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道:“是不是上错了?”
老板娘笑道:“没上错,送你们的。小小年纪长得忒瘦,不吃饱些怎么行?”
她虽热情,却没有认出来江泫。认不出也属正常,她和门口那一位小童,只是幻境凝出来的幻影,并不是真正的元神。于是江泫便也知道,许久许久之前,周三娘请他留意的、她丈夫陈瀚一的行踪,此刻终于找到了。
“这位老板娘,和门口的孩子,我曾在人间见过。”江泫慢慢地道,“那场……雷劫过后,我初次醒来,并非是在苍梧山,而是在幽州一座山上。”
宿淮双道:“那应当过去很久了。”
江泫道:“两百多年前了。”
两百多年前,那时他刚刚在一片树影底下睁开眼睛,起初连几步路都走得步履蹒跚,那时这位老板娘还带着她的女儿孤身一人在云来镇生活,见他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好心赠了他两只馒头一叠小菜。
两百多年后,他又在幻境之中见到了这两位故人。比起江泫见到过的她们,幻境之中这二人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幻影的时光不会流动,一切停驻在最好的时候。
江泫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物是人非之感。这种无比细小的改变无时不刻不在九州之内发生,岁时流转乃是世间的铁律,但哪怕只窥见一角,心中都会感受到难以消却的钝痛。像是一只铁锤隔着什么东西重重敲打一般,令他难以忘怀、无法忽视。
忽然,宿淮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道:“阿泫,看我。”
江泫闻声望去,顿时一愣,原本萦绕心头的低落情绪散去不少,变得忍俊不禁起来。
原来,宿淮双将那小姑娘送的两朵小野花都夹在了耳侧。一般人谁这么戴花?倒像是人间烟花地那些涂脂抹粉的老鸨戴法。
然而宿淮双戴上一朵,不能说不好看。左耳那朵是红色的,同他金冠之间缠绕的红线遥遥映衬,别有一番风采。若要戴上右侧那第二朵黄色野花,倒也不能说难看,只是他一贯是个沉默严肃的人,此时神情越严肃,那两朵小花越别扭,二者之间的反差堪比末阳去诸如依春楼一类的地方跳脱衣舞,诡异的滑稽感让人不禁捧腹。
看了又看,江泫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见他一笑,宿淮双也弯了弯眼睛,唇角向上牵起,眼底藏着几分绵绵的柔和。
他一笑,江泫更忍不住,赶紧伸手将那朵黄色的摘下来放在袖袋里头收好,道:“就这样。”
宿淮双也正色道:“好,就这样。”
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慢慢将老板娘送来的早点都吃完,末了收整好自己,宿淮双留下结账,江泫则去了后厨。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边,叫了一声:“陈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