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一）
放学钟声响起，舒亭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将还来不及预习的课本放入书包中，背起书包就要离开。
「小亭！」一声呼唤拉住她的脚步，回过头是班上几名平常走得还算近的同学，「你今天又不留课後辅导了喔？」
听言舒亭面露歉se，「抱歉……我家里还有事得赶回去。」说着她双手合掌，可在现在没有几个人离开的教室中，她却显得格格不入。
毕竟在以升学为重的学校里，她身处在前段班三班之一，上课进度已经b普通班远超一大半，班上的课堂氛围也开始不再那麽轻松，而她却总是在放学时跟着还能欢笑的国中班和高一生们一同放学。
「真羡慕你，课後辅导缺席那麽多次，却老还能拿全年级前三名。」绰号酸酸的叶敏柔开口，虽说是欣羡口吻可话语间却带着尖刺，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舒亭只能乾笑，然後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随後再一次笑笑跟同学们告别。
但一转过身笑容便微敛，暗暗叹口气後她迈开步伐，可在门口又差点因为撞上人而被拦下，抬眸撞入眼帘的便是微微错愕的脸庞。
「蓝虹彦！你又提早来找小亭啦！」刚刚还有些酸的同学们立刻凑来舒亭身後。
被叫出名字的男孩有些腼腆的抓抓头，随後把手中的资料递给眼前的nv孩，「这是昨天课後辅导的内容，我已经把笔记整理好，这样你回去看也b较方便。」
虽然下一堂课是课後辅导，但实际上是资优班抢先冲的课程，三个班级的进度是一样的，只不过上课内容不同天。
接过蓝虹彦的笔记，舒亭抿了抿嘴角小声道：「谢谢。」
「唉呀！快告白啦！你们两个人到底什麽时候才要在一起？」
身後的起哄声让舒亭有些无所适从，只好用拨掉那些搭在自己肩上和书包上的手，一句「不要闹」让几个人安静下来後，她对蓝虹彦颔首，「谢谢你的笔记，我先走了。」
语毕，她低下头快步走过他的身边，身後传来同侪们的笑闹声，还有那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脸颊有些热烘烘的，本来敛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舒亭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直到走离校门口，站在公车站底下，确认还有一点等待时间後，她才把笔记收进书包，并且拿出手机找到蓝虹彦的聊天室，手指快速在萤幕上飞舞。
「你g嘛来教室找我，吓si我了。」
「没办法，好几天不见，我很想你啊……」
无奈叹口气，舒亭浅浅g起嘴角，回覆对方她也很想他。
虽说现在校风b较自由，可因为学校还是以市区重点高中，对於谈恋ai这件事情是极为打压，再加上舒亭明白双方家庭都是以自己现阶段成绩为优先考量。
两人偷偷交往事情为了不要有任何风声，连周围的同学也没告知，只是营造出暧昧的氛围，让人无法抓清楚说明白。
「不然晚点打电话？」
「晚上我有两个家教，教完课回到家应该已经十一点，怕你等太晚。」
「那周末见面？」
「但只有两个小时……」
笑了笑舒亭丢了句安抚的话语给对方，可嘴角边的笑容却又带着无可奈何。
他们都是单亲，但相b於她为独生nv，蓝虹彦还有弟弟要照顾，为了家计只好接家教帮家里赚点外快，本来平常要见面就不太容易，假日能见的时间也因此很有限。
眼见时间也快到学校上课时间，刚好要搭的公车也到了，舒亭便跳出聊天室，等上车找好坐位後，才又拿出手机。
不过这一次她不是找蓝虹彦，而是打开自己创建的社群媒t小帐，里头果然躺着几封讯息，来自从未见过面却畅谈甚欢的网友。
一看到舒亭上线通知，对方又传了封讯息：「今天又早退啊？」
「对啊！正在赶去我妈的艺廊路上。」
「我真觉得你超厉害，我跟你在网路上认识到现在，你的生活听起来就是日复一日、年覆一年、按表抄课，不是在家、在艺廊就是在学校，就连假日也是如此，顶多多一个图书馆自习形成，你家男人都不会吃醋你不花时间陪他呀？」
见状舒亭有些无奈，「都要高三了。」
「但青春期不等人耶！」
户外的光影透过窗户洒落在手上，却又因为公车行驶而千变万化，舒亭本来正在打字的手停了下来，忍不住看一眼窗外不断往後退的风景，街上行走的人有些低头快步，有些两三成群、有些驻留在商家的展示窗前。
「难道不考虑出去玩玩走走？」对方又传来一句讯息。
低下头看着这行字，舒亭脑海闪过想去的地方，她想去博物馆看看历史下的展览、美术馆看世纪艺术家的展览、科博馆看那些有趣的发明；也想去走走那些健行步道迎风踏青、到广阔的海边感受咸咸的海风和沁凉的海水——
不过这些想法也不过占据脑海思维不到五秒钟，舒亭叹了口气便将这些画面轻轻抹去，双手也在萤幕上打下几个字。
「不考虑，高中生活不就是如此？」
「是你太听话了！」
对方直白的点出她的个x，舒亭0了0鼻子也明白对方说的是真。
「毕竟我不是天才，如果要拿到好成绩就得b别人多点努力，所以我们都知道牺牲点没什麽。」
「知道什麽？知道如何当父母心中的乖小孩？」过於直接的话语直接跳到聊天室窗口中，「拜托！谈恋ai跟读好书是两回事，乖小孩和拿好成绩又是两回事好不好！」
「但读好书确实b较容易有好的未来啊。」舒亭回应，脑海里也响起师长们所说的，念好书才能找到好工作好的人生好的未来。
而且……那个人曾经说过，只要她拿到最好的成绩，就会回来她身边。
「然後像我们的爸妈一样婚姻破碎。」下一秒萤幕弹出刺眼的字句。
被戳中痛处，舒亭皱眉回应，「你有必要说话这麽酸吗？」
「我说的是事实。」
看着这六个字，舒亭明白对方说的是什麽。
她跟这名名叫蝶否的网友是透过网路社团认识，虽然从未见过面，但认识至今也有两年时间，长期聊天下早已发展出深厚的友情，偶尔也会致电聊天。
後来更是得知双方彼此家庭背景相似，虽然父母都是高学历却也都是单亲，不过相似的家庭下她们两个人个x相差甚远。
内心有小火在酝酿，舒亭本来想要回应些什麽，可这时公车到站提示声让她知道她必须下车，只好先把聊天讯息放一旁。
下了公车来到月兰艺廊，一推开门便看到许多记者相互交谈，一听到推门的声音便回过头与舒亭对望。
舒亭只是简单的颔首，随後直接走进一旁的工作间，里头的更衣架上已经放着一条剪裁jg致的洋装，不会过於夺人目光，却又不会让人显得掉价。
放下手中的书包，舒亭换上那套洋装後，拿起桌上的发带将自己的头发整理成低马尾，简单上个唇膏後坐在椅子上调整自己的状态。
直到门被敲了两下，她才偏过头看向那扇门，门把被轻轻转动推开，舒月兰的助理宁苎探出头：「小亭准备罗！」
「好，谢谢你宁姐。」轻g唇角，舒亭将自己学生的气息褪下，成为了大家眼中艺术家nv儿的模样，受过艺术薰陶带着优雅气质。
一踏出休息室，映入眼帘的就是b刚刚还要再多一点的记者群，不过没有几个记者注意到她，因为大家更专注在正在发表自己这次新展心得的舒月兰。
待到演讲到一个小段落，舒亭这才接过宁苎递过来的水，扬起笑容举步上前，带着自然却内敛的笑容，即便有些相机目光已经转移到她的身上也从容不迫。
她走到舒月兰身边，浅哂：「妈，喝点水。」
「谢谢。」接过水的舒月兰含笑00她的头，两人天l之乐画面在喀擦喀擦的快门声中被永远保存。
「舒老师，您nv儿今日又来现场支持您啊？」
下方的一位记者发问，舒月兰的目光自舒亭身上移开，见状舒亭也含笑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存在感拉低一些。
「是的，我nv儿一直是我前进的动力。」说着舒月兰将她往自己方向拉近，手也环在她的肩上，「也是她让我面对艰难无论如何都会咬牙走下去原因。」
听见这番话，舒亭抿了抿唇但嘴边的弧度不减。
随後舒月兰揽着她的力道加重了些，喀擦喀擦快门声此起彼落，面对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些灯光的不适，她一律以笑容做进退。
「舒亭小姐，这边想询问您，若是您父亲看到现在你们母nv俩的成功後想和你们联络，您会有什麽感觉？」蓦然一位记者发出提问刚好踩在敏感点上，而听到此番问题其他记者也开始争先恐後提出相关於舒月兰婚姻的好奇。
「舒月兰小姐，当初您跟您丈夫离婚後，是否有允许小孩子再与父亲那方连络呢？」
「舒月兰小姐，现在您有如此高的成就，是否有打算再与前夫再续前缘？或者考虑发展下一段关系呢？」
「舒月兰小姐，有没有机会发展新的恋情让家庭变得完整，或者舒亭小姐是否支持您有新的恋情呢？」
面对这些过於挖掘ygsi的问题，舒月兰扬起职业笑容一两拨千斤的回应，「情感部分我一直抱持开放态度，但更多重心放在事业上。」
眼见无法挖掘出更多有意思的八卦，记者又把注意力放到舒亭身上，而面对刚刚无视後又被提问一次的问题，舒亭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舒亭小姐，您会想念您多年未见的父亲吗？会想跟他联络吗？」
慢慢地眨了眨眼，舒亭嘴角挂着笑容，可闭嘴不语明显表出自己还没准备好回答。
「小亭，怎麽不回应？」舒月兰也笑着望进舒亭眼底。而面对自家母亲的轻声附和，舒亭有些茫然，下一秒舒月兰便朗声让各位记者行行好，别把焦点模糊化，想再一次把主题拉回今日的展览上。
然而就在舒月兰护住舒亭，要让她先下台歇会儿时，舒亭终於开口：「如果，」看着眼前的摄像头，她一字一句说道：「如果，爸爸有看到的话。」
一回到家，舒亭看着舒月兰踩着重重的步伐，随行包和刚刚拿的几束大花束直接随手丢在墙角一隅，她只能叹口气把刚刚对方随意乱踢的高跟鞋和自己布鞋整理好放入鞋柜之中。
随後再帮忙把刚刚乱丢的物品简单整理好放在茶几上。
厨房里冰箱关门的声音告诉着她舒月兰的心情很差。
果不其然喝了几口水後，舒月兰端着马克杯走出来、冷眼睇着舒亭，语气冰冷的问：「你刚刚在记者面前说的是什麽意思？」
而面对舒月兰的质问，舒亭望着对方，斟酌几秒後才开口：「没什麽意思……」
「什麽叫没什麽意思！」马克杯重重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吓得舒亭缩了缩肩膀，双手的食指抠着大拇指的指甲r0u，眼神也有些不知所措。「你给我说清楚！什麽意思！」
「就想说……如果爸爸真的看到的话……再说……」压着自己对於舒月兰火爆产生的恐惧，舒亭嗫嚅道出自己的说词。
「什麽叫做再说？什麽叫做再说！」然而舒月兰只是更加拉高声音，眼神变得更加犀利。
「我有没有说过，不准你想念你爸爸！」舒月兰一步上前，气势凌人的她让舒亭差点忍不住移动自己双腿往後退一步。
「我有没有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准在记者面前提到有关你爸事情？」舒月兰看着沉默的舒亭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想要家丑再被翻出来是不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被你爸抛弃的小孩？」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舒亭想开口为自己辩驳，但无可奈何对方没有给她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她这个空间。
「那你什麽意思？」舒月兰不断b问要一个答案，而面对这般质问，舒亭只感觉压力很大。
她真的没有什麽意思，而是想跟记者表达如果爸爸有看到、关注到她们，这一切再说。
可明明想要表达，但现在的气氛却让她觉得喉咙发疼、口乾舌燥，难以开口，最後只能叹口气，道歉了事：「对不起，我不该在记者媒t前面提到爸爸的。」
「这不是对不起的事情，这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的问题！」但舒月兰并不买帐，而是继续将这难熬的时间拉长，「我没有不允许你去找你爸，但我有没有说过在这些媒t们面前必须给我小心一点？」
「……有。」舒亭回答。因为舒月兰说得没有错，从她们单亲开始、舒月兰事业有起se後，就一直不断对她谆谆告诫，在媒t面前万事皆要小心，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抓住把柄然後过度渲染。
「行吧。我们就看过几天看报章媒t怎麽报导。」舒月兰看自家nv儿的表情简直恨铁不成钢，叹一口气後摇摇头，眼神也不再继续落在舒亭身上，「去睡觉吧。」
紧绷的身t稍稍纾解，舒亭颔首，「好。」
拿起自己刚刚放在一旁的书包准备要回房间，猛然想起今天发下来的周考的全年级排名，回过头本想再开话题的她看到舒月兰那因工作疲惫的身影，最终吞下想开口提及这件事情的yuwang。
她想，再另外找时间等妈妈b较轻松一点或心情好一点时候提吧。
回到房间，舒亭整个人趴在书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好像要将今天一整天的疲累跟心绪全透过这口气，一并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