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裴追见我换笔,追问道。
他语气和平日一样淡,我却其实听出了他的不满。侧头一笑安抚了他,然后拿起最小尺寸的油画笔,蘸了金色的粉末,笔尖一起一落地点缀着,从星星一路延展而起,入月华而去。
就像一条散开的光路,连结星月。在夜空中璀璨烂漫。
“回神了。”我起身轻勾了下裴追的肩:“画完了,得把画吹干。”
从刚才我落笔画星路起,裴追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布,仿佛那是个吸人神魂的漩涡。
直到我画完许久,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望着。
我说完这话,他也隔了好久才应道:“……好。”
我解开夹子抽走画时,他又问:“为什么要吹干?我记忆里你都是自然风干的。”
他神情依然恍惚,说这傻话显然也是直觉性的,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是因为之前就在家里画,现在自然得吹干才能带走。”我难得耐心地回了他,然后便拿起画走去借吹风机。
“已经画完了吗?”我去时,前台眼镜女孩还有些惊讶:“需要帮您再调整下画面吗?”
我摇头。
大部分来这里的都是新手,自然需要这个最重要的环节。我和裴追却没必要。
这时,眼镜女孩也看清了我手中的画。
“哇,太漂亮了!你们是专业的吧?”女孩夸张地捂嘴:“能拍个照吗?”
她指着身后的花墙:“比较漂亮的作品我们都会邀请留影。不过如果您考虑原创版权等原因拒绝,也很理解的。”
我想,裴追会希望画中的场景被更多人看到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是,我希望。
我曾茕茕独行多年,比任何人都熟悉被遗忘的感觉。我既希望裴追忘记,又隐秘地渴望他想起。我虽愿意与末日黑天一同消逝无间,又希望……有陌生人能为我们做个见证。
那便再任性一点吧。
这一生行到终点,也该破个例。
“好,您拿着画就行。放心,我只拍画,不会把人拍进去的。”女孩雀跃道。
她拍完,对我一摊手。我以为是要给我看照片效果,便去接手机。却感到手下画纸一绷,女孩的手指压在了画纸边缘——
她来拿,我却没松手的意思,力道相撞,会撕毁画纸。
事实上,那一刻我正听到了锐利刺耳的纸张撕裂声。
我那瞬间的唯一念头是,裴追表面漫不经心,其实应该惦记了许久要来这里和我画这幅画。如果撕坏了,恐怕会难过。
——我们只有这点时间、这点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