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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夜,韩琉周身莫名发冷,她蜷身曲膝窝在棉被里,仍然止不住打颤。

“韩琉。”向天笑在门外敲门“你怎么将门给关了?”

韩琉叹了一口气,知道若不出声,他是不会走的。“因为我想安静地等死。”她明明白白他说。

她对他的态度不复之前的亲昵,既然她的病有传染的可能,那还是与他远一些好哪。

他在门外沉静了半晌。

听不到他的声响,她想,他该是离开了。这样也好,她这么认为,却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人哪,脆弱的时候,格外矛盾。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她吓了一跳,瞠眸看他闯入。呆了半晌,她幽幽地重申:“我想安静地等死。”请他离开。

“我会安静地陪你等死。”他坚决他说,霸在她的面前。

他灼热黝黑的眸光,让她心头一热,也让她心头一慌。她已经不求病好了,只愿平静地离开世间,若是他在,她如何能平静。

她下意识地拉了被,困难他说:“要死的人是我,你就顾量我的心情吧。”她的意思,是要他走。

“那我的心情你明白吗?”剑眉一轩,他自胸臆间释出心头的话“死的是你,难过的却不只是你,要我睁睁看着你”死这个字,他无法再说出口。

对他来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那也是一种折磨啊;可是要他离去,看不到她,他只会更慌更乱。

两人的生命之间,若是已然绵密地牵系,不能割断,那将死的虽是受苦,独活的亦是受罪的。

他闭了口,她的胸口沉住,她当然知道他也是难受的,只是他轻吐道:“总是多相处一刻,是一刻吧。”

她默然不语,四下岑寂,只有门板嘎嘎地响。

门闩让他撞落,门板半悬,只是撑个样子在那里晃着。

她瞅了门板一眼,忽然间觉得,她也不过是半撑着的躯体埃风一吹,屋内的烛火暗熄,嘶地蹿了点烟。

她瑟缩,屠弱的身子打了个冷颤,牙关冷得发颤。

床板跟着她微弱的抖动嘎吱轻响。

他敏锐地觉察,眉头皱了起来,蓦地拉住她的手。

她慌乱地挣开:“做什么?”

“你的身子这样冷,怎么不说?”他轻斥,更多的是心疼。

“有什么好说的?”不管受怎样的苦,她都不会去说。

这就是她埃向天笑怒了,不由分说,将她从床上抱起。

“埃”她吓了一跳“你走开啦!”企图挣脱开他,难得地动了肝火。

他把扭动的她放在腿上,从她背后满满将她抱住,暖递他所有的情意。“不要再赶我走了。”他沉声。

在他怀里,她不再挣扎,他声音中的温柔,揪得她心软。他的拥抱真的让她暖了哪。“会传染的”她暗哑地低诉。

承认了吧,她不是不想要他的拥抱,只是这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太过奢侈,她如何能去拖累他啊?

传染,是她担忧的,却不是他怕的。“也许这就是我要的。”他环紧她的腰际“能的话,就传到我的身上吧。”那就谁都不孤单了,她不用一个人受苦,而他不用无力地看着她一个人受苦。

“何必哪!你这是何必哪?”情悠悠地动,心暖暖地疼。

他让她更怕了。她原先怕的是等死的煎熬,于今,她怕的是死后的冷清。若成了一缕魂,她便再也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了。

她怕了,她真的好怕。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抱紧瑟缩的她,抱紧让他心疼的她。

门外一双眼眸,静静地看着两人。

清晨雾散“半口气”在门前蹲着,生了火煮药。

向天笑正从韩琉房间出来“半口气”叫住他。“年轻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向天笑走到他的旁边,与他一般蹲坐着。

“很好。”“半口气”喃喃地说,称赞向天笑这个体贴的小动作。他和自己一样蹲坐着的话,自己就不用站起来或是仰头和他说话了。

“半口气”平视着他:“你把她叫来吧。”他口中的她自然是韩琉。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她没有说,可是他知道,她这一夜,过得极不舒服,他实在不忍心去吵醒她。

“半口气”看着他:“她病成这样,你对她还能这样体贴,算是难能可贵了。”他一直看着他,目光忽地变得有些怪异,迸射出奇诡的光。

他突然激动地揪住他的前襟:“阿缟。”莫名地叫了一个名字。

“大夫。”向天笑见他古怪,赶紧唤他“你还好吧?!”

听到他的声音“半口气”像是梦中惊醒一样,丢下他,径自跑开。

“大夫。”向天笑站起来叫他“你这药还煎不煎哪?”

“半口气”不回头,跑到自己房间内,砰地将门关上。

向天笑不确定这药是不是煎给韩琉服用的,只好跟上他,在门外等着。“我在外头,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唤一声就是了。”

“半口气”没有回答他,不过向天笑却听到里面乒乒乓乓地摔了许多东西。

这“半口气”的行径,十分怪异,向天笑沉了眉,不知让韩琉留在此地,是否安全,他的目光一边注意着药罐,一边往他门口看去。

他记得刚刚他对着他叫了一声“阿缟”

“阿缟”向天笑喃念,揣测这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自然这人和这位大夫必然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喃喃念着,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熟悉,好像这名字,他也是知道的。

向天笑皱眉,思付着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名字。

门突然打开“半口气”阴侧侧地看着他“说,为什么那个姑娘会中了宫廷里的‘五阴毒’?你们和宫廷有什么关系?”

向天笑见他语气不善,转念想到他会知道宫廷里的“五阴毒”与宫中应该有所关系才是。依他的医术而言,他以前说不定是宫中御医,这样精湛的医术,却没有继续留在宫中,恐是得罪宫中的人了。

向天笑在他起疑之前,故意说道:“我和我那朋友得罪宫中的人,正被通缉之中;若你要抓我回去领赏,最好掂量你的本事,我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果然他的话一说完“半口气”的脸色就趋于和缓。“原来是这样。”

他勾动嘴唇,莫名其妙他说了一句:“是啊,你应该和她没有关系,她这样无情,和你一点都不一样。”

“什么?”向天笑眉心一紧。

“半口气”拉回神志,说道:“这宫中没有半个好人,你们不是从宫中出来的就好了。”

向天笑虚扯了一抹笑,忖量着还是应该要假造一个身份,才能在这里安然住下。

“半口气”眉目之中,露了点和善的样子:“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向天笑信口随制:“我叫夏元笑。”

“半口气”面露大喜:“你也姓夏,那好,那好,跟我同姓,我们姓夏的都重感情埃”他竟热络地拍了拍向天笑的肩膀。

向天笑心虚地展颜。这世上姓夏的也不多,当真是鬼使神差,才让他好运蒙到。这大夫的医术,他心中十分佩服,可是他的性情确实怪异,情绪又极是不稳。向天笑不禁为韩琉感到担心。

“半口气”亲切地唤他:“夏小子。小子啊,小子”唤他几声小子后,他的语气突然转为感慨。“你几岁?”

“二十三岁。”向天笑答。

“二十三岁埃”“半口气”喟叹一声“我若是有儿子的话,他的岁数就和你一样。”

他说得感慨酸涩,向天笑心中突然涌起对他的同情。他的人生一定是遇到了重大的打击,才会变成眼前这样。

“半口气”溺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向天笑也不打扰他,静静地陪着他。

“半口气”突然一抬头,对他一笑:“那个小姑娘,真的只是你一般的朋友吗?我看你对她十分的好。”昨夜他对韩琉的样子,他都看到了,才会转念想要帮助他与韩琉。

“小子,我也年轻过的。”“半口气”笑道“就我瞧,她看你的目光,也不像是对一般朋友会有朋友会有的神态。”

他和韩琉那错杂的感情和关系,他一时也说不清,不过这个“半口气”一直小子、小子地叫他,倒也让他觉得亲切,于是他含糊带过。“她是许了人的,我与她”他与她啊!

听他说到这里“半口气”神情又变得激动起来。“小子,没想到你的遭遇和我是一样!她和我本来也是一对有情人,后来她爹却将她许给了一个有权势的人,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私奔,她却没来,反而嫁给了那人。”

他莫名他说了一串,不过那情形与向天笑和韩琉的情形却是大不相同,向天笑虽然听得出来“半口气”误会了,以为他与韩琉是私奔出来,却不知如何与“半口气”解释才好。

“半口气”语带愤恨他说:“她辜负了我啊,她辜负了我啊,还带走我们的孩子。”激动处,他竟用力揪握住向天笑的肩膀,哭得老泪纵横。

看他哭得失态,向天笑井没有被吓到,只是心里跟着难过。情之为物,伤人至深,这样一个医术精深的人,亦只能任着情感摧折心肠。

“半口气”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稍能平复:“看你们两个人都这样有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你能帮我们?”向天笑既喜又惊。

“嗯。”“半日气”点头“不过,我得跟你说,她这毒,我从来未曾替人解过。这只是她的一线生机,是否真的能救得了她,那其实也是未定之天。”

“只要有任何机会,我决不放弃。”对于向天笑而言,这是乍见曙光,阴霾即便未能尽退,至少也透了希望。

“半口气”看着他道:“我不是问过你,你们是不是爱人或者是夫妻,那是因为我这方法,恐怕得是夫妻,才有办法为之。”

“什么意思?”向天笑一颗心悬起。

“她这个病除了服药之外,还得有个有功力的人,以自身的内劲,为她化开药气,替她全身涂上药”向天笑急切地截断他的话“这我可以做到的。”

“半口气”看着他:“问题不在你,问题在于她,她得一丝不挂,将全身摊在你的面前才行。”

他这样一说,向天笑才想到这一层,他顿时愣祝就她对韩琉的了解,她是宁可死,也不会愿意的。

“半口气”又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她脸上的肉芽也化成了肉瘤,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帮不上她的。”

“你出去!”韩琉知道了这方法之后,反应果然如向天笑所想的一样激动。

“我不出去。”向天笑顶住门口,不动如山。

她。

一名内侍人内,跪拜道:“启禀皇上,‘燕南国’的大使求见。”

向天皓放下笔:“燕南国?!”这些天陆续来了许多邻国的大使,不过他们都是来参加晚上的庆典,不该会来御书房求见的。

“怪了。”向天皓喃念“这蛮子怎么这么不识礼?他若有事,应该找礼部反映,怎么会直接求见?”

内侍回答:“小臣看他的样子说话,并不是蛮子,后来才知道,他原来便是我皇朝人士,辗转流离到‘燕南国’的。”

“我朝人士?”向天皓眉一扬,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内侍答道:“他叫孙仲甫。”

“孙仲甫?!”向天皓刷地从椅子上翻起,脸色骤变。

内侍怔愕,好半晌,才见向天皓略稳了神色。“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内侍谨慎地回答:“他只是和我说,真有要事,非要面见皇上不可。”

向天皓陷入深思中。“你把他叫来。不过,他来见朕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内侍退下,去招孙仲甫人内。

向天皓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走了进来,一人剑眉星目,看来是个刚毅沉笃的好汉,另一个身形就显得娇小许多了,不过一般“燕南国”的人,体态本来就偏小,只是“他”皮肤白皙细致,黑眸朱唇,倒是引人注意。

“孙仲甫、苗可凤拜见天凤皇上。”两人行礼。

“两位请起。”向天皓示意两人坐下“不知道两位前来可有什么事?”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着孙仲甫,不确定他是不是与韩琉定下盟约的孙仲甫。

孙仲甫起身说道:“在下孙仲甫,曾于韩漱石麾下领军,当年亦曾与韩将军之女定下婚盟,韩将军为贼人所害,途中孙某与韩姑娘分散。听闻四年前圣上曾在贼人手中救下韩姑娘,孙某大胆,特来向圣上打听韩姑娘的下落。”

向天皓初听他便是孙仲甫,心中一跳,再听他并不知道韩琉已让他接到宫中的事情,才稍微稳住心跳。

在孙仲甫身边的苗可凤见向天皓迟迟不说话,追问道:“你知道她的下落吗?”“他”的声音清亮,反倒像是小姑娘。

孙仲甫看了“他”一眼,轻斥:“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

苗可凤睨转眸光,有些赌气地闭上嘴巴。

向天皓看两人相处的情形甚怪,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定了念头,微牵了一抹笑,说道:“朕若要找韩姑娘,自然不是难事。不过孙将军既然已经在‘燕南国’任官,就不知道能在皇朝内停留多久?”他本来是想若他不能久待,就骗他回到“燕南国”去,然后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孙仲甫简单答道:“若是找不到她,我不会回‘燕南国’的。”

向天皓笑容一僵,再转念头:“孙将军一片痴心,真是令人感动,朕会帮孙将军找到韩姑娘的。要不,孙将军先留一封信下来,朕一找到韩姑娘,就将信转交给韩姑娘,让她对你们两人的重逢有个心理准备,再来安排相见事宜。毕竟,战祸连年,她恐怕也无法想到你还活着。”

孙仲甫面露喜色:“还是圣上想得周全。”他双膝跪下,叩谢向天皓成全之情。

向天皓虚笑:“孙将军不必客气,孙将军是忠良之后,朕应当多加照顾才是。依朕看,‘迎宾院’中近来人多,出人稍嫌嘈杂,不如由朕另外找个幽静的地方,给孙将军休憩。”他想先将孙仲甫支开,避开他与韩琉见面的机会。

“不用了。”孙仲甫不愿麻烦向天皓,赶紧推辞。

苗可凤却在他身边,小声嘀咕:“孙,我讨厌‘迎宾院’,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孙仲甫翻看着她,苗可凤一脸无辜地看他。

向天皓看两人表情,笑道:“我这就另外替你们安排。”

孙仲甫只得道:“谢圣上。”

“应该的。”向天皓心虚他说。

入夜,向天皓手中拿着孙仲甫的信,在烛火旁边徘徊。

该不该把这封信给烧了?他直看着信纸,炯炯目光如炬。

不行,他倏地放下信。韩琉一直等的,便是这一纸的信息,他怎么能亲手烧了。

内侍朗声,在屋外通报:“安乐王到。”

“让他进来。”向天皓吩咐。他把向天笑找来,就是要他替自己出主意的。

向天笑跨步人内:“参见皇上。”虽然是兄弟,向天笑却没有偏废礼数。

“皇兄请起。”向天皓急急把他拉起。

“这么晚找我有事?”向天笑含笑看着他。

向天皓拉他坐下:“孙仲甫来找我了。”

“啊,!”向天笑一愣,不亚于当初向天皓的错愕。

“孙仲甫他现在成了‘燕南国’的使者,专程回来找韩琉的。不过,我还没跟他说,韩琉就在我这里。”向天皓坐下,倾身靠着向天笑,仔细审视他的表情。“你看我该不该和韩琉说?”

他和向天笑,本来也算是情敌,可是孙仲甫的出现,让他和向天笑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向天笑的心情,想来是和他一致的,孙仲甫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你看我该不该跟韩琉说?”向天皓见他沉思,重复问他。

向天笑回神:“孙仲甫是她一直的牵挂,你难道忍心瞒她吗?”

向天笑一句话,撞到向天皓心头。“这”他沉吟不语。

向天笑说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只是孙仲甫若是有心,就算你一直拖延,他也未必找不到韩琉。”

向天皓打量着他:“大哥,你若是我,你会告诉韩琉吗?告诉了她之后,我和她还有可能吗?”

向天笑勾唇:“情爱本来就是一种赌注,孙仲甫是最后一张牌,掀了之后,才能走出胜负。要是我的话,愿赌服输,也好过连胜负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转得悠远。

他也想掀开那张牌,看看他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如果能的话,他也想去见见孙仲甫那个王八蛋。韩琉这样好的姑娘,他怎么能让自己错过四年才找到她。

向天皓幽幽他说:“说不定,牌还没掀,我就输了。”

“别这么想。”向天笑安慰他“四年了,他们两个的感情,有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也都不知道,不是吗?你也不见得会输了全盘。”

向天皓低叹一声,却突然想到韩琉这几天和他说的话——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死是活,我都得知道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四年前她是说:“我和他已经定许盟约,他若是生,我等他的人;他若是死,我招他的魂。总之,我这一生,就是他的妻了。”

她的语气的确不再像四年前一样,说得这样死生不渝。说不定,韩琉的心思确实是变了。

当然,他知道改变韩琉的并不是他,而是大哥。

可是韩琉若是为了大哥拒绝了孙仲甫,那至少他就可以先排掉一个情敌。

至于大哥,他依然相信,大哥不会跟他争的。到时候,韩琉就不能再拿孙仲甫拒绝他了。

“好吧。”向天皓改了口气“那大哥你帮我把孙仲甫的信交给韩琉,再告诉我韩琉的反应吧。”他急切起身,把那封信交给向天笑。

向天笑收下信,紧紧地控握在手心。

韩琉蹲低身子,倒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浇灌着一盆花的根部。

宫中养尊处优的日子,她过不习惯,又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她只好让人留了一瓮的水给她,让她至少可以浇花种树。

“韩琉。”向天笑在她的后面叫她。

“喔。”韩琉盈盈起身,笑看着他“难得你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向大笑淡淡一笑“一件能牵动你心绪的事情。”

“牵动我的心绪?”韩琉皱眉,深瞅着他。

这世上惟一撩乱过她的人,就是他了。除了他之外,谁都不曾叫她不平静。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令她心绪翻转?

她挂在心上的,有他,还有还有孙仲甫!

韩琉变了脸色,心跳咚地急了:“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他很难得在她淡悠的脸上看到这种认真的神情。

向天笑胸口一窒,隐匿心事,抹平脸上的神色,从身后拿出一封信。“孙仲甫来找你了,这是他给你的信。

韩琉倒抽了一口气:“孙大哥”她没想到真的是孙仲甫的信息。

她手中的水瓢掉落,半瓢的水泼洒出来,淋湿了她的裙脚,她浑然未觉。

韩琉咽了口口水,双手微颤地接过向天笑手中的信。

向天笑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他不知道,她看了信会有什么反应,会说什么样的话?

韩琉打开信,信里头,只写了几个字——

韩妹,生死不弃,兄字。

生死不弃。乍然再见这几个字,她胸中一荡。

这几个字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爹将她许配给孙仲甫,他与她曾经对天盟誓,生死不弃。那时,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动荡与不安,他们只能相约生死不弃,借着偎依,共度难关。

誓言成了颠沛流离中的依靠。

这些年,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是,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她知道不论生死贵贱,这沉笃的汉子必定时刻将她记在心中。莫说是四年,就是十年,他也会一直找她,一直等着她。

这是他的情,也是他的义,这就是她的孙大哥。

蓦地,她的眼眶发酸,湿热而模糊。

“韩琉。”向天笑唤她。

她没有听到,突然蜷起身子低低啜泣。

她哭,因为他深厚的情,因为她叛离的心。她竟然无法再践履与他的婚约,她竟然背弃了盟誓。

他只看过她两次落泪,第一次是当他亲吻上她的时候,再有便是这次了。

向天笑心中酸揪了起来,孙仲甫在韩琉心中是怎样的地位,他已经明白了。

“别哭了。”他伸手,想将她兜揽人怀,她却抬起蒙水的眸,蓦地将他推开。

他微愕,怔怔地看着她旋身奔离,自他眼前消失。

“你说她哭得厉害?!”向天皓怔愣地望着向天笑。“这怎么可能?”他喃喃地念着。

向天笑强扯起笑容:“她对孙仲甫的感情,我想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应该要替他们安排会面的。”

向天皓忽地不说话,一直看着向天笑,半晌之后,才说道:“你真的能接受她选了孙仲甫这件事?”

向天笑听得出天皓话中有话,平静他说:“我凭什么不接受?”他说得很平静,不让向天皓看出他心中的酸。

向天皓收了视线,目光郁沉:“我不甘心。”

他永远记得第一眼见到她的悸动,那时他就想要她了。他曾尽了全力地营救她,曾小心翼翼地护守她,甚至他的血还融人了她的体埃那是怎样深绵的情,那是怎样宿世的缘,难道她都不知道,不动心吗?

他的血,在她的体内淌流,他们才该是生死不弃的一对!

那孙仲甫不过是个小小武人,怎么配得上他的韩琉。他相信,他输孙仲甫的只是时间,要是能给他够多的时间,他的情意,他的呵宠,一定能令她感动的。

“如果没有孙仲甫”向天皓着魔似的喃念,眸光变得阴森。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蛰伏的魔念,向大笑正色说道:“没有这种如果,你若是爱她,便不能有这种念头,否则只是要她,而不是爱她。”

向天皓瞅望着向天笑:“那大哥你爱她吗?”

他们之间向来暖昧,向天皓第一次这样赤o地问他,问得他哑口不语。

“你想放弃吗?”向天皓再度逼问。

向天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严正警告:“你一定得放弃她。”

向天皓眉一掀:“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二皇子了,他是皇帝了,不需要向天笑事事教导。

他的语气突然冲上,两人皆是一愣。

向天笑敛整怔愕的神色,说道:“微臣知罪。”

“大”向天皓缓下脸色,不过他原本是要称呼大哥,最后还是改口。“皇兄,看来我们都累了,你就下去休息吧。”

向天笑看着向天皓,他们曾是最亲的兄弟埃如今一个是微臣,一个是皇上。

他怎么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向天笑勾了一抹笑,拱身说道:“微臣告退。”

“皇兄好好休息。”向天皓温言道。

“是。”向天笑抑下心头的怅然,缓缓步离。

外面是万紫千红的皇官内苑,只是天晚得快,只剩下一抹压天的昏黄拉长他的影子。

他一个人走,宫廷幽深,却元人可以陪他。恋人只能暗藏在心中,而亲人已不在他身边。

这一晚,星月黯淡,偏偏空气闷窒,没有半点的风。

陪着孙仲甫入京的苗可凤不耐懊热,走到凉亭中坐着。“这是怎么了,这样热煞人。”“他”用着“燕南国”的话语和孙仲甫交谈。

孙仲甫拉回神思,和“他”应了一声。

苗可凤敞开上衣,露出胸前一片嫩白,双手扇挥着。“这里有没有什么溪?我们趁夜,脱光了衣服去泡个水吧。”

“别胡闹了。”孙仲甫尴尬地转过目光,原来这苗可凤根本是个女扮男装的俏姑娘。

“若不是来胡闹的,我才不要到这儿呢。”苗可凤腰肢一扭,攀坐在孙仲甫腿上。“孙,你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不要我吗?我知道你对我已经动了心的,为什么不肯承认?我的人就在你的面前,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

她柔情款诉,伏在孙仲甫胸前,听他鼓动的心跳。

孙仲甫仓皇地将她推开,倏地起身。“蒙公主错爱,孙仲甫承受不起。”这苗可凤原来是“燕南国”公主,为了孙仲甫,特地女扮男装陪他入“天凤皇朝”

苗可凤挡在他的面前:“爱就是爱了,有什么错不错的,我就是爱你,就是不要你去娶别的女人。你为了死守一个誓言,放着我不要,那才是错的吧。我希望她根本死了算了!”

孙仲甫脸色一变,抽出了剑:“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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