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类浩劫
天地间充斥着那惊天动地的声音。
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渡宇痛苦莫名,偏又不能有任何动作。
他接近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
凌渡宇不断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只是一个恶梦。
声音开始转由下面传来,由地底无限的深处传来。
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只有“月色”和召唤自己的“巨音”。
月色逐渐减弱。
巨音慢慢消去。
四周陷进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一点光也没有。
漆黑的上方有一团黄芒迅速扩大,化作一轮满月。
凌渡宇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回到他的身体内,又可以活动起来。
四周响起奇怪的声响。
愈来愈清晰。
有脚步声和人的呼吸声。
有不是个。
是千百人的呼吸声和脚步音。
凌渡宇突然间发觉自己置身于奔走的人群里,被挤带得跟着奔跑起上来。
天上明月高挂。
说不出的邪恶诡异。
凌渡宇杂在急涌向前的人潮里,在一块长满及膝青草的大平原上,向着一个不知名的目的地推进。
周围的人低头疾走。
他们身上披的是兽皮,眼神呆滞,象一大队行尸走肉。
他们前额平削向上倾斜,眉棱骨怒实于前方、大口,活脱脱就是北京猿人的翻版。
他们不是这时代的人。
是古人类、史前的人。
凌渡宇惊呼起来,他希望这只是幻象,不过一切又是那样真实。
象一刻前病房内面对红狐的那种真实。
庄周在梦中梦到自己化身为蝴蝶,醒来后他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抑或是蝴蝶梦见庄周。
凌渡宇一摸身上,触手是粗糙的兽皮,他一声惨嘶。
后面的人撞了他一下,原来他站立不走,阻住了后面古人类的前进。
凌渡宇踉跄扑前,好不容易才站直秃子,刻下是欲罢不能。
他不敢摸自己的头面,怕变成了猿人的模样。
泪水从眼角汨汨流出,染得视线模糊不清。凌渡宇随着古人类队伍,朝着他们的目的地推进。
从平原穿过森林,攀山过岭,地势再次平坦起来。凌渡宇忽地惊觉他走在一条路上,一条阔可容二三十人并排而行的大路上。两边植着参天的古树,大路一直伸展到平原无限的远处,远方似乎有一黑点,在月色下反映出奇怪的黄光,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扩大,黄光愈来愈强烈。
凌渡宇心内震骇,他不相信这条路是身旁的古人猿建造,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道路。一定由更先进的生物建成,路面铺满碎石,石头的矿质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情景诡异莫名。
远方的黑点清晰可见,是一支建在地上粗大无比的柱,底部比顶部阔一倍有多,巍然耸立,凌渡宇身旁的古人猿,望着散发着黄芒的黑柱,面上的神情诡异,带着种宗教虔敬,急步前行。
那是他们的目标。
冷汗从凌渡宇的额上流下,他知道,“幻石”把他从病房的时空,扯回现在这不知多少万年前的时空内,经历当时的情景。
黑柱愈来愈大,凌渡宇倒抽一口凉气,看去最少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月夜下壮观无伦。
平原上布满着一些晶莹发亮的半球体,活象地堡一亲友,中间有缝,两半可以自动开合。地堡是由“幻石”那类物质制造,高十五尺,周围差不多有一百尺。它们的排列很特别,似乎隐藏着某一数学规律。
就在这时刻,身旁的古人类一阵嚎叫,道旁左边远处响起凌厉的风声,凌渡宇扭头望去,一个黑影冲天飞起,他的速度非常惊人。凌渡宇刚看到黑影时,他已冲上高空变成一个盘旋的黑点。地上传来轧轧的声响,其中一个半圆体地堡,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大洞,但马上又轰一声合在一起,回复紧闭的状态。圆体果然是那飞行异物的巢穴。四周的古人类惊得俯伏地上,剩下凌渡宇孤零零地站立。视线无阻下,大平原无穷无尽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这时他才想到,为什么完全见不到其他动物鸟虫的踪影?一定是这种飞行异物充满无形的邪力,其他生物都不敢接近。
古人类又站起身来,继续前行。凌渡宇边起边想,终于悟出了道理:从地面那些半球体的设计看来,这种异物的力量,必定来自月亮的能量,一切自然环境,都和月亮配合无间。
想到这里,凌渡宇不禁恍然大悟,掩嘴尖叫:“噢,月魔!”
这时,凌渡宇的心反而定下来,决意面对眼前的“现实”周旋到底。
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凌渡宇站在离黑柱数百尺外。雄伟的柱身,在月照下黄光浑蒙。柱身的四周,早围满黑压压的古人类,使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梦。
凌渡宇挪动脚步挤开那些古人类,移向柱台下。
柱台笔直浑圆,东南西北四边各有一道石级,直达柱台顶部。整座柱台都是用“幻石”同样的物质建成,与那些碎石和泥打成的石级的质地截然不同。
凌渡宇奇怪,那月魔来去自如,何需石级登上柱顶,看来是给人用的了。这时他发觉到他早先来此的大路并非唯一的一条,总共有四条大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穿越大平原,直通到柱台下。
以柱台为中心,有一个直径千多尺的大圆,圆周界由碎石铺成。古人类全部集中在这大圆内。
凌渡宇心想,这里的世界确是“月的文明”,一切都在防似圆月的形体。
古人类从东南西北四条大路陆续注入柱台的大圆内。
凌渡宇心中升起个古怪的意念:眼前这柱体是个大祭台,一个祭月的祭台,古人类每逢月圆的时刻,会朝圣似的聚集到祭台下,参加仪式。古人类扮演什么角色。凌渡宇想不到答案。
黑信台四周,愈聚愈我古人类,他们不敢弄出任何声音,生恐触怒了月魔,立时大祸临身。凌渡宇约略估计,大圆内最少有一万多人,万多人的呼吸声和喉咙的异响,充斥着整个空间内。
天空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月高挂。凌渡宇暗忖不知这是否中秋明月,不过这梦魇般的处境,他很难再有赏月的心情了,心中一阵凄苦,假设这刻能和卓楚媛躲在家中的露台上,吃月饼,赏明月,那有多好。
凌渡宇众念纷纭中,一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象一只巨大的“鸟儿”,闯进陷阱中里,死命挣扎飞出的强烈的拍翼声音。
凌渡宇抬头望天。
看到一生以来,最诡异的可怖场面。
月光笼罩的夜空中,圆如面盆的月亮下,百数十点黑影盘旋飞舞。月魔由地底,通过圆形的出口,飞临祭台之上。
四周的古人类纷纷铺伏地上,没有人不在惊恐震抖。
剩下凌渡宇孤零零站立。他张大了口,急速喘气,他发觉到,月魔在明月的背景前,显露出人的身体。它们是长了翅膀的“飞人”。
“飞人”不断在祭台上以惊人的高速掠过,明月照射下,一个个疾走的黑影投射到大圆内拜伏的古人类身上。
除了凌渡宇外,没有人不在发抖,没有人敢望上天空,理会不用说象他那样站直身体。眼前虽然是满布人类的世界,但绝对是孤立无援。
周围的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凌渡宇灵光一闪,高台祭月的祭品,就是可怜的人类。他们只是天空上骄傲地飞翔的生物的牲畜,象凌渡宇那文明中供食用的猪狗牛羊。
他象月魔一样,也是异物。不属于这时代,来自另一个时空文明的异物。一股失望的情绪,横亘胸臆,他想再哭,为人类的无能哭泣,已没有了泪水。
这是超乎任何想象的悲惨命运。
一阵狂风刮起,冲得他软弱的仰跌向后,压在一个古人类的身上,恰好看到其中一个黑点不断扩大,向着柱台的顶端俯冲而下,一对大膀有节奏地大力扇动,带起压体的狂风。凌渡宇要眯起双眼,才能减轻狂风割眼的痛楚。
在凌渡宇的眼前,那月魔在柱台上的空间盘旋多几圈后,缓缓降落台高高在上的顶端。月色下,他终于看到月魔的形相。
月魔不是人类。
卓立柱台顶的月魔体高十二尺,身体除了比人粗壮得多外,体型并没有特别的差异,只不过他浑身覆盖乌黑的鳞片,有种极度强悍了戾的感觉。头上生了对粗黑的弯角,向内曲入。臀部拖住一条粗壮的大尾,不断拂扫。背后的大翅膀开展时达二十尺。在强壮的身体后,示威似的一开一阖,它的头比例特大,在宽阔雄伟的肩膀上有如一个漆黑发亮的圆球,面目没入黑影里,只有眼中射出两道黄芒,探射灯般俯瞰高柱台下臣服的人类。它额头正中处嵌了一块长方板,正是那为祸人间的“幻石”。
这就是月魔。
天空上的黑点狂飞乱舞,站在高台上的月魔显然是天空中飞魔们的领袖。
凌渡宇心中乱极,想到了个非常可怖的事情。
魔王不断拍打双翼中,忽然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声狂嗥,响彻夜空。天上的飞狂嗥应和,一时天地震动,大平原广阔的空间充斥着它们的声音。
台下铺伏的人类抖颤更烈。
就在这一刻,凌渡宇感到一种熟悉的阴寒邪恶力量,笼罩着整个空间。他两次遇到红狐时,每次也有这种感觉。凌渡宇心中一懔,蓦地醒起自己正在与这魔王进行面对面争斗,怎可失去意志。当下奋起精神,傲然望向高台上的月魔。
月魔在高台上静如峻狱高山,眼中的瞳仁像两颗小月亮,定静如湖,一点人类的感情也没有。
凌渡宇望向它时,它正凝视着高台三百多尺下的凌渡宇。
自红狐进入凌渡宇病房的“金字塔”内,展开最激烈的斗争,他和它终于直接面对面相遇。
以一种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方法交锋。
它是远古魔神的领袖。
他是人类的代表。经过了无数年代和时代后的人类代表。
它若是败了,将不能重回“人世”。
他若败了,将沦为它的工具,变成红狐第二,是它们回来的踏脚石。
四周的古人类在这有着人类无力抗争的精神力量的上古邪魔淫威下,过着最卑贱和凄惨的生活。
在人类现在这个文明出现前某一久远的年代里,自夸为某物之灵的人类,并不是大地的主宰,主宰是这高台上和正在天空扬威耀武的邪恶生物。难怪红狐在给田木正宗的录音带中,说“你们全是奴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它们不是仇恨人类,人类根本够不上那资格,人只是畜牲不如的贱物,它们可以任意杀戮,所以它一定要消灭和击败凌渡宇,它们的骄狂,并不容许任何人类有任何形式的胜利。
是因为那次全球的大灾难,这些住在地底的邪魔,全体被陷埋往地底的深处,地层把它们力量的来源——月光的能量隔断。于是它们被迫沉睡了几十万年。唯一剩在外界的只有一方“幻石”。“幻石”成为它们取得能量的唯一媒介,这必需要人类的精神加以启动,人和“幻石”便像一个氢两个氧,加起来才会变成水,使深埋地下的魔神取得月能,当经历了足够的月圆,储备足够的能量,它们便破土而出,回来重新统治世界,成为人类的主人。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间,人类中的智者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建造阻隔月能的金字塔,把幻石关闭在月能渗透不入的地方。不境地在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下,一队探险队把幻石带出地面,在魔王邪恶的力量作崇下,做成不断的死亡,但仍未做成大害,直到谢教授和红狐阴差阳错下,把“幻石”启动,做成人类文明最大的危机。
它们正在挣扎回来。
斗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魔神深埋地底下后,畜牧般的人类幸而不是象它们那样在地底下生活,避过了全体埋入地下的大祸,幸存者开始在没有压迫下进化成长,服育出今日的高度新文明,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可是它们并没有死去,它们只是沉睡了。在缺乏源源不绝的月能供应下,它们像冷血动物进入“冬眠”的状态,千万年来存在于地底里,静待回来的日子,重返地面,把大地的主宰权夺回来。
人类并没有忘记它们,对这些邪恶的生物刻骨铭心的记忆,深藏在他们潜意识大海深渊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在他们遗传因子的记忆内,烙下永不能忘的烙印。宗教里居于“地狱”的撒旦魔王,正反映着这种史前曾在地球上活跃过的邪恶月魔的形相,反映出人类对于它们的憎厌惊恐和畏惧。夏娃正是在安引诱下,失去了伊甸乐园的人类福地,喻示了这深藏地底的邪魔,即管在沉睡里,仍能诱发播下邪恶的种子,使人类永生永世活在善与恶的挣扎里。
“生死之间极可畏,予等精进励行,以出生死之外。”这是佛祖入灭前对人类的警诫。只要能觉悟,重归人类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印度人拜牛,因为牛角酷肖魔王的头角。因畏生敬。
白昼代表光明正义。
黑夜代表邪恶。
父亲像天。天属阳。
母亲像地。地属阴。
人类崇拜光明,歌颂光明,追求阳明的文化。
圣经中的天父,正是男性父亲的太阳形象。名作家贵夫士(robert graves)在他奥晦难解的巨著《白色女神》(hite godess)便是述说在阳明文化底下暗流着的月亮文化,白色女神就是月能文明的象征,在邪异的宗教中流行,在诗人中流行。
人类向太阳能进军,是对抗月能文明一个潜意识的强烈倾向。反映阳光,永远以光明一面对着地球转动的月亮,具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宇宙能量。这种能量是精神的力量,所以发展出月魔这邪异以精神力量超越时空的生物,假设让它们再次与月能直接接触,人类将永远沉沦。
月魔眼中的黄芒,笔直射进凌渡宇乌黑的瞳孔内,直接射入他灵魂的深处。一种瘫痪麻痹的感觉瘟疫般蔓延往每一条神经。凌渡宇累年的精神锻炼,使他进入至静至虚的境界。他深知这月魔的力量太强大,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对抗,所以他以密宗的心法,将心间保持在至净至洁,不染一丝俗尘的境地。在月魔无边无际的魔力中,始终不覆沉海底。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月魔眼中神情不动丝毫,缓缓收回望向凌渡宇的黄芒,凌渡宇全身一松,重新回复力量,不过他并没有高兴,斗争才刚正开始。
高台上的月魔,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嗥,双手高举头上,向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下又一下闷雷般的震呜。
柱台浑圆的柱体,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变异。千万条金黄幼线,在乌黑柱体中翻腾疾走,明灭变化,蔚为奇观。
凌渡宇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台风般逐渐形成,这力量完全与外界无关,只是心灵内一种强烈感应,更像精神内界的大海中,波涛开始翻滚腾涌。
周围的古人类被催眠似的一齐立起身,在魔王的叫声中手舞足蹈,乱呼狂叫起来,山呜谷应。天空中的邪魔眼中黄芒暴射,在月夜中像一对一对的金黄射灯,在天空划过错综交织的黄光轨迹。
凌渡宇也有手舞足蹈的强烈冲动,像在的士高中闻歌起舞的男女。他知道只要一陷入这疯狂的境地,他便输了。
他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魔王的月能将快耗尽,它一定要找红狐的代替品。凌渡宇的灵智告诉他:这四周的恶梦,是魔王庞大的精神力量做成的心灵幻像,目的是要击败他强韧的灵智。他一定要坚持到底。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他不可有半点的松懈,让魔王邪恶的力量入侵他的心灵,成为他的主宰。
魔王眼中黄色的月芒,直射上天,和上天洒下的月色交接。
高台下四周的古人类变本加厉进入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男男女女如火如荼地进行最原始的行为,丑恶万状,月魔邪恶的魔力,使古人类不断繁衍,为它们增加饲养的牲畜。
近在台边的古人类开始从通柱台顶东南西北四道石级,争先恐后奔往高台上的月魔王。
当第一个人踏足台顶时,一个令凌渡宇不敢相信的情景发生了。
柱体内不断游走的黄线,一下标射出柱身,把踏上高台顶的古人类全身卷住,像电光般在他身上缠绕急走,产生劈劈啪啪的黄色闪光,那古人类似乎在极乐中死命欢叫,随着黄光,身体一直萎缩下去,最后成为一块黑炭,跌下高台。
圆柱体的黄光更盛,古人类的死亡,增加了月魔的力量。那黑色的圆柱,正是吸取月能的工具,人类就是它的营养食品,把它喂得壮大了,再供魔王吸取能量。
每一个抵达高台顶的古人类,都在黄光中变成焦炭,圆柱体很快变成一条光耀大地的黄光柱,黄光柱不断流入魔王体内,它身体愈发乌黑发亮,眼中的月芒直射上天,天上的其他魔神不断飞临它射出的黄芒上,吸取月能。
凌渡宇不断提醒自己,月魔要他见到这种异象,只是要激起他潜意识内对月魔的奴隶记忆和恐惧。不要怕!千万不要怕!任何恐惧的情绪,也会使他抱恨终身。
用志不分,其神乃凝。
凌渡宇开始深长细慢的呼吸,四周的疯狂行为,只当作魔法幻象。
这远古魔神深悉人类的弱点,特别制造了一个完全“真实”的“现实”,来达到击败凌渡宇坚强心声的目的,等如现实的人生,一切是那样“真实”,有谁可真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象。都是那样的“真实”。
相传古时有位仙人,想开炉炼丹,于是要物识一名守护炉鼎火候的僮子,有名青年来应征,表示最坚决的诚心,仙人于是说:“且慢,让我先考一下你的定力,你记着由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说一个字出口。”青年答道:“这个容易。”自此闭口不言。仙人展开法力,青年堕入世间的万千轮回,历经人世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男是女,是富是贫,他都是一个永不出言的哑巴,坚守对仙人的许诺。最后他轮回做个哑女刚生下婴儿,遇贼来劫,要抢去“她”怀内的女婴,“她”终于失陷在威力无穷的“世相”中,呼天抢地地叫了一声:“不!”于是“她”变回那青年,站在仙人面前,仙人摇头叹息道:“你还是过不了慈母之情这一关。”
凌渡宇目下的情景,正是经历魔王法力下为他精心炮制的情节,要是他过不了这关,便不是做不成守炉仙童那样简单,而是失守了人类最后的城堡,将会发生最凄然的人类悲剧。
月魔叠财俯首下望,黄芒凝住凌渡宇,神情似乎有点焦躁,黄芒开始闪烁不定,远不及早先那样深不可测和凝聚不散。凌渡宇的坚毅出乎它预料。
它要发动最后的攻势。
远古邪魔和人类的精神斗争,到了一分胜负的时刻。
战利品就是大地的主宰权。
灵达喇嘛以无上智慧,洞悉了古今的秘奥,入来前生下了凌渡宇,就是要他去对抗这即将来临的劫难。人类和魔王的斗争从未有一刻停止,亘古以来一直进行着善恶交战。不断有杰出的心灵,控求精神上的秘密,制止魔王的回来。埃及的阿里之,建立了人类文明的巅峰作品金字塔,灵达喇嘛造就了凌渡宇。一切似乎巧合,其实冥冥中全有安排。
这是命运。
邪气大盛。
凌渡宇全身冰冷,连血液也几乎冻结起来,就在这至阴到寒的深处,一种奇妙快乐的感觉,像一个平静湖面上生起的涟漪,迅速蔓延往每一个细胞去。
凌渡宇茫然地走上通往高台的石级。
在魔王全力最后一击,它开始站在上风。它的武器,就是人类追求的“欢乐”。
凌渡宇这刻无忧无虑。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过去的包袱,以前的每一段经历、每个经验、人世间交织纠结的关系,加起上来,成为“过去的我”。未来茫不可测的命运、造化的弄人,合起上来成为“将来的我”。这两个“我”全部消失得无踪无影。
只有现在。
吸有目前这一刹那。
刹那芳华。
一种彻底的狂喜涌上凌渡宇的心头,心中一片空白,不是空虚,而是从一切解脱出来那种空白。再也不受“过去世”的世缘拖累,也不再受“将来世”对未知所产生的恐惧束缚。
从“人”的重重枷锁中挣脱出来。
达到大欢喜的境地。
这就是月魔为凌渡宇巧妙安排的陷阱。这是只精通人类心灵强弱轻重的邪恶魔王,人类在它的淫威下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现在又要回来了。
凌渡宇随着涌往高台上做祭品的人一齐涌向高台,他觉得自己和其他每一个古人类一样,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这一刹那。每一个一刻,每一个刹那。
在魔王邪异吸引力下,每一个人都甘心走上去受死。
凌渡宇愈来愈接近失败的边缘。
还有一级,还有一级就到高台了。
魔王霍然转身,放下高举向月的乌黑巨手,一对大翼不断张合,粗壮的大尾丑恶地摆动,眼中的黄芒笼罩着凌渡宇方圆二十尺内的空间。静待敌人的屈服。
就在这最紧张的关头,魔王眼中的黄芒忽地暗灭了一眨眼的时间。凌渡宇惊人的支持力,使它快要耗尽辛苦积存下的月能。它要在千万里深的地下,遥远控制凌渡宇的心灵,这使它由红狐而得来的能量快到油尽灯枯的阶段,若果凌渡宇再不屈服,它唯一方法就是保有那一点的剩余,重新沉睡下去,等待另一次回来的机会。
就是黄芒那一眨眼间的熄灭,凌渡宇蓦然惊醒过来,回复了灵智。
月魔恐怖的形相在圆形的中心点像一座永能击倒的高山。
凌渡宇罅自己陷溺在欢乐的冲动,把整个精神凝聚成一点,毫不畏惧地直视魔王双目的两只月亮。
月的文明。
月的魔神。
凌渡宇傲然登上高台,卓立高台之上,圆柱体的黄光并不能入侵他的体内。人类已非昔的吴下阿蒙。
胜负决定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它互不相让,互相迫视。
魔王眼中的黄芒暴涨,瞬眼间照遍整个大地,倏又收去,变成两点小小黄光。
黑暗中的两点黄光。
天上月魔的叫喊、古人类性欢乐的狂呼乱叫、生命力被吸纳入圆柱体的死前嚎哭,忽然全部消失,天地重归平静。
没有了天上的圆月,没有了高台,没有了古人类。
也没有凌渡宇的身体,他只剩下一个纯意识的存在。
凌渡宇不敢有丝毫放松,死守灵台,死守着“不动心”的最前线。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意识中深沉地响起道:“我低估了你们,不过下次我会更小心。人类的无敌和贪婪,会继续下去。我们就是你们心灵内的邪恶种子。我一定会回来,一百年后,一千年后,一万年后,又或是明天。”
两点黄芒消去。
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凌渡宇知道自己胜了!
天旋地转,他已重返病房之内,一片漆黑,近床尾处的空中有一块散发着淡淡黄光的长方石,这时黄光在逐渐消去,终于消失在黑暗里,凌渡宇呀了一声,不再发光的“幻石”无力地掉在他脚下,他知道“幻石”将有一段很悠长的日子不能作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