的维护,又隐含着对岐伯的指责之意。

“嗯,倒是有心。”

毕竟是自己看顺眼的小东西,他虽不在意他的感谢,但小东西能知道他的好,是好事不是坏事。

知道感恩图报总比看上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要愉快。

“有时间,提点一二。”

岐伯满肚子的商业经,小楼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受益非浅,赚个钵满盆满要不要太轻松。

“公子,既有心,为何要将晓阳居指给他?”

岐伯不解,自家公子既有心要给那小楼一个机会,大正街周边有的是铺子店面,随便选哪家,就学做生意而言,都好过晓阳居。

不是晓阳居不好,而是不适合。

晓阳居一起初的定位就不是要对外营业的茶楼,拿来练手,实在是大材小用,而且太可惜了!糟蹋好东西。

“担心他做不到?”

玄朗清浅的嗓音透着习惯性的冷漠与疏离。

这点小事,他若是做不到,足见非可造之材,不堪大用,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值得他提携。

“那倒不至于,他是个聪慧的,只要有心,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好的。只是他既有意从商,棠树街却不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自家公子行事向来天马行空,出人意表,岐伯自忖猜不透他的用意。

棠树街挨着国子监的后院墙,与贡院隔了两条街,前者多得是有权有势家境优渥的学生,里面的先生也个个出身不凡,推崇风雅之事,晓阳居若开门纳客,客源是现成的;

而做为后者的贡院周边,平时冷清至极,但明年四月春帏开考,外地考生入京的日益增多,置办在四周闲了两三年的院落陆续迎来了进京赶考的主家,那小楼公子只是不是个拎不清的,这么好的时机,稍微动下脑筋,三个月营利增长是手到擒来。

公子简直是白送他一个二东家!算不上是考验。

&nbssp;“小楼笃定行商是唯一之道,放他与那些士子们亲近亲近,想来有趣。”

小东西前番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想从商,若是把新的选择放到他眼前,不知他是坚持初心还想做个商人,还是会改辙易途,渴望进学。

“公子所言甚是。”

特么太促狭了!

岐伯从来不知自家公子会这么无聊,您得多闲,才会有这等想法!不断地将新的诱惑甩出来,就用了试探人心?

不过,这么好的事,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

那个小楼,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能成了自家主子的试验品!

不管先了哪条路,有了主子的提携,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从商或走仕途,有主子这座大靠山在,他只要别糊涂,怎么看怎么前程似锦。

以岐伯对玄朗的了解,不管小楼选哪条路,自家主子都会给个机会的。

岐伯决定要趁这段时间,好好考察一下这孩子,能得主子看重,必有非凡之处,况且,他也一直想找个人传授自己大半辈子的商界心得,若小楼是个可信成器的,收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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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侍郎府邸内,自昨天开始的兵慌马乱延续至今,低迷沉闷的气氛比憋闷的天气还难熬,下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主子们迁怒的靶子。

“老爷,礼哥儿一直没醒……”

王夫人颜容憔悴,两眼哭得红肿:“我苦命的儿啊……”

“太医怎么说?”

王来山蹙着眉头,安抚地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关切地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三儿子。

“明日再醒不过来,可能……可能会痴傻……”

王夫人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成双成串往下落——想到她丰神俊秀的儿子有可能会成为傻子,王夫人心如刀绞。

啊!怎么会!

王来山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早晨走的时候,太医还说了醒了就没事了,怎么突然就换了这么严重的说辞?

“是,下午又请了左太医令来诊的脉……”

说起这些,王夫人摇摇欲坠:“左太医令说礼儿摔倒时后脑勺撞到了桌角或其它尖锐物品上……额头的破皮出血是皮外伤,不碍事,脑后撞伤才是要命的……”

左太医令是太医院的副太医令,医术精湛,与王氏一族素有交情,王来山毫不怀疑他会故意夸大伤势,耸人听闻。

看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爱子,他满腔怒火却无处可发,参与闹事的十余人,个个来头不小,他倒不是怕事不敢追究,任你国公侯爷的,太原王氏的子弟也不是说打就打的,问题是找不到主犯!

整整一个白天,他将自己这一方的小辈挨个问过了,皆言当时场面混乱,两伙人互相推搡,你一拳我一脚的,彼此都动了手,没人看到是何人行凶打伤了自家儿子!

冤有头债有主,任他心头再恼火,也不能将在场的小辈全咬住不放,法不责众,他本想着擒贼擒王,只盯住安国公世子,结果张津却张口喊冤,反道是林大学士家的林立飞先动的手,是他先扔茶碗砸中了平西侯嫡长孙的额头,然后冲突升级为群殴。

他想拿安国公世子说事,张津怎么可能背这个黑锅,指着自己破了皮的嘴角,哭天呛地,喊着要把在场的人都叫来,给他做见证。

本是小辈间的打闹,若真双方家长对簿公堂,引来圣上不喜朝野不宁,他原本的苦主身份就成了众矢之的,恐难善了。

可是,这个血淋淋的哑巴亏,他怎么咽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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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照,一身轻便武士服的池荣勇坐在灯下,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拈着手中的信笺,看着纸上那熟悉的笔迹,不由浓眉轻皱,眸中闪过犹豫。

“二哥,这不妥当吧?”

坐在他对面的池荣厚,揉了半天的眉头,突然出声。

凭自己的了解,二哥一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就会无意识地叩指,但这件事,没什么好犹豫的,绝对不能答应,不能允许!

好半天,池荣勇抬头看他,低声问道:“那晚……没人看到你出手吧?”

“没有!我回来时不就告诉过你吗,我是先灭了烛火,然后才下的手。”

他当时非常的谨慎,而且原本是没想动武的,只想与王三动之情理,晓以利弊,让他在他家父母面前表表态,不满意与池家结亲,谁知道那小子嘴那么欠,而且听不进去人话!

将自家妹妹贬得一钱不值,还扬言亲事由父母做主,若他父母想,管她病秧子母夜叉他也必定娶的,无非娶回家供着,一个摆设还养得起!到时再多娶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来红袖添香就是!

所以自己才一怒之下,决定给他些教训。

既然王三口口声声池家满门粗鲁不耻为伍,那就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粗鲁人的手段,或许就知难而退了呢!

不过,“……我没想那他那么不禁打还那么倒霉!果然是个衰人!”

池荣厚磨牙,谁知道那家伙真是个纸糊的,他刚卸了他的腕子,揍了一拳,推了一下,还没开打呢,那家伙就倒地昏死!

他原想着王三自诩风流左拥右抱的,弄伤了他的手腕,让他吃点苦头,干不了能干的事,看他还能不能装模作样!

谁知竟惹出那么大的篓子!竟要死了!

这也太容易就死了吧?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弄出人命来!

“本想双管齐下图个保险,谁知……”

池荣勇觉得晦气,谁知王三是个倒霉摧的!他原想让三弟找他谈谈,拉个同盟的,结果……“是我失算了,高看了那小子!不怪你!”

事以至此,只希望他命大,别真死了!

“我没想去花|楼,但那小子呆在里面不出来,无奈之下……”

谁知那小子居然连宿笑|春|风!他不出来,自己哪有时间与他干耗着!

“我说是替你送信给张津的,赶巧遇上……”

理由很充分,替二哥送信,请张津帮忙关照下铺子……这解释说得通。

“……若父亲听了,可能要吃些苦头……”

池荣勇神色不变,心底却沉甸甸的……

这回他真是关心则乱,错估了王三!没想到那就是块烂泥,不足为谋!

只要王三不死,这事就是两派小辈间的争斗,吵闹几天就过去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若真闹出了人命……

那就不妙了,王家必要追究,会上奏圣上彻查此事……只要做过,就不会天衣无缝,若是荣厚因此出事,他真是难辞其咎,悔不当初!

池荣厚却没想那么深,反正不是他打死的,真死了,查到他头上,他也是不会认的!

与王三的生死比较起来,他更关心妹妹信上说的事:“二哥,妹妹想开铺子我赞成,但这什么帮人管茶楼的事,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闻刀这小子,竟敢带着荣娇去不该去的地方!南城门那么乱,龙蛇混杂,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去的地方吗?

还跟混混打架!与陌生男人吃饭!气死他了!

“玄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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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荣勇沉吟着,“这是字还是假称?你可曾听说过?”

看荣娇的描述,这不应该是位籍籍无名之辈,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管他是字还是假称!”

池荣厚气急败坏地嚷嚷:“总之是不安好心的外男!外男!二哥你可别忘了,妹妹装扮得再象,她也是妹妹,不是真男子!”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是一百个不同意!

妹妹想做生意想赚钱,做哥哥的想法子帮忙就是,就算一时半会儿开不成铺子,有他们在,还能短了她的花用?

名声要紧!

“我也不是要赞同……”

池荣勇无奈一笑,扬了扬手边的信笺:“妹妹自己早拿定了主意……我是在说服自己。”

荣娇的信里将事情交代的如此清楚详细,不就是她自己早想好了吗,都答应了对方后才给他们写信交代经过,这小丫头,连先斩后奏都学会了!

这是,在隐晦地表明她的态度与决心。

“不行!我不同意!二哥,妹妹年纪小不知世事险恶,我们不能由着她!”

池荣厚的态度甚是坚决:“家里长辈对妹妹素有成见……平时还好,若这种事暴露出去,你我护不住她的!”

难道要看着妹妹去死吗!

池家不会有做妾的女儿!

一时的纵容会埋下要命的隐患,他不敢侥幸!荣娇再心心念,也不能同意。

……

是啊,此事风险太大……

池荣勇焉能不知?

只是他昨晚忽然因一事找父亲,却无意中听到父亲交代他的幕僚,备一份上好的药材补品,给王侍郎府上送去……

池府与王府素无交集,唯一的牵扯就是结亲的谣传……既是谣传,王三受伤,父亲为何要送药材派心腹看望?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无能为力,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想……

他想过马上给荣娇找个合适的军中袍泽,先定下亲事……但翻遍大营,竟没找到个合适的能放心托付的……

是他太过挑剔?

可这毕竟是妹妹的一辈子,这个人选既得让父亲同意又得值得托付……

他既担心所托非人,又怕自己关心则乱,想得太消极,妹妹的年纪毕竟还小……毕竟父亲答应过自己……

池荣勇患得患失,真心觉得自己不擅长这种事情,比排兵布阵还难!

最后长叹了一声,下定决心:“这事,听妹妹的吧。先听我说……”

他制止了池荣厚反对的:“你我不可能护妹妹一辈子……别不服气!男女有别,娘家哥哥是无法插手出嫁妹妹内宅之事的!除非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族亲长辈,既没有婆婆小姑妯娌,又没有小妾姨娘庶子女,有人,就有争斗,妹妹得学会自己去应付解决……难得她现在长大了,有主见有自己想做的事,趁着她年纪还小,放她去做吧,成不成都能有所收获。”

“家里也没人教她管家理事,能从外面学得识人知面,也是好的……你担心最坏的结果,别的做不到,大不了远避他乡,过上一两年再找个适合的人家……我们的妹妹,不会愁嫁的!”

只要做哥哥的有能耐,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娘家有底气的女子,不可能愁嫁!

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决定冒险一把!支持荣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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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书友书海大懒虫的打赏支持!

八月的一天,明亮的晨曦唤醒沉睡的大梁城,荣娇一身短打,下楼去后院每日一练。

吹来的风中透着秋的爽意,荣娇的神色与往日异,微红微肿的眼睛,眼底的青晕,却泄露了她昨夜的失眠。

昨天下午,闻刀送进了哥哥们的回信——在写信之前,荣娇已做好了他们反对的准备,以两位哥哥对她的爱护,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件事的。

毕竟她是女子,名节大过天,结交不知底细的外男,偶尔为之,可谓意外,与对方合作生意,另做他论。

池府不是小门寒户,会为生计允许女儿家抛头露面,特别是二哥池荣勇,称得上少年英杰,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妹妹抛头露面,接受外男的建议行商贾之道?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哥哥们竟同意了!

只要求她:一要小心谨慎,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为外人看出破绽;二要稳妥,不要急于求成,能成自然好,不成还有别的机会。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小沓银票与一张房契……

闻刀解释道:“这是二少爷送您的,您改装在外行走,恐有不便之处,这是临时落脚的应急之所。少爷说,院子是两进的,小是小了些,胜在位置便利。”

荣娇看了看房契,院子位于芙蓉街,正处在池府与棠树街晓阳居的中间位置,从那里出发,去两边都方便。

“……宅子空着没人,少爷们吩咐小人买几个合适的奴仆过去……说您若有空,就一起去奴市挑人,最好选一家子,男的跑腿管事,女的打扫张罗……少爷们还吩咐您要配辆专车,买个信得过的车把式,虽不如家生子知底细,但胜在简单,您只要将卖身契攥在手里,他们自然知晓谁是主子……这是八百两银票,少爷们让您拿去买人买车马,若有剩下的就留做不时之需……”

闻刀一板一眼,分毫不差地复述着两位少爷的吩咐,听得池荣娇心里又酸又甜——哥哥们为她考虑得周到至极!

酸甜之余不由地羞愧心虚,亏得自己之前怕走露风声又怕哥哥们将来难做,还打算买些只属于自己的人手来用,结果哥哥们都先替她考虑到了!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虽然她也是好意,不想两位哥哥牵扯进来,将来为难……池荣娇的心头涌动着浓浓的愧疚,晚上不出意料的又失眠了,做了一整夜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世,母亲视她如仇敌,她胆小如鼠,象只小鹌鹑,只会小心翼翼地躲在哥哥们的羽翼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迈出过二门,母亲不带她出门,哥哥们的提议她都回绝了,怕惹母亲不高兴。更多的时候,她连三省居都不敢出。

有一天,忽然正院的康嬷嬷领着人带一包东西过来,说长辈将她许给了王侍郎家的第三子,要她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成亲!

她当时就慌了,她再傻,也知道池府是将门,王家是文臣……二哥出任务不在都城,小哥得了信,连夜匆忙来见她,她只会哭,话都说不明白……

小哥哥满脸倦色,温和地看着她,让她别怕,他说:“……别担心,有哥哥们在呢,小哥哥去问母亲,你安心等着……保证不让你嫁王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哥哥……小哥哥让她安心等着,她就安心地等着,笃定哥哥会再来找她……

在她的眼里心里,没有哥哥们办不到的事情!

直到出嫁她也没有再见到小哥哥,背嫁的是素来不正来不正眼看她的大哥,而她,竟怯懦地不敢开口询问小哥哥的消息!

那股稚心的痛楚,即便是在梦境里,也是如此鲜明地痛彻心扉!

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一道娇糯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太医唬我!明明哥哥这里的沙菊茶就是不苦带甜味的!”

“真的吗?走的时候都包给你!你这几天嗓子上火都哑了,又不愿吃药,所以太医才要你多喝沙菊茶的……”

荣娇可以断定自己从未听过这道陌生的男中音,这不是二哥也不是小哥的声音!

奇怪的是,在梦里她竟觉得这道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地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熟悉到那沙哑的女声是她自己……

她还有一个哥哥?

梦里荣娇迷糊着,她当然还有一个大哥,不过,荣娇清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池荣兴!

池荣兴从未正眼看过她,与她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对池荣兴的声线是陌生的……

荣娇做了大半夜的梦,惊醒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梦里是谁在说话了——那道女声是楼满袖!频繁地与另一个自己出现在梦中的楼满袖!

只是楼满袖的嗓音向来是甜脆清爽,如泉水叮咚珠落玉盘,所以乍然听到沙哑的声音,她一时没有想到……

夜梦做多了,荣娇对于梦厣的出现已经很淡定,虽然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讲过,她内心却已经相信自己梦到的是自己的上一世,那个荣娇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在的她也是真实的,上辈子活得不好,她念经拜佛,老天又给了一次机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重生不迷胎,在佛经里不算什么……

倒是跟着出现的楼满袖是谁?荣娇确信,前世今生,她从未认识过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名字!

可她对楼满袖又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地就象自己……对照着梦境,荣娇发现,除却相貌外,她眼下的性格行事半分不象池荣娇,反倒与楼满袖无异!

意识到这一点,荣娇抱着膝头难得惶然,她当然是池荣娇!她一定必须得是池荣娇!

她是荣娇,池荣勇池荣厚的亲妹妹!如果她是楼满袖,岂不是鬼物上身?

二哥小哥第一个不会饶她!

一边是沉甸甸的手足情深,一边是不能告人的忐忑不安,荣娇哪里还睡得着?

直到雄鸡啼唱天色发白,她才缓过劲儿来,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惨痛,性格有些许变化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还要象上一世那般懦弱凄惨?

涅槃重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若她象前世一样呆蠢,又何必浪费时间再蠢一次?

池荣娇擦拳磨掌:“绿殳,换衣服随我出门!红缨,带人再改几套男装!嬷嬷,交给你了,若有人找,是禁足或去偷逛园子,理由你看着编……”

栾嬷嬷心领神会,意思是别人找就说禁足,不见任何人,若是康氏或老夫人派人,就说去园子了,后花园那么大,假山林立,没有目标找人费时不少未必能找到。

大小姐铁了心,少爷们也支持,她也没别的本事,把院子看好吧,栾嬷嬷最现实不过。

反正她不可能不支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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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娇动作很快,既要做,就要速度。

用了早膳,翻墙而出——闻刀在墙外看得直咧嘴,难怪三少爷要骂自己把大小姐带坏了!你看大小姐与绿殳两个,翻墙头比走门都顺脚!

得提醒大小姐别总在一个地方翻,久了容易留下痕迹,要不要在墙面开扇门,找个手艺好的,将门建得与墙面无异?

荣娇听他一提,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以后会经常出门,老翻墙头的确容易留下破绽……“闻刀,门开得矮些,在墙根一半地面一半地下的。矮点更隐蔽,院子里面多栽些灌木与丛竹。噢,最好开在练功的后院尽头,出了墙就是后街,马车直接靠过来。”

闻刀点头称是,这样更能掩人耳目:“……回头就找可靠稳妥的人来弄,白天不方便,得晚上,请栾嬷嬷约束一下院里的下人,找个由头,不许任何人去后院。”

在二门里大小姐的住院开个通往府外的门,若不是二少爷授意,打死他也不提这种主意,不要命了?大将军与夫人知道,准能把他活活打死!

话说,二少爷行事他本来也看不懂,但自己的亲亲好主子三少爷他以前还是很懂的,按他对三少爷的了解,主子根本不可能同意大小姐接手晓阳居啊,虽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是好人的模样,晓阳居里的掌柜岐伯连带小二等,看上去都不是坏人,可,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装扮得再像,她也不是四少爷……

噢,楼四,那天岐伯与大小姐闲聊,随口问道她的排行,大小姐顺口就接了个行四,按着年龄论,倒的确是排第四位——是池四,不是楼四。

大小姐真是机灵多智,这人呐,以前他还不信,原来真有开灵窍之说,诚如三少爷说大小姐现在是开了灵窍了,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似的,以往是面人,现在是通窍睿智英姿丰骨!

突变的画风,闻刀表示,与之前相比,自己还是更乐于接受大小姐的这种变化。

看样子,绿殳亦然。不然她能即便做个小哑巴也乐颠颠地跟着?还缠着洒扫上的哑婆子学手语?

绿殳被闻刀的眼神看得发毛,抬眼狠瞪了一下,闻刀讪讪地笑了笑,往绿殳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诶,我好意提醒一个,你可别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样是不行的!”

诶?

绿殳嫌恶地往旁边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公子以后少不得要在外行走,贴身跟着的若是哑巴有太多不方便,要么你学会变声,要么就再买个假小子你带着,不然,不是长久之计,少爷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绿殳眸光黯然,没有搭腔。

闻刀是好意,诚如他所说,他是真男子,肯定是不方便近身跟随小姐,而小姐要做生意,少不得来往交际,自己不能开口讲话,确实有大弊端。

“我会跟小姐提的,谢谢。”

她对着闻刀动动嘴,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闻刀说得很对,自打小姐决定接手晓阳居时,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回避,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听大小姐的吩咐,大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不谢不谢……”

难得听到绿殳的谢字,闻刀耳朵尖都红了,胡乱的摆了摆手,望着她难掩失落的小脸:“你很想跟着?”

绿殳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儿,还用问吗!她当然想跟着大小姐!难道你不想?

闻刀挠挠头,他还行吧,其实说真心话,跟着大小姐不如跟着三少爷舒服,不是大小姐对下人严苛……跟着大小姐出门他的小心肝儿就没放下过,既要处处服侍周到,又要顾忌大小姐的身份,男女有别,得时刻拿捏着远近距离的尺度,不如服侍三少爷自在熟悉。

&nbssp;这话可不敢倒给绿殳听,瞅瞅她低落的情绪,惦量着轻重,还是卖好透露了个信息:“……二少爷手里有会口技的斥侯……听说有天份的话,学起来不难。”

如果你想学,可以请求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开口,二少爷肯定会让他来教授的……

绿殳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也是个法子……再买个假小子服侍小姐怎能比得上她贴心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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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马车到了奴市,荣娇下了马车,四周闹哄哄的,全是嗡嗡嗡左一言右一语听不真切的讲话声。

马车在外面等着,三个人走了进去。

池府多用家生子,买卖奴仆有固定的人牙子,荣娇绿殳哪见过以人为市的场面?心里知道下人奴仆是买来的,但真见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与自己同样活生生的人,当做是绸缎庄里一匹匹的布料。

就连见多识广的闻刀,早听闻人市的热闹,却是初次涉足此地,一时间六双眼睛齐齐闪过讶色。

偌大的场子里,有插草自卖的,有露天站成排的,货色好一些的在棚子里展示,卖者扬声招徕着客户,与相熟的卖家买者打招呼,除了商品是人外,与其他的市场也无甚区别。

“……那边,”

闻刀指着场边一排溜儿的屋子给荣娇二人讲解:“是办买卖文书,大宗业务的洽谈室,精品或特殊来源的,也在屋里。”

他虽没来过,但收到少爷的来信后,已经找靠谱的中人打听过了,其中的门道了解不少。

“公子,我们先在外面转转,一般普通的不需要进棚子就能挑到合适的……”

闻刀建议着,要买的奴仆是最普通不过的,会赶车连特长都算不上,露天地的这些足够满足要求的了。

“……打扰打扰,是闻刀小哥儿吧?”

突然一道陌生的男声插进来,指名与闻刀打招呼。

是一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满脸的和气生财,见闻刀三人看过来,忙拱手施礼:“见过几位公子贵人,小人黄胖子,是大钟胡同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闻刀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松动,“哦,你是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是个口碑不错的牙婆子,若非她手里的奴隶只是仆妇小丫头,没有男丁,闻刀就会建议大小姐从她手里买人。昨天他就是找卢牙婆打听的情况。

“是,卢牙婆是小人的姨家表姐,小人之前曾有幸见过闻刀哥儿一面……小人在人市做中人,干了半辈子,对这里了如指掌,不知可有为贵人效劳的地方?”

黄胖子态度恭敬,开门见山,荣娇三人一进市场就被好几个中人盯上了,看他三人的衣着神情,很象是没经验的肥羊,黄胖子也起了心思,大清早的,谁不想开张?

偷偷盯着三人一看,中间的小公子是不认得,那高个儿随从看上却有两分眼熟,做中人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能耐是一流的,黄胖子一看,诶,认识呀,这不是池府三少爷的随从闻刀小哥儿吗?

他怎么来这儿了?不可能是换主子了,那他现在陪着的小公子要么与池府有关系要么与池三少亲厚,不管怎么说,良机不可失!

“……”

闻刀将请示的目光投向荣娇,买人是需要中人的,至少要代办文书,只是黄胖子与卢牙婆认识,卢牙婆虽不做池府的生意,但多多少少与府里会有一两个认识的,他不确定大小姐是否会忌讳这层不算关系的关系。

荣娇转了转念头,朝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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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朗格子亲的打赏,多谢支持……

得到允可,黄胖子圆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多谢公子多谢哥儿……不知能否将需求告知小人,小人视您的需要推荐一二?”

要买的人来的路上已经确定过了,与其在场中花费时间挑人,不如让黄胖子推荐人选,缩小范围,闻刀得到荣娇的示意,向黄胖子说明了自家的要求。

“……要一个老实稳重的男仆,年纪二三十岁,要会赶车,一个内宅粗使仆妇,人利索手脚要勤快,最好会烹饪,要求不高,能做家常菜就成,一个十来岁的跑腿小厮,不需要识字,人要机灵……”

黄胖子仔细听完闻刀的要求,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闻刀小哥,您要的这几个,可是必须是大梁城人?内宅的仆妇要在大户人家服侍过?”

“那倒不必,不过至少得熟悉都城的街道。”

找个车夫却不认识路,找个跑腿的小厮不识东西南北,那怎么成?

黄胖子办事果然挺老道的,他按照闻刀的要求提供的数个人选,各方面都比较合适,最后荣娇选定了原姓包的一家四口。

“小公子好眼光!这人挑得太适合了!”

黄胖子满脸真诚地拍着荣娇的马屁:“包力图这一家子,男人稳妥、女人能干、小子机灵,小闺女年纪虽小也是个利索孩子,拆开了个个都是好行情,只因为他们不想一家子分开,非要选个能一下子买下全家的主家,这不,可不就等到了心善的贵人?”

荣娇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本来也有意买一家人,而且这家人如黄胖子所说,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个小姑娘,反正七八岁的小丫头卖得也不贵,权当添头了。

儿女都在身边,也能更尽心更忠心,看看包力图一家感恩戴德的模样就知道这多出来的银子花得值了。

办好了文书手续,看了看时辰,荣娇决定分头行动,让闻刀带着包力图一家先去芙蓉街的宅子,安置下后再去将马车与马匹买好,她带着绿殳去晓阳居。

闻刀应下不提,荣娇与绿殳上了等到人市旁的马车,车厢里绿殳不解:“公子,恕奴婢多嘴,您不是说要亲自去挑马的吗?”

“今日时辰晚了,我们事前与岐伯约过时间的。”

买人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决定的,与岐伯却是前天约好的,荣娇也没想到在人市买人是件费时的事情。

……绿殳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让荣娇发笑,话说小绿殳呀,你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等复杂的模样!

“有事?”

“公子,岐伯只是掌柜的,而且还是做不好生意的掌柜的,您,您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客气地好象要当成尊者长辈似的!您现在是他的东家,虽说是暂时的,那也应该是他听您的!

“怎么,你在为我抱不平?”

荣娇又好笑又有点小感动,她就说嘛,这几次见岐伯时,绿殳的小眼神都有些幽怨,她还以为她是装哑巴不能说话憋闷地原因,原来是为自己抱屈!

“岐伯可不是普通的掌柜的,你家公子我想跟人家偷师学做生意,态度自然得端正点,鼻孔朝天他怎肯理会?”

“跟他偷师?!他身为掌柜的,连晓阳居一间茶楼的生意都打理不好,您还跟他学?”

绿殳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可晓阳居气派还是能体会到的,那里面布置得比自家府上还要讲究许多,许多,这么一个聚宝盆摆在眼前,岐伯都不能让它生财,还说他会做生意?

荣娇笑了笑,没多加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对岐伯要尊敬。”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

这几天荣娇也看出些门道来,晓阳居生意不好,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开门做生意!那里看起来更象是岐伯闲惬或玄朗招待朋友的所在。

她不明白玄朗是何种心思给了自己那个提议,现在看来,人家纯粹是拿出一个自己喜欢的私人场所,帮衬她的!

这人情欠大了!

不过,荣娇不想拒绝。

有时候贵人做事不需要理由,皆因顺眼顺心,即便玄朗真是别有用心,打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也无所惧,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被利用,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价值被玄朗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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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阳居。

岐伯在静室烹茶,入茶注水,动作如行云流水。

绿殳在心里撇嘴,话说他仗着年纪大,也太没有掌柜的自觉性了!做掌柜的上工期间不守在柜上反在屋里烹茶喝,难道真以为自己是茶客?

“好茶。岐伯的手法当真老道。”

荣娇赞叹。不请自坐。

“尝尝。”

岐伯微微一笑,并未推却她的赞美之词。抬手将荣娇面前的空杯沏上青碧色的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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