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换歌
「什麽？你要换歌？换哪首？来得及吗？」
阿爆连番高频的叫声惊动了林园的宁静，却在尾音落尽时周遭陷入胜过平时清幽的凝结，彷佛万物一同屏气在消化刚听见的事。
方劭同样停下难得吃学校合作社便当的手，目瞠地看向发话者。
「hoffdyn的〈长い秘密〉。」谢永杰从容回答，不出所料地看见两张茫然的脸，「这歌很久了，发行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呢！」他拿出手机滑歌单，「给你们听。」
不久，从筒鼓进曲的旋律悠悠飘出，吻合了其後抒情摇滚的乐句。曲速落在bp170左右，不算快，但予人在绵长路上追赶什麽的奔跑和流动感。
三人静静地沉浸在曲子的昂扬中。
「杰哥，你校庆要演奏这麽……成熟的歌？好听是好听，可是真的没听过，又是日文，学长他们ok？」趁着间奏，阿爆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听不懂歌词，仅凭着旋律说出自己的印象。
「先听完嘛！」谢永杰张嘴小声跟唱，右脚则随着大鼓的节奏踩踏，一顿一延皆有着迷人的韵律。曲子播毕，他正要开口时，阿爆的疑惑再次劈哩啪啦袭来。
「你认真？这尾奏超过一分半，不怕冷场？我以为校庆或成发要挑嗨一点的曲子。」
兴致不受影响，谢永杰重放了一次，不过调小音量当成背景音乐。「学长他们ok，说偶尔来点不一样的也不错，毕竟难度没那麽高。只是主唱要赶紧背日文而已。」讲到这，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对学长们的愧歉。「这次我直接付钱请老师的团帮我们抓歌采谱，能省下一点时间，所以应该赶得上校庆表演。」五分多钟的曲子又来到结尾，他看向另一人，「小方，你觉得怎麽样？」
方劭的身t随着音乐消逝而停止摆动，但鲜明的旋律却仍在脑内回荡。「我不会日文，不知道歌词在讲什麽，但听完有种惆怅和意犹未尽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停了又走、走了又停……类似起步前那个犹豫瞬间。」
谢永杰不禁睁大两眼，频频点头，「嗯，我听的时候也有相同感受。」他仰头望着交错成荫的枝头，却定睛在缝隙中的蓝天。「我特别喜欢这首歌的尾奏，虽然主角是吉他，但我觉得是鼓声带出了那gu连绵、重覆、忘不掉、挣扎的意境，」视线重回水平，他直直地看向方劭，在那澄澈的眸中见到了折s的闪烁光影，「很符合歌词的意思，我现在只想打这首。」
方劭挪不开眼。
不等两人感想发酵，阿爆自顾说着：「我只担心最後主唱要在台上乾站一分半，我们学生乐团本来就很难带现场气氛，还是这种冷门歌……啊、我也觉得这首好听，只是从和观众互动的层面来看，怕会尬掉……」
谢永杰噗哧一笑，「主唱是副吉他，有事做的啦！」补充完，他正se道，摆出双手合十的拜托姿势：「谢啦阿爆，到时麻烦你在第一排帮我们炒热场子！」
阿爆本来想吐槽，但最终仍传递支持的决心，「会啦，我跟小方一定喊最大声！你把歌传给我，si背我也要给他背下来！到时看情况我跟着合唱，小方你也来！」
「咦？」没跟上对话的方劭只是不解地观望各自拿出手机c作的二人，接着感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掏出来瞧，他点进群组内谢永杰分享的连结，这才看见歌名写着「秘密」二字，忽地加深这首歌给他的怅然印象。
进到十一月，设乐全校不分年级皆在如火如荼地准备校庆，下课及放学後的c场总能见到勤於练习或制作布置用道具的身影。
谢永杰天天留校团练，某晚进到中场休息时，他离开练团室到走廊倚着栏杆眺望底下校园，眼神却不自觉左右游移，像在寻找什麽。
这阵子常能在晚上捕捉到方劭和他们班上同学在田径场练跑或练高一竞赛tc的场景。然而，尽管夜se模糊了诸多细节，仍能清楚察觉方劭又散发出了那gu漠不关心的冷淡氛围。明明现场是一群人，甚至阿爆就在附近，但这人竟表现得像是独处高处的狼一般。
环顾的目光停在某处，他发现在田径场一隅和其他人练接bang和加速跑的方劭。
动作一样流畅、一样优雅，不过今晚除了淡漠之外还多了沉重，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灰雾中，一起练习的同学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和方劭隔了一小段距离。
谢永杰盯着瞧，脑中倏地浮出那日逛夜市的景象。和李政丞他们在一起时，方劭的表情活泼多了。
他沉y，看着远方的小人影独自走到角落拾起搁在书包上的毛巾拭汗，接着拿出手机低头c作，却在几秒後颓然地将手垂到身侧，转身望向综合大楼的方向。
见状，谢永杰立刻跑回练团室，一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学长，我去上一下厕所顺便去贩卖机买饮料，你们要什麽？」
「那一罐麦香红茶。」、「一样。」、「pass，你买完给我快点回来！结束前还要练上个三轮才行！」
没听完小野学长的叮咛，谢永杰抓过零钱包掉头离去，哒哒地冲到位在艺能大楼一楼的贩卖机前。投币、按钮，接之哐愣的掉落声，他弯身从出口取出冰凉的饮料後便往c场疾奔。
熟悉的身影逐渐回归实际大小，不再相隔遥远。「小方！」他喊，不待对方反应即将手中的宝矿力水得凑至其脸颊。
突如其来的冰镇感吓得方劭闷叫了一声，咻地往旁弹开，侧头检查才发现来者是谢永杰。他没应声，只是蹙起眉，接着用手背拭去残留在肌肤上的水珠。
近距离看到人，谢永杰益发明确地感知方劭在无形间释出的焦躁。他拉过对方空着的那只手，将饮料塞过去，「呐，给你喝，你们班还在练？」他张望四周，恰巧瞥见在练习拔河的阿爆朝这挥手，於是他也抬起手示意。
「嗯。」
听见冷到不行的回应，谢永杰担心地问：「练得不顺利吗？」
方劭望向班上同学，备赛的人认真，负责摊位布置的人嬉闹，可是不论哪一边都没有自己的归属。他背对谢永杰再度面向综合大楼，视线越过穿堂在g勒校门口的景致。「那天後就没见到政丞他们了……岛上秋天要捕海蟹，果园要采收珍珠柑和柳丁，回到家还要忙加工和出货……他们好忙，我也好忙，作息明明只错开一点却见不到面。我累积好多事要当面跟他们分享，可是现在不想讲了，怕打扰他们。」他抬起握住的手机，继续喃喃：「用讯息的话无法即时，等久了情绪就淡掉，我也忘记细节了……」
谢永杰第一次听到方劭一口气讲那麽多话，但怔住他的是内容，「小方你──」
「我不是故意的。」
淡泊的一句话打断他。那背影转过来了，微风吹起其发梢，却没能让那嘴角扬起。谢永杰在意会过来前已用力拽住方劭的手腕，因为他觉得不抓住的话好像会失去这个人。「小方！」他的手指收紧，确认握住的实感，「你要不要看那天在夜市捞的金鱼？我帮他们买了个漂亮的鱼缸，还装了假山和水草，天天喂专给这种小鱼吃的饲料粉。」他用另一手拿出手机找照片，然後将画面转向方劭，「看，两只本来病恹恹的，现在多有jg神，我还有录影呢！」
方劭盯着萤幕中一黑一红悠游水中的金鱼，t型的确b捞起时大上许多。他又转向所谓的家具，不禁哧地轻笑，「你把他们家弄得好豪华！」
即使见到笑容，谢永杰仍未松手，「你们练完了吗？要不要来看我练习？我打鼓给你听！已经在合t练了。」
闻言，方劭眼中的黯淡退了些，想听鼓声的慾望涌现，「〈长秘密〉吗？」不懂日文的他直接念成中文。
「对，啊、休息差不多要结束了，怎麽样？跟我一起过去？」谢永杰攥紧的手劲使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像邀请，反倒像一件约定好的事项。
「我们等下要练进场的队伍行进，不过离开一下应该没关系，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方劭本以为对方会放开他，怎料竟这样牵着一同走向t育gu长那报备，幸好大家不觉有异。得到许可，他把手机扔进书包，然後提起背带斜挎在肩上，「走吧。」
「用跑的！」谢永杰笑得爽朗，拉着方劭往艺能大楼的三楼奔去。「糟糕，我忘了学长的饮料！欸算了反正里面也不能喝。」
迟到近十多分钟，果不其然，一推开门即收到小野学长爆音量的骂声。
「你是烙赛还是掉进马桶，乾脆不要回来！你以为已经可以上台了是不是？你的轻重音还要加强！不然咚咚咚地是在击鼓申冤吗？谁听谁耳聋！」
「学长大人息怒，为您献上一罐宝矿力水得，请补充您刷弦时耗费的t力及汗水，以便继续发光──」谢永杰捞走方劭走中的饮料，暗自眨了个神se。
「给我滚去坐好，小方，你帮他录影，让他自己听看看有多糟！」见到另一名高一社员，学长直接出声使唤。
没预料练团会这麽火爆，方劭马上退到角落，安静地拿出手机照做。
随着谢永杰交叉鼓bang打击倒数，那首悠扬抒怀的曲子立t复苏。
与原唱的漂浪感不同，学长和谢永杰诠释出了一gu潇洒味，充分反映这年纪独有的狂妄和无畏。方劭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萤幕，因为画面中有双时不时朝他笑的眼眸。
身子早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那人打出的脉动起舞，脑内亦不再塞满灰蒙蒙的思绪。
设乐一中的校庆在十一月的最後一个周末登场。
当日，无云的天空澄澈湛蓝，带点sh气的微风轻轻吹拂，揭於司令台上的大红旗帜jg神地飘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前晚骤雨留下的足迹。中央c场的草皮仍然sh润，踩在上面时会发出噗唧噗唧的水声，也不免溅起一些小泥泞。所幸pu跑道和周围搭建的班级座位区及帐棚皆未受太多影响。
周六是只有设乐师生参与的运动会，在每班风格各异的欢乐进场之下揭幕。从入场、定点演出到集合不过短短几分钟，班班绞尽脑汁呈现创意，不论角se扮演或情境短剧皆有。
老练的高三生走得游刃有余，高二生最为青春动感，让等在最後出场的小高一们看得蠢蠢yu动，等不及去t验第一次的校庆。
司仪抑扬顿挫的端庄嗓音念着每班提供的奇特介绍词，终於来到高一生进场。
从一班开始便有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活力，让在c场集合的众学长们不断高呼和鼓掌。
片刻後轮到九班，表演韩国男团的一众男子穿得如时尚欧巴，装酷地迈向前方，但队伍中的谢永杰却频频回头顾盼──因为後面十班挑的是男校最经典的nv装反串。
当十班听闻九班要表演男团时，便临时提议改成出演nv团来对抗。於是乎，露肚短衣加膝上短裙的辣眼装扮应运而生。四十出头做同造型的男x导师虽不必站中央位，仍是第一排的闪耀新星，与其他人一同烘托高票当选的门面担当──方劭。
谢永杰实在难以移开视线，直盯着画了妆、戴上妹妹头长假发、穿得有如啦啦队的方劭瞧。他见过方劭上半身ch11u0的样子，没想到那双腿同样迷人，柔而坚韧，没有过度发达的肌r0u。
只差面部表情y沉了点，活像前晚的乌云全集中到那头上去了。
「阿杰，要开始了！」
「好！」听闻同学的叫唤，谢永杰才回过神，而在目光ch0u离的刹那，他瞥见那双低垂的眸子抬起。可惜无暇验证是否对到眼，他们班的音乐已经响起了。
在一阵认真兼ga0笑的劲舞後，九班功成身退，沿着跑道转进中央草地的每个人面上都是畅快的笑，除了谢永杰之外。他想赶紧抵达定点欣赏。
「设乐110、最美小甜心，前来攻占你的心！」
随着司仪的介绍，或甜美或辣妹打扮的十班男生搭着轻快舞曲跳起惹火舞蹈，将现场气氛拉到高点。
位在後方的谢永杰什麽都看不到，仅勉强捕捉到那人婀娜舞动的身形和尾声的狂野甩头。四周不断发出兴奋的口哨声和「我ai你、小甜心」等口号，喧腾得快要压过音乐。
两分钟的表演余韵绵长，直到十班退场抵达c场中央时也未退。周遭伫足的学长群仍继续欢呼，齐齐喊着「小甜心」。
日头渐升，校园弥漫鼓噪的热气。全年级近一千人皆已在c场就定位，听着校长致词和球队代表宣示运动家jg神。
接下来进入各年级的b赛，班级依序退场为下一环节做准备。
「小方、小方！」整齐的队形不再，谢永杰趁机直接跑去隔壁班，抓着偷带在身上的手机。他不必多做张望，几乎一眼就找到那位最出众的存在。
低着头的方劭听见了，但没打算回头。他想跑，可惜挤满人的c场根本无法冲刺。就在他抬手拨开人群之际，另一只手被握住了，接着是身t遭翻转的冲力。
「小方！」谢永杰近距离看见那张妆点过的脸蛋，要说的话竟凭空消失，仅能瞠目呆望，视线最终停在两片水光丰润的粉唇上。
「g嘛！」以为遭受取笑的方劭急着甩开人，未料出力过猛加上草地sh滑，手一ch0u出便往後跌去。然而，预期的坠落未至，反倒迎来陌生的触感但似曾相似的姿势。
没有衣物遮掩的腰侧被温热的手围住托起，一眨眼即贴上结实的x膛。假发因冲击而飞扬，画出美丽的弧线，最後柔顺地垂泄在肩。
彼此的鼻息俨如狂躁的秋风，尽数在对方脸上激起细颤。周围喧嚣离得好远，唯有低频的跌宕突兀地窜进鼓膜。
咚咚咚咚───
──这是哪一边的心跳声？
「欸你们看，阿杰在调戏设乐110的甜心小姐姐啦！」
人群中忽地冒出这麽一句嬉闹，方劭顿时睁大眼，扑在两颊上的腮红益发红yan。
谢永杰侧头睨了眼瞎起哄的同学，「对，」他扶着方劭站稳，接着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其系在那0腰上，「我的小姐姐不给看。」
这话无疑引起诸多懵懂少年心的兴奋，纷纷霍霍地鼓吹吼叫，犹如一群未开化的雄x生物。
「你g嘛啦！」方劭飒地背对众人快步走往旧校舍，准备卸去这一身荒唐妆扮。围在腰上的衣服漫出与刚才相同的温暖，缓缓地渗进肌肤，带来安全感。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耳内再次传来急奔的心跳声，他顿了下，不禁回过头，恰恰撞见拿起手机朝这对准的谢永杰。那面庞丝毫没有被抓到偷拍的窘迫，反而扬着如获至宝般的欣喜笑容。
「小方等我，我也要回教室！」谢永杰妥妥摄下对方的正面照，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跑上前搭着人，「阿爆呢？等下我们来拍合照，看我左右逢源两位110甜心。」
方劭像是听见什麽不堪入耳的事般露出嫌弃的神情，但这次没有甩开揽着肩头的手，而是迈着相同步伐前行，然後小声地嘟哝：「不要。」
可惜这拒绝没实现。回到教室换衣服的时候，谢永杰和阿爆趁着方劭没留意的空档，机灵地利用各种借位拍出多张三人照，全面留下这位十班门面的妖娆身影。
换回t育服，下颚仍淌着洗完脸的水珠，从厕所返回的方劭用手拨着头发驱散假发带给头皮的热气。教室内闹哄哄的，他穿过拿着裙子和假发在打闹的同学走到自己的座位，取出收在书包中的手机。当发现与阿爆他们的群组内多了一本名为「110甜心」的相簿时不满地嘟起嘴。本想点去删除，但指尖最终滑回对话框，挑了个生气的贴图传送。
「要去集合了！」
t育gu长的叫声从门口传来，附和及奔跑声随之响起。
方劭放下手机，动作却非跟上大家，而是转向面向林园的窗外。整片绿荫让此刻未开灯的旧校舍笼罩在舒服的y影之中。他静静眺望，无意间发现一处绿叶正簌簌晃荡，不久竟跑出一只小松鼠。他张嘴无声地啊了声，眼珠子追着那迅捷的小动物移动。那奔跑的模样逐渐和熟悉的景象重叠，鼻腔盈满习惯的海cha0味。他又滑起手机，点进另一个对话框，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