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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中)宋词

 

虽然国中还是义务,但这个国家就是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制度,各种因果牵连,原本应该要上学的孩子还是被踢出学校门外。

应该说,某些人、某些事,让这孩子不被保护在制度里面。

店长喔了声,「家暴专线?」

「……没用的。」宋词苦笑。

店长应了声,「报警?」

不过问了也是白问,既然家暴专线不会接,报警大概也没鸟用。

看起来这个不是什麽简单的家暴或是贫寒,店长叹口气,把碗推到宋词前面,「那你只好在这里做工还钱了。」心中打好算盘,店长有的是办法让这小孩进到制度里面。

「欸……?」

宋词那天表情呆愣,但几天之後,他就知道,原来在法治之外、在既有制度之外,还有什麽东西在控制这一切。

「拿奖学金回来。」店长每天都这样对他说,还跟店里的厨师以及店员争着要签联络簿。

而那个吵着要签联络簿的,就是眼前的阿契。

不过……

店长有时候还是很纳闷,学费本来是想自己解决,不过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把户头转到另一个隐密的帐号,店长原本想去追查源头,但是观察之後发现那个自愿要付学费的帐号好像也没有要g嘛,於是摆摆手省掉一笔小孩的学费,只在每个月发工资给宋词的时候再把其中一点汇回去。

这一来一往,就是三年。

「哪家的?」阿契抓抓脑袋,店长一看就知道是在装傻。

「阿契?」店长挑眉,意思是要店员不要说谎,他看的出来,「宋词背後有什麽势力庞大的东西,是人都看的出来。」虽然势力庞大,但是显然宋词依旧是那个势力当中的弃子,而在店长的岁月里看过太多了,被势力强大的当作弃子,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就地解决掉、一个是留着等着被解决掉。

「……唐家。」阿契说。既然店长都说话了,那阿契也只能招,虽然自己也是用猜的,不过直觉可以让阿契猜的不离十。

唐麟,唐家人,外在看起来是这麽回事,台面底下就不知道了。

「……唐?」店长皱眉头,这块土地上有三大家,唐家就是其中一家大家的,「唐家人要找宋词?」

「也不一定啊。」阿契小声说,世界上有太多可能,阿契总是会挑伤害最小的去相信。

店长耸肩,不予苟同,「你自己小心一点。」牵扯到那些家族,多半没什麽好事。阿契这个模样,虽然黑心黑肝,但最大的弱点是心埕以水铸就,这样柔软的心r0u,也能成为软肋,是这世界要不得的温柔。

「好,店长。」

叮铃。

午後的yan光照shej1n店内,阿契一个人坐在靠窗一个可以晒到太yan的角落,身边堆叠着几叠资料,抱着店长出借的电脑,劈哩啪啦敲响键盘,期初就开始为了期末报告而努力。

今天店长临时有事出门了,找来整个上午都闲闲没事的阿契店员看店,整间店除了後面的厨师,就只有阿契一个人。

阿契喜欢这间店,安宁祥和的氛围,热闹时热闹,安静时安静,一个不小心就会睡着,时间像在这里静止,不知不觉就待上一整天。

啊不过再想睡都不能睡,店长会生气。

「欢迎光临!」听到传来的门铃声,阿契放下手上的报告,站起身,准备招呼客人。

「请问需要什麽?」阿契端起职业级微笑,店内没有菜单,客人需要什麽,厨师都会想办法变出来,要是没有的话,那就下次再来。

「你就是齐契?」

但是回应阿契的不是菜名,而是阿契自己的名字。

阿契继续微笑,「是的。」看着这群人,人数众多,来头不小,应该就是来找碴的。

「你是唐麟吧?」阿契想也不用想,连猜都没猜,完全知道眼前这个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是谁。

阿契看了几眼唐麟背後一群人,左看右看,大半都穿着和宋小朋友一样的校服,一看就知道唐家小弟弟的势力范围在哪里,就跟阿路他们六个一样,看起来凶神恶煞,但还是b不上阿契看过的狼心狗肺。

「我就是唐家唐麟。」唐麟小朋友语气里带着自信,是对自己家族的自信,盲目相信家是永远的避风港,也是永远的靠山,只要顶着唐家名号,就能在广袤世界为所yu为,「齐契,跟我走一趟。」

阿契看着有家可以骄傲的孩子。

真好,光是有一个家,唐麟就已经赢过自己一大半。

「走一趟?」

阿契听店长说过,有些人就是天生有自己独有的魅力,让人愿意将目光投去,或者脚步也跟着去,但这些人没可能在路边随随便便看到,就连当今上任的帝王,也只能说只有半生不熟的王家魅力。

——就跟你的美人计一样。

说着说着,店长又来嫌弃阿契半生不熟美人计。

总之,阿契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唐麟,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会让人目光追随的人

充其量,就只能算是用势力跟金钱把人压的低头,再甚者,也不过是利用了现实的威力,没钱的孩子趋於现实向钱低头,没势的孩子向着势力靠拢,而唐麟,也只是正好将这两样东西握了点边角在手里。

「你们这样翘课,不好喔。」想了想,阿契决定还是先抛开唐麟一来就想把自己拐走的问题,首先告诉唐麟跟他背後的一群小朋友,现在是上课时间,不去上课等於浪费学费,听说现在政府补助学杂费,也等於进阶浪费了全国纳税人的税金。

唐麟眉头一挑,没想到刚刚那句跟我走换来的是对方一句要他们回去上课。

「你管我们好不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我们带你走?」这句话唐麟说的威胁x十足,由唐书来带走阿契,阿契不相信他们一群小朋友会让自己保持完好,肯定会变成破破烂烂的阿契被打包带走,然後回来的店长就会看着唱空城计的店门破口大骂。

「对不起,我不能走。」想一想店长暴怒的模样,虽然依旧是盛世美颜,但是光是用想的阿契就彷佛能听见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大吼着:「阿契!」

抖了两抖,天啊,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契摆出带着真诚歉意的微笑,「我还要顾店。」阿契说,除了不想要店长回来大发雷霆把阿契丢进滚筒洗衣机泄愤之外,阿契也不想要让一群少年因为绑架罪嫌被移送少年法庭,他们一群孩子,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只要路途走得回来,都还有大好前程,虽然现在的环境没办法让他们光辉璀璨,吃苦也不一定能有收获,但是起码曾经毫无用处的努力活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求温饱自甘堕落。

唐麟眉头皱起,突然发现眼前的阿契好像不是一般人,脑回路跟其他平民老百姓一点都不像,每次当他带着几十个跟班一起去「讲理」,那些小老百姓一定会听话,没有谁可以像前面这个家伙一样,站在原地跟他们说:「去上课。」

「顾什麽店?」唐麟左右看了看,g起嘴角,在他眼里没有店。

要顾店?

没有店,就不用顾店了吧?

阿契还在原地微笑,被店长训练得很好,就算今天刮风下雨大地震,也要固守店面哪里都不准去。

「拆掉。」唐麟y是把自己的嗓音压低,想伪装成威严,但阿契只听得出孩子对这世界的防备。

笑,再继续笑啊,拆了你的店,看你怎麽笑。

唐麟看着齐契,脸上g起恶质的笑,「没有店了,走吧。」

齐契还是在原地,看着唐麟背後的人群散开。手探向店内桌椅准备要砸,每个孩子的目光都看向唐麟,等着唐书一声令下将桌椅掀翻,这是一群小朋友所能做出的最激烈的抗议。

对阿契来说,这些都只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的反应,哄哄就会好。

不过、可不能真的砸店呀。

齐契记得店长说过,店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什麽都可以毁了,只有店不能毁。

不过这也是为什麽阿契会把店内的地址交给阿路。

「店还在呢。」齐契微笑,一点都不担忧。

「再继续嘴y。」唐麟冷哼一声,率先抓起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准备砸向阿契,「——咦?」

纹丝不动。

唐麟愣住了,手里还抓着椅背横条,但却怎麽也提不起来。

这是固定住了?

不、不是。

唐麟的脸se大变,抬起头看向老神在在的阿契。他背对着自己带来的一g小弟,所以看不见,在他背後的所有人,气势都有些萎了。

他们砸店什麽都没带,看准的就是这家店里有桌椅,掀个一两桌,任谁都会害怕。

但是现在,他们手底的桌椅掀不起,他们也只是一群翘课的少年。

「原木的,重吧?」阿契店员用笑容迎接客人,店长店里的东西都真材实料,每张椅子每张桌子都是原木制造,重量很重,不是一个少年单手可以提起的重量,店长店里的店员们都经过长期的特训,已经可以用看似轻松的样子把椅子挪开好让客人们放心入座。

本来想砸店的计画被几张原木椅子打败,唐麟的脑袋糊成一团,其一是因为阿契的老神在在、其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家店里,没有人会怕他。

平时只要他抱上唐家的名号,大家都会乖乖让位,就算不说话,也能看见来自眼神里的敬畏。

但在阿契的眼里,唐麟什麽都看不到,只看见了满满的、看着孩子一样的神情。

同情而怜悯。

唐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错误。但他的确在阿契的眼里看到了他最陌生的眼神。

阿契拿起托盘,缓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少年,不急不慌,就像在平时要替客人点餐一样,悠悠哉哉走过去。

很奇怪,明明就只是走路而已,唐书却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大戏,一出只有齐契的戏,戏中齐契就是唯一,步伐安静、稳固,虽然这样子形容很奇怪,但是唐麟总觉得,齐契走过去,就如同蜿蜒的流水,轻巧的不留下任何足迹。

——好漂亮。

唐麟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脑子里迸出的想法有多神奇,这不是单纯的说一个nv孩子漂亮或是风景漂亮。

而是打从心底的认为这个人、太漂亮。

整家店没有人动,刚刚的血气方刚一下子平息在午後的yan光里,阿契的身影沐浴在光线之下,柔和的面部线条泛起笑容灿烂。

「谢谢光临。」

然後,四个字宛如吐息一般被轻巧吐出。

唐麟的眼睛蓦地睁大。

时间彷佛定格,阿契突然矮下身子,栖进第一个少年怀里。

完全静默无声。

唐麟视线里的他其中一个跟班就这麽安静的软倒在阿契肩膀上。

阿契仍旧是笑,温柔地将软倒下来的身子放到桌上,接着往第二个走去。

店长的店里采光良好,现在的阿契走在yan光里,身影明灭,有时隐没有时显露,第二个少年还在刚刚的冲击中未曾回神,看着阿契的容貌又失了神,连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跟着第一个倒下的同伴一起倒卧在店内的桌面。

在阿契走到第三个目标面前之前,少年们总算是回过神,就像店长说的,阿契的美人计半生不熟,半吊子而已,怎麽样也b不过真正的倾国倾城,能让人迷离失魂的地步,阿契永远也达不到。

不过就算美人计没了作用,阿契依旧没慌过,按着本来的步伐走向第三个。

既然没办法像处理前两个一样处理掉剩下的,阿契也只能微微笑,轻声说:「有点痛,对不起。」

「快、离开齐契!」唐麟果真是带头的,虽然没有领头的内涵,但起码有领头的架式,率先对彷若鬼魅的阿契作出回应。

太可怕,光只是走过去,就扫倒了两个人。

而从头到尾,从刚刚到现在,阿契一直都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一点也没把他们放在眼底。

唐麟看着阿契的眼神更加复杂,阿契的眼神藏着他熟悉的东西。

他身为唐家孩子,面对着与其他兄弟姊妹角逐家族地位的战争,他总是战战兢兢、他的父母也是同样,从未将他当作孩子养,只教他要强大。

「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唐麟听过那种声音,只有在人骨断裂的时候才会听见的清脆声响,唐麟在打断阿路六人的手脚的时候就听的很熟悉了。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店员将他手底的人的脚骨拗断了。

但这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并没有伴随着哀号。

阿契还架着那个被断脚的少年,那少年一头廉价红发,满脸惊恐,被阿契一个手刀往後颈敲下,连哀号的声音都没有就软倒在阿契细瘦的肩膀。

阿契依样画葫芦,把少年放到另一张桌上,准备过来对付剩下的几个。

「别、别靠近我!」其中一个金毛少年害怕大喊,怀中掏出折叠刀,刀尖对准阿契,指尖却不住发抖,一看就知道,就算少年手中的是真刀,不会使用也不过是把玩具。

「再靠过来就让你好看。」两个少年的另一个佯装镇定,摆出凶恶的表情,还往口袋里掏0什麽东西,「不要过来!」

阿契喔了声,目光温柔妩媚,这里是阿契的戏台,是阿契的地方,这些小朋友先闯进来,再告诉天下不要靠近?

这是什麽样的道理?

「对不起。」阿契仍旧是道歉,「真的很痛喔。」说着,迈步前进,什麽都无法阻止阿契的步伐往前进,阿契说要往前,那麽全天下都应该要夹道相迎,恭送阿契往自己的目标走。

两声清脆骨裂。

唐麟想起来,阿爸曾经告诉过他,机会不是给准备好的人,机会是准备给有能力的人。

他的跟班一点机会都没有只代表一件事。

那就是阿契b他自己想的还要有能力。

「现在剩你了。」阿契微笑,看着最後剩下来的唐麟小朋友,没有像前几个一样走过去解决,只是站在原地,「要不要跟我说说,为什麽把我当目标?」

唐麟恶狠狠地瞪着阿契,这个人看起来要休战的样子,身子却是挡在门口,没有给他退路。不着声se的表明了要是今天他不好好说完阿契想知道的答案,就别想出这间店的大门。

「你放心,我不会断你手脚。」阿契看小朋友紧抿着唇不说话,以为唐麟是在害怕,「你是唐家的小朋友,我不会对你怎麽样。」

唐家……「亏你还知道我是唐家人。」唐麟哼笑了声,唐家的名号虽然响亮,但也不是所有市井百姓都可以一眼认出唐家人,世间上姓唐的人太多了,而拥有大位的唐家也只有一个,真正有名的是在政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几个,他们这些唐家里头的孩子,就像被世间抛弃了一样,背负着唐家的名号,却什麽都做不到。

「是,我知道。」阿契点点头,没有说自己其实很擅长认人,「跟其他大家族一样,唐宋元三家,都有自己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什麽,阿契一时片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三家各有不同,也许是因为生来就b一般家庭多了一份自以为是的责任,这三家的孩子也都早熟的可怕。

譬如说唐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气质……?」唐麟越听越不对,「你到底是谁?为什麽……」为什麽、好像对他们三家很了解?

阿契听见唐麟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你要找我的吗?怎麽会问我我是谁?」

「你——」

「我是阿契。」阿契说,「这家店的员工。」

因为这家店的员工总是会一些神奇的小把戏,所以就算阿契知道怎麽快速断人脚骨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也算是阿契份内的工作。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为什麽要找宋词麻烦?」

「因为他叫了你的名字。」唐麟g起嘴角,佯装出来的老成,只不过是个学生,面对世界却不得已有自己的防备,阿契把这些都看在眼底。

「宋词叫了我的名字?」阿契一愣。

「那家伙是什麽人?你应该知道吧。」唐麟嘲讽的语气阿契听得出来,小朋友可能站的脚酸,往旁边桌上坐下,「一开始我欺负他,不过是因为他太弱。没想到後来从他的嘴巴里听到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若要成王,必要齐契。」唐麟突然说,「我本来以为,能助我成王的齐契是怎样伟大的货se,不过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就算不过如此,阿契还是撂倒你。

阿契喔了声,微笑辩解,「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办法助你成王。」就说了,唐麟的年纪小,还没看完人世间的黑心黑肝,贪yu也没有一个王那样的庞大,没有贪yu、没有动力,没有办法不择手段,只要心中仍有礼义廉耻,就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好王。

再说,阿契也不过是个小店员,平凡又普通,跟王完全搭不上边,到底是哪方

妖魔鬼怪乱传,说一个阿契能把另一个平凡人变成顶天立地的王?

「你有。」不过唐麟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坚持着这麽说。

「我没有。」阿契仍旧温声重述。

「你不懂,说你有,你就是有。」

阿契笑了笑,「唐麟。」阿契嗓音温柔,轻声唤着唐麟名字让他再度失了神,「我说的无法,是因为你还没准备好。」阿契在想,唐麟小朋友大概是误会了,阿契不说谎,说无法就是无法。

「年纪尚小,称王太早。」

阿契说,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唐麟小朋友。

唐麟愣愣地让阿契靠近自己,鼻息都快要拍抚在脸上,那张秀丽面孔不似男也不像nv,b较像是天上谪仙,眼瞳之间像有深潭,映着天上繁星。隐晦的闪着光,但也同时离人世间好一段距离,不在尘世,也就只能俯首低头,为着不是屈服,而是为着怜悯人间。

「你还太年幼。」阿契说,这不是阿契自己想说的话,这是经过店长润饰的版本,「不清楚世间险恶,不明白人心繁杂,不懂帝王自有命,不是可以强求得来的,就算有了帝王命,也不一定有帝王运。」

阿契的嗓音如同轻y着千百年来败王的叹息,「唐麟,称王不是好事。」

唐麟的眼神在听到最後一句话时彷佛回神,「你错了。」他的眼神又恢复原本的防备,「只有称王,才能受万众景仰,受了万众景仰,才没有被踩到脚底的机会。」

唐麟推开阿契,跳下桌,头也不回的绕过阿契往外走。扔下了自己的一地跟班。

阿契没有去拦他,只是叹口气,「不要再去动宋词。」阿契说,知道唐麟有停下脚步,「宋词也不过是想活,没有那麽大志向,你什麽都不必担心。」

「哼。」唐麟的声音自背後传来,「你会後悔,後悔把那个家伙当成宝。」

阿契沉默,没有反驳。

阿契放在心间的东西,总是很快就被人看穿。

这也是为什麽店长总是称呼阿契为傻子。

叮叮当当。

唐麟走了。

留下一个阿契看着满店软倒的少年。

「唐家无义,果真不错。」

阿契摇摇头。

唐家无义,这句话要是放到外头来说,应该大部分人都能说的出口。

但之於唐家,他们无义是有原因,千百年来官场驰骋,唐家人的天x演化成了自己的模样,无义理,才能在政治场上得到自己要的,否则也不会选前选後判若两人,一切都是为了选票。

唐麟输的一败涂地,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离开阿契和那家莫名其妙的店。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只是这场,他输得颜面扫地。他从家族那边学到的,就是情势不对就跑,大方地逃,要是命留不下来,那麽就算有了面子也没有用,这是世间的道理,在命之前,尊严跟面子,都是垃圾。

巷口停着辆黑se轿车,唐麟一眼就认得了,那是他兄长的车,他在唐家排行老么,目前还是这代最小的孩子,头顶的兄姊各个凶残,想要在一群凶残的血亲之间杀出一条路,唐麟这些年来可谓活得辛苦。

但之所以他还能撑下去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这个兄长。因为有这个兄长在最底层啃泥,他才能踩着这兄长的背脊往前追赶前方的兄姊们。

而这个兄长,也就是唐家此代长子,唐师。

在唐家,唐师虽然说是长子,但若说唐麟是孤子,那麽唐师就是弃子,家中都传闻,要不是老爷子把唐师在大冷天从外头的垃圾桶抱回来,现在唐师大概已经不知道si在哪个边角旮旯。

而这个被抱回来的弃子也像是用完了此生运气,从此之後沦为唐家一群囝仔当中的最底层。

唐麟走过去,在车前停下来,贵为唐家孩子,说什麽也不要自己开门,非等人来服侍不可。

车窗摇下来,他那个卑微的大哥就坐在驾驶座上,黑发削短,看起来三十几了,一身昂贵西装伪装出的唐家气场,不笑的时候严肃的要si,不过也就那张脸能看,内里半点东西都没有,「阿麟?」

唐麟挑眉,看唐师那副样子,怎麽看都不像唐家人。

丢脸、无耻,为什麽还有脸待在这地方?

「开门。」唐麟指了指副驾驶座的门。把自己的大哥当成职业驾驶,心里就是把唐师当成可以使唤的下人,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等等要将这几季的报表拿去给家中上层。

唐家长子与么子僵持了两秒钟,最後还是唐师叹口气,开门下车,给跑来找人闹事又颓然败退的么弟开门。卑躬屈膝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但起码能满足唐麟一点虚荣心。

「少爷,小心。」唐师低声说。拿自己掌心去挡唐麟的脑袋,怕自己么弟撞上车顶。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起码唐师完全知道这是泄愤,唐麟在跨进车门内时刻意往上撞去,把唐师的手撞的红了大片,大概等等会瘀青。

就算是这样,唐师也只是默默收回手,确定唐麟的头手四肢都在车内,安全带也系上,衣角也不会夹到,才将车门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关上。

唐师没有吭声,暗自握了握被撞痛了的手,唐宋元三家的规矩,长子就是垃圾,他们虽然不是自己决定要成为长子,但一切都是命,他既然是长子,那也就注定了垃圾的命运,没有si已经是万幸。

发动汽车之前,唐师又往唐麟狼狈逃出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消一眼,就能知道唐麟刚刚不自量力的去了什麽地方。

「少爷。」唐师说,还是忍不住开口。

唐麟没有理他,不过唐师还是说下去,唐麟还只是唐家的孩子,涉世未深,能在校园内称王的程度只能得到角逐唐家主位的入场票,敢来这种地方,真是不要命。

「那家店的店长,是黑白两边都动不了的人,在各个领域都是元老级的人物。」唐师说,男人低沉的嗓音与压抑在喉头里的关怀在车内满溢,「这种地方你少来。」苦口婆心,就算他与唐麟只剩下同姓这层关联,他也想告诉这个么弟,别再来这种地方。里面的店长就算是唐家家主看到了也会头痛。

唐麟看着车窗外,冷笑,「也就你这种垃圾,怎麽可能会懂我要去做什麽?」

「你带着你同学一起来了,我有看到。」唐师说,方向盘转了个弯,不去看唐麟略微扭曲的表情。

唐麟带着他的同学来,但只有他一个出来,这说明了什麽?

这说明了剩下的人全都栽在店里了。

也就唐家无义,才能扔下那群信任唐书而跟着他走的跟班自己远走高飞。

「你不是去找店长的,所以也只能是找店内其他人了。」唐师说,他虽然身为几个孩子里头的底层,但是长年被唐家当成司机用,在驾驶座听着後头的唐家人聊天、讲公事、说闲话,很多小道消息唐师相信自己甚至b那群弟妹更加清楚。因为唐家人不把他当ren,他才有这样的待遇。

「那又怎样?」

「今天店长去参加会议了,不在……你去找了齐契?」唐师说,虽然是问句,但是答案已经呼之yu出。

唐麟没回答。

而跟这么弟相处了这麽久,唐师对唐麟的习惯很清楚,只要唐麟沉默不答,就代表他默认了。

「……你还相信那个传闻?」唐师问。么弟自几年前祖母过世,就没有亲人疼他了,对祖母说过的话特别上心也不是不可能。

唐麟没说话,把头转的更过去一点。

「谁都好,就是不要碰齐契。」唐师说,b刚刚的语气还要急,要说他告诫唐麟店长很危险,是因为这会为家族带来麻烦,那名店长的作风一向是不动声se在暗地c作,也许现在对唐麟没有做什麽,但难保在背後不会有什麽作为。

但齐契又不同了。

无论如何,都不要碰齐契。

「你就是这麽胆小,才会变成这副废人模样!」唐麟听不下去,心中一口在阿契手底败北的怨气一口气砸向自己无辜的大哥,「唐家为什麽会有你这样的废物!连区区一个店员都会害怕!」

唐师眨了眨眼,手上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这样的话他听多了,早就学会习惯,反正他在唐家生活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要讨好唐家。

他只是想要有个容身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安心睡去的地方……也许再奢侈一点,求一个百年之後可以安然入土的宗祠。

「阿麟,真的不要去碰齐契。」唐师无视了唐麟口中所说的「废物、废人」,迳自苦口婆心的说道,唐家无义,不知道唐麟愿不愿意懂。

「齐契要若只是区区一个店员,你又何必狼狈逃跑?」

唐麟一噎,「这……这你不用管!」

「我必须要管!」唐师皱起眉头,「唐家不是让你玩王家游戏的地方——」

「不要因为你自己在烂泥里就想拉着我一起下去!」唐麟怒斥,唐师一个没注意,急踩下煞车,黑se轿车停在红灯前方。这让唐麟更加不屑。

连个红灯也要停,奉公守法的人只会沦为法律之下的牲畜。

唐麟还记得,幼年时候,他最ai跟着唐家长子到处乱跑,一颠一颠的,整个唐家没有人肯出借自己x襟,只有唐师愿意俯身抱他入怀中,x口温度,暖如炎火。

只是那时候的他,自然也不懂,为什麽其他兄姊总是在背後发出刺耳笑声。

记得是那次吧。

唐麟眯了眯眼,他那时三岁多,正黏着唐师的时候,有一日夜半恶梦惊醒,想找大哥,0索着到了记忆中唐师位在家中角落偏冷的地方,拉开门。

迎接他的却是满室血腥,还有手上提枪的错愕大哥。

唐麟打自那时就隐约知道,跟其他金贵的兄姊b起来,这个大哥很不一样。

对唐家囝仔来说,杀人放火不过小事,只是杀人是低贱中的低贱,唐师一个唐家长子,怎麽可以亲手去碰那些wuhui?

隔日,他夜半高烧,大概是被前一天的景况吓得不轻,烧不退,这个与众不同的大哥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他,开着车往医院去。

只是自那时候起,唐麟就再也未觉得唐师的x怀温暖过,不过低贱卑微一介仆从,何以有能得唐家么子青睐?

小少爷,莫傻,大少爷不过是唐家捡回苟延残喘的命。

小少爷,别像你大哥那样。

唐师?唐师不过是b起仆从多了姓名。

予其唐家姓氏已经是便宜他了。

他与唐师渐行渐远,唐师并未追上他,在他的底层做他的烂泥,唐麟想着,他不要永远被踩在地面。有一天,他也要那些所谓兄姊对着他跪拜,送他成为唐家家主。

「就算是烂泥,也是唐家的烂泥。」沉默片刻,唐师开口。

生是谁家人、si是谁家鬼,无用之人是粪土、si後亦无土。

唐宋元三家作为一个国家的三分主心骨,家族之事就是如此,能用就用,就算是废了——譬如说他自己,也会成为众人下属。

毕竟残疾的狼崽胜过狗,人也许不好使,但是血脉仍胜一筹。

「听我一回。」唐师低声说,唐家无义,不会顾及亲人情面,也没有道义可言,但曾经也有人皱起形状姣好的眉头,对着他说:「师,你是石头迸出来的唐悟空对吗?怎麽唐家无义,你却如此?」

唐麟紧闭着唇,半点声音都不出。

「年纪尚小,称王太早。」

唐麟的眸子微微瞠大。彷佛看见了第二个齐契。

宋词在班级里,看向空荡的几个位置,分别是唐麟跟他六个跟班,也就是路子渊那几个。

他一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唐麟为什麽没有来学校。

不是担心唐家子弟辍学,而是担心唐家子弟又离开校园去祸害人间,尤其是阿契,依照阿契的个x,说什麽都会打断他们手脚,然後店长又会生气,因为销案很麻烦。

路子渊他们宋词倒是不担心,毕竟已经被打断手脚送医院,再怎麽样,没有个两三天没办法出院。

随着学校放学钟声响起,宋词打了电话去店里,听见店长正在训斥店员二号的声音,阿契!你又打断人腿脚!店长、对不起!

嗯?打断人腿脚?为什麽打断人腿脚?有人去找阿契寻仇?唐麟?

宋词脑袋里转瞬过几个可能,随後,便听见店长凑近话筒,怎麽了?清冷的

嗓音是店长的招牌,听了这些年,宋词差不多习惯了。不像当初一个不小心就会觉得自己会被冻si。

「今天……图书馆要……」宋词低声说,像做错了事一样,毕竟店长就是给他工作又让他上学的人,自己却因为喜欢图书馆,所以自请离职,去赚图书馆的微薄工读费,真的有够不知好歹。

要去就去,早点过来吃晚餐。虽然宋词很在意,但显然店长一点都不介意,直接要宋词小朋友放手去做,句末还不忘提醒小朋友要记得回家吃饭。

没办法,宋词有过太多前科,可能是被丢弃的习惯了,总以为自己随时都会被丢弃,只要店长不表态、不要求,宋词就不会去吃晚餐,已经两年了,这个在店长眼中的坏习惯从来没有改掉过。

「谢谢店长!」宋词感激道谢,之於店长,他真的积欠太多,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那个……店长……」

怎麽?店长在另一头挑了眉,没少听过宋词这样支吾其词的话语,要户外教学了吗?店长猜想,每次跟钱有关的事情,宋词都特别心虚。没办法,宋词连户头都没有,店长曾经要替他开一个,却被宋词惊恐拒绝,说他要是把家当寄望在看不见的地方,就会被「他们」收走。

像那一次毕业旅行缴费时,还是店长接到班导师打来的电话,询问宋词是不是要参加,店长才发现原来那个傻子连着三年跟同学外出的机会都放弃了。

啧,幸好有他那个好老师。

「不、不是……」宋词吞了口口水,「契……还好吗?」

店长哼声,嘴角却忍俊不住g起笑容,这个小孩,总是藏不住自己万般心绪,明明只要打一通电话给阿契就可以得到答案的问题,偏偏要来问自己。

「不好,一点都不好。」店长说,「那个傻子,准备被我丢洗衣机。」

店长饶命!

背景音乐传来齐契店员的求饶声音,宋词才算放下心。

太好了,阿契没事。

放下手机,宋词收拾了寥寥几本课本,把今天老师发下的通知单从书页之间拿出来,抓在手心看了几遍,珍而重之地摺好放入背包夹层内,然後才走出教室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宋词认识唐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知道唐麟背後是多大的家族在支撑。

如果三家喻做帝王家,那麽唐麟应该是王子,而阿契不过一介平民,怎麽想,阿契都不可能会被找上,会被找上的,应该是已经被踢出g0ng外的自己。

「词殿下。」

蓦地,一声熟悉低唤自身後传来,宋词站住脚步,这是以前阿契叫自己的方式,总说要他扮演王子,而阿契自己则是他身边的仆从,在宋词看来,全都只是胡说八道。

殿下,小契儿——

不,不是这个。

不然,小契子——

不对,也不是这个。

当年阿契眉眼温驯,看着他如同看着冬日的暖yan。

那——美人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看在宋词眼里都只是装模作样,殿下,臣——

不,都不对,契……契绝对不是仆从。

依稀记得阿契眨了眨一双美目,怎麽就不是臣啦?

宋词当时没说话,不过心里记得,他当时想反问齐契的,是那句:「你又怎麽当的了臣?」

宋词转身,「唐麟。」他满脸冷然,是超乎这个年龄的沉静——这对他们来说很正常,当一般囝仔依偎在父母怀里时,他们已经在人世历练,童稚的天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无用的东西,「你想做什麽?」为什麽唐麟知道以前阿契叫他的方式?为什麽?

「我不知道原来唐家的也会来找我?」宋词说,挑了眉。假装没有听见那一声词殿下,殿下殿下的,听的刺耳。

现在宋词大概猜到了,唐麟去找过阿契,然後阿契打断了唐麟手下的人的腿脚。唐麟手下能用的人大多都是学生,阿契身手并不差,几个混混一下子就能ga0定,身手能这麽好,全归功於店长大人悉心调教。

只是……只是齐契得罪了唐麟,唐麟绝对不可能放过阿契。

「离我远点,你惹不起宋家。」他说的是真的,三家互相抗衡,谁也惹不起谁。

「喔?」唐麟哼笑了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一个被宋家抛弃的弃子,有什麽资格跟我说这个?」这在三家族里面都不是什麽秘密,他们彼此之间也暗中有消息往来,谁家少个垃圾,他们不至於没底。

宋词皱起眉头,「我没有被丢掉。」他虽然被赶出门,但还不是个弃子,宋家没有要他的命,要他活下去,这就是证明。

唐麟听了只想大笑,而他也真的这麽做了。

「随便你,你想这麽以为就这样吧。」他走近宋词,「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跟齐契走太近,不然到最後怎麽si的都不知道。」

宋词挑眉,「齐契?怎麽?」他眼睛不眨一下,直gg盯着唐麟。

「不用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唐麟心头冷笑,「你跟齐契认识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唐麟不知道为什麽宋词还在装,也许是为了齐契?

「说什麽笑话。」宋词一脸莫名,「我怎麽会随便认识一个市井小民?」对不起店长,他说谎了。

「你才是,不要再说笑话了。」唐麟愉悦大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一次,你被我踩到地上哭,喊的就是齐契两个字。」还想装作不知道?也不想想自己都泄漏了些什麽,现在才来亡羊补牢,已经迟到不能再迟。

宋词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的同时刷白一张脸。

他怎麽就忘了,之前被唐麟盯上的时候,他被路子渊一群人压在地上打,那一次被打到意识模糊,下意识的就喊了那个人的名字……

宋词简直想把自己就地掩埋掉。

明明就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要让自己跟阿契扯上关系,没想到最後却是自己露了馅。

「你……」既然怎麽藏都没有用,宋词也只好y着头皮面对,「你要做什麽。」

「也没做什麽。」唐麟嘴角扬起笑容,被放逐的宋家囝仔终究b不上长年在家中g心斗角的他,简简单单就能被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被牵着走的原因……居然是因为那个齐契?

那个齐契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一个三大家的子嗣甘愿为其低头?

「就当是我们两家後辈友好交流,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就像现在青春的高中同学互约假日出门吃饭,唐麟用愉快的语气这麽说。在宋词耳里听起来只像是在邀他前往鸿门宴,一去不回头,被剥皮扒骨都有可能。

糟糕,人生遭遇大危机。

「……你什麽时候这麽有闲情逸致了?」心里警钟大响,宋词小朋友定定心神问。

「我随时都有闲情逸致啊。」唐麟微笑,「不过要是你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陪我吃晚餐,我可能就要去问问齐契了?」

宋词咬咬牙,「时间地点?」没办法,迫於y威,只好赴宴。

「我回头再告诉你。」露出得逞的笑容,唐麟毕竟是小朋友,心里的情绪都印在脸上,全世界都知道,他赢了这场对弈,而且是三言两语的功夫,成本只有几滴口水,就得到了宋家小孩的一顿饭。

扬长而去就差没有大笑,宋词小朋友原地默然,半晌之後才又慢慢转身。

怎样都好,他只想要唐家不去找齐契麻烦。那个笨蛋,到底是去哪里惹来这一身麻烦?

唐师远远的就看见唐麟的小身版往自己这里跑,一脸就是跑去欺负了别人还得逞的样子。

唐家孩子虽然成熟,但终究是孩子,在店内被齐契耍着玩,现在就想把其他小朋友也一起耍着玩。

车门被拉开,唐麟心情好到连要指使唐师开车门都忘了。表情都在脸上,很好懂。唐师看惯了人的脸se,一清二楚。

「……」唐师往窗外瞥了眼,正好看见另一道少年的背影往反方向走,看那个方向,应该是要去附近大学的中央图书馆,图书馆是市内最大,足足有五栋,主要馆院在大学内,延伸出去的其他四栋的其中一间,就是唐麟的高中内图书馆。听说这间图书馆收藏了各地的藏书,各国语言都有,在这样的国家里面应该算是奇蹟。

不过……唐师不是很想排除其中一个可能,就是国家政要si要面子,花一堆钱找来那样多的书。

要问为什麽唐师知道,没办法,唐家也是所谓政要的一部分,而他非常肯定,他家所有长辈们都没有那个美国时间踏进图书馆,也没那个心情去翻书。

刚刚唐麟就是跟那个少年说话吧?

这情况还真是诡异。

唐师想着,一边发动汽车。

唐麟一般来说是不会跟平民百姓有接触的,也许是家族子弟的无谓骄傲。当时他自请到这家私立高中读书已经让一堆人震惊,现在居然转x跟常人说话?

……罢了。

「唐师,载我回去。」後座的唐麟开口,显然心情真的很好,这次居然记得了唐师的名字。

「抱歉,没办法。」唐师淡然拒绝,音调没有起伏。

「什——」

「今天老爷要我过去。只能送您到偏屋,您再请人载您回去吧。」

理所当然的,唐麟在後座大发脾气,不过身为唐家长子,唐师早就看惯了无理取闹的富家子弟,还是把人扔到了附近的屋子,然後掉头开往市中心的大酒店,刚刚传过来的讯息是这样指示的,要他把现金送过去。

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四面八方的视线往他集中,以为自己偷偷00的,不知道他早就感觉到那些刺人的视线,好像在无声质问他一个下人有何资格踏进这样高档的所在。

对着柜台人员点了点头,随即一名穿着制服的接待小姐便来到他的面前,领着他走过低调奢华的长廊,身分验证过後坐上往上的电梯,最後给他指了唐家老爷会议的房间。

「少爷,里面请。」接待小姐温声说道,制式而无温度。

唐师不免苦笑,也就只剩下这些人,还会把他当作是少爷。

也不出声,唐师依照着唐家跋扈嚣张的习惯……应该说是三家都有的习惯,掏出小费迳自塞入白se制服x前的口袋内,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

电梯关门,眼前的长廊地上铺着软毯,应该很名贵,却被人踩在脚底糟蹋。

唐师认得这里每一样摆设的材质跟价值,算一算,每走一步路,都是十几万,一般人走到底的房间大概就要破产。

小心翼翼拉开长廊底部的红木门,沉甸甸的,不知道哪棵倒楣的百年老木被砍下来做门板。

「老爷。」称谓不是爸爸,而是老爷,唐师不像是唐家长子,弯腰低头,鞠躬行礼,目光没有对上里头开会的两个老人家……不过他也不准许对上他们的目光就是了。毕竟他只是个刚好跟唐家有直属血亲关系的下人。

「这位是……」

与唐家老爷唐生和相对的人开口,让唐师愣了愣,这嗓音细腻柔和,不是老人,年龄大概与自己差不多。

……是卖药的?

唐师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鼻间嗅闻到空气中的药味,不是唐家老爷身上长年留下的药茶味道,而是另一种陈年中药香。

「喔?」唐家老爷随眼一瞥旁边低着头的自己长子,漫不经心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像在介绍自己豢养的宠物或家畜,「是我犬子,见笑了。」唐生和呵呵笑着,一边又多拍了几下。

唐师一语不发,这几下来自阿爸的触碰可谓得来不易,从小到大,si掉的前家主把自己抱回来之後,他马上被放进保母怀里,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孤身一人在深宅大院里学着怎麽当一个不惹人厌的摆设。

「这样啊。」坐在唐生和对面的人没多问,只是发出几声好听的轻笑,「长的可真不错。」

不错?

这还是唐师头一回听见有人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

他跟在唐家的老人後头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少觊觎他的pgu的其他老人,问唐家老爷愿不愿意让旁边跟着的小厮跟着自己去睡觉。

骗肖,唐师打si不会相信所谓睡觉真的只有纯睡觉,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身t跟别人的身t做无感情的亲密交融,那些残暮之年的老人家还想肖想他青春的r0ut?想都别想。

不过唐师自己也很庆幸,庆幸自己身上还流着唐家的血脉,要不是唐生和不愿自己唐家高贵血脉承欢他人身子底,他现在大概不知道在谁家的华美大床上。

「呵呵,过奖了,范先生。」

范先生?

唐师没听过这名号,不过想想,他应该也不用在意,大概又是个跟唐家做生意的人物,只是他还真想不出来,哪方人士这麽怪癖,要交易要用现金。

他低着脑袋退到後头去,听着小房间内两人对谈,大致上是跟药品有关,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类的。

唐师想,大概像他阿爸这样的有钱人,妻小成群、钱权皆有,就差长生不老,永远不si才能拥有全部,所以特别想要自己永远穿不上寿衣。

「唐先生。」范先生说,唐师看不见表情,可是在语气里听见笑意,经验判断,大概有嘲讽的意思,因为刚刚唐生和老先生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人到一个年岁,不管给的休息时间再久,都只会更糟,不会更好。」

范先生说:「要想长生不si,除非不是人。」

唐师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了范先生话语中的不同意。

但显然唐生和不太懂,眼神一亮,「那要是什麽?」

范先生先是愣了愣,然後大笑出声,「妖魔鬼怪,长生不si,唐先生,你愿意吗?」

「这——」

「就算您愿意,鄙人是卖药的,从没卖过让人成妖成鬼的药。」范先生说着,在唐师看不见的地方,邪媚的眼角弯起,眼尾g起一个娇俏的角度,还不到倾国,但大概能倾城,「不过要是您想要活久点,我倒是有方法。」范先生轻声笑笑。

不能长生不si,但能延年益寿?

唐生和满脑子是别si,本来熄灭的希望又si灰复燃,开心的不得了,谈好价钱,先付订金,一期药百万,看在儿子长得不错的份上,少五十万。

唐师没有想过自己这张不怎麽值钱的脸皮会在这时候发挥作用。

唐生和自然答应,往後一招手,招来了唐师上缴钱箱,一打开来,白花花的几叠钞票,都是要用来买下延年益寿的。

也就趁着上缴钱箱的时候,唐师顺便看了一眼那位范先生。

如他所想,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或许b他想的更年轻一点,削着俐落的短发,看起来可能有外国血统,虽然五官是柔和的东方模样,发se却是暖灰。娇小一只,感觉像发育不全的青少年。

注意到唐师的视线,范先生把目光对上唐师,嘴角微微g起弧度,整个人的气质蓦地添上一点邪媚。

这个人……绝对不像他的外表一样乾净简单。

唐师再度低下脑袋,听着上方窸窸窣窣,是范先生在点钞的声音,唐师可以想像的到那个年轻的老板细白的手指从纸钞上滑过。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唐生和才在契约书上签下自己金贵的大名。

「唐先生。」两人起身互相道别,范先生突然开口,在唐师看不到的时候一双美目看着俯首的唐师,「我想……与您令郎稍微谈谈?」

来了。

唐师心里想着,这样的话就跟要睡一晚没什麽差别,最大的不同就是谈谈是亲亲00搂搂抱抱,不会shang,睡一晚既然是睡,那就是真的要shang去睡。

唐家老爷心情大好,一口答应,顺道装作友好,拍了拍唐师的脑袋。

唐师就这样被留在一个只有他跟另一个有钱人的小房间,阿爸叫他好好g。

g啥?

唐师还0不着头绪,就听见范先生说:「嘿,抬头。」

唐师依言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狐狸一样的眼,也是灰se的。不知道什麽时候,范先生已经从桌边绕来他待着的角落。

「范先生。」唐师鞠躬。有钱人家喜欢有礼貌,虽然他不知道鞠躬哈腰这样的动作算什麽礼貌,不过照做就是了。

「坐吧。」灰发的娇小男人一脸若有所思,指了指前面方才唐家老爷才坐过的椅子,红木镶金雕花木椅,符合人t工学,应该也很符合市场价值,贵的要si。

唐师应声,往贵得要si的木椅坐下,接着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小了一号的手轻轻执起。

「唐师,是吧?我记得你叫做这个名字。」范先生说,「别那麽拘束,这里只有我而已……你可以叫我灰狐。」

灰狐?

唐师一愣,脑袋用力转向旁边抓着自己的手的男人。

後者朝着他咧开一个故意并且非常有兴致的笑容,「终於抬头了。」自称灰狐的男人从怀里掏出药盒子,放到唐师手中,「这个拿去,自己抹抹,擦外伤的。」

唐师看了眼那药盒子,没有标签。

他……灰狐是看到自己手上那个被唐麟撞出来的瘀青?

「请问……」唐师正正心神,正襟危坐,灰狐的名号业界都知道,制药大厂,老板一头灰毛,眼神又像狐狸,所以绰号叫灰狐,不少暗地里的传闻都在说这个人是妖狐所化,不然为什麽眼神这麽g人心弦?

「如果是想问我为什麽把你留下来的话。」狐狸老板双腿交叠,跟刚刚与唐家老爷洽谈的样子不太一样,姿态很放松,「是因为想看看你啊。」狐狸老板说的根本就是理由跟藉口,而且还烂得要si。

唐师没多表示什麽,只是他真的不相信会有谁对只见到第一面的人这麽有兴趣……这里说的兴趣是对人,而不是对他的pgu。

笑一笑,狐狸老板继续开口,「我从一个认识的小朋友那里听到你的名字,正好你就送钱来了,机不可失啊!所以就把你留下来了。」

认识的?小朋友?

唐师不记得自己认识什麽小朋友,他大半辈子都在一群长辈的g心斗角中充当跑腿,没那个鬼时间去认识其他人,同龄的不可能,youchi的不可能,倒是各大商场的守门警卫跟仆役认识不少,因为都是他去接洽的。

「您找我只是为了看看我?」唐师挑眉,这样的理由真的不够有说服力,还有,这罐据说可以擦外伤的药,是想告诉他什麽?

要他做事小心,不然会被灰狐的手下打成渣?

还是预告他近期就是会被灰狐的手下打成渣?

唐师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对面的娇小男人把自己毁屍灭迹的理由。他孤家寡人一个,何德何能可以得罪狐狸大老板?

灰狐老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资料上显示二十奔三未曾感受过人生美好的男人,不疾不徐地眨了两下眼,「你就跟小朋友说的一样啊。」他下了个结论。

「蛤?」

「小朋友是这麽说你的:一个以为全世界都要无缘无故的把自己g掉的笨蛋。」狐狸老板耸肩,一脸莫可奈何,然後站起身,一手支撑在桌面上,一手轻巧的转开唐师手上的药罐,伸出手往里头沾了点白玉se的药膏,纤长的手指g起,带膏药,接着手腕一转,将指尖放入淡se的唇中。

若有似无的,舌尖还往指上g了一下。

唐师微愕。有点明白为什麽在大家的传闻里,灰狐老板是那样让人觊觎又没人敢靠近的存在。

「你别担心。」狐狸老板轻声笑笑,「这不是要警告你,也没有要害你,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闲暇时的小兴趣,虽然可以吃,但是还是抹着效果好一点。」

他将药罐盖子转紧,直起身子,「好啦,那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嗯?」就这样?

唐师愣了愣,所谓的「谈谈」就真的是「谈谈」?

只见灰狐老板往一边架上拿过自己大衣套上,理了理领口,「唐先生,有缘见面啊……啊,对了,那个跟我说到你的小朋友拜托我了,要是你有困难,就来找我吧。」

「只要不是卖pgu,我都能答应你。」

「那个小朋友……」唐师嘴巴张了又阖,看着眼前的娇小男人,问句脱口而出。

「怎麽?」灰狐老板扬起嘴角,一张苍白小脸埋在围巾里,说话似乎都变得有点含糊。

「是谁啊……」是谁让这样一个可怕的大人物对他一个边角的小角se有了兴趣?

灰狐老板微微笑,开口说了个名字。

唐师的眼眸顿时瞠大,在回神之前,那个灰狐老板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喂喂喂?是小小颖吗?」

坐在自己的专属後座,娇小的灰狐老板拨通了手机,靠到耳边,假装清朗的嗓音对着通话另一头的人发疯。

神经病。然後换来一声神经病。

虽说对方语气听起来着实不善,但是灰狐老板敢用自己妖娇美丽的r0ut挂保证,对方根本就不在乎称呼这种j毛蒜皮大的小事。

「不要这样嘛,小狐狸ai你喔!」对着手机啾一个,灰狐老板不管对方充满杀气的「啧」一声,迳自把话说下去,「我去看过小唐啦。」

所以?

「就跟齐小黑心说的一样,是个被丢掉的孩子。」灰狐老板说,「给他看了脉,压力大的要si,容易中年秃。」

齐小黑心是什麽东西。对面的教授大人皱起眉头,每天都要面对大学里半大不小不交报告的人类,下班了还要继续面对这只灰狐狸,感觉自己的压力也大到会中风。

「就契仔仔呀。」灰狐老板喜孜孜的,「你是大黑心,契仔仔是小黑心,是不是很bang?」

bang个p,那个傻子。礼颖教授一如往常对契小朋友非常嫌弃,……我还有事,你看着人可以就可以吧,不要找麻烦就好。

「我看是不会啦,小唐跟老唐不一样,小唐虽然压力大,但是老唐想要求延年益寿,大概是脑子坏去。」

哼。礼颖教授发出不屑的冷哼,嗤笑想要活的长久的唐家老爷,多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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