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是这么横冲直撞的玩意,嘴里口口声声满不在乎,可处处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喜欢热热闹闹地和她拌嘴吵架,争抢碟子里最后一点儿食物。他喜欢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一个人发现下雨会兴奋地在家里喊另一个人名字。他偏爱周茉看见她爱吃的菜色时小狐狸一样的狡黠笑容,更心软于他醉酒回家洗完澡后床头柜的那一杯温度得宜的热水。
方羡一直自诩清醒,把情爱看得很淡,认为他们随时都可以分手。可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底就埋下一颗种子,隐秘地期望这样的生活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周茉不会主动干家务活,餐前拿碗筷要他出声提醒,浴室下水道也总积满她的长发,装的被套也不规整,她发起火来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不怎么不愿意和他的朋友来往她任性的小毛病实在太多,方羡当然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可爱不是盲目地美化,爱是他看清了周茉的诸多缺点却仍然不想和她分开。
分开的日子足以让方羡看清那些被他深埋起来的爱意,他终于确信他爱她,爱得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可周茉再重要,也不足以让他无视母亲的命。母亲江粤的死亡,连妻子的死亡都可以用来换取利益的父亲,突如其来带着敌意的弟弟,伪善的继母都是很长一段时间缠绕方羡的阴影。
“恶有恶报”这句俗语很多时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无能狂怒的自我安慰,方砚和方羡并不相信具备随机性的天谴。
他们打落牙齿往里吞,假装毫无芥蒂地和方程续演了这么多年亲情大戏,忍受父权的专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彻底颠覆父权。他们要让方程和唐泳痛,这两夫妻最在乎什么,他们就要夺走什么。如果实在没办法夺走,他们就会毁去。
原生家庭对一部分人而言就像手心后天生长出的一根曲线,不同的人会走出不同的曲线,有人的这根曲线一生都缠绕在生命线上,有人挣脱了家庭阴影,将这条曲线走出独立坚毅的曲度。
逝去的生命,像是一条横亘的曲线缠绕在方羡掌心,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条曲线与生命线越纠缠越深。方羡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痛苦地放开周茉的手。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来得及,只要周茉没结婚一切都来得及,他暗暗地想。
方羡沉默地从裤袋里摸出了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垫在地上,作为简易烟灰缸来盛放烟灰。随后他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低头去拢打火机那片橘红色的火苗,沉沉地吸入呼出,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郭彦今被方羡这副好素质公民的样子刺痛,自厌情绪陡然爆发。就像之前方羡嘲讽他的,他早就面目全非,成为没什么教养,能随地抽烟的人了。
郭彦今手里攥着的烟也抽不下去了,任由它在指尖明明灭灭地燃烧。那双向来无害的眼睛腾出火焰,嘴里的话也尖刻起来:“毕竟差点成为一家人,还是走一下关怀流程吧!这些年我显然我咎由自取过得不好,你呢,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