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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心向海 3

 

天色渐渐地透亮了。

青白色的曙光照着河道两岸的芦草,照着孤单的独木舟,照着孤单的哦嘘。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只野兽都没有。

天青青,水涟涟,

哦嘘,哦嘘,哦嘘……

我捉鱼,你耕田,

哦嘘,哦嘘,哦嘘……

鸟儿高,鱼儿肥,

哦嘘,哦嘘,哦嘘……

哦嘘站起身,放开嗓子,唱了一首很久没有唱的歌。长长地呼啸一声,重又让独木舟上路。

一切还刚刚开始。

他是坚韧的,默默鼓励着自己,不辞辛劳地前行。每天划着独木舟,起早贪黑往东,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却没有一丝反悔之意。饿了,他采集野果子、捕捉鱼虾,千方百计地填饱肚子。困了,就在路边睡上一觉。他忘了寂寞,忘了辛苦,也忘了在西樵山的一切。只是觉得这些日子过得很长,比任何时候都长。

歇息下来的时候,他会琢磨自己航行的方向。心想,所有的河水都流入大海,只要顺着东流的河水,百折不饶地向东走,哪怕走几段弯路,也一定能进入大海。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大海,在天和地相接的地方向自己呼唤。这让人心跳加快,脸颊发烫。双臂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即使手掌心磨出了血泡,也根本顾不得。

早晨,他面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奋力划桨。到了夜晚,天空中的北斗星,也能给他指引方向。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往前走,遇到过风雨雷电,也曾迷失路径,森林里野兽的嚎叫使他感到势单力薄。偶尔的,他会怀疑自己,就这么傻傻地划着独木舟,独自去看大海,值得吗?难道大海真的要让自己付出全部的智慧和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世界上的许多事,并不是都有充足的理由,也并不都能作出解释。想当年,父亲也驾了独木舟,去寻找大海。他究竟有没有找到?大海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但他终究是去寻找过了。为了大海,哪怕死,也值得骄傲!显然是因为父亲勇往直前,哦嘘才紧随其后,也悄悄地做了独木舟。

哦嘘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念头。

他也没有退却的理由。

男子汉绝不能退却。哦嘘暗暗对自己说,除了阿爸,整个西樵山的人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我必须要做第一人。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勇往直前。一定要让水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为我感到骄傲!

记得有一天,他和水在鼋湖边的树林里追逐,玩得累了,两人一起坐在岸边的树桩上,水悄悄拿出几根像刀豆一样的绿色荚子,放在了哦嘘的鼻孔边,一定要让他闻闻。哦嘘说:

“这是什么东西呀,能吃吗?”

“不能吃的,是让你闻的。”

哦嘘闻了闻。那荚子散发出一种酸溜溜的特别的气味,随即鼻孔里一阵发痒,再也忍不住了:

“啊嚏!……”

好响亮的一个喷嚏啊。紧接着又是一个,“啊嚏!”差一点儿让他绷断了裤带。

水不由噗哧笑了,笑得前仰后翻。可是,还没有笑罢,“啊……嚏!”她竟然也发出一个声音拖得长长的愈加响亮的喷嚏。

哦嘘笑得抖动肩膀,一头伏在了膝盖上。

“谁让你捉弄人?哈哈,你自己也被捉弄了吧?”

水好不容易才止住喷嚏,说:“这是合欢树的荚子,怎么样,打了喷嚏,感到很舒畅吧?”

哦嘘说:“你让我长知识啦!”

这次驾驶独木舟上路,哦嘘也准备了一把绿色豆荚——合欢树的荚子。此刻,他觉得有些疲乏,于是找出几个荚子,放到鼻孔边闻闻,顿时一阵酸气袭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啊嚏——”

一个喷嚏打得酣畅淋漓,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一天,又是一天。

一夜,又是一夜……

在孤独中逝去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终于,在一个天气格外晴朗的早晨,哦嘘和他的独木舟从从河道里进入了一个宽阔的港口,沿着港口继续向前,又不知走了几天,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苍苍茫茫、无边无际的水面。

他眯缝眼睛,凝视这从未见过的景色。

难道,这,就是日思暮想的大海?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它的水面是那么开阔,一眼望不到边际。从来没有看见过,完全超出了想象。

哦,大海!这是真正的大海啊!

哦嘘感到有一股难以遏难以遏抑的兴奋在胸中涌动。

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到达目的地,竟他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他好不容易才把独木舟靠在一片突兀的礁石边,怔怔地看着陌生的四周。

在哦嘘的脑子里是没有海天一色、浩瀚无垠这些词汇的。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大海的模样。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一片梦境,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离奇,却又是那么真切。哦嘘无论如何要让自己相信,眼前的这片比鼋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根本就望不到边沿的水面,正是朝思暮想了很久很久的大海。自己果真把独木舟驶进了大海。这丝毫也不是梦。

“訇!……”

汹涌地扑向礁岩的海浪,让他一愣。

在他的面前,飞珠溅玉、银涛拍天的海,毕竟跟湖有着很大的不同。放眼看去,海水似乎是在遥远的地方蕴蓄、聚集,沉稳地向前推送,渐渐形成皱折。皱折的深处仿佛涌出一群野马,它们嘶鸣着扬起鬃尾,直冲岛礁,岛礁偏偏挡住它们的去路。于是,波涛轰鸣着,四处迸溅。

汹涌的波涛是难以找到规律的。看,远处有一片雪白的浪涛,正以汹汹然不可阻挡之势排闼而来,奔腾中夹杂呼啸。

这让哦嘘的精神为之一振,全身的每一条肌肉都绷紧了。

哦嘘很想放开喉咙,纵情呼喊。可是,他发觉那点儿声音,在浪涛声中实在太微弱了,连自己都听不清。

蛮力无穷的浪涛直扑脚边的礁岩,訇地溅起万千水珠。他下意识地趋避,左脚却重重地撞在了嶙峋的礁石上。定下神来,浑身上下早已被扑面而至的海水打湿了,膝盖那儿竟渗出了殷红的血丝。

这是大海给他的见面礼呢。

哦嘘的眼睛里不由噙了一层泪水。不过,心里没有痛楚,而是充满了激奋和喜悦。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放纵心情,只有呼喊。于是扬起双臂,运足丹田之气,朝着大海大声喊道:

“哦嘘!哦嘘……”

“哦嘘!哦嘘——”

呼喊声很快被涛声淹没了。

他也感到自己累了。

海浪却依然不紧不慢地拍击礁岩,前赴后继,没有任何疲惫的迹象。说不清有多少年了,也许从大海存在的那天起,海浪就这么执拗地任性地啮咬陆地了。它们使高耸的山峦变成海中岛屿,使光滑的火成岩变得犬牙交错,使坚硬如铁的石峰变得百孔千窍。海浪是百折不回的,即使在烈日的炙烤下化成蒸汽,蔚为浮云,一有机会却又凝成雨滴,重新返回大海的怀抱,锲而不舍地扑向礁岩。

啊啊,这就是大海!

它雄健而又娴静,凶猛而又雍容,匆促而又绵长,不计时日地从事大自然赋予的使命。那么,它究竟是为了让畏怯者变得勇猛,浅薄者变得丰厚,还是仅仅以与生俱有的惯性,实践生命的原动力?是在看似机械地重复中时时更新,还是仅仅为了显示自己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或许,早潮与晚汐,洪涛与微波、浪花与泡沫,在人们心目中所谓的深远意义,对于海浪其实仅仅是一种自然状态,一种惯性,一种与生俱有的本领。

海浪啮咬礁岩的最后成果,是沙。那黄如金屑软如苔的细沙,大片大片地在海滩边散落,堆积。

哦嘘赤足走在细软的沙滩上,感受着平滑的摩挲,那些难以计数的微小的颗粒,原先或许是危崖巉岩,经受了海浪成千上万年的洗礼,才如此洁净如此精细,像一幅锦缎似的在海浪的边缘铺展——没有哪一种天翻地覆的巨变能与之相比。

海边空荡荡的,没有树木,没有船儿,也没有人影。仅有几只黑色的鸥鸟在盘旋。他期待着,寻找着。咳,要是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该有多好呀!

四周一片空寂。不知怎么,哦嘘觉得有些失望。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欣悦,没多久就消散了。

一阵孤独感重又涌上心头。

也许,眼前看到的一切,仅仅是大海的外表?

是呀,应该把独木舟划向大海深处。那儿才是真正的大海。

哦嘘浑身的鲜血又开始发烫了,没有哪一种冒险能让人有如此抑制不住的冲动。咳,可惜水不在这里。要是她也在划着独木舟,和我一起在海边,那该多么有意思啊!还有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人牵肠挂肚的孩子。你快快出生,快快长大。将来,也跟你的阿爸一样,当一个勇于闯向大海的英雄!

他没有发现,天色骤变,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向海面压来。像一片树叶似的独木舟随即摇晃不停。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一股巨大的浪涛翻滚而至,将独木舟倾翻了。他被抛扬起来,又重重地摔落,失去任何依凭,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哦嘘在黑暗中挣扎着。他呛了几口水,差点儿窒息。但他的脑子仍然是清醒的。伸出两只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幸运的是,不多一会儿,他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挣扎了许久,双手终于又抓住了独木舟……

地球在无休无止地转动,谁也阻挡不了它固有的步伐。很快,4500年过去了。

二十一世纪初的一天,一辆电视片摄制组专用的吉普车,长驱二千余里,风尘仆仆而来。车盖上,醒目地髹漆着四个大字“夸父追日”。一个追字写得极有动感,这正是电视片的片名。他们确实也很有点夸父追日的态势,沿着逶迤的海岸线,径直奔向东南沿海采访。

事实上,前些时候他们已经去过大洋彼岸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拍摄到了七只奇特的石锚。那些石锚放在了一家海洋潜水用具商店的门口。商店老板鲍勃先生说,他是去浅海寻找贝壳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些像面包像热狗也像球的大石块,感到很有趣。他的朋友韦恩先生,不久后也找到了几块人工打制的中间有空的石块,把消息告诉他。鲍勃很想把这些从未见过的石块送给妻子,作为特别的礼物,可是又讲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便去请教专家。

一位名叫莫利亚蒂的教授,对此大感兴趣。他很快弄清楚,这些石磙子最初是用于筑路和农业生产的,后来用于压船,或者作为石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并不是美洲大陆上的东西。他根据石锚长期泡在海水里生成的锰结石,细细作了一番研究,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给中国航海史学家房仲甫写了一封长信。

他说:“如果能够确定是石锚,将使最早发现美洲大陆的先驱地位给予伟大的中国人民。”

随信,他还给房仲甫先生寄去了五块岩样。

意大利人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的事,早已成为定论。这位热那亚呢绒作坊匠师的儿子,曾经与西班牙国王签订“圣达菲协定”,一旦发现新大陆,国王将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而他除了得到海军司令、总督的头衔,还可以得到从领地运回的财产的十分之一。

1492年,航海家哥伦布启航西行,去寻找梦想中富遮的东方,谁知抵达的是根本不为人知的美洲大陆。他在船上喝了大多的雪利酒,误以为到达了东方的印度,于是把当地土著居民称为印第安人。这件事很偶然,却开辟了一个新的历史时代,让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体系得以邂逅。

在十年间的三次艰辛远航中,哥伦布果然到达了牙买加、波多黎各诸岛和中南美洲地带。当然他获得了巨大的荣誉。从此,哥伦布成了发现的代名词。

如今,七只奇特的石锚却向大航海家提出了挑战。

中国专家将岩样作了测试,他们确定为泥灰岩,在台湾岛和亚洲西太平洋列岛均有分布。

另一位名叫皮尔森的美国石锚专家也认为,美洲大陆没有这种岩石,唯一的可能是从亚洲来的。从石锚的外形看,带有明显的中国特征。

这位资深的海洋航行专家和收藏家,拥有大量中国新石器时代以来的陶瓷器。明清时期的青花瓷盆、梅瓶和笔筒,林林总总,在博古架上散发着动人的光彩,简直像博物馆的一间专室。遗憾的是酷爱中国文化的皮尔森,竟然一次也没有来过中国。

皮尔森颇有把握地说,数千年前中国的先民就乘船航海,考察了美洲。他们渡过太平洋,到达盐湖城、大峡谷,又南下墨西哥。乘船回到中国后,写了一本书,这就是《山海经》中的《大荒东经》。书里,对盐湖城、大峡谷和墨西哥的风情都作了真实的描述。

他的话不无道理。

《山海经》中,确实有关于黑齿国、扶桑、黍食、啖蛇、使蛇等等的记载。这与中美洲地区玛雅文明史前期及初期已有水利农业、人造梯田,以玉米和谷物为食物来源,以羽蛇——飞翔着的蛇为图腾崇拜可以相互印证。查阅《列子?汤问》,也可以看见有这样的描写:“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渤海泛指着大海,从中国东部海域往东行走足足一年的海路,到达的“汤谷”或者“大壑”,就只能是美洲地区的峡谷了。

现代人常常用今天的时空观,去衡量古人对桀骜不驯的海洋的驾驭和征服。总以为他们乘坐独木舟,没有大马力发动机、导航仪和通信工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飞越太平洋的。这就犯了一个很难饶恕的错误:忘记了人自身的作用。须知,在没有发明技术装备延长自己的五官四肢之前,人的肌体潜能未曾耗减,发挥出来,简直是难以估量的。挪威人类学家托尔?海尔亲身做过一个试验。他不是仅仅利用一只木筏,便独自一人在太平洋上漂流三个多月,从秘鲁远航到波利尼亚群岛,几乎走过了太平洋最大宽度的一半吗?

当然sp;当然,无数与独木舟为伴的人战胜不了险风恶浪,悲壮地葬身于鱼腹。他们在史册上不可能留下丝毫痕迹,既无名,也不英雄。但是,海上仍然有人不畏艰险,前赴后继……

一只装有信件的漂流瓶,或者一只渔民养殖海产品所用的玻璃球,随着西北风,漂往大洋彼岸,那是常见的事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却要用自己的电视片,揭示石锚在三千年前远程漂流的深刻内涵。这是一个多有意思的题材啊。

航海生涯,激发起的是人们独立不羁、追求自由的意志。在浩瀚的海面上,人们凭借自己的坚毅和智慧,勇敢地漂泊于惊涛骇浪之中,冲破畛域的束缚,尽情舒展抱负。

那么,先民们出海后,如何经过朝鲜半岛、日本群岛、千岛群岛、阿留申群岛,再由阿拉斯加半岛沿海岸行驶,直抵中美洲大陆,与那儿的印第安文化相融合呢?

这,实在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待解之谜。

《山海经》、《淮南子》、《尚书》等等典籍,对此有一鳞半爪的记载,但是从来语焉不详,费人猜想。足可征信的,便只能是越来越多的出土文物了。

李安浦陪着摄制组的朋友们一起参观了几处太湖流域的良渚文化遗址,那些“中国的土筑金字塔”。谁能想到,良渚文化遗址中出土的玉琮,那典型的礼器上镌刻的神人面纹,居然与奥尔梅克文化的器物纹饰十分相像。太令人震惊了。

摄制组的朋友给李安浦欣赏了从美国某博物馆拍摄的照片。诸多充满了美洲大陆原始风情的器物,让人一下子联想起热情而剽悍的印第安民族。然而,两件直筒形陶器上的人面纹饰去,却是那样的似曾相识。重圆表示眼睛,连接眼睑的桥形凸面是额部,宽鼻勾出鼻梁和鼻翼,宽嘴刻画出双唇——这,不活脱脱是良渚玉琮上的纹饰吗?

还有好几件石雕和木雕的器物,让李安浦很快联想起了殷墟妇好墓出土的人形佩和人形玉饰,联想起了殷商文化的饕餮纹——青铜器上的基本装饰母题。

李安浦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一位名叫德?歧尼的法国汉学家,曾经在二百多年前的一份报告中说,他在中国古代史书中发现了中国僧人慧深和尚在公元5世纪就到过扶桑国的资料。经过考证,扶桑国不是别处,正是美洲大陆墨西哥。他的惊人发现,在国际学术界引起了轰动。但是有人表示怀疑,认为慧深到达的是日本,慧深回来后向人们描述的扶桑国的情形,恰恰与中国、朝鲜、日本地情形差不多。然而又有学者搬出了《梁书》,说内中记载的扶桑国情形,与墨西哥有惊人的相似,与日本却相去甚远。

放在李安浦眼前的照片,远远超越了关于慧深和尚的争论。难道奥尔梅克文化不只是受到了中国殷商文化的影响,还受到良渚文化的影响?不只是三千多年前的石锚漂洋过海到了中美洲,甚至比它早一千多年,就有精美的玉器漂流到了太平洋彼岸?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摄制组的朋友们再三地研读着良渚玉器。那些由五千多年前的先民打磨得十分光滑,又镌刻着精美纹饰的玉琮,浮动晶莹的光泽,令人叹为观止。在没有金属切削工具的时代,拥有如此奇妙的工艺品,太超乎想象了!他们也感觉到了玉琮与奥尔梅克文化之间的隐秘联系。然而,每一个人都在极其谨慎地思索着……

一会儿,他们又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白纸,纸上,是100多个奥尔梅克文明时期的字符。李安浦一看,那些笔画结构大多似曾相识:也、第、禾、荀、戈、玉、水……不是分明跟跟中国的甲骨文一模一样吗?如果说个别字符相似属于巧合,大量字符有共同之处,就不能不让人思索它们的渊源关系了。在中国,镌刻于龟甲兽骨上的文字,最早发现在公元前二千年。到了商代,它已经相当成熟和盛行了。

耐人寻味的是,这恰恰是石锚漂洋过海的时候,也是奥尔梅克文明兴起的时候!

随即,他们用动画的方式,在电视屏幕上演示了石锚漂流的模拟图。中国——朝鲜半岛——日本——阿拉斯加——俄勒冈海岸——加利福尼亚……那些殷商时代船只的遗物,在三千年前正是沿着这条路线,作长途旅行的。谁也说不清它们到底走了多少时间,又为何沉没在大洋彼岸的海边。石锚的岩隙间镂刻的悲壮故事,早已在沉沉海水中消解殆尽。然而,这该是一次怎样令人神往的豪迈雄壮的长征啊!

李安浦很感慨:“我们这座貌不惊人的西樵山,原来也跟世界文明连在一起啊!”

许廷高去省城参加城市建设工作会议时,有人给他透露了一个目前尚是绝密的消息——省委组织部最近即将对谷安市的班子进行一次调整,调整前的考察很快就要派员进行。这意味着领导班子棋盘上的许多棋子将会作上下左右的移动。

机会往往就是在调整中产生的。

这,许廷高当然明白。在官场上,升迁和贬调永远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班子里所有的人嘴巴上不说,却都心照不宣。他暗忖,按照自己的年龄,提拔的空间已微乎其微。能够保持这个状态,过几年平稳过渡到人大、政协担任副职,已经算是不错了。这并非胸无大志,而是有自知之明,让自己不要忘乎所以。

某些同僚,片面追求政绩,常常会捅一些漏子,却以“开拓性”自诩。他们恰恰还总是能遇难呈祥。许廷高不擅于如此,也不屑于如此。

但,作为时刻处于公众视线里的领导干部,有处处维护自己良好形象的意愿,是不言而喻的,至少不能让别人任意贬诋吧——或许,这也算是明哲保身。不管怎样,最近一段时间应该谨慎处事,千万不能有什么失误。何况,消息归消息,空穴来风也是常有的。

很多事情,他没往心里去,顺其自然吧。

会议结束回谷安后,整天忙着贯彻落实,分解指标,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去了,忽然想起西樵山那片土地批租的事,规建局至今没有传来任何回音,这让人感到奇怪。现任局长小马的性格跟自己很相像,办事风风火火的,怎么会拖拉起来?

他拨通了马局长的手机。

马局长迟疑了片刻,才说:

“许市长,林老板前些日子去了澳洲,一直到昨天才跟他联系上。搬迁厂房的事,他还是不肯降低要价。我觉得他是乘机要挟,那些条件开出来,也太离谱了……”

“哦……”

马局长在电话里愤忿地说,林光祖在经营管理上很一般,却很有政治手腕,尤其擅长于跟政府打交道。这个老克勒,早在台湾高雄开厂时,就借当地政府征地修公路的机会,狠狠敲了一记竹杠,接着就把工厂搬迁到了大陆。否则,工厂说不定早已倒闭了。

“许市长,这家伙太恶劣了,简直是趁火打劫!给了他那么多便宜,还……”

“那么,新厂区他还想要吗?”

“怎么不想?我们的工业区在国道旁边,离高速公路出入口也很近。毫无疑问比他原来的位置好,面积也大了很多,可他故意提出要西樵山附近的地块……”

“他想要的那个地块,绝对不能给他。”许廷高把自己去西樵山调查的情况,简要地讲了一下。“给了他,我和你可就成了千古罪人。老祖宗留给我们谷安的,也就这么点遗产啦!我已经让梅江告诉国土局,这片土地必须严格控制起来。”

“那……许市长,你看该怎么办呢?”

“小马,这件事要抓紧落实,拖的时间长了,对文化广场建设肯定会有影响。”许廷高沉稳地说,“我相信,林光祖很快会松口的。他无非是要多诈几个钱罢了!”

“是的。”

“我们要跟他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这里头把握分寸很重要。要做到有理、有礼、有节——原则问题是千万不能妥协的,但是也应该讲究方法。”

“我知道了。”马局长领悟了他的意思,“许市长,我一定在最短时间里把问题解决好。”

刚刚放下电话,秘书打了个内线进来,说是瑞晶公司的林光祖陪同一位诸葛飞先生前来拜访,请求许市长在百忙中予以接见。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让许廷高颇感意外。

他思忖了片刻,说:

“好吧,请他们进来!”

林光祖陪同的,正是前些时候见过面的香港人诸葛飞先生。

彼此寒喧了一会儿,诸葛飞道出了来意,说:

“许市长,我这次来谷安,完全是私人访问,为了多交一些朋友。林董他们今晚有一个酒会,想恭请您光临,地点嘛,也在那天您请我们的湖滨饭店……”

许廷高非常有礼貌地笑笑说:“很抱歉,今晚我已经有约了,要不,改天我来请吧!”

诸葛飞不免失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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