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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倾心

 

崔可茵感觉到了异样,道:“绿莹,回来。”

“小姐,我去看看。”紫兰从厢房过来,要去查看,又担心中了调虎离山计,于是请示。

崔可茵望了望外面,除了廊下,别的地方都黑蒙蒙的。

又是“啪”的一声响。紫兰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又很快折回来,眉头皱得紧紧的,道:“没人。”

她明明瞧见小石子从院中一株香椿树的方向飞过来,落在窗棂上的。

崔可茵放下书站了起来,紫兰忙挡她在身前。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拎一个锦缎包袱,昂首而入。

“王爷?”紫兰目瞪口呆。

周恒笑吟吟把包袱放在炕几上,大马金刀在炕沿坐了,对崔可茵道:“你的丫鬟身手不错呀。”

崔可茵忙带着丫鬟们行礼,道:“这么晚了,王爷怎么来了?”

“给你送畹豆黄呀。”周恒指了指锦缎包袱,道:“你不是要送回清远么?”

崔可茵打开一看,里面四匣子畹豆黄,四匣子驴打滚,两匣子窝丝糖,还温热。

“谢王爷。”崔可茵道了谢,示意绿莹拿下去。

周恒手一挥,道:“算是学棋的束修吧。”

崔可茵只好让紫兰把棋具拿来,两人对坐奕棋。

周恒棋风多变,诡异莫测,刚好把崔可茵的棋路克制得死死的。

不过半个时辰,崔可茵就弃子认输:“可不敢当王爷请教之名。”

周恒嘻嘻地笑,道:“承让。”

绿莹重新上了茶和点心。

崔可茵指着甜白瓷里的碧绿千层糕道:“王爷尝尝。”又道:“王爷为何布衣出游,可把我们全都瞒在鼓里了。”

周恒拿了块碧绿千层糕吃,吃完接过绿莹递过来的帕子拭手,道:“我的处境崔侍郎没跟你说?”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好象全朝堂的人都知道他朝不保夕。

崔可茵并不知其所以然,但还是安慰他:“是个人都有难处,活着都不容易。”

周恒挑眉:“怎么,崔大小姐也有艰难的时候?”

“是。”崔可茵坦然道。

周恒沉默不语,每样点心都尝了,喝了新沏的茶,然后起身道:“走了。”

崔可茵送出书房,见他轻轻一纵,便消失在黑暗中。

“好高明的武功。”紫兰崇拜地道。

崔可茵回书房,看了那盘残棋有一刻钟,再慢慢一粒粒收进棋钵里,墨玉过来要收拾,被她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你的去吧。”

周恒的举止,真的很奇怪,或者他的处境比她了解到的更危险,不得不装疯卖傻?崔可茵直到歇下,还在回想几次遇到周恒的情景。

,从中收受贿赂,这一趟下来,最少赚了几万两。”

送女参加宫宴的人家,哪个敢不向他行贿?谁敢保证女儿在宫宴中不会吃坏东西,不会迷路,不会众目睽睽中丢脸,不会说错话让太后不喜?

崔可茵睁着一双妙目睇他,道:“他如何拿你的亲事获利?”

周恒反问:“难道你三天后不参加宫宴?”

崔可茵可算明可算明白了,原来为着这个,大伯父才急匆匆回家和大伯母商量对策。

“应该不参加吧,大伯父、大伯母没跟我说这事。”崔可茵想了想,笑道:“估计王哲赚不到大伯父的银两了。”

“是吗?”周恒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高兴,略略坐了坐,走了。

绿莹刚沏了茶来,粉彩茶盅还捧在手上,不由纳闷地问崔可茵:“他这是怎么了?”

崔可茵没答。

崔振翊果然报了个生病,内侍递上去,太后道:“身子骨也太弱了些,在家里好好养着吧。”

并没有要崔可茵病好靓见的意思。

崔振翊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姜氏思来想去,生怕以后被崔可茵怨恨,还是找个机会跟崔可茵说这件事:“你大伯父的意思,皇室再好,不如找个妥当人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好。”

崔可茵表示理解:“大伯父也是为我着想。”

姜氏很是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好。”

崔可茵没去参加宫宴,姚六小姐去了,来串门的时候说起李秀秀,笑得不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着十二幅的月华裙呢,还弹了一曲凤求凰。那又怎样,宴后,太后并没有留她说话。”

想来太后留姚六小姐说话了。

崔可茵道:“晋王可在场?”

“没有瞧见。”姚六小姐道:“太后和皇后,以及陈贵妃都到了。可笑李秀秀把皇后的风头都抢了,娘娘们怎么可能中意她?”

崔可茵不想说李秀秀的事,把话题岔到别处去了。

可是很多人都说定远侯为了把女儿嫁给晋王,送给王哲五千两,托他在宫中打点。

崔振翊摇头叹气:“王哲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钱也敢拿。”

崔可茵默然,在很多人眼里,晋王不及王哲有权势。仗着皇帝宠爱,拿捏亲王的亲事,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待周恒来的时候,崔可茵问他:“那天你去了吗?”

“去了。”周恒坦然道:“我和皇兄站在紫藤花后,看她们各种矫情。”

崔可茵打量他,见他并没有气愤伤心的样子,打趣道:“可见她们多么想与你缔结良缘。”

“是想做晋王妃吧?”室中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周恒寡淡地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崔可茵吩咐绿莹:“给王爷沏一杯大红袍来。”

周恒恢复漫不在乎的神态,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还记得他爱喝大红袍吗?

崔可茵也笑了,开玩笑道:“多少人想奉承王爷还没有门路呢,我能给王爷奉一杯茶,可是祖坟冒青烟。”

“你不用安慰我。”周恒道:“多少人认为我命不久长呢。不过,就算我死了,妻子也是王妃,享受皇室尊荣。”

这才是他的悲哀吧?

想想大伯父正是因为这个,不愿与他沾染上半点关系,崔可茵不知怎么安慰他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外面树上的蝉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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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过后,太后开始召赴宴的名缓靓见,语气和蔼可亲,多有赏赐。

靓见时说些什么,陆陆续续传了出来。不外乎是女红做得好不好,有没有读过书之类极平常的话。有心人却从中看出,这些也提到“小太监”,其实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内侍。

姜氏送崔可茵到西直门,看崔可茵下车,随张贺走向宫门,只觉天旋地转,要不是翠环及时扶住,她就摔倒在地了。

一路上,张贺回头看了崔可茵好几次,每次都见崔可茵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走着,每一步的距离跟用尺量过一样。

“果然呆呆的。”他小声嘀咕。

到了坤宁宫,太后马上传见。

待崔可茵行礼直起身,太后细细看了一回,道:“女红如何?”

崔可茵双肩自然下垂,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垂下眼睑,吐字清晰道:“民女不会女红。”

“不会女红?”太后笑道:“听说你自幼失怙恃,可是崔夫人没有教导你?”

殿中便响起一片轻笑声。

崔可茵动也不动,依然垂着眼睑道:“家祖母悉心教导,民女愚笨,没有学会。”

祖母说过,藏拙很重要。太后既然与卫贵妃有隙,自然不希望卫贵妃的儿媳妇聪慧过人。

太后心情大好,道:“可曾读过书?”

“读过。”

“嗯,崔家乃是耕读传世之家,子女进学读书也是常事。”太后笑对史姑姑道。

谁都看得出,她不相信崔可茵读过书,识得字。

史姑姑恭躬地道:“娘娘说得是。”

“回去吧。”太后笑道:“照姚侍郎家的小姐赏。”

一副对崔可茵兴趣缺缺的样子。

崔可茵行礼道:“谢太后赏,民女告退。”

她转身在宫人引领下离开,身后传来太后的笑声,道:“崔家教养还是不错的。”

大家都明白,她要说的是,一个笨蛋也能教到没有殿前失仪。于是都发出会意的笑声。

姜氏被翠环和绿莹扶到马车上歇了,还没喘过气来,就见崔可茵掀帘上车,不由大喜,道:“怎么这么快出宫?”

不是说太后问了好些话,若是应对得体,还会赐点心和茶吗?这还没一刻钟,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觐见总共也没几息吧?

“太后就问我两句话。”崔可茵把太后的话以及她的回答转述了,道:“然后太后就让我出宫了。”

姜氏狐疑地道:“太后这是要找儿媳妇还是找绣娘?怎么不会女红就没茶喝?”

崔可茵摇了摇头。

马车不能在宫门口久留,姜氏只好吩咐回府,待崔振翊下衙再说。

没想到她们刚在春山居坐下,还没喝一口茶,崔振翊已急匆匆赶回来了。

顾不得天气炎热,官袍穿在身上出了一身汗,他进门便道:“太后召可茵进宫了?”

崔可茵起身要行礼,被他拦住,道:“太后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细细说来我听。”

总共就几句话,崔可茵把两人对答,以及太后与身边宫人的对话细细说了,连听到的笑声也没遗漏。

崔振翊松了口气,夸崔可茵道:“还是你有急智,表现得这么木讷。太后定然瞧不上。”

早知道侄女这么聪明,他就不用白担这些天的心了,刚才接到消息,他差点晕过去,笔都拿不住了。

让丫鬟更了衣,一家人坐下说话。崔振翊难得的笑道:“夫人今晚加几个菜,一壶酒,我要喝几杯。”

&nbspp;姜氏眼眶微湿,应“好”,道:“这下子老爷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崔振翊“呵呵”地笑。

崔可茵低了头,心里有些内疚,若是知道她答应了周恒的亲事,不知大伯父要如何的生气了。

直到夕阳西下,宫里的赏赐才送来。

看着摆在中堂的两匹绢,姜氏道:“好歹是太后赏的,待可茵出嫁,给可茵添箱吧。”

带到婆家也有面子。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崔振翊哈哈笑道,只觉十分畅快。

晚膳时,崔振翊难得的喝醉了,拉着崔慕华的手只是傻笑。

晚上,周恒又来了,随手把两匣子畹豆黄递给绿莹,道:“太后召你进宫了?”

崔可茵行礼后,先让绿莹去沏茶,然后道:“是。”把觐见的情景说了,道:“我这么做可还行?”

周恒笑道:“你别生气,为了让太后召见你,我把你说得很不堪。”

把遣了内侍诋毁她的事简略说了,道:“你要生气,打我两拳出气就是。”

崔可茵道:“那两个内侍可曾受到责罚?”

若真被活活打死,可怎么办好?

“放心吧,我早留了后手。怎么能让给我办事的人涉足险地呢?”周恒笑着凝视崔可茵,眼里有不容错识的爱意。

内侍再卑贱,也是两条人命。她先关心他们的安危,他很高兴。

崔可茵确认那两个内侍已成了王原的干儿子,王哲的干孙子,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还不用去扫地,不由露出笑容,道:“看来王原也不太坏。”

“怎么不太坏?”周恒撇嘴,道:“你是没见他干过的坏事。”见崔可茵仰了头听,拣不要紧地道:“服侍他的小内侍上的茶烫了些,他便把人一双手切下来,埋在花盆子里做花肥……”

一句话没说完,端茶进来的绿莹弯腰干呕。

崔可茵也觉得胸腹翻涌,忙摆手道:“不要再说了。”又对绿莹道:“下去吧。”

周恒笑吟吟看她,道:“赶明儿我带一套茶具来,我们现沏了喝。”

崔可茵让他稍坐,自己去给他沏了茶来,道:“我这里没什么人手,要传个话不方便……”

比如今天进宫,这样行事可合太后心意,想问问他就找不到人传话。

周恒也想到了,道:“是我欠考虑。明天给你送一个宫人来,就说你身边的丫鬟家里的亲戚,让她做些粗活,有事打发她传话递东西极方便。”

谁会去注意一个粗使的丫鬟婆子呢?

崔可茵道:“不如找个小厮来更方便些。”

“也行。”周恒又说起太后,道:“原是我忘了嘱咐你,好在你聪慧,晓得装傻充怔,要是表现得太机灵,太后一定不中意的。”

他得到崔可茵默许,心喜难耐,没细得那么细,好在崔可茵一旦晓得原由,便想到太后一定不喜欢她一副聪明相,所以装得傻傻的。

想到未来老婆人精人精的,周恒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可茵却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女红,做得也不好。”

“没关系呀,”周恒笑眯眯道:“我们多养几个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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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胡同的上房灯火通明,大姜氏好不容易等到唐伦回来,把他叫到自己房里,道:“你也不小了,该说亲了,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若是有,娘给你娶回来。”

唐伦没料到父母这么开明,不由睁大了眼。

大姜氏抿了嘴笑,道:“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娘。”

瞧着晃动的湘妃竹帘,唐伦发了半天呆,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崔可茵的一笑一颦。

直到三更鼓响,把他惊醒,跳起来大步往外走。

小厮在后面追,道:“大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唐伦哪里理他,径直去了上房。

大姜氏和唐天正早就歇下了。两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给惊醒了,都坐了起来,不约而同道:“发生什么事?”

“娘,我要话要说。”

“老爷、夫人,大爷来了。”

唐伦和轮值的剪秋齐声道。

大姜氏披衣起床,道:“怎么回事?这么晚怎还么不歇下?”

剪秋掌了灯。唐伦一双眼睛比烛光更亮,极认真极认真地道:“求娘为儿子求娶可茵表妹。”

门边的大姜氏,内室床上的唐天正,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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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中,皇后、妃嫔向太后请安后纷纷散去。

太后对在一旁侍候的马凉道:“依你看,崔侍郎为人如何?哀家原想找一户没落的勋贵,既无权又无势,不仅不能帮晋王,还时不时地拖一拖他的后腿;不仅不能做为他的助力,还时不时得让他帮衬着些儿。本来定兴侯府的姑娘挺合适,偏偏定兴侯又养出一个聪明机敏贤名在外的女儿。”

马凉佝偻着腰,谄媚地道:“娘娘圣明。李五小姐不合适,不还有别的勋贵吗?祖上英雄,子孙不肖的可着实不少。”

像李明风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勋贵,京中不下十家呢,总能找到一个嫡女嫁进晋王府。

太后似是拿不定主意,道:“挑家破落户,大臣们又要说我苛待晋王了。”

想起当年的事就让她恨得牙痒痒,几次下毒都杀不死卫氏那个贱人,逼得她只有用勒死这一招。可是,贵妃在深宫中被勒死,虽说动手的是宫人,到底还是朝野震动。又因为她与卫氏一向不对付,大家都说是她指使宫人干的。

是她指使的没错,可是所有人都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让她怎么忍?偏偏文宗为保住周恒一条小命,马上把他打发去封地,留下了后患。

要不是顾虑众口一词,早在周恒入京她就杀死他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心为他娶妻?她吃饱了撑的不成。

马凉一向深懂她心,知道她好面子,是又要立牌坊又要做的性格,道:“崔侍郎尊崇儒术,推崇正统,为人古板又端方。若是把侄女嫁给晋王,依然会对皇上忠心耿耿。”

谁是正统?身为正宫娘娘所出的至安帝是文宗嫡长子,占嫡占长,再没有比他继位更具合法性了。他就是正统!晋王若有不臣之心,那是篡位,是乱臣贼子。、崔振竣,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义务帮崔振靖把女儿抚养成人,嫁个好夫婿。

崔振翊籍此告诉崔可茵,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也是崔振章和崔振竣的决定。

崔可茵用银勺舀温水送到崔振翊边,轻声道:“大伯父、二伯父、四叔父一片真心为我好,我都知道。”

崔振翊一把打掉崔可茵手里的银勺,怒道:“你既知道,为何非要如此?”

崔慕华把掉在地上的银勺捡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崔可茵。

崔可茵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轻得像风,道:“因为他机智,善良。”

“荒谬!”崔振翊暴怒之下,气血翻涌,一口气倒逆,咳个不停。崔慕华忙轻拍他的背。

崔振翊双眼几乎要突出来,道:“你死我活的时候,一味良善,死得更快。太后断然不会容忍他好生生活下去。现在没有动手,不过是为了一个贤良的虚名。只要有一丁点把柄落在她手中,她岂会留情?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是以有心算计无心!到时候你怎么办?是随他赴死,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下去?就算要独活,也得问太后答不答应!”

崔慕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抖个不停。

崔可茵直视崔振翊的眼睛,声音依然轻轻柔柔的,道:“卫贵妃惨死宫中,大家暗地里都说是太后下的黑手,若是利用得好,自能保晋王几年平安。几年后,晋王有了自保的力量,太后又年老,或是心慈,或是体衰力弱,都能让晋王有一线生机。”

崔振翊更生气了:“合着你都想好了!”

崔可茵不答。

“他就这么好?让你连家族亲人都不顾!”

崔可茵认真想了想,道:“只要不是谋逆,不会诛连九族,崔家无虞。”

崔振翊闭上了眼,手腕无力地抬了抬,道:“子由,送你妹妹回去。”

崔可茵道:“大伯父好好想想,其实境况并没有您认为的这么差。”

“出去。”他一眼也不想见到这个侄女。

崔可茵不待崔慕华出声,行礼走了出来。

天上繁星点点,入夜的风吹散了些许热气。她先去叮嘱翠环,若是灶上的鸡汤好了,马上送来。为这事,一家人连晚膳都忘了吃,大伯父上了年纪,大伯母已病倒,都是捱不得饿。

翠环用p;翠环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亲自盯着呢。”

回到花月轩,小丫鬟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眼睛都亮晶晶的,脸上更是带着笑。

自家小姐成王妃了呢,她们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花月轩当差服侍。

崔可茵扫了她们一眼,道:“一人赏两个银锞子吧。”

墨玉叹气,应“是”,打了赏,又把小丫鬟们打发出去:“都去歇了吧。”

崔可茵在临窗大炕上坐了,绿莹和墨玉都围了上来,两人欲言又止。

没想到晋王果然让皇帝下旨,可是她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姜夫人却当场晕倒了,大老爷赶回家又大发雷霆。这大半天来,她们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心情沉重得很,又担了半天的心。

崔可茵微笑道:“都没用膳吧?红豆呢?让她做几个菜,我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姐,”绿莹带着哭音儿道:“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好了。”

哭一场,心里就舒畅了。

墨玉的眼眶早红了,只晓得不停点头。

“我没事,哭什么?再说,遇事不紧着把事儿解决了,只是哭,就能把事儿哭没吗?”崔可茵往大迎枕上一靠,道:“先给我沏杯茶来,渴。”

墨玉抹着泪去沏茶,红豆来了,道:“做好的菜放在灶上热了几次,煮烂了,不能吃啦。小姐想吃什么,奴婢现做去。”

春山居乌云密布,她就紧着去做饭了,没想到二更鼓响,小姐还没回来,可惜了这些好饭菜。

“我想吃冰糖肘子。”崔可茵确实累得很,想吃肉,补充一下体力。

红豆点头,道:“有,就是得半个时辰才能得。”

肘子得炖得烂烂的才好吃。

就在这时,一人掀帘进来,道:“我这里带得有点心,你先垫垫。”

几人循声望过去,一身宝蓝色祥云直绸,身姿修长挺拨的周恒含笑走过来,把两匣子点心放在崔可茵面前的炕几上。

“在树上藏太久,点心放凉了。”他有些遗憾。

崔可茵看他,道:“你在树上藏很久?”

“天黑时就来了,你一直没回来。”周恒在炕几对面坐了。

也就是说,春山居的情况他都知道了。

崔可茵挥了挥手,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无论如何危急,我都会护得你周全,你放心。”周恒缓慢而坚定地道。

崔可茵道:“我知道。就算姿势难看,名声不好听,你插科打浑,不顾一切,也会护得我安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仅要护得我安全,也要护得自己安全?要不然我一个人活着,平日里连个说话吵架的人都没有,又有什么意思?”

笑意一点点从周恒的眼里溢出来,柔柔的,从崔可茵坐的角度望过去,像有很多小星星。他柔声道:“好!”

他的手修长干净,就那样摊开来,放在崔可茵面前。

崔可茵把手放在他掌心中。

他的大手把崔可茵的小手包在掌心,紧紧握住,像是用尽了力气,谁也扯不开。

甜白瓷里,黄的是畹豆黄,绿的是碧绿千层糕,浅黄色的是驴打滚,红的是玫瑰糕,再配上浓淡正好的大红袍,让人食欲大开。

崔可茵吃了两块,拭手不吃了,道:“我幼失怙恃,由祖母抚养长大。”

周恒轻声道:“我知道。我没怪崔大人,他全一心一意为你打算呢。我原想大大方方上门求见,又恐他在激怒之下,和你大伯母一样气晕了过去。你放心,我会让他接受我的。”

他眼里的真诚一览无余。

崔可茵道:“好。”

两人一时无话。

耳边淡淡的幽香传来,周恒悄悄拿眼瞅崔可茵,见她腰颈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不由摸着鼻子笑道:“在我面前不用这样严肃。”想了想,又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天天这样,岂不累坏了?”

崔要茵听他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由脸颊微微一红,放轻松了些。

周恒把炕桌挪挪,自己也坐到窗边去,道:“你把腿伸一伸,这样盘着坐,久了血液流通不畅,腿会麻的。”

“好。”崔可茵看着他微微一笑,果然把一双腿伸了出来。

翠绿色的马面裙下两只着白袜的小巧的脚,让周恒瞬间心跳加快。他忙掩饰般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脚上,又很快移开。崔可茵忙把腿缩了缩,用裙子把脚遮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的花可不多,你不喜欢花吗?”

外面黑蒙蒙的,什么都瞧不见,周恒不过是没话找话说。

崔可茵道:“喜欢啊,刚来京城时还想去丰台买花呢,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就懒得动了。”

自她住进来,院子里的花树就没动过,还是原先种的那些树。这儿原是先祖如翱公的书房,百余年前如翱公就是在这间书房读书,考中两榜进士的。院中的树都是如翱公亲手所植。

崔可茵要来京城,崔振翊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除了上房就这几间最好,光线又足,所以在厢房上头加盖了二楼,做崔可茵的绣楼。

“去丰台吗?”周恒道:“我陪你去吧?”

他回转过头来,一脸的期盼。

崔可茵想他怪会搞怪,有他在场,气氛一定好得多,便点了点头。

本朝男女大防虽严,但名份早定的未婚夫妻,结伴出游也是常有的事。

周恒依然回头去看窗外,嘴却咧了开来。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过,红豆在帘外道:“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端上来吧。”崔可茵吩咐。

因周恒在这里,不方便叫小丫鬟们进来侍候,绿莹掀帘子,红豆和墨玉端了托盘,跑了几趟才把菜上完,整整并了三张炕桌,摆得满满的。

崔可茵不解望向红豆:“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嘛。

红豆头快垂到胸前了,小声道:“绿莹姐姐说,晋王爷在这儿,不能太寒碜。”

她在熟人面前很放得开,可一见生人,就很不自在。此时眼前的人是王爷,要不是刚才绿莹和墨玉给她鼓劲,她早就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崔可茵没注意到她的神态,侧过脸去看周恒。

周恒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哈大笑起来,道:“既然做多了,那我舍命陪君子,勉强吃一点吧。”

帘外的绿莹和墨玉耳语:“应该是舍命陪美人才是。我们小姐,可是大美人呢。”

墨玉用手肘拐了拐她,示意她别多话。

恰在此时,传来打三更鼓的“梆梆”声。

“这么晚了?”周恒讶然,道:“那快点吃饭,吃完我回去,你也好早点歇了。”

崔可茵应了,喊绿莹:“去看看大老爷和夫人可用了参汤,歇下了没有?”

大伯母并没有大碍,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可是两人心事重重,今晚,定然是极伤心的了。还有大哥,为她挨了大伯父一巴掌。他自小到大,还没挨过打呢,心里一定很委屈。

绿莹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春山居熄了烛火,想来都歇下了。”

崔可茵稍微放心,道:“王爷请用膳。”

周恒挑眉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不用。”

转身走到门口的绿莹赶忙捂住嘴,免得笑出声来,急急掀了帘出去,在门口侍候。

崔可茵讶然,道:“你可是客。”

周恒撒赖,道:“在杏木胡同,我是客,在你这里,我不是。”

在杏林胡同他是娇客没错,在她面前,他却只有一个身份:他是她的夫君。

崔可茵明白他的意思,想说夫妻相处之道,也该互敬相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朝他一笑,拿起筷子。

烛光下,周恒见她如白玉般的脸庞染上一层胭脂,明艳动人,心便剧烈地跳动起来,只觉嗓子发干。

“你喜欢吃的冰糖肘子。”他赶忙抄起筷子,挟起一块油光锃亮,胖瘦相间的肘子放进崔可茵面前的碗里。

因动作太猛,袍角在汤面上拂过,沾了一点汤汁。

崔可茵只好道:“我这里没有直裰,要不,你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让丫鬟们把袍角浆洗一下,烫一烫,很快就干了。”

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刻,去问崔慕华借衣裳,肯定是不合适的。

周恒看了看沾了汤汁的袖子,道:“不用,我回去再换。你快点吃饭吧,这么晚了,一定饿坏了。”

亏她忍受得了,要是一般的姑娘,早就饿哭了吧?周恒忍不住去想,崔可茵哭是什么样子,又很快把这个念头掐断,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让她哭。

崔可茵由他去,低头吃起来,一连吃了三块肘子,才舀了汤喝。

周恒给她布菜。

绿莹隔着帘子瞥眼瞧见,不由咋舌,道:“我们家小姐面子可真大。”

墨玉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她这么说,颇为不解。

绿莹往里呶了呶嘴。

墨玉伸过半边脸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觉手脚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绿莹忙小声道:“你去准备小姐等会儿要换的衣裳吧。”

留在这儿也侍候不好。

墨玉急急走了。

崔可茵吃得认真,还没发现周恒在给她布菜。她眼睛望向那一碟,筷子便伸那那一碟,肉或菜就到了碗里。这样吃饭,真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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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放下筷子,一抬头,瞥见同样放下筷子的周恒一脸温柔地笑。崔可茵不由一怔,再看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丫鬟们早就退到廊下侍候了。

“怎好让王爷布菜?”崔可茵讶然道。

他再不招太后待见,也是文宗皇帝的妻子许氏把头从信中抬起来,道:“当今天子仁慈。再说本朝自立国后,历代皇帝有几十年没有对世家大族动手了吧?”

世家大族自有其生存法门,任你王朝更迭,他自稳如泰山。除非谋逆,皇帝也不可能对根繁叶茂的世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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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崔振端带崔家年轻一辈的子弟陪着周恒游武植祠、赐福宫,交朋会友,把周恒介绍给清河的世家大族年轻一辈的子弟认识。

皇帝赐婚的事大家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自是免不了恭喜崔家。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待人和气,举止儒雅的周持之,就是赐婚的主角晋王。

崔家既获与皇家结亲的殊荣,自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家虽然不明白周持之的家世,却也无人敢小觎。不少人还明里暗里打听周持之的身世,只是崔家的人嘴都紧得很。

端大太太抽空回了一趟娘家,临安郡王也于同一天回娘家,两族姐妹在房中说了半天话。

离开时,端大太太脸上的神气很是古怪。

晚上崔振端回来,端大太太把丫鬟们支出去,把从临安郡王妃那儿听来的八卦告诉崔振端:“……我道好事怎么会落在崔家,原来是太后借整治晋王的机会整治崔家。三婶一直想抬高可茵的身价,我娘家族中的侄儿还瞧不上,这下好儿,攀了高枝了,却性命难保。”

说到后来,满满的兴灾乐祸藏也藏不住,叫你嫌弃我们娘家侄儿没有功名,现在好了吧,小命都快不保了。

崔振端不悦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可茵的命运已与我们息息相关了。她落不了好,难道我们能好得了?你以为晋王跟临安郡王一样,是个没落王爷吗?”

端大太太见丈夫不高兴,不敢再说,只小声嘀咕道:“她是出嫁女,又怎么会危及我们?”

本朝律法规定,娘家获罪,罪不及出嫁女;同样的,夫家获罪,娘家也不会受波及。除非谋逆。

想到这里,端大太太心头一紧,道:“难道……”

“胡思乱想些什么?”崔振端斥道:“我们家不用借可茵联姻攀附谁,可我们都希望她嫁得好。你以后别跟你族姐搞在一起,以前的事更不要再提。”

崔振端说完,由丫鬟侍候换了衣裳,过来梧桐院,见了张老太太,道:“侄儿这几天细细观察,晋王待人和气,并无倨傲骄纵之色。”

每天回府,无论多晚,崔振竣和崔慕冬都会把当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禀报一番,由张老夫人判断周恒的为人。

“让他明天辰时过来吧。”张老夫人手捻佛珠,淡淡道。

翌日,周恒求见,得到的答复是老夫人在佛堂念经,然后宝珠引他过去。

好宽大的一间佛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走进寺庙的大雄宝殿呢。

周恒眼观鼻,鼻观心,随宝珠走到供着观世音菩萨的香案前,向由碧珠从蒲团搀扶起来的张老夫人行礼。

张老夫人受了他的礼,道:“您贵为亲王,却没有一丝骄气,可茵托付给您,老身很放心。”

周恒的身份摆在那儿,再随和,崔家也只会觉得他平易近人。何况圣旨已下,绝无可能更改,他原不必亲赴清河,求张老夫人允婚。他做的一切,在张老夫人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真的对崔可茵动心。

张老夫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她虽是女子,目光看得却远,崔振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事在人为,谁能肯定晋王命不久长?再说,他也不是早夭之相。

周恒闻言大喜,改口称“祖母”,道:“多谢祖母成全。”

“坐吧。”张老夫人先走到一侧的官帽椅上坐下,道:“可茵自小父母早丧,我不免宠溺她些儿。她性子可不怎么好。”

周恒呵呵地笑,道:“我让着她些儿也就是了。”

张老夫人眼角皱纹如菊花绽放,道:“岂敢岂敢。”

“无妨无妨。”周恒的笑容如外面炙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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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可茵从春山居回到花月轩,周恒送的小厮明月已候在那儿,一见崔可茵便把信呈上。

信里只廖廖两句,说他去清河,让她放宽心。

崔可茵忙写了一封信给留在清河的二等丫鬟琥珀,用崔振翊的名贴,通过驿站送了过去。

周恒动身回京城的同时,琥珀的回信也到了。

崔可茵唇边含笑看完,把信放进匣子里,端茶来的墨玉忙道:“不知老夫人可曾为难王爷?”

她们几个这些天尽担心张老夫人一怒之下把周恒赶出去,他身份尊贵,若受这样的羞辱,这门亲事只好作罢了。就算圣旨已下,两家不得已结亲,崔可茵过门,日子也难过。

崔可茵笑道:“祖母一向疼爱我,怎么可能为难他?”

墨玉不解,道:“可是小姐并没有写信跟老夫人说一声。”

你不说,张老夫人又怎么知道你中意人家呢?

崔可茵笑而不答。

墨玉一头雾水地退下。

姜氏调养几天,也就好了,眼看中元节将近,把崔可茵叫过去,道:“你跟着我学习主持中馈吧。”

不管嫁到谁家,以崔可茵的身份只能是正妻,迟早是要管家理事的,她若袖手不管,少不得落个“不顾手足”的骂名。

崔可茵应了,自此每天早上跟在姜氏身边,听管事嬷嬷禀报,今日买鱼花多少钱,买肉花多少钱,或是哪儿的菜要新鲜些,一斤多了一文钱,诸如此类。

管家嬷嬷们散去,姜氏便道:“可别小看这一文钱两文钱的,府里人口众多,吃穿嚼用,哪里不用银钱?积少成多,也可以省下不少。”

外人只道崔家以科举入仕,却不知崔家乃是清河首富,不要说宅院园林美不胜收,就是屋里的摆设器皿,也是四季不同,什么时候会为省一文钱费尽心思了?崔可茵明白姜氏如此说,不过是担心她出嫁后,夫家不能如崔家如此阔绰,那时再可着劲花,就是败家了。

从另一方面说,也可以看出崔振翊反对这门亲事的决心。

“是。”崔可茵恭顺应了。

姜氏便叹了口气,道:“你别怪你大伯父,他也是为你好。”

“我明白。我与大哥初遇晋王,他便扮做一个纨绔子弟。”崔可茵坦诚道:“他处境艰难,一举一动皆受注目,实是不易。”

姜氏很安慰:“你明白就好。”

回花月轩的路上,崔可茵却在心中默算周恒的归期,也不知他可会纵马急驰,一气儿往京城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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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振翊接到张老夫人的回信,坐在书房里,像庙里的石像,半天没动一下。

天早黑透了,小厮们不得召唤,不敢入内掌灯。

直到姜氏着人来请,他才把信揣在袖里,去了春山居。

姜氏和崔可茵说着闲话,丫鬟们忙着摆筷。

“可是朝中又出了事?”姜氏见他脸色不好,心疼地道:“外头都在说,只要走了王哲的门路,就能做官,可是真的?”

哪个进入官场不是十年寒窗苦,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考进来的呢?

崔振翊看了崔可茵一眼,道:“你可知道京城来了一个得道高僧,为定兴侯家的五小姐看了相,说她贵不可言?”

崔可茵道:“听说过。”

前两天姚六小姐来来过,说过这事,还嘲笑李秀秀:“想嫁人想疯了,连这种神神道道的玩艺儿都拿出来。”

崔振翊道:“晋王之所以被召回京城,是因为府邸上紫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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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轩隐在夜色中,点点烛光犹如引路的星子。

周恒轻手轻脚翻墙进来,望了一眼东厢房,唇边含笑,如轻烟般穿过院中的花木,来到低垂的湘妃帘边。

崔可茵身着海堂花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竹青底绣墨绿色忍冬青纹裙边的湘裙,依在大迎枕上看书。葱白般的纤手翻动了一页书,周恒仿佛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手上,白得几近透白的肌肤好象染上一层胭脂。

周恒咽了口口水,轻轻咳了一声。

崔可茵迅速抬起头,循声望了过来。

周恒掀帘而入,干笑道:“你耳朵好灵。”

崔可茵放下书起身行礼,道:“王爷一路辛苦。”

“快起来。”周恒伸臂要去扶,崔可茵已起身,退后两步,转身沏了茶,道:“一路急驰,也不顾及点身体,累坏了可怎么办?”

嗔怪的语气,如拂面的春风,熨平了周恒周身的疲劳。

周恒“嘻嘻”傻笑。

两人坐下,周恒细说起在清河的见闻,道:“……你那些堂叔伯、堂兄弟对你可真不错,一个个表面上对我客气,却时时打量我,但凡我出一点点错,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崔可茵抿了嘴笑,道:“他们不知道你怪会装神弄鬼,还以为和你多多接触,能把你看穿呢。”

崔振端这些年打理崔家的庶务,各式各样的人见识了不少,眼光不可谓不毒。可是。周恒自小在生死边缘徘徊,为了求生,各种伪装手段层出不穷,哪里是崔振端这种自幼被当成接班人的宗子所能想像的?

周恒嘟了嘴道:“怎能说我怪会搞怪?我又没做什么。”

崔可茵只是笑,一副“你就装吧”的眼神睨他。

周恒败下阵来,道:“我没做/假啊,不过是表现得和蔼可亲些儿。”

到底还是承认自己涂了保护色。

崔可茵鄙视。

周恒道:“难道你忍心看你祖母坚拒这门亲事。我们劳燕分飞。你大伯父被贬离朝廷?”

不得不说,这些天,崔可茵一直在担心。一直在谋划,如果真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可是。直到现在,还没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的。”崔可茵扬了脸。半是警告半是玩笑。

周恒正色道:“我们是夫妻,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在你面前装一辈子,我累不累啊?”

崔可茵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笑。

周恒笑了笑。凑了过去,低声道:“皇兄想年底把我们的婚礼办了,可是你大伯父不答应。非要等到你及笄。”

崔可茵道:“大户人家,谁会订亲两三个月就成亲?就是准备。也得一年。”

周恒鼻中闻着淡淡的幽香,心旌摇曳,声音不自觉暖/昧起来,道:“那有什么,时间再紧,礼部都会筹备停当。你客居京城,来不及筹办,就算嫁妆简陋些,也没什么。”

世家望族嫁女,通常都是十里红妆,崔可茵幼失怙恃,周恒原也没指望她有多少嫁妆。自从两自从两人定下终身,周恒就把守在杏林胡同门口的人撤了回来,他可不知崔可茵小小年纪就开银楼,是个极会赚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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