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带厉天陵出府,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原本在府内的时候看出些许端倪,但也需要验证;可到后来验证了,想起厉天陵提到父亲时闪闪发亮的眼神, 他又觉得不太说得出口。凭心而论,如果将事件的主角对调成江送和他自己,他一定会崩溃的,一刻也受不住。
正因如此, 第一时间想到的, 只有隐瞒。
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颇有天赋,然而也深知自己在为人处世与对事选择之上的笨拙。有能力、有天赋固然好,然而在这世上的许多事、许多选择面前, 天赋与能力一无是处。
门口的厉天陵还在不断挣扎哭喊,另一边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咀嚼声与又哭又笑的癫嚎。
江泫平举着的长剑, 微不可察地下移了一点。
他正在思考如何用厉天陵能够接受的方式解决,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变化。重月却注意到了,低声与厉天陵耳语一阵,厉天陵的身体微微一僵,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抿唇含泪点了点头。
她捂着厉天陵的眼睛,带着他一步一步地迈进书房里头,走到江泫的身边、城主的正前方。
江泫道:“师姐,你……”
重月侧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呀……真是……”
她慢慢松开覆在厉天陵眼睛上的手,在他的肩膀后头轻轻推了一把。
视野恢复清明的瞬间,厉天陵立刻被眼前的情状镇住了。他想过父亲有可能是受了什么伤,有可能那伤就是旁边这个人动的手,但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副样子,登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让城主停下,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下手。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被他啃食得血淋淋的皮肉,骇得他心神大震,感觉父亲口中咀嚼的血肉也有他的一份,崩溃不已,大哭道:“您……您先别……停下……”
闻言,厉城主爬满血丝的眼球向上一转,阴森冰冷的视线猛地锁住了站在他面前、面色惊恐的厉天陵。
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书房的门扇忽然被人彻底撞开了。来人是一个浑身浴血、状似癫狂的女子,锦衣破烂、长发披散,上头凌乱地挂着不少珠钗,似乎被人强力扯拽过。城主府里早已乱成一锅粥,江泫粗略一扫,并没能认出她到底是谁,只知晓这人全须全尾,同那阵法并无关联。
然而厉天陵回头一看,立刻道:“……主母!”
主母原是厉城主的侧室,在家排行老二,称作余二娘。这余二娘进了门,扫见房内情状,第一反应不是哭也不是喊,而是怒气冲天地冲着天陵破口大骂:“灾星!贱人!有娘生没人养的贱人!你看看你把你爹害成什么样了?!你把这府中上下害成什么样了?!”
“死不成也就算了,当我余二娘放你一马,你怎么还敢回来?!你从小到大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害死我孩子,现在又找了两个泼皮道士,要来害生养你的亲爹!”她双眼喷出熊熊怒火,似乎嫌骂得不够,猛地扑进房间,要去将厉天陵扯出来痛打一顿,口中尖声道:“贱人,你这贱人!你爹活不了,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