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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写给出走的睡美人

 

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有时候,我会经常幻想这样一个场景:某个人在深夜时分,推开我的房门,来到我的床前,然后默默地坐下。他的到来会使整个房间的空气变得浓稠,而这浓稠的空气又会像一波波温柔的暖水,将我紧紧地包裹,让我感觉安宁且平静。——可是,那个人始终未曾到来。

这是五月,气温渐渐爬升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睡眠就是一部抑扬顿挫的越剧,总要伊伊呀呀一番后,才能平静下来。我每一夜都要把被子蹬开,又拉拢,像一对怄气的夫妻一样。有几次,反反复复蹬开拉拢后,我还是没能睡着,索性开了灯,起身坐着。苍白的日光灯下,整个房间都已睡熟:电脑安安静静地蹲在屏幕套里安眠,它是个好孩子,不像其他小胖子那样乱打鼾;书们也很乖,他们很亲密地相拥而眠,而抱枕就有些调皮了,他们横七竖八地斜躺在地板上,像一群打闹得累了的孩子一般;靠角的衣柜则有些老成,他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靠着墙,睡得很沉。

我没打算下床,只是把被子拉了拉,盖住了肚子。夜里不能着凉,着了凉要拉肚子的——这是母亲从小到大的叮嘱。可是不能干坐着,总得干点什么。看书?好,那就拣本书来看。从枕畔抽了本我是猫,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汉字就纷纷挤进眼球里去,受不了,受不了,太花了。索性闭上眼,合上书,将它们驱逐回去。苍白的日光灯也闪得厉害,还是关灯睡吧。

但没那么容易,睡意仿佛有心要跟我捉迷藏,我平平整整地躺着,反而越来越清醒。到最后各种知觉也越来越清晰。先是脚,脚上的癣开始发痒,像一个个小小的火种一样,慢慢地延伸到整只脚上来,我感觉它们把整只脚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脚毛都点燃了,痒,无处不在的痒。我使劲地将两只脚互相地摩擦着,厚厚的脚皮在小腿肚上摩擦过的感觉,非常痛快。脚总算安抚住了。但是一部分叛逃的痒又跑到背上来,沿着脊椎的位置慢慢扩大开来,有三处。没办法,我只好伸过手去把它们一一消灭。

这一番来回的“征讨”后,整个被窝变得燥热了,我只得把被子蹬开。蹬开后,凉意顿时从脚到头爬上来,好舒服。

还是起来走走吧。这么想着,我坐起身来,但没开灯,只是摸索着把自己的双脚套进裤子里进去,然后拣了件条纹衬衫来穿。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里,衬衫上那些互相交叉的条纹清晰可见。

房间外是一个大厅,我知道我如果急急地走出去的话,就会产生无数的回响“啪啪啪”像无数个巴掌扇在四面的墙上,这无疑会将其他五个房间的住客给吵醒。所以,我走出去的时候很小心,还特意拣了双布鞋来穿,胶底的布鞋具有很好的吸音效果。门是没办法了,关门的一瞬间,门发出了一声“嘭”的闷响,但这一声闷响被我迅速地堵在了屋里头。

总算可以安心走了。走出大门,迎接我的,是一团清冷的空气,里面夹杂了一股隔壁那些白花散发出来的清香。我迎着清香,向那些花走去,那是像挂花一样的小白花,虽小,但却很香,在白天的时候会有一个老人,拿着个小水壶来给它们喷水,但此时即使没有老人来喷水,露珠也照样在路灯的反射下,泛着微光。我突然有种看看这些露珠落地的冲动,于是抬起脚就给那株花树来了一脚。“撒!”“喵!”“谁啊!”顿时各种各样的声音因为这一脚而此起彼伏地引爆开来。“撒!”是树颤抖时发出的声响“喵!”是躲在角落里的小猫受惊时发出的声响,剩下的“谁呀!”是那老人发出的,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没睡。我不敢答他的话,赶紧迈步向前走。

水泥地很粗砺,即使是胶底布鞋,仍然会发出响亮的“嚓嚓嚓”声。这当中,应该有无数的沙子随着我的鞋子的一起一落而流离失所,他们会被我的脚带来到前面的泥地,也有可能在胶底的作用下,蹦飞到河水里。总之,我改变了他们本来的聚会,但也有可能因为我的关系,他们将结识新的沙子,进而组成新的沙子聚居部落,这些我是无从考证了。对了,现在在我的旁边是一条河。这条河本来已经枯竭,但由于各家都把废水排到里面来,所以它也得以卑微地活着。河水里有什么?从衣服上洗下来的油污,从马桶上冲刷下来的粪便,还是各种各样的污渍汇聚在河水,他们就像约好了来参加派对似的,凝结成了一群又一群,将河水变得像石油一样泛黑。它们在路灯下欢快地跳跃着,随着每一个小波浪到达高潮。我很想加入到他们的聚会中,跟随他们狂欢一把,但看看脚上的白色布鞋——不能委屈了它。

过了小河上的小桥,前面是一条大路。路边有一个大灯箱,不过没打灯,但我知道上面的字是什么,是四个字:虎威服饰。在这里,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门口缝纽扣。她应该是贵州来的,而且还是少数民族,因为我有一个贵州的朋友,他是布依族的,他就生着跟那女人一样四四方方,棱角鲜明的脸。那女人的右手食指上总带着一个青铜做的顶针。这种顶针很古老了,我记得我的姥姥曾经有过一个。在这个厂里,这顶针只有那女人一个人有,所以鱼的触须,不时向路过的男人招摇着,但我已无心再看她们了,因为睡意已经快把我的大脑占领了。

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编者按意识如水一样流过熟悉的地方,也流过起伏的心房,洗涮着庸俗,也洗涮着罪恶,更浸润着孤寂和平庸,于平淡平凡中给人无尽的想象,作者纯熟的语言和沉默的思考回响着欲说还休的无奈。

我沿着长长的输水管道一直往前走,走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就在田埂边坐下来。在我身下是刚长出新芽的野草,它们粗壮的茎管由于承受不住我屁股的重压,纷纷断裂,细听去,还能听到一些“啪啪啪”的声响,在这些声响响起的同时,我想一些绿色的汁水也正从那些破裂的茎管中慢慢渗出,它们会不断地在我屁股上画出占领的版图。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实在太累了。我需要坐下。

我转过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那一条灰白的、铺满了干枯的草根的小道,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细小,仿佛只要谁稍一用力就能把它掐断似的。在我的正前方有一些白色的影子正在忽起忽落,其中有两个飞得近了,我才看清它们是一群白鹭。它们那黑色的细竿腿,不仔细看,还真瞧不见,如果把它们的双腿忽略不计的话,那它们就只能是一堆堆随风飘扬的棉花团。随着白鹭们的慢慢靠近,使它们不断起起落落的原因也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群鸭子。此时,它们正像一群古代被流放的罪人,蹒跚地向前走着,稍慢点,后面的公差——赶鸭人的长竿子就会一竿子打过去。有了这竿子的来回指挥,整个鸭阵显得十分整齐。

我很想看看赶鸭人的模样,可他的脸被一个大大的斗笠遮着,我只能看到他下巴上的一圈胡须。我想等他再靠近点,我就可以看清他了,却没想他让他的“鸭阵”在我前面的一块稻田里停住了。鸭子们可能是走了一段极长的路,都很饿,纷纷扑向地面寻吃的,赶鸭人则歇在这群鸭子的后头,只要看见某只鸭子跑出了田埂,就一竿子撩过去。他是个能手,因为他能一边悠闲地吸着烟一边指挥着手下的这帮鸭军们。

我已经歇够了,塞在两只牛皮鞋里的双脚也已经恢复了力气。我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在我的手里是一袋蚕豆种,我得在太阳下山前,把它们一一种下去,要不然就赶不回去吃晚饭了。等我起身的时候,赶鸭人也从田埂上站了起来,他似乎一早就发现我了。他一挥竿子继续赶着那些鸭子往前走。这样,我就有点像那群鸭子的先锋了,它们慢慢地跟随着我往前走,只是它们在田埂的那边走,我在田埂的这边走。赶鸭人的烟已经抽完了,他又点着了一支,深吸一口,吐出了一团灰色的烟,顺着田野上的微风,慢慢消散在他的身后。

“哗——”我的右脚突然猛地下沉,我整个人都斜到了那一边,我忙将自己稳住,才不至于使得整个人都陷到那一团烂泥里去。原来,我只顾偏着头看那赶鸭人,竟忘了看脚下这一片正在被耕耘的水田。“哈哈哈”坐在水田边上一个老农正冲着发笑,在他身边还有一头老牛,牛角生得很奇怪,都往脑门上弯,似乎也将脑门给钻开似的。老农更是有意思,他竟把头发头发扎到了中间,就像那些道士一样。我有点怀疑他本来就是个道士,可是四周没有道观,只有一条输水管和一条和输水管成斜角的公路。那是一条很安静的公路,老半天了,都不见有一辆车开过。我无心再搭理那个老农或者道士了,我要赶路,可鞋子已经湿透,走起来很容易打滑,一不小心,我又摔了一跤“哈哈哈,哞——”老农又笑了,那头老牛也跟着叫了起来。我有点生气,索性把脚上的鞋子给脱了,拎在手了走。可没想,后面的“哈”与“哞”还是源源不断地像一群苍蝇似地跟着我,我猛地一回身,看到老农和老牛正跟在我身后。老农也没穿鞋子,他裤脚挽得很高,干掉的泥巴粘在他瘦小的双腿上摇摇欲落,但却没有掉下来,老牛则一边晃动巨大的身子往前走,一边还时不时地从田里啃一把青草来吃。他们也许还要去耕下一片田吧,我这么想着,就不管他们了,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再往前,不再有水田了,这让我很高兴。但是光脚在田埂上走很不舒服,因为田埂硬得跟块石头一样,脚底板走得生疼。我干脆从田埂上下来直接在田里走。泥土很软,每走出一步,总能印出一个脚印,走得远了,就是一串,远远看着,就好象有人拿线串起的白兰花一样,很是可爱。可是走到了一块油菜地前,我不得不把这一串白兰花给硬生生地断成两截。又得上田埂了,虽然我很不愿意。面对同样情况的还有跟我一道走的赶鸭人和老农,但他们却没丝毫改变行走路线的意思,依旧向着油菜地一步步迈进,直到将自己淹没在油菜地里,老牛和鸭子就没那么方便了,他们就像中了埋伏的军队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惟有没头苍蝇似地横冲直撞。已经结了荚的油菜们在这群冒然闯入的入侵者面前显得没有一点招架之力,东一堆西一堆地纷纷败下阵去,此起彼伏的“叭叭叭”是它们最后的哀鸣,但无人呼应它们。等到这群入侵者走出油菜地时,整个油菜地仍然昂首站立的油菜已经所生无几了,特别是老牛走过的那一片,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切,我不关心,因为太阳已经慢慢西斜了,如果我还快点到达我的田地的话,我就吃不到我的晚饭了。我索性把那一袋蚕豆种抓在手里,在地里跑起来。老农和赶鸭人见我跑起来,似乎着急了,老农一个纵身骑上了老牛的背,一拍牛屁股也跟着跑了起来,赶鸭人也有办法,他伸出手,随便抓起了一只鸭子,将那鸭子的喙张开,嘴对嘴死命地往里面吹气,鸭子竟然急剧膨胀起来了,一会儿就有鹅那么大了,再过一会儿,又长到了鸵鸟一般大。这已经足够了,赶鸭人身子瘦小,跨坐在上面,绰绰有余,他也紧跟在我和老农后面慢慢赶了上来。

我真有点烦这两个家伙了,干吗老跟着我呢。正想着,我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而且还越飞越高,往下一看,脚下的田野就像一片绿毯一样铺陈在我的眼前。不对,我明明在地上跑着的,怎么会飞起来的呢起来的呢。我突然觉得腰间越来越紧,一摸,原来腰间缠了一条细细的绳子,而我的背上好象也有个东西贴在上面,我抓过来一看,是一个风筝,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再顺着绳子往下看,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正死命地拽着我哩。我朝那小姑娘大声喊:“你把我放下来。”但是她却说:“你把我的风筝弄坏了,你现在必须做我的风筝。”说着,又放长了线,我又飞得更高了。我的衣服里都鼓着风,好象我一下子吃成了胖子似的。我知道再跟那小姑娘讲下去也无用,只好自己想办法下来。想来想去,我想到了我的钥匙扣上有把剪刀,赶忙取下来。可是已经飞太高了,不能马上剪断,只有一点点把线收起来才行。可是那小姑娘好象也发现了我的举动,拼命地放线,她的线轴转得飞快,我刚收进一点,她就放出一大圈来。

正郁闷间,突然一个影子飞了过来把绳子给砍断了,我定神一看,原来是赶鸭人的长竿子。没有绳子的束缚,我一下子掉到了田里。由于嘴巴朝下跌来的,所以我吃了一嘴巴的泥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赶紧跑吧,要不然再被那小姑娘放到天上去就不是好玩的事情了。不过那小姑娘还不放过我,她仍在我后面追着,一边追还一边喊:“你赔我的风筝!你赔我的风筝!”

就这样,追随我的队伍又壮大了。我遵守着父亲交代的路线——沿着输水管道,直到它钻到了地底下才能停下来。可是这该死的输水管道却迟迟不肯钻到地下去,一直与地面保持着平行的姿态。“啪”我被什么东西突然绊倒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又被那个小姑娘的风筝线抓住了,但回头看看那个小姑娘,她已经成了一个小红点,应该老早就被我甩开了。再抬头看去,一个奇怪的小伙子正对着我笑,我说他奇怪,是因为他长了一撮山羊胡,直直地挂在他下巴下面,而鼻子下面却是光溜溜的。这样子使他看起来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他好象并不在意,忍旧对着我笑,而且还甩了甩他手中的鞭子,卷住我的左脚,使劲一扔,我又摔倒了,看来他生气了。我再起来时,看到自己身旁都是些硕大的白棉花,不对,是白绵羊。我不敢再笑了,赶紧地对那小伙子道歉,解释我并不是故意笑他的,但他却不理我,还是用鞭子缠住我的脚,一次次地摔我,好象那是永远玩不厌倦的游戏。这回换我生气了。我抓起一把蚕豆就对着他撒去。只见蚕豆迅速地在他身上生根发芽,长出无数的藤蔓,将那个家伙像裹粽子一样给包裹了起来。我总算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被那家伙耽搁了下,我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幸运的是,输水管道已经慢慢倾斜下去,只要跑到那个交叉点,应该就是我们家的田地了。兴奋,我真地很兴奋,我觉得我自己的双脚也变得轻了。与其同时,赶鸭人和老农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鸭军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长大了,长得跟赶鸭人骑的那只鸭子一样大,而且嗓子也变大了,几百只鸭子一起发出的“嘎嘎”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动。老牛似乎不是很舒坦,接近傍晚,一些小飞虫跑了过来,它们包围了老牛的屁股,好象打算在那里吃晚饭似的,老牛对他们束手无策,惟有用一条牛尾巴来回赶着它们,可赶走了这一拨,那一拨又来了。老农也发现了老牛的困境,他转过身来,倒骑在老牛身上,用手上的竹鞭与那些虫子大军们作战。他英武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挥舞长矛的堂吉诃德。在最后面,那个放风筝的小姑娘似乎还没有打算放过我,我远远地还能听到她的喊声,那喊声像一把把尖尖的刀子一样,扎得我的耳朵很不舒服。

输水管道的斜角总算临近交叉点了。可是我又郁闷了,因为它竟然分成了两段,一段向左一段向右。这样我就不知道哪块是我的田地了。赶鸭人和老农也愣在那里,只是没说话。“你是不是想知道哪块地是你们家的啊?”我转过身看见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小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上来了,在他身上还有一株蚕豆正在长着,由于是长在后面的,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尾巴。我又忍不住笑了,不过这回他没用鞭子摔我了,而是继续问我:“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哪块地是你们家的啊?”我说想,他笑笑,又说:“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说行。他说:“你把你的地分一半给我放羊。”我看着手里的豌豆并不多,就答应了。小伙子见我答应,赶忙把鞭子往上一抛,说:“鞭子落地时所指的方向就是你们家的田地了。”鞭子指向了右边。

在右边是一小块小田地,里面还有一些豌豆杆,这应该是去年种豌豆时留下的,可是那些豌豆到今年都没吃完,而大家也都吃腻了,所以父亲就决定改种蚕豆了。要是早点看到那些豌豆杆,我就不答应那个小伙子的条件了。可是为时已晚,小伙子已经把羊群赶进我的田地里了,但他的羊群刚进去,又跑了出来,因为赶鸭人赶着鸭子与那些羊卯上了。它们就像两只军队一样在我的田地边互相撕杀着,鸭子用大嘴巴啄着羊的小眼睛,而羊们也用羊角顶着鸭子,两边杀得旗鼓相当。而老农呢,却笑呵呵地把老牛赶到我的田里吃草,我对他说,我要种豌豆了,但他却不理我,我恼火了,用豌豆打他,却被他用鞭子一一挡开。而这时,一直紧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姑娘也过来了,她用绳子一遍遍地朝我身上招呼,好象非要把我当风筝放起来不可。我只得来回躲着。

在我躲闪的时候,我扔出去的蚕豆,正发疯似地在田地里生长着,它们粗壮的茎在不断地蜿蜒盘旋着,我抓住了其中长得最快的一条,骑在了上面。不一会儿,它就把我从我们家的那块田地上迅速带离开了,我算了算它生长的方向,好象正是朝着我们家的。太阳这时候刚刚到山口上,我想只要蚕豆长得够快,我应该还来得及吃晚饭。

3月25日晴

就像几天前的那个下午一样,我又看到了他们,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当他们路过我的窗口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小男孩脑袋,他的脑袋上有两个旋,一个在中间,一个偏右一点,像一对连环似的。小男孩的手上提了个小水桶,红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桶里晃出些许的光芒,应该是水。他旁边的男人扛着一个竿子,竹子做的,表皮已经泛黄。他扛得很有力,就像扛着一把枪一样。竿子上还卷了一圈圈的线,没有完全卷上去的线在竿的末端晃悠着,上面有用白色泡末做成的浮子和一个钩子。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我注视着他们,看他们上了我前面的那座小桥,桥不长,但有点拱,走过中段时,小男孩的水桶里晃出了一些水,滴在了水泥板上,留下了几个湿漉漉的斑点。

过了桥就是河的对岸了,岸边是一圈老式的民房,青砖白瓦,上了年岁的墙爬满了无数青苔,青苔颜色很深,远远地看着,像是被人泼了大盆墨汁到那墙上似的。男人只顾自己往前走,而小男孩就没那么规矩了,他一边走一边还伸出手从墙上揪下一团青苔来玩,玩了一会儿又丢到河里,河里的鸭子见有东西丢过来,就游过去吃它们。见鸭子来吃,男孩就笑,于是又从墙上揪了很多下来。男人可能是发现了男孩的玩闹,虎着脸呵斥了几句,男孩也回应了几句。

民房的旁边是一块菜地,大概一亩左右,一半荒芜着,一半种了些豌豆。他们走到豌豆那边就停了下来,男人放下竿子,从地头上搬来两块黑黝黝的石头——这两块他三天前也搬过,等他回去的时候,应该还会把它们搬回去。他把石头搬到了河边,自己坐了一块,另一块留给了男孩。男孩从水桶里抓出了一样东西,像一条线,但却比线有生气,它正来回晃动着,试图摆脱男孩的手,可是无济于事。男人把那东西接了过去,折成两段,另一段还给了男孩,男孩仍旧放回了桶里。剩下的那一段,男人把它穿在了钩子上,本来细细的钩子,穿了那东西顿时变得胖了起来。男人又调整了下线上几个浮子的位置,然后举起竿,使劲一甩,线划出了一条弧线,然后就像一把剑似地,飞快地插进了河的腹地。河面荡起了几个微小的水晕。

我知道接下去那男人会很久才起钩——三天前他就这样。至于男孩嘛,他当然是不安分的,现在他正从那一畦豌豆里摘豌豆荚呢。他摘了一个比较大的荚,掰出里面的豌豆塞进了嘴里嚼着,只嚼了几口就吐出来了。剩下的几颗,他抛给了鸭子。可能是对豌豆失去了兴趣,男孩把注意力转向了男人,他把手伸进了男人外衣的兜里使劲地掏着,掏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正要玩,却被男人从手里夺了回去。这一夺,竿子也起来了。钩子出了水面,在河面晃着,上面的诱饵还是完整的。男人把线收拢回来,看了看,又甩了出去。又是等待。

我已无心再看他们,重新开始看我的书,这书是我三天前从新华书店买的,也就是我。我有个习惯,喜欢一章章地看书,无论那一章有多长,我总会把它看完才罢休,不过目前我的时间只能允许我每天看一章。这书的确很好看,我稍稍看了几段就进到了书里的那个世界里。那个世界真的很精彩,有渔夫,有森林,也有杀手它们在我脑海里此起彼伏,就像我窗下小河里的波浪似的。

等我与那个世界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了。我来回摆了摆有些发酸的脖子,脖子呻吟了下,发出一声“嘣”在来回摆动着脖子的同时,我也看到了河边的风景。那个男人和那个男孩已经走了,那两块石头也重新被搬回了原来的地方。

3月27日小雨

这几天都在下雨,江南的春天就是多雨,没完没了的下着,就像一堆永远也理不清的乱麻。可能是经受不住这连绵春雨的摧残,我的屋顶开始漏水了。本来只漏一处倒也罢了,用水桶接接即可,可一漏就是三处一起漏,没办法,找房东理论,房东偏偏又出门去了。最后问了隔壁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指着巷子尽头的一家小店对我说:“你去那边买点油毡吧,说不定会有用。”

谢过了那个老太太,我就打着伞朝那家小店走去。店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多,水桶、铁锅、牙膏、牙刷,还有些洗发水之类的将这狭窄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在旁边合在一起的铁栅门上挂了一白板,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五个字:阿明杂货店。

见店里没人,我朝里喊了声:“有人在吗?”里面答应了一声:“有。”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等了一会儿,看到前几天那个钓鱼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那张黝黑的脸,我记得很清楚。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是刚砍下的,上面的一些枝桠还没去掉。紧跟着,那个小男孩也跑了出来。

“要买点什么?”

“油毡有吗?”

“有,你要做什么?”

“我房顶漏了,想盖下。”

“你是住桥边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钓鱼的时候,看到过你。”

“哦,你很喜欢钓鱼吗?我经常在河边看到你。”

“偶尔去去,没事做的时候。”

“我爸爸钓鱼很厉害的,他说他以前钓过这么大一条鱼!”男孩用双手在空气里划出了一大大的圆形。

“哦,是吗?”

“一年前钓过的,没想到他还记得。”男人摸了摸男孩的头,转身给我去剪油毡。他动作很熟练,剪刀顺着他剪开的口子一路直下,转瞬间就裁出了一大块。他将裁下的那块卷起来,还用报纸包了。

“你回去后先把顶上的水扫干净再铺,铺上去后再找两个石头压压,这样会好点。”

“好,谢谢。”我付过了钱,扛着油毡出了门,临走我又看了那对父子,他们正在细心地修整那根竹竿。

3月28日晴

天总算晴了。经过了几日的连绵春雨,整个小区都像被用心洗刷过一样,格外干净。憋在家里几日未出来的老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他们或是搬了凳子椅子坐在巷子口,或是直接就到桥上的栏杆上坐着,三三两两地,整个小区也顿时活络起来。

那对父子也出来了,他们还是在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出来,这次小男孩也扛了根鱼竿,很显然就是昨天他父亲帮他做的。他没像他父亲那样扛得威武,而是时不时地拿在手里,当作红缨枪一样到处戳戳。他父亲虽然也呵斥他,但却没有阻止。我楼下的老太太见他们走过,啧啧地夸赞了几句:“瞧这父子俩,还真有意思。”但是当他们上了桥,老太太的嘴巴里的声音却由快速的啧啧变成了拖长的咂咂:“钓什么鱼啊,这河里哪里还有鱼哦。”

他们仍然来到了那片菜地。菜地里的野草有了雨水的滋润,在几天里疯狂地扩张着,现在它们已经把那半片荒芜着的土地彻底占据了。石头还没干,上面还是湿漉漉的,男人从衣服兜里扯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的报纸,将它展开,铺在了其中一块石头上,然后让小男孩坐了上面,他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剩下的那块上面。

小男孩可能跟他父亲钓鱼跟多了,或者他以前也钓过,手上的动作很娴熟,一点都不逊于他的父亲,只是甩出去的线没有他父亲那么远。两条竿斜斜地握在他们手里,就像他们旁边的那棵柳树似的。柳树也抽条了,伸出来的枝条挂在水面,倒也有点像鱼线。

约莫过了半个来小时,他们起竿了,男孩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看了看线上的钩子,钩子上的诱饵显然还在,因为他们都没换过。男人对男孩说了几句什么,男孩仰起头很专注地听着。说完,男人和男孩都收起了竿子,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从一个袋里拿出了两把铲子,男人一把,小男孩一把,两人开始在那半块荒地上铲起土来。不一会儿,小男孩抓着一条很肥的蚯蚓给男人看,男人很高兴地接过来放到了桶里。接着他们大概又挖了10条左右,具体多少我没看清,因为阳光太刺了,看得我的眼睛发酸。

挖到了蚯蚓,他们又开始钓鱼。也许,蚯蚓做的诱饵起到了作用,才过了一会儿就有反应了——小男孩的鱼线被绷直了。男人见状,马上放下了自己的竿子,接过了小男孩手里的。只见他紧盯着河面上那几个浮子,就像一匹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似的。突然,他使劲往后一拉,一条正死命地甩着尾巴的小鱼飞出了水面。坐在桥上的人也顿时被吸引住了,很多人都站起身来看,他们的手像无数挥舞着的杨柳枝,对着那条小鱼指指点点。楼下的老太太也跑过去看,不过她马上又回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才一条鳝嘛,沟子里多的是,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男人把那条鳝从钩子上摘了下来,抛到了桶里。小男孩把头伸到了桶里看,看了一会儿,又把那条鳝抓出来玩。鳝很滑,在他的手心里钻来钻去,但小男孩的手也很灵活,总能趁它快滑出手心的时候,把它抓回来。男人帮小男孩的鱼钩上了诱饵,交给了他。小男孩把鳝扔到了桶里,又开始钓鱼。桥上的人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像那河面一样,复归于平静。我也继续开始看我的下一章了。这一章比较长,有三十来页,估计页,估计我看完就可以去吃晚饭了。可是,我看到一半就想睡,这阳光实在太舒服了,晒得人身上都软绵绵的,于是我干脆把书摊开,盖在脸上斜躺着眯了一会儿。

但是,这一眯就到了太阳下山,我觉着有点起风了,才醒过来。醒过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看桥上的人早已经走光了,只余几堆瓜子壳还在那里。那对父子也在收拾东西回来了。当他们经过我窗口时,我看了看他们的水桶。也许真被那老太太说中了,这河里真的没什么鱼。钓到鳝以后,那对父子就再没钓到其他什么东西了。不过他们倒是挺高兴的,有说有笑。“爸爸,明天我们再来钓,钓个大——鲤鱼!”“恩,我们再来钓”

3月29日晴

我的假期还有三天就要结束了,我打算趁这几天把剩下的几章看看完,而且这两天天气格外的好,坐在阳台上看看书,倒也是极舒服的。河岸边有一户人家的桃花正好也开了,花瓣星星点点地落得满河都是,引得很多鸭子过去吃它们。

照例,到了下午,那对父子又过来了。今天小男孩很兴奋,他走过我楼下时,还特地仰起头跟我打了个招呼:“叔叔,我爸爸说了今天要给我钓条大鲤鱼!”他的两腮有点红,露出的牙齿也整齐,看起来很可爱。我笑笑,说:“好啊,你爸爸会钓到的。”他父亲也仰起头朝我笑了笑。

可能是今天太阳猛了点,他们把石头搬到了杨柳树下,坐在那些飘扬的柳条里,这边离我就近了,所以我隐约能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爸爸,你说鱼会睡觉吗?”

“睡觉啊,他们当然也要睡觉啊。”

“但是我昨天夜里起来看家里的那条鱼,它老是睁着眼睛,不睡觉。”

“恩,那是它刚来我们家,不习惯。”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两条竹竿从柳条丛里探了出来。

“看书呢?”我转过身看到了楼下的老太太正顺着梯子上来,她的手里抱了一领被子,由于被子很臃肿,她上来有点困难,我赶忙把书丢在了椅子上,过来帮她。

“真是斯文人,还看书,要是我懂几个字,也一定会找本书来看看。”老太太一边把被子晾在架子上一边对着我说话,她身上有股老式玉兰油的味道,闻起来不是很舒服。

“没什么的,随便看看。”

“那也比那些整天不干正事的好。”老太太一边哑着声音说着,一边指了指河边的那对父子。

“哦”

“这人也真是,店都不顾了,就知道钓鱼,那孩子迟早给他带坏,唉,没个女人照料着还真不行。”老太太又拍了拍被子,见我没怎么搭理就下去了。我走到阳台边看了看,那对竿子仍旧斜斜地垂在水面上。

“爸爸,这鲤鱼怎么还不上钩啊。”

“呃它们可能还在睡午觉吧,睡醒了就出来了,你再等等。”

“真懒,这么迟了还睡觉,要是上学的话,肯定被老师骂,咦!动了,爸爸,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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