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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是因为肾不好吗

 

安浦年给易应礼倒了杯白开水:“你怎么惹他了?”一句没有来由的话。

易应礼拿起杯子:“安老师的意思,我没有理解。”

安浦年微叹口气。“最近生活怎么样?缺钱了吗?”

易应礼一桌和付沉隔得远,易应礼侧头:“安老师要包养我吗。”

“安老师最近清心寡欲,易同学误会了。”安浦年说道。

“是因为肾不好吗。”

安浦年看着远处的学生们。“就不能因为安老师想做个好老师?”安浦年的表情很让人困惑,他的语气里夹杂了一抹无奈。一点涩。安浦年的衣服还是村子里发的粗布西装,穿到他身上却有了一种风霜雨雪过,我自清流磊落的儒雅气质。

“你自己听过这句话吗。”易应礼淡淡地说。

付沉觉得安浦年很奇怪,之前他吐,安浦年至少让自己当天瘫在床上,现在他对着安浦年的脸吐,安浦年只是拍拍他的背。

“难受?”

更别说安浦年什么也没做,就进来送个热水送个汤。安分老实到付沉都怀疑他换了个芯子。吃错药都不足以形容他看见安浦年温和地给他擦嘴然后嘱咐他半夜不要蹬被子,说完就体贴地走出去还给付沉关上门带给付沉的离奇体验。

易应礼的感冒没有好,连着两天都待在安浦年的宿舍里。安浦年上半夜陪着付沉,要么给他带点吃的然后坐在一边,自己工作,付沉玩单机游戏。要么给付沉读书念诗。后半夜安浦年看着付沉睡熟了就走出去,站在远处学生看不到的地方抽一整夜的电子烟。

付沉打开门,半夜,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易应礼?”

“你他妈又发什么疯?”付沉不认为易应礼是大半夜专门来给自己问好的。

“你不想知道我上一次回去看到谁了吗?”

“关老子屁事。你他妈不睡专程来膈应我的是吧?我说易应礼你还真有意思。”本来就没睡醒,加上看到易应礼的烦躁,付沉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

“这回你想干嘛?你他妈睡不着特意来找老子麻烦?”付沉都觉得离谱。

“我见过你哥了。”

付沉听了这话一脸不屑:“你他妈见阎王了都和老子没关系。”

“你大哥。”

付沉愣住了。

“……你想说什么?”付沉烦躁地去点烟,却发觉自己是在哪。付沉抓了一把头发:“他跟你说什么了?你见他干嘛?”

“我和他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付沉面色阴沉地看着他:“所以?”付沉又不耐烦了。妈的这人真烦啊。付沉都想把他再揍医院里去。

易应礼拿出一张照片。

付沉本来还有些走神,实在太困,直到听到易应礼的话:“你妈妈车祸之前写给你一封信。”

付沉的表情晦暗。

沉默,夜晚的光暗下来。夜色里不详的气氛在蔓延。古怪故事里的乡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总会发生邪祟的事情。大家都关紧门窗。任谁走过都绝不开门。

易应礼抖了抖手里的照片:“这是你妈妈吗?很典雅的长相。”

付沉一把夺过照片,付沉的目光阴沉沉的,他凝视着照片上穿着长裙用木簪盘起头发的女人。女人带着微笑,可能刚从实验室出来,白色大褂有些凌乱。一只手落在木簪上,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手扶着女人乱动的头。

照片是抓拍的。

不难想象这是两个恋爱中的人。

易应礼拿出怀中的信:“你妈妈在信上写,我这两天想了又想,还是告诉你。你妈妈说她很想念你。在那个项目结束之后要带你去科技馆玩。你说你妈妈会知道她想要带去科技馆的儿子是一个什么都学不会的废物吗。”

付沉看着那张照片。

缓缓抬起头。

夜色晦暗了付沉脸上的神情。

易应礼站在夜间的风里,他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想了想,你可能并不适合看这封信。”易应礼用打火机点燃了信纸。

付沉扑上去。易应礼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易应礼却露出一个笑来,笑容在没有灯光的夜晚透出几分阴凉的白,阴影覆盖了易应礼的半张脸。“因为在信里,你妈妈写她觉得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人。你是吗。”

月色白晃晃地照在他的另半张脸上。

“付沉,你是吗。”

付沉失踪了。

全部的人都被喊起来找付沉。安浦年寒着脸问保镖。保镖只说付沉只是起夜上个厕所,不知道怎么就没人了。保镖全部出动,学生们加入了找人的队伍。安浦年带一队,赵武函带一队,其他老师各带一队分头去找。

晚上的路被灯光照亮。手电筒的灯照得乡间透亮。小动物躲过刺目的灯光,发出动静。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学生们既害怕,又担心。怕付沉是一回事,但他们也不想和大活人失踪这种事情挂上钩。

夜晚的乡间格外安静,又格外添了一层恐怖。学生们都不知道付沉怎么想的,大晚上乱跑什么啊。黑夜的安静是那种让人心底发凉的安静,直勾勾地让人后背发麻舌头发干的安静。越走越静,大家伙不得不更加大声吼付沉的名字。顺便为自己发毛的身子增加点勇气。

这个夜晚是人类的第六感疯狂报警的夜晚。

赵武函也很急,他就这么为数不多一个新朋友,这是去哪了呀?赵武函拼命用他那不太够用的脑子想着,想着付沉能去哪。他试图通过拼凑和付沉对话的蛛丝马迹找到什么线索。

付沉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他突然嗤笑一声,付沉伸出手,用手指对着月光比划。他突然意识到那天的易应礼哪里是在找路啊,他是在计算时间。

付沉笑了一下,埋头往前走。

没什么目标地晃悠。

付沉甚至有闲心在想,如果有人发现他不在了,会不会觉得吃惊,露出那种害怕的表情。

付沉不在意地向前走。

大半夜乱走的付沉哪能不摔跤。

从一个坡上滚下来的时候付沉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山崖。付沉淡淡地看着再多几步就能栽下去的山壁。

“还有这样的路?”付沉扬眉。

中间狭窄的土桥,自然形成的,两侧是站上去有些腿软,想往下栽的土壁。惨白的月光下不知道有多高。

看着黑漆漆的。

付沉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土桥。

付沉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被包裹住声音的黑暗,黑色的夜晚席卷一切,付沉在梦里徘徊。忽然一片玫瑰花林,妖异的花苞在黑夜中露出笑容。付沉的脚步很重,很沉重。付沉在坠下去,他伸出手,付沉在往下坠。

四面都是黯淡,又深又沉的粘着他的黑暗。玫瑰花丛在黑暗里露出扭曲的脸。

付沉听到了呼喊自己的声音,付沉的眼皮好重,好重。

“付沉!付沉!你怎么睡在这?付沉你还好吗?!付沉!”爽朗的声音带着少年气。气势十足的声音猛得摇晃沉睡中的付沉。

付沉睁开眼。

“哈,找到你了!”赵武函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他的眸子在月色下很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得意。

付沉静静看着他,心脏在不受控制狂跳,梦中的阴影如影随形。付沉听不到赵武函在说什么,他的心脏在狂跳。

噩梦中猛然惊醒的人,总会有逃过一劫的体验。付沉在一瞬间看到了生与死的交界,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几点了?”

“你睡得天都快亮了!”赵武函指了指天边寡淡的月。月色很淡。“大家都在找你呢!你说你这个点出来在外边睡觉干啥呀?吓死我了!你没遇到什么野狐狸野狗吧!”

“听人说这地方好像有狼吧?!”

赵武函左看右看,睁大眼睛。看着傻极了。

付沉被保镖扶起来,他一路上沉默,倒是赵武函一如既往地在付沉耳边说话,说天说地,什么都能扯到一起。不知道赵武函哪里那么多值得分享的事情。他总是开心的,爽朗的。和付沉一股脑地说。奇怪的是,付沉听赵武函的声音没有先前的恼人和烦躁了。也许是黑暗中的呼喊,付沉揉了揉眉心,也许是醒来看到赵武函的傻脸。赵武函露出一个无所顾忌的笑容。肆意的,快乐的,不值一提的。

任何坏事在赵武函的笑声里都不值一提,因为他简单的大脑好像特别专长于过滤太过复杂的信息。

付沉偶尔回个一两句,赵武函就能兴奋地再说一二十句。等两人到了宿舍区,付沉狂跳的心脏只是在不规律地抽动,心脏很难受的感觉,空落落地往下沉。又忽得伸起。神经大条的赵武函当然没有发现付沉的任何不对,他还在跟其他回来的同学说不用找了,人已经回来了。同学们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村里信号不好,学生们抓紧时间给家里报平安。顺便把还没有回来在外面找人的倒霉蛋给叫回来。

至于付沉,同学们敢怒不敢言。就算是他害的大家大晚上不敢睡觉大家也不敢多说一句,都态度良好地在付沉走过来的时候低头。

“你说安老师没有回来?”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安老师去哪了你们不知道?”赵武函有些急。这怎么找回一个,安浦年没了?

“安老师去哪了啊?不会有危险吧。”同学们比赵武函可担心多了。他们温柔又有才的安老师啊。都怪……算了。

怪他们家世一般。

付沉的表情很奇怪,付沉沉默地跟了出去。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认命地跟上了付沉。

学生们都很困了,个别学生坚持加入找人的队伍,有些站都站不住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的同学只能回去睡觉。付沉漫无目的地走,后面保镖认命地跟。

还真被付沉找到了人。

安浦年看着很狼狈,他从来没这么狼狈,安浦年在付沉的眼里从来被狼狈过。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河水浸湿,衣服也透了。安浦年从湍急的黑得看不见影子的河里游上来。付沉张了张嘴,没说话。

安浦年看着付沉,他顾不上接过保镖递给他的衣服,安浦年看着付沉。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安浦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仔细听还有后怕。付沉第一次在安浦年温和的眼睛里看到慌乱的情绪。

明晃晃的情绪,在越来越淡的月光下被付沉捕捉。

“你……大晚上下水干什么?”付沉这话说得别扭,又慌乱。付沉的心脏跳得更快。

安浦年接过了保镖手里的衣服,他把大衣套在付沉身上:“走,我们回去。”

付沉接触到安浦年冰凉的手,他浑身颤了一下,安浦年把外套给他套得更紧。付沉安静地走着,安浦年呈拥抱的姿态从后面护着付沉。

湍急的河流里折断几根树枝。

没有人知道安老师和校草在宿舍说了什么,大家只知道早餐过后屋子里传来似乎是争吵的声音。同学们好奇地望。保镖站在门口,他们站远了听不清楚。

只依稀听到几个字。

感觉是和“走,不走”有关。同学们觉得奇怪。一向温和的安老师竟然跟校草吵架了,校草竟然跟安老师吵架。说不清哪个更让人八卦。

易应礼破门而出,他淡淡地看向探头探脑的同学,同学们赶紧移开视线,后又把视线转过来。校草人很好,说不定让看。“安老师生病了,你们这几天少惹事。”

……

同学们惊住了。他们第一次从校草嘴里听到这么没有感情的话。以前的校草虽然总感觉和他们隔着距离,可是不会让他们感觉到被……教训了?

付沉在安浦年的门口站了好一会。他靠在门柱上。屋子里偶尔传来压低的咳嗽声。付沉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付沉走了。

“医生都让安老师快点回a市呢。”

“是啊是啊,安老师这两天饭都是保镖送进去的。”路过的同学在议论。

赵武函紧缩着眉头:“你说安老师为啥偏要留在这?我真不理解。安老师晚上下了水,不知道泡了多久。天啊,想想都冷。安老师胆子真大。那么急的河。”

“安老师也真是的,医生都说了要快点回a市,安老师不知道为啥一直拖着没有回。安老师是放心不下我们吗?安老师真敬业啊。”赵武函感慨。

付沉心不在蔫地听着。

“安浦年,你到底在想什么?”付沉破门而入。

安浦年诧异抬眉,他半披着衣服,正在案前看着电脑。付沉冲过去。

电脑上是两棵大树。两棵树很粗壮,树干和树干缠绕着交错。

“这里的特色,要一起去玩吗?”安浦年侧身让过。

“你他妈这几天就在搞这种……”付沉说到一半的话对上安浦年的眼神。付沉把话吞了下去。“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

完全没有个学生样子,都开始训老师了。

付沉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

安浦年看了一会,笑。

“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去你妈的。老子关心你?老子怕你死了给老子沾上晦气。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啊?”付沉火气很大。

“想陪着你……把时间停在这里。”

空气里静默。

付沉突然笑了一声:“安浦年,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装可怜,你就不是人渣了。”

“你要去吗?”

“去,去你妈的。”

安浦年和付沉坐在车上,付沉全程散发着冷气,安浦年倒是心情很好地看着窗外。他时不时轻声给付沉说着窗外的树。一颗一颗青色的,绿色的,冒着嫩芽的树。

讲它们的名字,它们的生来去往。

安浦年说两句就会压低了声音极轻地咳嗽一声,付沉终于爆发了。

“你他妈闭嘴。吵你妈……吵什么吵?”付沉没好气,他极凶狠地瞪向安浦年,好像要把人吃了。

前面开车的保镖没想到一个学生能这么跟老师说话。好在他专业素质到位,保镖专心开车。不过这老师懂得真多。

讲起故事来让人着了迷似的,保镖心里默默感叹。君和二高的老师素质果然是高。他以后开个公司也要把孩子送到君和去。

安浦年动了动唇,哑然。

“我不吵你了。”

车里沉默了好一会。

“你他妈死了?不出声是死了?”付沉可以说无理取闹了。不让说的是他,现在凶神恶煞不高兴的也是他。

没听到回答,付沉转过头去。安浦年静静地靠在车背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漫长。付沉看安浦年泛着不正常红的脸:“你发烧了?”

“你他妈就要死这是吧。妈的。喂,安浦年。你没……你死了没?说句话!”付沉观察了安浦年一会,用手摇了摇他的肩膀。安浦年按住他的手:“别闹。”

“谁他妈管你。”

付沉自己倒生气了,一路没再说什么。坐在离安浦年最远的车的一角。也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付沉缓缓睁开眼,对上安浦年笑得温柔的眼睛:“热茶,还是甜的奶?”

眼前一片光晕,安浦年的笑容放大。

付沉眨眨眼睛。付沉找回了意识。

“别离老子那么近。”安浦年后退一步,暖色的光打在他的下颌,高挺的鼻梁,成熟男人俊雅的轮廓。安浦年手中有两杯喝的。“睡得怎么样?”

付沉翻身起来,他把安浦年的衣服丢给他:“到了?”

“嗯,到了。”安浦年和付沉向前走着,安浦年要靠后一点,付沉走在前头。付沉没一回头,就对上安浦年的笑。

付沉牙根有些痒。

“你他妈的,你走前面!”

安浦年歪了歪头:“我走前面?”

“站前面去。”

安浦年拉上付沉的手,阳光照得付沉眯了眯眼,他往下拽了拽帽沿。“妈的。”

手在干燥温暖的手心,付沉甩了一下甩开了。

安浦年又拉上他的手。

付沉再甩。安浦年拉。走了几步,付沉用力甩开。安浦年牵住付沉的手:“别走丢了。”

“跟着我。”

付沉表情阴沉地看着安浦年握着自己的手。像大人牵住小孩,领着他往前走。又像父亲回过头对付沉说。

“阿沉,爸爸带你去吃辣锅。”

“在想什么?”

付沉猛得回过神来,他诧异地看着安浦年,付沉的表情晦暗涩沉。

他的眼神怔怔地落在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

“阿沉,不要说爸爸带你出来喝了汽水知道吗?”

“知道了。”小孩子奶声奶气地答。

付沉一路上沉默,直到看到了那棵树,树高耸入云,站在上面就能碰到天。付沉抬头,他的手还在安浦年的手心。

“你能松开了吗?”付沉瓮声瓮气地说。

安浦年松开手,把饮料分给付沉一杯:“我们在这里看日落。”

付沉没说话。

过了一会。

“日落有什么好看的?”

“日落没什么好看的。”安浦年把饮料放在地上,挽起袖子爬树。

付沉一脸看智障似的看他。

“是因为角度不对哦。”安浦年说:“会爬吗?”

爬树谁不会。

付沉想了想,黑着脸过去跟着安浦年爬。

两个人爬到上面粗壮的树干处坐下。

“哎呀”,安浦年一拍脑袋,感慨似的说,“我们把喝的放在下面了。”

“傻b。”付沉把头靠在树干上,安浦年在同一侧靠上一点的位置。

“所有的树见证过日升日落。”安浦年说道。

“嗯。”付沉无所谓地答。

“付沉。”

“又怎么了?”

“你看。”

余晖洒下来,像是顷刻,付沉的眼前闪着金灿灿的,梦境一样的光。阳光下两棵树,坐在这里的角度看见了不远处金色光芒下的两棵粗壮的树。

它们的枝和叶连在一起。像在金色的阳光里拥抱。

付沉看得呆了。

他迎着金色的光仰头看安浦年。对上安浦年的笑。

付沉只觉得心脏一跳。

咚。咚。咚。咚。

付沉整个人怔在那里,任由金色笼罩住他。

“长得很高的树见证过此时此刻。”

“付沉,我希望你长得很好,我希望你看见这个世界上美好的日升日落。”

金色在永恒中绽放光华。

付沉的心脏平静下来,他看着安浦年。付沉垂下眼睫。他漂亮纤长的睫毛被阳光染得金灿灿的。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付沉对安浦年还是没有个好脸。付沉喝一口煮的茶:“难喝死了。”

“凉了就不要喝了。”安浦年拿过他的杯子。“睡一会。”

安浦年要回a市一趟,安浦年正在收拾着东西。

“安老师,有人要找你。村子里那个女的。”保镖是那天给安浦年开车的,他对安浦年的好感度很高,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村子里的这个女的上次给学生送鸡蛋,然后出了事的情况他可没忘。

“让她进来。”安浦年表情淡淡的。

保镖欲言又止,还是放晓梅进来了。

安浦年打量晓梅的穿着,他坐在凳子上:“有事?”

晓梅又尴尬又羞恼。她以为自己打扮一下就是顶好看了,村子里别的人都夸她今天穿得又艳又水灵。晓梅忽略掉那些说自己伤风败俗的声音。晓梅很笃定。现在站到男人面前,她突然不自信了起来。

“我,我想跟你去城里。”

这话一出,晓梅就感觉自己自尊心到脸面全没了。晓梅强撑着一口气站着那里。她咬牙站在安浦年面前,像是等待凌迟的死刑犯。

安浦年要回a市的消息传了出去,村里人都知道这惹不了的老师得了病要回城里住。不少人觉得痛快,谁让他挡了自己的事,更多人觉得可怜。村里的人还是质朴,觉得再讨厌的人生了病也值得可怜。

晓梅就是听了消息一个人跑过来的。

她觉得她看到了机会。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为什么要带上你?”安浦年口吻还是淡淡的。

晓梅没想到安浦年会这么问。她转着眼睛,梗着脖子说道:“我是处女,你们城里人不都喜欢这个吗?”

晓梅瞪大眼睛看着安浦年,好像要从他的神色里捕捉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安浦年流露出一丝丝不屑,她梗着脖子看安浦年。

安浦年这才第一次打量这个女孩。结实,普通的乡村女孩。皮肤粗糙,眼睛不大,嘴唇厚实。不安分的心气,眼神里的虚荣。

男人看着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晓梅。秒针在转动。

女孩在成熟的男人面前简直一览无余。她天真地看着安浦年,带着不谙世事的欲望。

安浦年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晓梅急急地问:“为什么?!”

意识到自己难耐的迫切,看着安浦年清淡如水的神色,晓梅又端庄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老师。”

“如果我是一个商人”,安浦年制止了晓梅要说出口的话,“我在s市有家公司。”

“如果你能自己找过去”,安浦年笑了笑,“我不介意和你做个生意。”

晓梅诧异,接着是让她晕头转向的喜悦,晓梅几乎要跳起来,她连连对安浦年鞠了几个躬。她几乎是抖着身子推门出去的。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晓梅去找安浦年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他答应,也没有想过他不答应。

晓梅就是去找了。她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要把命运攥在自己手中。

学生们依依不舍,付沉在房间里没出来。安浦年交代好游学的各项工作,就回了s市。

日子不平不淡飘了过去,孩子们熟悉了乡村的生活,每天自得其乐。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自己研究菜谱了。乡村里的食物格外美味,尤其是经过自己的手。倒了调料煮大汤,铁锅煮成的粗糙饭别有风味。

大家坐在院子里聊聊天,打打牌,女同学做了秋千荡来荡去地玩。男生们白天打球晚上去麦梗上讲鬼故事。有安排的农活大家就一起去做,闲来的时候在艳阳天下干什么都好。

这里发呆都呼吸着更为干冽粗糙的空气。

自由而沉重的气味。没有电子产品冲击的生活慢到跟不上发展的步伐,沉重里又呼吸到自然的气味。

寥落的心安歇下来。躁动的神经催着人往前赶。

乡里有蚊虫,在外面待一会娇嫩的皮肤上就有可能多出几个小红包,有的疼,有的痒,有的不痒也不疼。跟开盲盒似的。晚上学生们涂了驱虫药水,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赵武函拉着付沉的胳膊:“一起玩,一起玩!加我们两个。”

付沉脸色难看地吓人。

易应礼看付沉一眼:“当然可以一起玩了,不知道付同学会不会给我们这个面子。”

“别扯老子。”

赵武函大大咧咧的,没看出付沉已经不耐烦到快要发火,他给付沉打着圆场:“嘿嘿,我们也要玩,是不是啊付沉。”

付沉阴冷的目光扫向……有些害怕的众人。

这个火终究是没发。付沉一言不发地坐着,眉眼间满是不耐。

游戏转了几轮。

……

“呵呵,转到沉哥了,有谁要问问题吗?”主持游戏的同学苦笑。“问个问题啊?”要尴尬死了啊。

怎么这么安静。

诡异地安静。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易应礼问。

付沉说了个随便。

“付沉同学选了大冒险。”易应礼说道。

同学们不敢说话。

校草和付沉是有矛盾哈。

校草好刚啊。

“你列表第一位,发’我们在一起了’。”

静。

死静。

同学们气都不敢喘,害怕里是兴奋。付沉脸都不敢看,但是敢想这个……离谱的事情走向。

付沉发文官宣。

还得是你啊。校草。

“我选真心话。”付沉开口。

“已经做出了选择,付沉同学要食言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老子选真心话。不问就别惹老子。”

同学不敢惹,惹不起。

易应礼什么时候介意过付沉的威胁了。只听易应礼对着付沉说道。

“付同学不敢发,是因为担心联系列表的人知道什么吗。”

“付沉同学不敢说,是因为确有其事吗?”易应礼语不惊人死不休。平淡的语气石破天惊。

静。

同学们捂住嘴巴。

这,这是个什么走向?

赵武函回过神来。他连忙打着哈哈:“都干什么呢?玩个游戏怎么还杠上了。不玩了还不行吗?下一个人下一个人。”赵武函拽拽付沉的袖子。

“不带发火的啊……”

付沉要发火,大家只敢悄悄坐着。只有易应礼不怕死地继续说道:“愿赌服输,输了不认,付同学就是这样的好品行吗?”

“你妈妈觉得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人,你是吗。”

易应礼的脸几欲要和那天晚上重合。

“你找死。”付沉扑了上去。拳拳在肉,厮打的声音惊动了保镖。付沉被保镖拉着,付沉硬生生在易应礼胳膊上扯下一块肉来。同学看得头皮一麻,胳膊一疼。有胆小的直接跑了。

“你他妈找死。”付沉嘴里满是血。

引起一阵抽气和惊呼声。唯有风暴中心的易应礼淡淡看着付沉,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青山云雾般的眼睛直视地上的付沉。俊朗的面庞如雪间明月。“你只能在同学面前逞凶斗狠,这就是你的,你付沉的能力吗?”

赵武函都想堵住易应礼的嘴了。这活爹,小臂上被咬了一块肉下来还要刺激付沉。

付沉阴冷的目光凝在易应礼身上,他眼睛里布上血丝。易应礼蹲下身,保镖只拉着付沉。易应礼看着付沉的脸。

“你就只敢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吗。”

操。赵武函只感觉见了世面了。

围观的同学也如是作想。

一个游戏,玩得大家兴致全无。晚上易应礼来找付沉。付沉就坐在宿舍的门边。

保镖如临大敌。

易应礼摸上小臂上的纱布:“付同学,你说你从上高二上学开始惹了多少麻烦呢,我还有些怀念你高一时候的样子。”

“我说付沉同学,你就不能和高一一样吗。”

“滚。”

“你没有家人,不应该是你的……命运吗。”

付沉撞开易应礼,撞到了他包着纱布的手臂,易应礼一把拉住他:“你的命运。”

“付沉。你相信吗?”易应礼的话很轻。轻到付沉几乎没有听清。“我数到三。”

易应礼看进付沉的眼睛里。

“你不用上学了付沉,你不是无可救药了吗。”

易应礼说道。

晚上付沉去外面打水,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一偏头,看到了因为鬼鬼祟祟被抓住的晓梅。和要压着晓梅往外头走的保镖。

付沉眉头皱起,刚想转身。

“你等等!我家出事了!”

村长家的儿子大半夜翻墙到晓梅家,被她爷爷拦住骂了几声,喝了酒的村长儿子竟对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大打出手。晓梅想也不想就跑到了城里人的住宿区。

被吵醒的学生打开窗子往外看。又看到这个女人,还有付沉。学生们看了一会隐约听见发生了什么事。觉得好奇就都起来了。

晓梅梗着脖子昂着头:“你们快去呀!他们要打死我爷爷了!你们最有同情心了!”村子里的姑娘嗓音结实,提着嗓子真是把所有人都喊起来了。

赵武函外衣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

“咋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晓梅家。晓梅厉害地上去踹一脚倒在地上的酒鬼。他骂骂咧咧地就要起来。

“谁吵老子好梦?嗯。”村长儿子打了个酒嗝。“漂亮小妞呢?我的漂亮小妞……操。”

酒鬼又被踹了一脚。

这一次是下身。

有看到的“嘶”的一声。村里的人也被大晚上的动静吵醒,来看热闹。

看到地上死活不明的老人,医疗队已经上去查看了。学生们嘀嘀咕咕议论。

付沉看这人多,觉得烦,自己转身出去了。村长带着人往晓梅家赶的时候就刚好碰上付沉。村长看着付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和蔼地笑了一下:“付同学,安老师身体还好吧。”

“我怎么知道?”付沉就要走。

“付同学你不如先去我家坐坐,上次和你们学生闹了不愉快,我给你赔礼。都不知道你们啥时候走。我们准备了特产和礼物给你们带到城里去。没来得及带给你们这些学生,你刚好跟着我媳妇去家里拿。”

付沉皱眉。

“别找我。”

村长给老婆使了个眼色,老婆笑盈盈地上前:“你是嫌弃我们东西便宜?好歹一份心嘛。就吃果子的功夫。总不能叫我们一趟一趟地跑吧。来都来了。你跟我回去拿东西。我再把你送回来。你和同学一起回去!”

付沉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前面的一堆人硬是堵着路。“你儿子要被人打废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废话?”

村长不知道,付沉气人是有一套的。别看付沉一般不说话只动手,就以为他说话的杀伤力不大。

村长憋了一口气,他又想到什么,村长耐着性子:“我们村里人干活累,你学生体谅体谅我们。吃的喝的都准备好了,你就拿一下。我媳妇跟着你去呢。”

“再说了,你们拿着我们的礼物上电视,不是更好看吗?”村长竭力劝说付沉,脸上挤出笑。皱纹都深了。

付沉看了那一圈围着的人,忍了忍。“走吧。”

付沉跟着村长老婆朝村长家的方向去了。他身后一个保镖都没有。

等保镖们在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发现付沉又丢了。保镖不仅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素质,还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职业生涯。

怕酒鬼闹事伤了学生保镖们都盯着前面。谁知道付沉能在这种时候给保镖们“没有想到的一走”。保镖们都快疯了。

这不是职业滑铁卢,这是要杀保镖诛心的节奏啊!

付沉滚在床上,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着烧。付沉眼睛血红,他不停在床上滚动,付沉感觉浑身都好热,身上的衣服被他滚得不成样子,付沉呼吸不过来。

像泡在蒸汽里,浑身上下又说不了的难受。付沉痛苦地低喘着,他的手狠狠地扯住床头,想要站起来。

无奈又倒了下去。

意识沉没。

门“哐”得被打开。

付沉睁着血红的眼,喃喃:“安……浦年。”

安浦年一把扯住付沉的头发。

“你还玩得挺厉害啊。”

“安……浦……年……”心里有一块松了下去。付沉的声音虚弱,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安浦年抽着烟,冷眼看床上翻来覆去的付沉。

酒店里,付沉在床上翻滚。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迷迷糊糊坐上飞机的付沉在安浦年怀里滚,他的手和腿不停地乱蹭,攀着安浦年的身体。

安浦年神色不能说好看,一到酒店,付沉就被扔在了床上。安浦年直接进了浴室。

付沉意识模糊,药效起得又凶又猛,付沉痛苦地发出阵阵低吼。安浦年洗了澡出来,他坐在酒店床头。

“脏不脏?”

付沉听不懂,他只知道往熟悉的气息上靠。付沉的身子一会冷一会热,难受得厉害。抱住安浦年带着水汽的睡袍,安浦年难受地乱蹭。

安浦年冷眼看着他。

安浦年不知道在哪提了根棍子。

付沉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不是浪吗?不爽?”安浦年用棍子一下一下插着,他按着付沉的腰。

过度的疼痛短暂恢复意识,他血红的眼睛盯着安浦年。

“看我干什么?捅了还发骚?”安浦年又是一用力。

“不……要。”付沉尝试抓住安浦年的手。付沉的声音很虚弱,他的嗓子里带着一点血。“不要这样。”付沉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语气对安浦年说出这句话。

“不要?不要停?贱货。”安浦年冷淡的语气,付沉疼得剧烈喘息。

付沉的睫毛垂了下去。他抬头,呲牙咧嘴地看着安浦年:“杀了我。”

“你他妈弄死……老子。”

安浦年把带血的棍子一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安浦年点了一根烟。

付沉只疼了一会又开始意识模糊。全身的热铺天盖地,付沉死命抓着床沿,他捶打着自己的头。付沉又倒了下去。

安浦年抽着烟看付沉在床上乱滚。床单褶皱得不像样子。

安浦年看了一会,起身拿起棍子。

付沉在冷热交替中被一只手按住了腰,付沉躲着那只手,同时又无比渴望靠近。付沉绝望地睁开眼睛。他发出痛苦的喘息声:“有种……杀了……我。”

“安浦年……你他妈……不是人。”付沉吐着带血的字。身后的撕裂疼痛让付沉想要发疯。

安浦年抽动棍子:“你仔细看看,是你比较不像人,还是我?”安浦年把棍子捅进付沉的嘴里。“尝尝吧。”付沉从来没有想死过。

也从来没有恨一个人。

一晚上翻来覆去,棍子进来,棍子出去。看着付沉滚得厉害,安浦年就拿起棍子往他身体里捅。捅完就坐下抽烟。

中间安浦年甚至给自己倒了几次水,安浦年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付沉喘着粗气在床上滚。

早上付沉昏迷在床上,地上一地的烟头。安浦年看着床上生死不知的付沉,起身。

付沉觉得嗓子好干,咽了咽口水,撕心裂肺得疼。付沉浑身颤抖,晚上安浦年带给他的疼让付沉痛入骨髓。好疼。没有止境的疼。冷热交替间的撕裂让付沉恨不得杀了自己。付沉睁不开眼睛。他整个人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

付沉突然很想笑。

安浦年当天就回了村子。安浦年带了一群人,把村长全家从上到下,从年纪大的到没成年的都打了个半死。尤其是给付沉下药的村长和他刚成年的女儿。那女孩被打得不像样子,脸是没法看了,腿被打断了一条。村长全家给安浦年磕头都没用。始作俑者村长媳妇更是遭了殃,安浦年直接让人把人丢在了井里,又捞上来打,再扔下去。安浦年的人停手的时候,村长媳妇已经像个水鬼了。

村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听他婆娘的想着给女儿找个有钱富二代讹上再生个儿子嫁个豪门一步登天。安浦年他查了,不过是一个企业家。在村长眼里企业家再厉害也没有官大不是?他上头可有人呢。村长万万没想到安浦年别说厉不厉害了,安浦年简直就像个混黑社会的。

提法律,安浦年就让人拔牙,村长一嘴的牙生生被拔了九颗,求饶起来都漏着风。

安浦年打完人就直奔学生住处。晓梅也在那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窗外。这次的事因为她起来,晓梅越想越慌。听说安浦年高调地带了好一群打手。晓梅第十七次望窗户的时候,安浦年来了。

和晓梅一起在这里,还有村子里说得上话的老人,还有一些穿着花大衣的女人。学生们有些害怕,安老师看着好吓人,但同时学生们又觉得村长做得实在是太过分。

简直要坐牢的事情。

富二代们再怎么也是在法律的框架下,年纪还小,真直面过如此真实的人情是非。村长很坏,可是他第一天的时候很和蔼。说话都很客气。村民不好相处,可村民现在又关心他们受没受惊吓。高中生们觉得矛盾,又复杂。他们突然就联想到家里大人的财产争夺。

伯父会给自己带海洋馆的纪念品,也会暗中给爸爸妈妈使绊子。

富二代们这一刻突然感觉人生沉重。

“收拾一下,游学结束。”安浦年说道。“回到市里全部放一周假,调整心情。”

“这里的事和你们无关”,安浦年对学生们说道,“村子里的事就留在村子里。”

“安老师,他们是好人吗?”一个女同学突然问。

安浦年目光扫向旁边站着或唯唯诺诺或平静漠然或好奇关切的脸。“你觉得他们对你好吗?”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我也分不清楚。”女同学皱眉。

“他们给我送吃的,然后安慰我,这就很好。但是之前他们偷偷议论我穿得裙子短!”

被点到的某些老人尴尬地转开视线。

安浦年淡声开口:“他对你好,就是朋友。”

学生们困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算好。

“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子哦,想得就是多。那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哦。”一个老太太拍拍腿,感慨地说道。

安浦年一顿。

“听老人家的。”

游学就此终止。安浦年把村长一家人送到了精神病院里。成年的进精神病院,没成年进福利院。

安排得明明白白。村里的人虽然觉得安浦年过分。但村子里的人认理。做了坏事,就有报应。

村子里的人不再觉得此事重要。不是生老病死,不算天大的事。任何事在大山里总是很快变得不重要,树看见,水流飘过。出现在忙余闲谈里。说个两句就又记不起。太阳底下一把扇子,农田里挽上袖子,哦,当时有个村长。

付沉在医院躺了足足一周,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来来往往的护工。付沉身体真算是好,那么被折腾一通,一周下来活蹦乱跳的。付沉玩着手机,手里拿着一瓶可乐。

“小沉,今天回家里一趟。我和你阿姨都在,哥哥在学校里给你带了玩具。玩具手枪。是哥哥自己给你刻的。小沉。回家一趟。”

那消息在通讯栏躺了三天了。

付沉接到安浦年的电话,是护工拿着自己的手机递给付沉的。安浦年的电话打到了医院里。“说。”付沉声音正常,就是有点哑。嗓子没好全。嗓子好了又伤,伤了又好,折腾来折腾去还在发炎。

“你爸爸叫你回家。”安浦年那边的声音也冷冷的。带着淡漠的腔调。

“哦。还有事吗?”

“没了。”

两个人平静地把电话挂了。

付沉是回家了,他穿着纯黑破洞牛仔裤,带着鸭舌帽,嘴里叼着一根雪糕棍,脚下一双白色aj球鞋。付沉吊儿郎当地跟坐在沙发上的付柏打招呼。

“嗨。”

“……小沉坐下,我们聊聊。”

“你阿姨去给你切水果了。你阿姨专门给你挑的。”

“呦。说我坏话呢。”得理不饶人的妖艳女人走了进来,化着大浓妆,昂贵的毛料让她看起来很俗气。又很漂亮。

付言朗板着脸从楼上走了下来,好像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几个人坐下,付沉叼着他那根不羁的雪糕棍。付柏还没说什么,付言朗看不下去了。

“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是学生吗?哪个学生像你这样?”连珠炮似的指责的话从付言朗口中说出来。

付柏皱眉,付言朗不是亲生的,他不能说什么,付柏看向玩着自己大红手指甲的唐皖,感觉自己心脏又开始疼了。“唐皖,你不是给小沉买了水果吗?”

“你脑子不好了?”唐皖显得很是吃惊。她一扫桌上满满当当的水果,“我说付老头子啊你年纪大了就多歇歇。我可不要跟个老年痴呆过。”

付柏心脏疼。

付沉翘着的腿换了一条:“什么水果啊?贵不贵?不贵的我不吃啊。”付沉咬着雪糕棍,声音含混。

付沉的手被拍下去。付沉不在意地收回手:“不让吃啊,不让吃算了。”

“付沉!你竟然敢把同学推到河里去?”终于来了。付言朗第一个开口。

付言朗提到今天的话题,付柏也就揭过他之前的话。付柏看向付沉:“小沉,你和同学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没误会。”付沉还是吊儿郎当的。“我看他不顺眼。”

“你看人不顺眼你就把人往河里推?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付言朗说到最后语气压低。

“你在犯罪付沉!你犯罪了你知道吗?!你几岁啊付沉?你十八都不到你就敢杀人?!!!”

“言朗,好好说话。”付柏制止了付言朗激动的问责。

付言朗把自己气得胸口起伏。

“小沉啊,叔叔平时对你照顾不多,叔叔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小沉你长大了,有心事不愿意跟叔叔说了。”付柏放轻了声音。“你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跟你阿姨多说一说。”

“你阿姨平时没什么事,你有什么都可以跟她说。”

唐皖翻了个白眼。

现在没人理会唐皖。

付沉的坐姿很不正经,就差躺着了。

“付沉你真的,你真的没救了你知道吗?把同学打进医院,学习上不去,到处惹是生非,现在还敢杀人了?!付沉你真的你到底要怎么毁你的人生啊?”付言朗痛心疾首。

像死了人。

“小沉,这件事呢,可能就是同学矛盾。我也年轻过,你阿姨也年轻过,我们都懂的。年少意气嘛。”

唐皖又翻了个白眼。“老不死的,你说谁不年轻呢?”

“你闭嘴!”火不能吵付沉发,付柏朝这个让自己心脏疼的女人发。

“付叔叔,你不管自己的儿子,说我妈干什么?”

付柏只觉得心累,他上辈子是欠了这一家子的吗?

“小沉”,付柏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付沉身上,“叔叔忙,平时疏于照顾你,你的事情叔叔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叔叔很抱歉。小沉你这次的事就当记个教训。”

“以后不可以再做了。”

“付家不是有钱吗?我杀几个人怎么了?还有钱摆不平的事吗?”

付沉一句话把三个人干沉默了。

接着,付言朗爆火,唐皖不玩指甲了,付柏更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往紫檀木桌子上吐樱桃核的付沉。

“你荒唐!太荒唐了?!”付言朗气得直转圈。“你太可笑了付沉!”

“你要杀人?!”付言朗给自己气得脸都紫了。“你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付言朗好像突然才意识到了付沉在说什么。

“你,你……”他用手指着付沉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付柏沉默良久:“小沉,钱不是这么用的。”

“小沉,金钱方面我们一直没有短过你的,是因为我觉得孩子要宠着养好。”

“现在看来是我们做错了。身为一个和金钱天天打交道的商人,没有给你树立正确的金钱观,是我的失败。”付柏第一次用这么沉重,沉重里又带着一点失望,很多自责的眼神看着付沉。

付沉咬破一颗樱桃。

“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付沉!”唐皖突然高声叫了一句。

付沉扬眉。

“这樱桃甜不甜?我早说要买空运的,菜场的再贵也没有庄园的甜。”

“唐皖你够了!”付柏厉声呵止。

这次付言朗也没有说话。

付沉说了一句:“没事我走了啊,钱打我卡上。”

没有人出声阻止付沉,或者是没有人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付言朗气得直抖,付柏被付沉最后一句吊儿郎当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唐皖又开始玩手指甲。

付沉出了付家别墅。

付沉走在柏油路上,付沉掏出手机。付沉走啊走,一直漫无目的地走。路过这片地的林木观赏区,橙色的跑车擦着他的身子驶过。付沉走了一会。付沉往前走着。

天上下起雨来。电闪雷鸣。付沉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拨……”

付沉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

天公果然不作美。失落的人总会遇到倾盆的雨。

付沉抖着手点烟,点不着,付沉反复打火,又被雨水浇灭。付沉含着烟嘴,眼睫颤抖。付沉扔了打火机。

继续向前走。

雨中有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付沉。

一个人,一辆车,在暴雨中漫无目的。

黑色的车跟了一晚上。付沉突然转过身。付沉猛得拉开车门,雨水灌进车里。付沉关上车门。他看向车窗外的雨幕。

安浦年开着车,把人带回了家。

毛巾,热水,浴袍。安浦年给付沉摆放整齐,一句话没说出了浴室。

付沉蹲下身去,他在原地蹲了很久,付沉站起来。他表情平静地走向淋浴间。

付沉喝到了肉桂的味道,他皱皱眉。真他妈难喝。

付沉系上浴袍出来。

付沉去冰箱里找吃的。付沉拿了一瓶冰水。付沉在灌第二瓶冰水的时候,戴着眼镜的安浦年出来取文件。路过付沉的时候把他手里的冰水拿过来扔了。

三分钟后,付沉一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看着系着围裙的安浦年煎鸡蛋。

安浦年把牛油果和黄油抹在面包上加热,煎蛋被放在最上头,安浦年在上面挤了一层抹茶百香果酱。付沉吃着自己的饭,安浦年又去办公了。

付沉敲了敲安浦年书房的门。

“我没吃饱。”

安浦年给他煮了包泡面吃,里面倒了一整盘切片的和牛肉。安浦年取出薏仁和糯米泡在碗里。

付沉睡在安浦年的床上,被子蒙过头,全是安浦年的味道,付沉又把被子放下来。不满意地睡了过去。

安浦年的手很冰,他的手直接放在付沉的脖颈上,安浦年另一只手凝过付沉的头,直接亲了上去。

付沉迷迷糊糊的,只感觉一个激灵,接着是凉凉的,付沉舔了舔嘴唇,遇到阻碍,付沉睁开眼睛。浑身热度上来。

付沉和安浦年打起来了。

付沉也不说话,就只是打,被安浦年打在地上,安浦年也不说话,直接挺身进去。两人沉默地做着,做完了安浦年去了浴室。

付沉没什么表情地躺上了床。

早上安浦年要上班,他给付沉煮了糯米薏仁粥,从冰箱里拿出红豆汤加热。安浦年炒了鸡肉给付沉吃。

付沉吃着饭。两个人不说话。谁也不跟谁说。

付沉躺在安浦年的床上一直睡到中午,中午听到门开的声音醒了一会,又睡过去。安浦年也没叫他。床塌陷下去一块,付沉能感觉到安浦年胸膛的温度覆过来。付沉又躲。两个人又打。付沉被压在床上,安浦年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把人抱在怀里。

付沉能睡一天。白天睡了晚上睡。半夜起来找东西吃。付沉醒来,安浦年跟着被吵醒。付沉在冰箱里找东西。安浦年扶住付沉的肩把他推到一边。

半夜是烤肉和奶油蘑菇汤。茄子做成拉丝的。付沉吃饱了就又困。可能是太困了这次安浦年抱他付沉也没有反抗。在安浦年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浦年不提付沉上学的事,付沉也不提。

“安老师腻一个人还腻得真快。”易应礼放下落在钢琴上的手。

景淮大道七栋里有一架白色的钢琴。

安浦年原本在翻着书,钢琴声音停止,他抬头:“突然这么说。”

“付沉怎么不来上学了。”

“我怎么不能不去上学。”

“你不去上学?”安浦年诧异。“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怎么能不去上学呢?”

“我就不能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吗。”易应礼用他那张冷淡的脸,谈着风花雪月的事。

安浦年笑:“哦,最喜欢的。”

“安老师喜欢的人很多,多我一个’最’字就勉强了吗。”

安浦年走过去俯身看他的琴谱:“刚刚那个滑音,是你弹的这样吗?”

“安老师不如亲自教给我。”

易应礼起身半坐在钢琴键上,脚踩着钢琴凳,去吻安浦年的唇。钢琴凌乱的声音。

易应礼的腿环住安浦年的腰。

“安老师教得很好。”易应礼扶正歪斜的钢琴谱。“安老师能不能多教我几次。”

“钢琴技巧。”

安浦年系好领带:“安老师不懂钢琴。”

“肾也不好。”易应礼帮他补充。

安浦年被逗笑了。

“对,肾不好。”

付沉睡到半夜又饿醒了,这回他没动。他推了推睡着的安浦年。

“饿了。”

安浦年拉开台灯,付沉不麻烦地用手遮住突然的灯光。也没有那么亮,奈何付沉睡得太久。

煮了核桃花生露。安浦年给付沉做了一顿火锅。清淡口的。付沉搅拌着面条。一半番茄一半白汤,付沉偏偏要吃那个没有味道的面。

他自己用开水烫的,也不知道熟没熟。

安浦年看着付沉吃了两筷子,安浦年扯着付沉回去做爱。付沉挣扎,安浦年用力。

两个人打起来了。

付沉挣扎地越狠,安浦年就越用力。付沉一声都不吭,撞得狠了也只是咬牙忍着。付沉越不吭声,安浦年就撞得越狠。

付沉半撑着床,回过身要揍安浦年,安浦年按着他,身下一下一下地动着。

付沉缓了一会,又开始乱动。

两个人较劲似的。付沉麻利地在床上套上裤子。安浦年给他扒下来扔了。

付沉穿着安浦年的衬衫去吃火锅了。

衬衫白一半红一半,付沉又被安浦年拉过去操。两个人折腾到天亮这顿火锅才算吃完。

付沉在床上睡觉,可能是睡懵了,他摸索着烟:“操了。”

付沉嘟囔着就要继续睡,面前伸过来一只带着火星的烟。

“操。”

付沉瞪着安浦年。

安浦年夹着烟,冷淡地问。

“你要操谁?”

付沉躺下重睡。安浦年把烟灭了。带着烟草气味的唇覆了上来。付沉懒得推,又觉得烦:“操你妈,滚。”“滚远点。”

“别他妈碰老子。”

安浦年含着他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吻。付沉觉得嘴唇热热的,心里也泛上一股热。付沉忍不住舔了舔唇,看见安浦年冷淡的眼。两个人唇齿交缠,付沉错过眼神,安浦年垂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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