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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字迹

 

安哥儿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以前在刘家遭了不少的罪,被大伯娘三婶子还有刘家的老太太指着鼻子打骂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突然被一个成年男子如此激动的质问,倒也没显的过于害怕,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

倒是一旁的沈秀娘和齐哥儿差点被这鼎鼎大名的王爷给吓坏了,就怕安哥儿不小心得罪了王爷,那他们这好日子也算是过到了头!

“王爷恕罪,俺家安哥儿还小着,啥都不懂,若是冒犯了您,求您千万别生气!”

“小弟就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娃娃,王爷饶命,饶命啊!”

母子二人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饶,只是这会儿易卿澜可没有功夫理会这二人,死死的盯着安哥儿,自从看到这纸上的字迹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作为他心尖尖上念了好几年的心上人,曾经她嫁做他人妇的时候,易卿澜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处境也是极为险恶,稍有疏忽就会丧命。

更别说,他还是某些受宠贵妃的眼中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恨不得他死相凄惨才好,那个时候,他又怎么敢上门求取一位侯府的嫡女小姐呢?

因此,在得知沈凝霜嫁人之后,他就自己父皇请命,上了战场。

哪怕得不到沈凝霜的人,可只要默默的在一旁守着她也是好的。

只要他在战场上得了军功,慢慢掌握兵权,成为沈凝霜的一大靠山,他相信她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在那深宅大院过一辈子!

可是怎料。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他得到的竟是那人的死讯!

蓝玉文带回去的那幅《墨鹰图》却是让他原本死了的心慢慢复燃。

即便明知那人已死,可是只要能够将那人曾用过的,曾画过的,曾做过的东西一一收回,留个念想,他也愿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他才在听了蓝玉文的那番解释之后。立刻安排好军营里的事情,连忙赶往这偏远的小山村。

却哪料,在出军营之时。竟是碰到一位使用小花荷包的大婶子!

恐怕就是沈念念自己也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名男子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就连刺绣的手法还有习惯也能够一眼看透。

因此,易卿澜当场拦下了那位使用荷包的大娘。打听到了县里布庄的掌柜,又得知是一位丑姑娘卖给他之时。对于那位卖画又卖荷包的丑姑娘,他并非不疑惑。

甚至还在怀疑,是否人故意放出与沈凝霜有关之物,只为引他上钩!

可即便明知是一个陷阱。他也毫不犹豫的连夜赶来了。

然而就在这里,他竟然又看到了如此熟悉的字迹!

杜盛年站在一旁,瞧着安哥儿拿出来的皱巴巴的宣纸。

这宣纸十分粗劣。可是上面的字迹却是有女子的娟秀工整,如行云流水。却又带着一点男子的苍劲有力。

这世上,只有他那位病逝的表妹才能够写出如此字如此字,就连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认出来。

原因无他,因为这一手的好字却是他姨父亲自所授,又因为表妹是女子,所以她的字迹不仅有女子的秀气端庄,又有一丝男子的豪迈之气。

可现在,如此一张低等的宣纸之上,竟然有表妹写下的一首词:

烟柳疏疏人悄悄,画楼风外吹笙。倚阑闻唤小红声。熏香临欲睡,玉漏已三更。

坐待不来来又去,一方明月中庭。粉墙东畔小桥横。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

一首《临江仙佳人》曾是表妹最喜欢的词,他曾亲眼见过,表妹默写这首词,当然也记得格外清楚。

可是为什么,表妹写的词,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偏院的小镇?

杜盛年不禁有些仿徨,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面上带着丑陋疤痕的沈姑娘。

如今细细想来,那位沈姑娘虽面貌丑陋,可是无形的气质,却是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女子!

见安哥儿不出声,易卿澜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小孩,这纸是谁给你的?这纸上的字,又是谁给你的写的?”

到底是谁,竟然能够写出霜儿的字迹,又到底是谁,胆敢用霜儿,引他来此地?

易卿澜当然不会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念着的人竟然会在另外一名乡下女子身上借尸还魂。

只是怀疑是敌人的奸计!

安哥儿这才回过神来,眼里带着几分惧意,说话的时候也带上了哭腔,“是姐姐写给我的,呜呜。”

安哥儿突然哇哇大哭,易卿澜的语气着实吓坏了他,让小孩也感到了危险。

“你姐姐,可是沈姑娘,沈念念?”

杜盛年迫不及待的问道。

上次他在沈家养伤之时并未瞧见安哥儿还有齐哥儿等人,因此待安哥儿说出来是他姐姐之后,他几乎立刻就叫出了沈念念的名字!

而易卿澜也是眯起了眼睛,喃喃道:“沈念念”

“王爷,俺家闺女可不懂写字啊,她连书都没有读过,字儿都不会念,又怎么可能写字呢?!”

沈秀娘见着这位王爷面色不好,立刻哭丧着脸叫嚷了起来。

倒是安哥儿突然反驳道:“娘,这字明明就是姐姐写给我的!姐姐还教我认字来着呢!”

沈念念到底会不会写字,没有人比沈秀娘更清楚,她更是不会相信安哥儿的这一番话,连忙骂道:“安哥儿,你大姐根本不会写字,你干什么要吧你姐姐牵连出来?你姐姐就是个乡下丫头,读书写字那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才会的,这可是凌王殿下,你可不能说瞎话糊弄王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安哥儿见娘亲竟然不相信自己,立刻哭了起来,“就是姐姐给我写的嘛,娘,安安没有说谎,安安也不会说谎话的,呜呜”

安哥儿委屈的哭了起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倒是蓝玉文听到这话,却是突然眯起了眼睛,朝着安哥儿问道:“小哥,你可知你那位大姐,是从什么时候,教你认字的?”

沈念念还不知已经有人找到她家里去了,在老七面摊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她就觉得自个儿幸福的不行了。

说起来如今这种日子,可是比以前她在侯府自由多了,当年她还是侯府嫡女小姐,云家的次子夫人时,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什么人都不带,就跑到这街上逛来了。

吃饱喝足的沈念念摸摸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突然觉得长得丑也有长得丑的好处,自少她一个人在街上走动,不会被一些登徒浪子给盯上。

天色逐渐明亮,在春季还未来的时候,难得能够看到一轮红日从东方逐渐升起的时候。

沈念念琢磨着,坨子村肯定是回不去了,她一旦消失不见,她那个便宜娘亲肯定会四处找她,而她的闺房自然也不会放过,届时,她藏在屋里的那些东西,可就瞒不住了。

最初,沈念念并没有想过要丢下那个便宜娘亲直接离去,甚至还因为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对沈秀娘也暗含一丝愧疚,打算代替原主侍奉这位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

可这么几个月以来的相处,却让她从这位便宜娘亲身上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即便她娘亲在她幼时早逝,后来继室进门,侯府后宅之中的斗争,并未让她感受过母亲的爱意,但是,从以往结识的一些贵家小姐与她们的亲娘相处之间,她也能够感到,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女的在乎。

即便是那位一直觉得她十分碍眼的继母,也万分疼爱她自己的儿女。

可到了沈秀娘这里便奇怪的很。

无论那便宜娘亲面上做的再好,她始终都感受不到一丝的亲近之意。更别说,这位所谓对她极为在乎的‘娘亲’竟然能够眼睁睁的瞧着原主病逝。

而昨夜,她打算去京都之事被发现后,这位便宜娘亲可是尤为不正常。

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蠢的,并未察觉到沈秀娘对她所谓的在乎与宠爱事实上带着监视与禁锢之意。

那么她这个后来者,作为旁观者清,可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沈念念不是个蠢的。虽然她的确被云家的那一伙子人给害死了。可若她真的没有几分手段,又怎么可能平安长大,直到出阁嫁人呢?

要知道。父亲虽然的确疼爱她,可是对待儿女的事情上,他一项都很公平,即便是有那么几分偏爱自己。可也不会做的过头。

因此,那位继母还有她那几位曾想尽办法打压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们。可是没少出些阴毒的心思,想要他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呢!

沈秀娘那一点的伪装能够骗过这偏院的小山村的人,却是瞒不过她这个重生在原主身上的厉鬼!

而昨夜,她才真正的确定了。那个沈秀娘对于原主的心思,绝非那么简单,这具身体与她那么相似的容貌。说不定还和京都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若是在不早点摆脱那个便宜娘亲。那么日后恐怕还会面临数之不尽的麻烦。

如今她心系在寻找娘家人的身上,然后便是重新入京,可没有什么心思,再去与另外一伙不相干的人耽误功夫。

她的身上总共有四百多两银子,除了大额的银票,只带了几两带了几两碎银还有零散的铜钱在身上。

而这些银钱,应该足够她在县城里暂时安稳的住下很长一段时间。

想起大表哥杜盛年,沈念念抿着唇。

没有路引,她就去不了京城,想要知道父亲他们的下落,便也只有去军营,找找她那位大表哥了。

沈念念想到杜盛年,突然脑海内灵光一闪。

大表哥乃是伯府出生,更是嫡长子。

如今他既然在军营至之中,以大舅舅还有外祖母他们的脾性,应该不会放大表哥太远,没准,她外家的人,也在这边境呢!

只是,这边境的范围也足有好几座城,想要找到这么大一家子可不太容易。

沈念念顿时有些泄气,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连忙就去了镇口,搭上了镇口前往县城的牛车。

牛车上还有几个同样要去县城里的大婶大娘,因此,她自个儿去县城,倒也不惧。

给了十二个铜钱的车费,沈念念便在其他人嫌恶的眼神下爬上牛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哎呀,丫头,咋就你一个人去县城呢?你家人也放心呀!”

有一位好奇的大娘瞧着她年纪不小,可还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式,便吆喝起来,引得其他人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沈念念并不想与这些陌生人交往,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笑道,“大娘,我这是去县城里探亲呢,我娘在后头,要我去城里等她们呢。”

大娘当然不知道她这是在说假话忽悠她们,听到这话便一脸不赞同道,“咋能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单独上路,若是碰到了拐子咋办呀!”

“这位大婶子,你瞧着她这模样,就算是拐子也瞧不上哩!”有一位模样看上去就尖酸刻薄,穿着粗布麻衣的大婶捂着嘴咯咯的笑了出来,声音就像是公鸭嗓似得,轻蔑的语气让人皱眉。

沈念念倒是不介意这陌生大婶说话难听,只是笑了笑没吭声,并未放在心上。

哪知这位大婶竟像是说上了影儿似得,叽里呱啦的又说了起来,“还好我闺女可没像你这样的,否则连说亲都不好说了!我瞧你及笄很久了吧?到现在也没嫁出去,你娘肯定早就念叨上了吧!”

大婶咯咯笑着,话音一转,拉过她身边一名肤色暗黄,头发枯燥,透着一股卑微弱劲儿的女子,得意的笑了起来,“哪像我家这丫头,就是个富贵的命!这不,马上就要嫁到县里的宋捕头家里去了,以后可是享福咯!”

在牛车上的人一听,哟,这黄毛丫头竟然还嫁了个捕快,顿时看着她们娘俩的眼神就热乎起来。

“原来你闺女的夫家是个捕头呀,那可是当官的人家呢!以后你们家可就有福气咯!”

“这闺女看着就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难怪会嫁给官老爷呢,婶子我看着就喜欢极了。”

恭维的人也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好话都说了出来。

大婶儿瞧着众人恭维自个儿的模样,顿时就得意的扬扬下巴,“那是,这可是我最宝贝儿的闺女呢,幸幸苦苦养大的,当然有福气了!哪像有些丑八怪,嫁都嫁不出呢!”

“嘁,谁不知道那宋捕头这次是抬妾呢,还嫁进去,还真以为没人不知道这事儿呢!将自个儿的闺女卖做他人妾,真不要脸!”

坐在沈念念旁边的一个胖乎乎的婶子撇撇嘴,不屑扫了一眼那个正在吹嘘那位捕头女婿的大娘,凉凉冷笑。

这话一出,顿时小小的牛车上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就连那位吹嘘的大娘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知道她把女儿卖做妾的事儿,这脸被打的啪啪作响,顿时就涨红了一张脸。

倒是她口中的那个好闺女眼睛顿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抹了把眼泪,悄悄的哭了起来,却被她娘狠掐了一把。

“哭什么哭!能够成为宋捕头的人可是你的福气!哭哭啼啼的像个啥样子!”

大娘开始训女儿,哪还有刚才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被人笑话了,又恶狠狠的瞪了沈念念旁边的那位大婶子一眼,就连沈念念也被她给恨进去了。

沈念念只觉得自己何其无辜,暗暗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理会那位大娘,这件事儿也就只当做一个小插曲,盼着早些能够到县里。

坐牛车到县里也有一个时辰,虽然过了寒冬,天气逐渐回暖,可是这边境严寒,上午的风吹的依旧冷的彻骨。

沈念念整个人都缩在牛车上,身体冷的发抖,不过车上的其他人也不例外,都是一个模样。

终于,等到看到县城的城门时,她们才像是活过来似得,兴奋的下了车。就连沈念念也忍不住跟着这些大娘婶子们,学着在原地蹦蹦跳跳一下,散去一路的寒气。

刚才那位大娘沉着脸扯着呜呜哭泣的小丫头直接走了,临了又是瞪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嫌弃与鄙夷看的她一阵无语。

走进县城,沈念念很快便找伢子租到了一间房子,她特意挑了个热闹的居住区。毕竟她如今只身一人。须得处处小心为上,即便面貌丑陋,可万一也有不长眼的人盯上了。那她可是连哭的地方都没出去了。

甚至为了这一点,她租房时还特意去官府的铁器店里,买下来一把菜刀,打做防身之用。

紧接着。又买了几床现成的被褥子,凑合着铺在床上。关好门窗,这才呼出一口气,直接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赶了一夜的路。又忙到这日上三竿,她的身体早就坚持不住了,处理好这一切后。这才终于能好好的睡个觉……

与此同时,蓝玉文等人也终于从安哥儿的嘴里得知了那位沈姑娘教他识字的过程。

沈秀娘站在一旁听着自己小儿子说的那些话。险些摔倒在地。

多亏齐哥儿及时扶着她,才没有当着凌王殿下的面出糗。

只是,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安哥儿就是个小娃娃,完全没有必要说谎话,那也就是说明,他那位丑大姐是真的认字!

可这怎么可能?!

齐哥儿今年也有十六,从小可谓是与沈念念一起长大的。

在他的记忆力,大姐一直都沉默寡言,别说写诗作画了,就连笔都拿不稳,又怎么可能突然会认字!

弟弟口中的那位中的那位大姐真的是他熟识的大姐沈念念吗?

沈秀娘也是白着一张脸,瞧着桌上被搜出来的朱砂花青之内的颜料。

甚至,后来还有人找到了一张作废的宣纸,上面正是沈念念一时不小心毁掉的半成品。

想起昨个儿念念背着自己,突然去了里正家,要前往京城的路引,今个儿刘子越带着刘家的人又来找她要那什么五百两的银子。

沈秀娘并非是一个蠢货。

在看到那张半成品的画作之时,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昨天,念念给她十两银子的那个借口肯定是个谎言!

真正的沈念念是不认识字的,这个沈秀娘比谁都清楚。

可如此一来,那她的女儿又是什么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的呢!

想到如今真正的沈念念不知去向,沈秀娘心中升起几分恐慌,瞧着杜盛年脸上那疑惑与不解,一股不安的感觉逐渐扩散。

最终,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您怎么了!”

齐哥儿一惊,连忙将沈秀娘扶起来,脸色焦急道。

易卿澜听着小孩的解释,微微眯起眼睛。

他自然也是不信一个山野村妇怎么可能会突然之前就能够识字作画,看那沈秀娘与齐哥儿母子脸上的神情,也知那个沈念念的确不可能会有识字的机会。

那么,这件事儿里面能够发现的问题可就严重了。

到底是谁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够模仿出凝儿的字迹与画作,甚至就连绣出来的小花的习惯也是模仿的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了!

若是是针对他而来,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派到他身边来,却要在这么偏远的小山村中,如此处心积虑的替换掉一个山野村姑呢?

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在死之后也会被人利用,易卿澜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寒意,没有理会昏过去的沈秀娘,直接甩袖离去。

“那名女子应当走不远,既然她没有拿到去往京城的路引,那么也就说她还在边城之内。”易卿澜大步走到沈宅外,翻身直接上马,对身后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即便是挖掘三尺,也要在边城给我找到那个丑姑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丢下这句话之后,易卿澜便骑着马,扬尘而去。

蓝玉文与杜盛年随后也走出沈家宅子。

“王爷这下可是真的动怒了。”

蓝玉文眯着眼睛,瞧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黑点,幽幽的说道。

杜盛年却是皱着眉,回想起前段时间受伤之时那位沈姑娘,“可是……那位沈姑娘看上去并无不妥之处,甚至……”

他微微停顿,如今想来倒是却有点奇怪之处,那位沈姑娘似乎对他那位病逝的表妹十分有兴趣,隐隐约约还有些关心姨夫与表兄的情况。

只是这话,杜盛年并未说出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倒是蓝玉文,微微勾唇,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

一觉睡醒,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凌晨。

天色微亮,隐隐只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

沈念念醒后,点了油灯,这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拿了出来,开始筹划日后的去路。

坨子村已是回不去了,她离开之前,就已经想过此次离去的后果。

沈秀娘不是一般的乡下村妇,看到她屋里的那些东西,肯定会怀疑她是否是真的沈念念,如此一来,她这次偷跑,也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路。

这屋子她只租了三个月,花了一两银子,再加上零散花费的那些,一共也不超过三两,所以如今她手里还有四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的银票八张,碎银还剩二两,铜钱还有八百六十个。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是想办法和军营里面的人打探大表哥的消息,然后直接套出自己父亲他们的下落,其二么,那就是用她手上这仅有的几百两银子,去官府打点一下,取得一张路引。

如今边境虽然在凌王的管制下暂时取得一时太平,可事实上,自从新皇登基,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东易朝便是怨声载道。

在沈念念看来,如今的皇帝虽然算不上是是一位暴君,可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昏君!

听不得忠臣逆耳,是朝廷奸臣当政。

这个昏庸的皇帝,甚至还耳根子软,只要那些嫔妃稍稍吹吹枕头风,也就意味着她们身后势力的敌对家族败落。

当年她的娘家,好歹也有侯爵之位,不也是在那个柳妃的嘴皮子下,被削爵不说。甚至还害得父亲他们被外放,终生不得入京?!

沈念念看的很清楚,如今的东易朝早就是内忧外患,偏偏宫中的那位皇帝,却还以为他坐拥着盛世江山,百姓安居乐业,殊不知。自他上位之后。挥金如土,为博美人一笑,竟是大手笔的修建金凤阁。这金风阁的砖瓦是价值昂贵的琉璃,地面这是铺着一层闪耀的黄金砖,支撑着宫殿的横梁是价值连城的紫檀木。

仅仅只是修建这么一座占地四亩的宫殿,竟是花费了百万黄金。掏空了国库不说,甚至还提升百姓赋税。弄的是怨声载道。

可偏偏那位皇帝还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番作为,不知让多少忠国之臣寒心不已,百姓痛苦不堪!

因此。东易朝可谓四处不太平,若是百姓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必须拿到当地官府所签发的通关文牒。还有路引。

若是没有路引这东西,一旦被发现。那么不论曾是不是良贵之籍,都当以流民论处,被抓入大牢之中,等待处置!

沈念念皱着眉,若是拿着这些银两打点一下,路引应当是不成问题,可是,这一路上的盘缠可就不够了。

相当杜盛年,她轻叹了口气,与大表哥两年未见,他们之间早已生疏,自己借尸还魂之事是万万不能与他提起的,若是想要从他口中取得消息,那必然要将他灌醉才可。

此时,沈念念还不知边城内已有人四处查探她的下落,思来想去,想去,她觉得还是要把大表哥灌醉套话才算靠谱。

杜盛年这人也曾是风雅公子,吟诗作画,喜好美酒,可酒量又小的可怜,醉倒之后,可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沈念念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隐隐有些懊悔。

怎么之前不曾想到这个办法,这会儿才记起来,否则如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了!

将银票收好,瞧着外面的天色,她摸摸已经开始咕噜噜叫起来的肚子。

睡了一整日,早已是饥肠辘辘,可这会儿天色尚早,还未有早食的摊位,便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肚子了。

等待天色亮起这段时间,沈念念又缩回床上浅眠一会儿,等到窗外响起鸟鸣之音,天边即白,这才连忙起身,收拾下自己,戴上了面罩与几两银子,这才走出家门。

租的这间小院内还有其他的租户,都是一些孤寡的女子妇人。

会租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不敢一个人单独租下一个小院,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她可就真的连哭的地儿都没出去了。

走出屋子,便瞧见正房那屋子的女主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小篮子,面色愁苦的锁门。

会租在这里的女子妇人大多也都是在县城里做些小生意的,否则赚来的钱,根本不足以让她们支付房租。

沈念念没有与那人打招呼,锁好门便直接走了出去。

前两天与沈秀娘在县城里逛过,所以她很清楚哪里是可以吃到早食的地方。

出了院子,沈念念便瞧见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做生意的人大多都起的很早,边境又是各国商人比来的地方,所以这里极为繁荣,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房租都能比的上京都的边角区,可不少京都卖的昂贵至极的小玩意儿,却在这里卖的非常便宜。

沈念念根据记忆找到了一家馄饨摊,直接要了一碗馄饨,就坐了下来。

这家馄饨摊的生意瞧着很是不错,沈念念刚刚坐下不久,就又有来吃早食的人陆陆续续的坐下,而在她之前,这里明显已经卖出去不少碗馄饨。

四处观望着边城的繁荣,沈念念也有心想要在这里做做生意。

只是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够拿得出手的便只有女红与画作。

靠着画画为生显然不太合适,她是私自跑出来的,若是遇到了坨子村的村民,那麻烦可就大了。

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老板已经把一大海碗的馄饨端了过来,殷勤的笑道,“这位客官,一碗混沌十五文钱,上桌结账,麻烦您先结账。”

沈念念点头,摸出十五个铜钱递给老板,正准备掀开面罩,就听到同桌的二位大娘说起话来。

“昨个儿军营里的官老爷们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啥,会不会要打仗了呀?”穿着蓝灰棉衣的大娘忧心忡忡的叹气。

————————

“啥打仗呢,俺听俺侄儿说了,凌王下了令,好像是在找人呐!”身材消瘦,鼻梁坍塌的大婶嘴巴极为利索的说起来。

“找人?找啥人呀?俺昨天瞅着那些当兵的好像全出动了似得,以前就是在城里抓奸细,也就这个架势了吧?哎!不会是真的要抓奸细吧?”

“啥奸细,俺给你说,俺侄儿说了,他们在找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女人,年纪大概十八左右,还没有出阁的,要是找到了,凌王可是要赏五十两银子呢!”

“五十两?!”身着蓝灰棉衣的大娘惊的眼珠子都差点给瞪出来了。

俺滴那个乖乖,五十两银子耶!俺家当家的要干多少年的活,才能攒出这么多钱呐!

身材消瘦的大婶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俺侄儿都说了,让俺们也给注意一下,要是找到了,就先别惊动那丑姑娘,待会儿吃了早食,你回去也给你们家那几个说说,让她们长点心,注意着,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哩!

一碗热气腾腾,闻着就十分美味的馄饨摆在面前,可沈念念却没有一点心思吃下去了。

桌对面的两个大婶子说的话声音不小,周围正在吃食的人,听到这话也顿时竖起了耳朵,一个个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小声谈论着。

她抿着唇,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摘下面罩,而是直接站起来,转身就匆匆离去了。

还在谈论这件事儿的蓝灰棉衣大娘瞅着这姑娘匆匆离去,十五文一碗的馄饨竟然尝都没有尝一口,真是败家的!

于是,在同桌其他人的诧异的目光之下。连忙将沈念念那碗馄饨给拉了过来,自个儿吃起来。

身材消瘦的大婶也注意到这一碗白得的馄饨,连忙也跟着抢起来,“哎!这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哈!我也要半碗。”

……

沈念念匆匆离去,心里乱成了一团。

刚才那两位大娘说的那些话清晰的在她耳边嗡嗡环绕着,想到那位凌王要找的丑姑娘。该不会是她吧?

可是……

她记得自己从未与那位凌王有过任何的接触。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派人找自己呢?

还是说,这真的出了一个面貌丑陋的奸细姑娘,才有如此大的动作?

想到自己的脸。她微微皱眉,要是真的寻找奸细,那她这脸上的疤可就是个大麻烦了,她毕竟是私自出逃的姑娘。要是被沈秀娘抓了回去,也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所以……

不管是不是凌王在找她,她也绝对不能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外面晃悠!

所幸,租房的时候她也是带了面罩,所以租房的大娘并不知道她脸上还有这么大的一块丑疤。否则那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抵挡的了的!

想了想,沈念念直接前往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买了不少浓厚脂粉。

这些脂粉做的十分粗糙与低劣,价格自然也便宜的很。可却是遮住脸上这种丑疤的最好的东西。

花了半贯铜钱,途中还与一队穿着军营服饰的士兵擦肩而过。

瞧着那些士兵一个个目光灼灼的挨家挨户搜索,她心脏微微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还是保持镇定的立刻回到刚租不久的屋子。

一进了屋,沈念念就将手中的一大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找出一面铜镜,开始往脸上抹粉擦脂。

油腻的脂膏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浓香,不过她还是直接往脸上抹起来,小心翼翼的处理脸上的疤痕。

半个时辰后。

一把将手中低劣的脂粉扔到桌上,她绷着脸,看着铜镜里面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即便是浓妆艳抹,也无法遮住那疤痕,只稍一眼便能看出脸上被故意遮掩的痕迹,反倒是会让人怀疑掩耳盗铃。

轻叹一声,除了私自离开坨子村外,沈念念自认并无做出什么其他伤天害理之事,再说了……沈秀娘就算是要找她,应该也没有惊动凌王的本事吧?

这么一想,沈念念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魔怔了,什么时候,我竟也如惊弓之鸟,如此的胆小起来……”

看着桌上乱七八张的低劣脂膏脂粉,有些心疼那花去的半贯铜钱,想来想去也舍不得丢掉,干脆还是收拾好,放在一边,打算以后送给邻居,反正都是孤身女子,暂时交个朋友也不错。

这一想通,沈念,沈念念自然也就不再纠结,好笑的想起刚才自己听到那消息后的一系列举动,嘲笑起自己的傻来。

不过现在外面既然有人在找容貌丑陋的未出阁女子,她顶着这一张脸出去,难免会出现麻烦。

初来乍到,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她又不能一直躲着,想来想去,干脆梳了个简单的出嫁妇人髻,头上戴着一根廉价的木簪,她毕竟曾嫁了一次,梳个妇人髻,倒也不觉别扭。

打扫完屋子,肚子咕噜噜的叫声越来越严重,沈念念带着些铜钱,出门买些吃食。

依旧是带着面罩,不过这次她并未去馄饨摊,而是找了卖包子的小摊子,要了四个肉包直接带走。

紧接着,她又去买了些粮食米面,油盐酱醋,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士兵还未搜到她们这一片区,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几天,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宅在家里一段时间比较好。

刚刚走进院门,沈安素才见住在西厢那边的租户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瞧着她刚刚进门,立刻笑吟吟的打起招呼来,“哟,这位……你是昨个儿新来的租户吧?我叫怀西,你夫家是……?”

怀西梳着妇人髻,虽穿着一身灰麻的棉衣,不过长得却有几分姿色。

或许是因为瞧不见她的脸,见她也是梳着妇人髻,便不知如何称呼的好。

“我夫家姓……额,我现在也没什么夫家了,怀西姐要是不介意,称我一声沈妹子便好。”沈念念当然是瞧得出来,这位叫怀西的妇人比自己的年纪稍大一些,瞧着她也非什么不良女子,想着日后也是邻居,你来我往的,便嘴甜的称了一声姐。

“哟,原来沈妹子才十八呀,你瞧,我这才刚起呢,等姐姐洗漱一番后,再来找妹子好生聊聊如何?”怀西咯咯笑起来,听着沈念念的话,心思却活络起来,看来这院子里又是住进了一个可怜的女子,连夫家也没了,难怪要孤身一人,在这县里租房呢。

沈念念自是点头,打了声招呼,便进了自个儿的屋内。

到了安全的地方,沈念念这才摘下面罩,然后拿起热乎乎的包子,开始吃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子的门边敲响了。

沈念念连忙去开门,见怀西手里拿着半斤炒米,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沈妹子,这是我自家秘方炒制的炒米,你来尝尝味道,瞧瞧好不好吃。”怀西热情的将手里的半斤炒米塞到她怀里,也不等沈念念自个儿开口,就走了进来,一点也没有生疏感。

沈念念瞧着这位怀西的年轻妇人如此自来熟的模样,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倒也没有矫情,拿着手中的炒米便尝了几粒。

说起这炒米,也算是边境这一带的特色小食,京都倒也有,不过味儿自然不会有这里正宗。

炒米口感清脆,带着特有的米香,味道咸甜的,倒是比她以往在京都的尝的好。

“怀西姐,你可是卖这小食的?这味儿可真不错!”沈念念毫不客气自己的赞赏,走到桌边拿着刚才留下的两个大包子,递给怀西,“瞧着刚才你好像才起不久,肯定是饿了吧,如若不嫌弃,你就先就着两个包子吃着吧。”

“嘿嘿,姐姐我就是卖炒米的,这包子姐姐我可就不客气了,刚才进屋的时候,可就嗅到这肉包子的味儿了呢!”怀西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这爽利的性子,倒是让沈念念颇为赞赏,不知不觉中,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那怀西姐你就先吃着罢。”沈念念嘴角不由带上几分笑意,将炒米放好,打算留着做零嘴吃。

“沈妹子,你咋一个人在这里租房,这里的租金可不便宜,你可打算好了日后做什么生意糊口?”怀西吃着包子,一边关心的问道。

没有夫家也就意味着没有丈夫,怀西很聪明的没有提起这位沈妹子的‘伤心事’,带着几分怜悯说道。

刚才沈念念开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瞧见了她脸上丑陋的疤痕,不过她见过的世面多,自然也不会被轻易的吓到,只是听着沈念念柔软清脆的声音觉得有些可惜。

瞧这位沈妹子,神色不卑不亢,也不像是一般的乡下妇人,估摸着以前也是大家出生,从那半张完好的脸便能猜出,这妹子的脸未毁之前,肯定是个容貌秀丽的良家女子。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张脸,才会没了夫家的吧?

怀西脑海里已经自动脑补出沈念念在以前夫家所受的悲惨生活,这才会没了夫家,独身一人出来租房,因此,看着沈念念的眼神,越发的同情了。

“就是想着要做个什么小生意糊口呢,不知怀西姐可有什么好建议的吗?”沈念念对那同情的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笑吟吟的说道。

“这……边境往来的外来商队不少,沈妹子你可有什么手艺?”怀西认真的思考起来,“吃食,或是女红之类的。”

“女红……我会绣一些精巧的荷包,手帕,唔,还有发带之类的,怀西姐,这些小玩意儿在这地方好卖吗?”沈念念想了想,“吃食上我只会做一些精巧的点心,不知这些可否?”

“沈妹子你要是女红做的不错,倒是可以考虑摆个买小件的摊子,其他国家来的商队,很喜欢收一些漂亮精致的荷包手帕,每次要的数量极多,所以你就算是摆摊一时半会儿生意不好的话,也不用着急,那些国外的商队每隔十天就会来边城倒卖商货,届时你只需拿去,他们保管全收。”

怀西思考再三,还是建议沈念念买女红之内的小玩意,做吃食的在边境不少,利润虽多,可竞争压力也是不小,只怕沈念念孤身一人,若是硬插一脚,会惹上什么麻烦。

沈念念点点头,便笑道,“那成,我就听怀西姐的,待会儿先去布庄买些好布头回来,趁着天色还早,应该还能绣些东西出来。”

怀西吃完了包子,也站起来,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妹子你了,我也该去摆摊了,这天色可不早了哩!”

说着,也不等沈念念出声,这位叫怀西的美妇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好在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边境这种地方。对女子的束缚并无京都那种地方严苛,只是好笑的摇摇头,也打算出门。

……

布庄的布头价格也很便宜,只花了一百文,就买了一大麻袋子。

紧接着沈念念又去买了些上等的丝线和绣针,这才又匆匆的回屋。

她还不知外面的那些士兵为了找她,几乎是一寸土一寸地的搜索。而出城的女子也都要盘问一下。这才会放行。

缩在屋内,倒也不觉得孤单,挑了些柔软的大布头丝绸。便做起丝帕来。

如今她做荷包还有绣帕的手速已经非常快,等到怀西终于摆摊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有十几条丝帕,而面料柔滑精致的荷包也做了二十来个。若非怀西敲门,她还真不知自己竟然做了整整一天呢!

“沈妹子。这都是你今天做的?”怀西目瞪口呆的看着桌上的丝帕和荷包。

边境女子虽会做女红,可做的并不精致,只求做好的衣服裤腿不会漏风即可,可不会像京都那些繁荣的地方将女红视为一个闺中女子的品德评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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