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前往s市的火车,顾言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车。
金灿灿的余辉,染红了天际,静穆又辉煌,为天空蒙上一层绯红的纱巾,为离人的惆怅紧密地包裹了绚丽的外衣。
火车响起预告驶离的警铃,顾言默独自站在车厢门口,目送它离开。最後一节车厢在顾言默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小,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他深x1了一口气,提上行李,步出那阒其无人的车站。
枯藤老树与昏鸦,断肠人在天涯,一个陌生的城市,却有着熟悉的气味。
梭行於河上的船夫,船舶停靠在岸边,正打捞着桅杆。s市是享誉国际着名的水乡,尤其是夕yan西落时,残yan如血,倒映在水面,犹如河上镶了金边般光芒四s,画成一道残yan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但在此时的顾言默眼中,却只觉这一江春水不知何地才是尽头。
在s市有冉夕寒的老家,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因为冉夕寒出柜的家庭革命,所以冉夕寒上了大学後就很少回去了,而顾言默也从没有来过,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来,顾言默心想也许自己只是想要看看孕育出冉夕寒的这片土地吧。
顾言默走在路上,微风徐徐吹来,搧动着稻田的草浪,像绿缎般层层叠叠的摆动。
乡间的路上没什麽人,透过太yan只能模糊的看到道路那头一个小小的人影,靠近之後才能看清是一位目如yan春的妇人,她的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不过即使两手都提着重物,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一直笑着的眼g出年轮画下缱绻的褶皱,看上去更添慈祥。
她的眉眼间有着似曾相识的模样,所以自从看清楚她的面貌之後,顾言默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妇人也发现了顾言默的视线,错身而过时顾言默跟她微笑着颌了颌首,妇人也用同样和蔼的笑容回应他。
「哎呀!」突然的一声痛呼从顾言默身後传来。沿着声音转过身,顾言默就看到刚才的妇人一手摀着脚踝,跌坐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听到声音的顾言默没有多想的过去要扶她。她拐到的脚踝一下子就红肿了,稍微一动就痛不yu生。
顾言默帮她r0u了一r0u,发现实在是没办法再走了,更不要说还要提那麽多东西,「这样不行,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虽然顾言默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他还是会去关心一下的,而且他觉得这个妇人有着特别的熟悉感,那是他从未感受过想让他亲近的气息。
「真是不好意思,只能麻烦你了,我家离这儿不远。」妇人看看自己摔得不轻的伤,不好意思道。
顾言默捡起散落的提袋,再拿上自己的行李箱,蹲在妇人面前被对着她,示意她上来:「来吧,您说您住哪里?」这时候顾言默无b庆幸自己的行李可以用拉的。
「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啊?你是来旅游的吗?」妇人笑着问他。
顾言默背着她语气平和的回:「我叫顾言默,我就是到处走走看看。」
柳毓绣顿了一下才说:「我叫柳毓绣,你可以叫我绣姨。有预计要玩几天吗?」
「没有呢,我也是刚才在火车上看到夕yan才决定要在这里停留的。」顾言默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柳毓绣热情的问他:「哎呀,那太yan都快下山了,你应该还没找好要住哪吧?这个点还要送我会不会太耽误你了,不然这样吧,如果还不知道住哪的话你先住我们家,有空房可以借你住。」
顾言默觉得柳毓绣是在客气,便礼貌的拒绝道:「这怎麽行,这样太麻烦您了啦,我再找找应该有的。」
说着说着,一下就走到了柳毓绣的家。粉墙黛瓦,朴素清雅,看得出来主人非常ai惜这间房子。
「不麻烦不麻烦,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柳毓绣从贴身的包包掏出钥匙,递给顾言默。
顾言默扶着柳毓绣进屋,拉了张椅子给她坐下。
柳毓绣:「你看这麽一间房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你这麽一个好孩子,要是愿意留下来陪陪我老婆子那就太好了。」她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房间继续说道:「那间是我儿子以前的房间,他刚好不在,你可以先住那里。」
顾言默看她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一次拒绝,只好答应下来:「那谢谢绣姨了,这段时间要麻烦您了。」
听顾言默终於答应要住下来,柳毓绣就想站起来整理东西。顾言默看到赶紧制止道:「这些我帮忙整理吧,您跟我说要放哪里,您坐好,我可不能白吃白住的。」
柳毓绣也不在坚持,乖乖坐回去。在顾言默的帮助下,总算是都整理好了,也很快就知道一些生活用品大概的位置了。
「绣姨,有医药箱吗?」顾言默收完最後一样东西,就把自己的行李拉回房间,他从房间探出头看着客厅的柳毓绣问。
拿了药之後,顾言默又拉了一张椅子在柳毓绣对面坐下,抬起她的脚,抹上药膏轻轻搓r0u。
「绣姨,您的儿子是去外地读书了吗?」顾言默边帮她上药边问。
过了一会儿,柳毓绣迟迟没有回应,让顾言默有点奇怪,他抬起头看向柳毓绣,发现柳毓绣也看着他,不过眼神不知怎麽的有点哀伤。
他正想着是不是他说错什麽了,柳毓绣就回过神了,她抹了抹自己的脸,片刻之後,她轻轻的笑了下:「哎,没事。其实我儿子不在了。」
听到这里顾言默终於会意过来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了,他立刻反应过来道歉︰「不好意思……绣姨……」
柳毓绣听出他的抱歉,怕他自责的赶紧说:「不不不,已经好多年了,你别多想,只是你们俩年纪应该差不多,所以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了。」说到这里,柳毓绣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着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言默,我……可以叫你小默吗?」
「当然可以啊,如果您不嫌弃,尽管拿我当儿子使唤没关系的。」顾言默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这麽说,或许有点不妥,但他就是想要这样。自从阿婆去世後,一个个他最重要的亲人相继离去,让他没有勇气再亲近别人,甚至是曾经的朋友都很少联络了,不过柳毓绣不一样,她让顾言默觉得有特别的引力,是他的生命中难得想要主动亲近的人。
柳毓绣看着顾言默在沉思中,微微垂下的睫毛敛去了原本的疏远冷漠,黑沉的眼隐隐约约闪烁着柔和的神情,她不再讲话,只是像是安慰般伸出皱摺的手,一下一下抚0着顾言默的头,许久许久。
柳毓绣儿子的房间乾净整齐,完全不像多年没有人住的样子,房间充满温度,一进去就可以知道柳毓绣的儿子生前是个温暖的人。
顾言默心想,如果柳毓绣的儿子还在,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个晚上,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影影幢幢的,柔软的床垫温柔地拥抱着顾言默,他又拿出了钱包夹层里的照片。
照片上,丁平的眼难得柔和,温冶无可挑剔的笑容像明日之星般,舒国述青涩的皱着眉偷偷瞥着旁边,纪飞然欢脱的跳跃,手指指尖g到了背後的烟花,以及在不那麽显眼的衬衫袖子下,是冉夕寒和顾言默袖子下牵着的手。
「快点快点,要放烟火了!」
顾言默的手指从照片上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划过,纪飞然的声音随之响起。
a市一年一度的祭典,原本的街道上,撑起一座座小帐篷,正卖着各式各样的地方小吃,摊贩的叫卖声响亮地为庆典增添了不少热闹的气息。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纪飞然一手拿着的一盒食物,一手拽着被他塞了满满当当小吃的舒国述,想让他走快一点,无奈这主仍然是一贯的淡然,不慌不忙地慢慢走。
只有冉夕寒,看着纪飞然一副要把舒国述袖子扯下来的样子,舒国述还得小心翼翼的帮他捧着那堆串串,忍俊不禁:「飞然你就别扯了,来得及啦。」
纪飞然在着急和兴奋的情绪下,更聒噪了:「这都只剩五分钟了,我们要走到那边的小坡上,还要找个好位子架相机呢!!」
「你的食物要洒了。」顾言默冷冷的指着纪飞然手上黑黑不知名的食物。
「啊!!!」为了手里的一盒东西,吃货纪飞然终於是消停了一阵。不过也只一下,直到他解决了自己手里的食物。
从小坡上可以看到那边的广场有很多人穿着传统服饰,赤着脚,围成了一个圈,手拉着手在跳舞。
「我们也来跳舞!」话都还没说完,纪飞然就拉上冉夕寒和舒国述的手,开始学着广场里的人跳。
还好一群人都是表演艺术出身,不至於在人群中丢脸,而且心许是平时表演时糗也出得够多了,在庆典热闹的助兴之下,他们也就放飞自我脱掉鞋子,随着音乐跳了起来。不过等他们跳完後发觉身边围了不少人之後,理智瞬间回来,还是有一点羞耻的。
於是一群人的脸白了又红,都00鼻子,拎起鞋子溜到旁边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等烟火。
「敖敖敖!!!」还好也不让他们等太久,一下冲天的巨响掩盖了纪飞然的叫嚷,留下的只剩夜空中璀璨缤纷的烟花,照亮城市的每个角落。
绚丽的烟花像是城市里的人演绎着不同的故事,在这个夏季的某个角落,冉夕寒微笑的弧度是顾言默流连的小舟。
他曾在时光里享受温暖,却在流年中忘记花开终有花落,就如同那烟花终会灰飞烟灭。
如今他忆起昨日的花开,彷佛只是一场梦,花落的悲伤却深刻地烙印着无法言明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弥留至今。
「绣姨!我回来了!」来人的声音深沉而稳重,熟悉却又陌生。
陌生的是冷冽中带着的温柔,却似曾相识地在那个瞬间,顾言默的脑海浮现了那许久不见的人的面容。
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有着英挺的剑眉,细长的眼眸,绝se的容颜蕴藏着少年独有的傲气和光芒,却时而会散发出守护呵护的温柔。当年年少轻狂的他们曾经互看不顺眼,却又有着说不出口的感谢。
那人拉开大门的同时,证实了顾言默所猜测。故人重逢了,然而现在,顾言默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因为感谢依旧,但更多的却是食言的愧疚。
岁月的风霜使他褪去了稚气,变得冷傲孤清,正当他看清屋内与柳毓绣有说有笑的人,与之四目相对时,瞬间收起的笑容,薄薄的唇,使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加盛气b人,彷若黑夜中的鹰。
他,正是丁平。
丁平进门时,顾言默正和柳毓绣在煮饭,不过也就是顾言默给柳毓绣打下手。
柳毓绣在炉台前炒着菜,顾言默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把菜切成等长,「真不好意思,我只能给您打下手。」对於切下去不太一样的长度,他有点苦恼。
「不要这麽说,你是个很好的二厨。」她转过头来看向顾言默,底下的火在烧,她的脸上堆满慈母的笑容。
谈话间的气氛,愉快而轻松的流转着。
「喀搭。」一个清脆的开锁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接踵而来,门外传来的招呼预告着顾言默看似坚不可摧的思绪,即将摧毁廓清。
复杂的情绪交错,让他一时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所以就很诚实的表现出来了。
直gg的四目相交,柳毓绣显然也看出了两人的木然,主动打破尴尬:「小平,这是言默,现在暂时住在我们家。小默,丁平是我们以前的邻居,现在也住这里,就是你对门那间房。」在厨房里,柳毓绣拉着两人介绍道。
丁平听完柳毓绣的介绍,有些惊讶的皱着眉头看向顾言默的房门,转回来时脸se更冷了几分,不过很快地就掩盖过去,冲顾言默伸出手︰「丁平。」他的语气平淡,嘴角扬起的笑容却透着丝丝缕缕敌意和试探。
顾言默愣了一下,才回握他的手:「你好,我是……顾言默。」顾言默y是扯出一个笑容,压抑着哆唢回应道。
此时刚好最後一道菜起锅了,尴尬的氛围延烧到了餐桌上。
餐桌上垄罩的低气压,在他们之间流转,却还是极力佯装着客气礼貌的聊天,就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柳毓绣神se自然地问道:「小平,出差还顺利吗?」丁平现在在s市开了一间音乐工作室,主要就是接一些编曲工作,前阵子刚好去a市出差了两周。
「嗯,挺好的,录音也都很顺利。」丁平笑得诚挚,瞬间没了眼底的寒风。
「顾先生,怎麽会来这小地方玩?」看似友好自谦的提问,语气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在调笑,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就是……随意走走,觉得你们这边……风景很美。」顾言默说得底气有些不足
「是吗,那祝你玩得愉快哈。」他冷哼了一声。
丁平的每一句话都说的不失礼节,但对於顾言默却像是不断把他往si路上b。
「我之前买完菜的路上拐脚了,就是小默帮的我。」柳毓绣把手搭在顾言默肩上轻轻的拍了拍,跟丁平说道。
丁平语调微微上扬,故作吃惊感激状:「哦,还真是谢谢顾先生在我不在的时间照顾绣姨了。」
「不……一点小忙而已……是我借住这里麻烦你们了。」讲到後来,顾言默改往柳毓绣的方向看去才终於正常点儿。
「这可不是小忙,顾先生可真是好人呢。」说着丁平就突然站了起来。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敬顾先生,玩的愉快,住的舒服。」丁平举了举面前的酒,对顾言默笑的冰冷,眉毛上挑了挑。
结束一顿尴尬到令人难以下咽的晚饭,丁平便自动自发地进去洗碗,本来顾言默是要帮忙的,但丁平一看他动作又说:「顾先生是客人就不麻烦你了。」还把“客人”两个字刻意加重了。
没办法顾言默只好像这几天一样去客厅帮柳毓绣推药,不过这大概是顾言默这个晚上感觉最轻松的时刻了。
晚上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从丁平洗完碗出来後,顾言默基本上就是专注於帮柳毓绣按摩,丁平也不再跟他说话,甚至连个正眼都不怎麽看他,只跟柳毓绣有说有笑的讲这次出差发生的所见趣事。
听着丁平跟柳毓绣的对话,顾言默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丁平。
人老了总是会越发地早想睡,不久後柳毓绣便开始打哈欠,她也就顺从生理慾望准备进房睡觉。
关上柳毓绣的房门,客厅只剩面无表情的两人,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一个晚上憋着的各种疑问已经让两人忍不下去,不再伪装。丁平面带寒光的瞥了顾言默一眼,就打开大门走了出去,顾言默也很有默契的跟上去。
他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广场,周围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盏路灯,地面的缝隙偶尔有一点杂草,衬上丁平浑身充满着淩厉的压迫感,空无一人的公园在此时显得y森森的恐怖。
路灯下,顾言默停下脚步,站在丁平的後面,突然,身前的人转了过来,一拳飞向顾言默的左脸,是丁平堆积已久的愤怒。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丁平的眼黑如深潭,看着被他揍跌在地,嘴角正微微渗血的顾言默。
「我原本不知道……」顾言默小声的呐呐然,像是在催眠般说给自己听。
光晕下,顾言默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没有看他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全身散发的冰冷和漠然。
「哼,你不知道,那你为什麽要来?」他的笑意渐深,嘴角划过犹如刀锋的冰冷弧线,「都那麽多年了,他走了,你还想做什麽。」
丁平揪起顾言默的衣领,「你不放过他,还不放过绣姨吗?」眼里凛冽的寒光残酷的肃杀了顾言默最後的辩解。
对於他的质问,顾言默一句话也不吭,似乎顾言默自己也不知道。
初看见柳毓绣产生的那种熟悉感,以及那个房间传来的气息,顾言默不是没有怀疑过。
没错,他被拨动了。
从来表现的不回头的他,其实是不敢回头。但这几个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柔软的触感包覆着他,让他不断梦到跟冉夕寒的过往。当记忆重叠,或许是因为那消失已久的温柔,让他沉溺而执迷地贪恋着。
原来人终究是贪婪而自私的,他已经对自己冷漠太久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填补了他的空洞和胆怯,使他即使蒙蔽自己也不愿放手。
甚至当他下午听到丁平的声音,他还心怀侥幸地祈求,直到面对到刚才丁平的质问,每一句都是这几个晚上被他掩藏的问题,当它ch11u00的袭来,终於击溃了他。
他的视线躲避着丁平,耸拉着脑袋,一如这个夜里一次次的对视,这种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安,是丁平从未在顾言默身上见过的。在他们青春的咆啸声里,他听到的从来都是顾言默自信的骄傲,曲终人散多麽讽刺啊。
丁平放开了顾言默的领子,把他甩到花圃边的台阶上,自己坐在了他旁边。
路灯的光圈直直打在他们身上,两人缄默着,夜晚的风吹在脸上,虽是夏日却感觉格外料峭。
「绣姨……应该不知道吧……」顾言默颤颤地问。
丁平已经平静下来:「废话,要是她知道,我还会让你在那待这麽一晚?」
他们二人并排坐在一起,手肘支在膝盖上,眼底都没有焦距,只看着远处的黑暗,随着各自的心肠蜿蜒曲折。
丁平叹了一口气道:「看得出来绣姨很信任你。」
沉默了一会,顾言默还是想要丁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那间是小寒的房间吧。」这不是疑问的语气。
丁平从衬衫口袋拿出一包菸,叼了一根,也ch0u了根递给顾言默:「嗯,小寒走後,绣姨还是会固定打扫,所以房间还是维持着以前的样子。」
夜晚的公园里,浅淡的烟雾划开孤寂,唯一的颜se是菸头明灭的黯红。两个男人不紧不慢的语调,没有了先前剑拔弩张的痕迹,只剩见到旧识时,对於岁月沧桑的无力和感叹。
他们回到柳毓绣家时已经深夜,屋内更阑人静,丁平拿了个外伤药塞给顾言默,就一语不发地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
平常丁平只要是出差回来,一定会有一种把工作完成的踏实感,而睡得特别好。然而这天晚上,丁平在躺床上翻来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他想到了顾言默今天不安的神情。自从冉夕寒走後,他们就没有再联络了,那时候接到消息後纪飞然几个兄弟都很担心他,但打电话给他都不接,就连告别式也没看见他的踪影,後来甚至电话都不通了,跟失踪了一样完全断了联系,要不是一年後终於在电视看到他要接演一部电影的消息,真的会以为人间蒸发了。
只是休息了一年,他们看着镜头下的顾言默,变得不认识他了,不再有丰富的表情,一切都只是恰到好处,他的演技变得更jg湛,完美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丁平在冉夕寒的遗像前守了一个月,当丁平迟迟等不到顾言默,确定他不会来了时,丁平就放弃了,他为冉夕寒感到不值,顾言默拥有了一切,却狠心抛弃、夺走,这就是冉夕寒用生命去ai的男人。终於看清了的他也就不再关心顾言默,因此在他们说到顾言默奇怪的改变时,他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这天他们再次遇见,还是出现在冉夕寒家,这些种种让他压抑了三年的怒气终於得以爆发,但没想到当他一拳打过去後,居然会在顾言默身上看见那种痛苦的情绪。
那个表情让他茫然,一向的骄傲消失殆尽,只剩疲惫和挣紮。
他承认自己跟顾言默的相像,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努力的说服自己放手。
想着想着丁平突然轻笑了一声。
漫漫长夜里,两间房,两盏灯。似乎在那个无声的夜徘徊时,沉重的空终於压坏了他们的肩,悲哀的他们都倦了。
时间无言,堕入黑暗,挥霍之下,留下的是麻木的残骸,烂了,碎了。
那天之後,生活依旧。
平日里,丁平照样去上班,顾言默有时白天帮忙着做完家事会到附近走走,傍晚再回来煮晚饭,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饭後仍是丁平和柳毓绣聊天,顾言默专注於给她按摩。生活还算和平,其中的改变除了柳毓绣日趋见好的脚之外,大概就是丁平看他的眼神不再那麽锋利了吧。
这是一个假日早晨,顾言默的房门传起的敲门声唤醒了窗外的微风。
“笃、笃、笃。”依声打开房门,顾言默看到站在门外的是穿着一身黑se正装的丁平。
「吃完早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丁平面无表情的说。
暖融融的朝yan随风落在青草的露珠上,乾净剔透。屹立的石碑下是沉眠的过往,用坚毅的姿态,庄重而肃穆。
前一晚下了雨,顾言默和丁平踏过泥泞,手里拿着一束栀子花和鸢尾花,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其中一个碑前,脚下的每一步都在他们心中敲响一段岁月。
那个石碑上有着冉夕寒的照片,是笑着的,一如每次让顾言默沉沦的笑容,温柔绵长。旁边淡淡地刻了一句话:“释然的解脱,微笑着离去。”
空气间流转着静谧与沉重,彷佛在这个国度里的所有生命都悠悠的沉睡着,原来如他们一般无牵无挂空空如也才最是寂寞。
丁平把鸢尾花束放在冉夕寒的墓前,又再那里站了一会,他的眼底是相思,是情愁,是数不尽的温柔。
他们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丁平看了一眼顾言默,便不发一语地自己离开了。
留下的顾言默此时终於哽咽,打破了空气中凝结的si寂,一把利刃无情割开了他被岁月风化而冷y的心痂,他任凭蛰伏已久的眼泪夺框而出,泪雨滂沱,蒙胧的眼流出的两行泪,犹似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他睁着几许血丝的泪眼,跪坐在冉夕寒的墓碑旁,头靠着坚y的石碑,伸手抚0着,泣不成声。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
「对不起……小寒……」
他想再抱他一次,想再说一次“我ai你”,但现在除了道歉他什麽也说不出口。
一声一声的道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不知道重复了几次。
措手不及,总是离别的必要条件。然而,或许离别最让人难过的理由,就是那句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对不起。
流不尽的泪,道不尽的愁。
直到夕yan再次染红天空,染红顾言默早已哭肿的眼,远处的树林传来傍晚刮起的风r0u叶子的声音。顾言默站在墓碑前,脚边缱绻的风,吹到丛生的花草,生动了片刻的寂静。
回到墓园入口,天空已经飘起了雨,丁平斜倚着墨黑的迷你奥斯丁,指尖捻着菸,缕缕上升的丝烟虚幻如生命,寂寞短暂。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从车窗缝隙灌进来的风夹杂着细细雨丝,刮在他们脸上有点疼。回去的路上,丁平只说了一句话,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顾言默说的:「旦夕之间,情知对於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忍ai。」
岁月以沧桑为饮,年华果腹,百转千回,会撞礁,会搁浅,最後悄然离去。然而此时结局早已先他们抵达,一场雨的时间,或许不够一生回忆,却足以使所有年华老去。
他们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丁平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公司打来的,而後他跟顾言默说了声自己不回来吃晚饭了让他再跟柳毓绣说,就直接又开着车出去了。
顾言默的房间里,柳毓绣正坐在床架多出来的一小条木条上,侧着身把头圈在臂弯里趴在床垫上,隐隐约约传来丝丝的啜泣声。
门外的顾言默背靠着墙,抬高了头想要克制,但他的眼泪如断了的弦,无声的泪再次从早已乾涩的眼帘流下,顺着脸的弧线,落在脖颈,sh了衣襟。
这天,他们三人直到睡觉红着的眼睛都没有消退,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任何一个字,反而心照不宣地让晚上的气氛看起来更加愉快。
或许,当眼泪流下来,才知道,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
很快地,顾言默在冉夕寒家也住了一个月,这些天他看了三十个日落,有绚烂的橙红彩霞,也有些日子乌云布满天挡住了最後的日光,形成灰se的大地。
在这似水流年间,他身边曾有许多或轻或重的蹙音回荡,但他已不是曾经的少年了,他知道有些消逝便不再复返,或纠结、或不舍,但他更清楚未来会是何等漫长。
一个月的相处对他来说已经够了,於人於己,不该属於他的,尽管贪恋他都不能再继续下去。
在离开的前一个傍晚,丁平的睡到快中午。
不过挂掉电话的程子曦,托着腮坐在床上,手里还握着聊到发烫的手机,没有睡意,一眼不眨的看着对面的墙发着呆。
就在墙的另一边是顾言默的房间,不知为什麽,程子曦望着望着就觉得内心深处,不曾被人触及的地方好像被什麽抚平了。
「真是个特别的朋友。」程子曦莞尔一笑,小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他走下床,关了灯,把棉被平整的盖在身上,不久後,房间便只剩下他均匀的呼x1声。
窗外,碧蓝天上,星光褶褶,衬上丝丝微风捻着花瓣,格外清新。
平静,安稳的夜,在月光的朦胧下铺散开来,没有分扰,没有愁苦。
两个人的旅行正巧捉住了秋天的尾巴。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飘飘雨潇潇,这才下火车,一场突如期来的狂风骤雨就令顾言默和程子曦措手不及。
「雨好大啊……」雨打在车站的屋檐上越来越大,像瓢泼的一样,似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要不等一会儿,雨停在走?」顾言默把手cha在口袋,抬头看着满布乌云的天空说道。
他们在这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大雨冲刷掉旅人的感伤,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五彩缤纷的伞,在雨中的路上开出一朵朵的花朵。
看着没有喘息的雨势,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程子曦当机立断的寻了一个目测距离最近旅店招牌,将外套一抖,盖住两人头顶,便拉着顾言默往目标旅店的骑楼跑去。
刮着的风带着夜晚的寒,淋了雨,外套也sh透的程子曦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言默看程子曦被冷的涩涩发抖的牙根,把程子曦sh答答的衣服接过来甩了甩,又脱下外套披上他的肩头。
程子曦心想自己年轻力壮,没那麽娇贵,「哎,不用了,还是你穿着吧。」说着就动作着把衣服拿下来,不料身t也跟他作对似的又打了个喷嚏。
顾言默叹了口气,不想再回应,只得拉着程子曦和自己的行李往大厅里走,只不过才转身嘴角微笑的幅度就大了些,憋不住地失了笑。
没看到顾言默暗自窃笑的程子曦,就这麽傻愣愣地被扔在外面,手上还拿着来不及还回去的外套。
顾言默是真不想理他了,程子曦便只好再默默的把外套穿了上去,一手捏着鼻子乖乖跟在後头。
肩上的外套还留着顾言默身t的温度,包裹着程子曦,温暖了晚风。风吹在程子曦的身上彷佛若有所悟,却又似懂非懂。
两间房,顾言默帮着程子曦把行李拉进去,安顿好他之後,便回到自己房间。
累了一天又淋了雨的顾言默有条有理地整理好行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昨晚着实没有睡好的他,算是一沾到床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神清气爽的看了下手表,两个小时过去,还真是晚了。
早已过了晚餐时间,也不知道程子曦自己吃了没,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这都怎麽了,他那麽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孩子,老担心做什麽。
但怎麽说现在他们也说得上是朋友了,总不能这样冷漠,因此秉持着对朋友的关心和礼貌,顾言默还是去敲了程子曦的房门。
里面无声无息地过了一会,程子曦才晕乎晕乎的走来开门,然而一开门後的景象看得顾言默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不知该是生气还是庆幸自己刚才的担忧。
房里程子曦的行李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就是自己刚刚放的位置,sh透的外套被扔在一旁,床上明显有躺过的痕迹,被子却是没被摊开,而程子曦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衣服。
「怎麽也不知道先洗澡换衣服。」顾言默皱着眉,脸都黑了。
程子曦呆呆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有睡醒,任顾言默把他拉进浴室。
顾言默扭开了热水,在浴缸里放满温度稍热的水,等程子曦洗完澡进去泡刚刚好。瞬间小小的空间就充溢着氤氲的热气,变得雾茫茫的。
浸sh毛巾,顾言默用力地抹了把程子曦睡上压痕的脸,手下一点也不留情:「乖乖洗澡,洗好进去泡会儿,泡不到半小时不准出来,一个小时後见。」他一边唠叨,一边用热毛巾r0u着程子曦,等他稍微清醒点了,顾言默移开手看他被搓得发红的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
关上浴室门,顾言默就匆匆回到自己房间,穿上大衣走到大厅想确认下药房的位置:「老板娘,不好意思,我想请问最近的药房在哪?」
老板娘看他焦急的样子也跟着急了起来:「怎麽了吗?」
「就是今天跟我一起的朋友淋了雨,好像有点受寒,想给他买点药。」顾言默解释道,依旧语气温和地带着微笑,但看的出来他一点点的心慌意乱。
老板娘伤着脑筋说:「嗳!这可怎麽办,我们乡下地方商店早早就打烊休息了啊。」
顾言默看她为难的样子,本想做罢,没想到才正要道谢,下一秒老板娘就敲着手说:「不然这样好了,我这儿有一些维他命片,你就拿一些先去给他吃了,再说了吧还没确定感冒就吃药也不好,你等明儿早上看看状况再说。」话还说着老板娘又好像想到了什麽,热情的接着说:「你今天也淋雨了吧,我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姜,等等煮个姜汤给你们送过去。」
顾言默本想拒绝的,但看老板娘热情的就要往厨房走,又想到程子曦的样子,而且这也是老板娘的好意,只好厚着脸皮拦下她:「这样太麻烦您了,不如您把厨房借我,我来煮吧。」
此时的程子曦脸红红地洗了个澡,正坐在浴缸里,捂住脸嘟囔着:「洗什麽澡要洗那麽久,又不是贵妃浴……」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乖乖的”在烟雾弥漫的浴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出去。
姜汤啊,是顾言默唯一会煮的东西,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煮过了,但早已经深深篆刻进心里的作法,仍让顾言默的动作像反s一般。
随着一如既往飘香四溢的姜茶,顾言默彷佛回到多年前。以前冉夕寒也常常犯风寒,因此即便顾言默什麽都不会做,初时进厨房更弄了个天翻地覆,到最後他仍是被训练的煮出了一手好茶。
入夜了,古人有云,午後不宜吃姜,再是受了风寒,顾言默便也没有煮的太浓,但打算着要给程子曦去去寒气,他便还是把皮给削了。
算着时间程子曦差不多要洗好了,便速速跟老板娘道了谢,端着一小锅刚煮好的汤离了厨房。
去了皮的姜在汤里载浮载沉,顾言默再次转开了程子曦的房门。
顾言默回到房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看手表,嘴角又微微地g了g,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去提醒他该出来了别泡太久,站在浴室门口手才举起,这时门打开了。
程子曦推开浴室门,浑身散发着热气,许是泡了澡累了,看上去仍旧没什麽jg神的样子。他的双眼迷离,宽松的浴袍露出男孩jg致的锁骨,原本白皙如凝脂的皮肤因为热水冲浸过而稍稍泛红,粉neng的嘴唇微微张开,墨黑的头发仍sh漉漉地落着一颗一颗晶莹水珠。
顷刻间顾言默愣了神,姜汤熟悉的味道和眼前的场景相互交缠,一时间饶是多年如和尚般生活的顾言默也难忍难耐,顿时他觉得口乾舌燥。於是他僵y的把头撇过,深x1一口气後起身拿起吹风机,将程子曦一把拉到椅子上坐下,并往他手里塞了碗姜汤。
程子曦捧着白瓷的碗,温暖的气息从掌心传来,袅袅上升的白烟穿透程子曦的心田。
「呜,好甜。」程子曦惊呼了一声,语气上似乎不是喜欢,但顾言默并没有发现。
是啊,很甜。因为冉夕寒不喜欢姜的辣味,所以顾言默每次在煮的时候都会加许多红糖,虽然每次都要哄着他喝,但其实只要是顾言默煮的,无论有没有加糖,甚至烧焦他都会一脸满足地喝的乾乾净净。
顾言默的指尖乘着吹风机的徐徐暖风,温柔地在程子曦细柔的发间穿梭游荡,时不时划过他细白柔滑的後颈,此时他的每一寸皮肤都似羽毛般轻轻搔动在顾言默的心尖上。
很快地,程子曦的头发已经吹乾,蓬松的像小动物的绒毛,看过去程子曦也已经喝完了暖呼呼的姜汤。
看着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顾言默便想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正想匆匆离开,程子曦却不知何时就着自己刚用过的白瓷碗,又盛了满满的一整碗,只是里面的姜汤已经没有了热气。
「冷掉了……不过还是喝点吧,多少还是有用的。」程子曦抬头望着顾言默,他略带疲倦,还有点头晕的声音听着软绵绵的。
顾言默心头一震,然而此刻昏昏沉沉的程子曦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沉浸於顾言默带给他的温暖之中。
无奈顾言默只好坐到程子曦对面,程子曦看他坐下,便满意的把碗推了过去。
顾言默看他明明想睡,却又y撑着盯着自己喝完,不禁失笑,口中凉掉的姜茶彷佛又温暖了起来。
看他已经泛困,加之顾言默隐隐被触动了的心思,他大口大口的把它喝完,又叮嘱了几句让程子曦吃颗维他命赶快shang睡觉後,就僵y的回自己房间了。
扣上程子曦的房门,顾言默背靠着门终於松了口气,然而思绪却胡乱飞泻。
回到房里,顾言默没有开灯,夜晚的黑噬去了他的表情,他呆坐在床上沉静许久,一颗心才勉强回到原处。
但只要一停止压抑,他就想到刚才无法自拔的渴求让他难以忍受,他当然知道那麽多年来从未动心的自己,突然的情动意味着什麽。
他不是冉夕寒,顾言默再一次告诉自己。而且他曾残忍放手,他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人了。
午夜梦回,辗转反侧。
梦里,他在小舟上打盹。不知何时,笙箫响起,他已跟着船离了岸。撑起的长篙沾着是血泊的痕迹,他的世界被染红,无法洗清,无法回头。
犹如有一只蝼蚁在逐渐啃食他的心脏,除了往常的疼痛,又似有某种物质也正在他触碰不到的一隅发酵着。
当东方出现瑰丽的朝霞,初生的晨光透过窗外的梧桐树,在屋里含ba0待放的花蕾上斑驳洒落,宁静而淡雅。
一个生气b0b0的早晨,就着生理时钟清醒过来的顾言默,顶着泼墨般重彩的黑眼圈走进浴室洗漱。
那个失了神智的自己,那个血染的黯然神伤,当海已不蓝,那些裂痕便再无法缝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顾言默再次陷入茫然。
他敲响程子曦的房门,然而过了半晌,房内却毫无动静,
顾言默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他拿起手机按下号码,就听见程子曦的手机在房内响了起来,又一会儿才终於接通,电话那头却没有回应,只有程子曦低低的喘息声。
听到程子曦的低y,让顾言默恍惚,忽然之间,一gu经年不曾再出现,难掩的不安情绪涌上,占据了他的心头。
挂掉电话的顾言默咬牙忍下破门而入的冲动,快步跑下楼梯,正巧碰见老板从他房里出来。
借到钥匙,顾言默颤着手却怎麽也对不准钥匙孔,最後用另一只手勉强扶住才好不容易听到门所打开的声音。
一开门,就见程子曦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棉被已被踢到床角,流了满身黏腻的汗,眉宇深锁,发出阵阵难耐的低y。
这个场景让顾言默的心脏像被掐住一般,闷着,痛着,停止了跳动,彷佛又触到曾经的冰冷,那是他束之高阁尘封的疼。
顾言默踉跄地走了进去,走到床边他轻轻抚0了他的脸颊,掌心传来烫手的温度恍然惊醒顾言默颠簸的心,同时也如大石沉落一地。
热的,烫的,高於常人的t温。
被他憋在x口的气息一gu脑儿吐出,终於得以喘息。
然而程子曦脸上难受的神情却仍不允许他放下心,一颗心再次被提起。他帮程子曦调整了下睡姿,让他平平稳稳的躺好,又去浴室把毛巾打sh,将程子曦擦得清爽,再给他盖上被子。
但摆脱黏腻的程子曦看上去并没有抒缓一些。顾言默想到自己昨天晚上本就该去帮他买感冒药,而现在更觉再不能拖下去。
不过顾言默这才要起身,程子曦就软软的拉住了顾言默衣角,嘴里含糊道:「不要……走……」
顾言默0了0程子曦的额前的浏海,温声哄着:「没事,我就去买下东西马上就回来了。」
话毕,程子曦放开手,顾言默抓了外套便大步往外走去。下了楼梯,就见楼梯旁的厨房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起得那麽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吗?」厨房里老板娘正煮着早饭,见顾言默下楼来,便一如昨天的热情招呼他。
「早安,这里很舒服。」顾言默礼貌的回应,虽笑着但仍掩不住脸上的焦急担忧。
老板娘看他的表情了然道:「你朋友他还好吗,有没有感冒?」
顾言默也知道老板娘是看出了他的表情,对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道:「好像发烧了,我正准备去给他买点药呢。」
「哎,真怪昨天那场大雨。」她皱了皱眉,手里还是持续搅动着炉上的锅子,「正好我给你们熬了粥,闷一会儿你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带上去吃了。」
「真是不好意思一直麻烦您。」顾言默赶忙道谢,嘴上的笑容又更开了点。
老板娘笑了笑,「这没什麽的,就别客气了,有什麽需要的尽管说啊,你赶紧去吧,他还等着你呢。」此时稀饭也煮好了,她关了火说︰「我就放锅里,回来记得自己装啊。」说完便从旁边的冰箱倒了杯牛n,离开时她拍了拍顾言默的肩,就回了她的房间。
程子曦突如其来的这场病,才让顾言默发觉自己有多麽不用心,之前一个人的旅行总想着自己多加小心就好,便只带着一些简单的外伤药在身上,也没多想要准备些救急药品,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但现在多了个旅伴,要相互照应就少不了要多点准备。
很快地,顾言默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药品回来了。他是按着药局里最详尽的医药箱买的,外敷内服应有尽有,就连店员都觉得要这麽严重不如直接送医院了吧,但有了这次教训,顾言默便觉得防范未然,还是备着好。
顾言默先是把东西提回房间,随便往桌上一扔,再挑出等等要给程子曦用的,就下楼去厨房盛老板娘特地给他们煮的稀饭。
灶台上,一个拖盘上放着一叠一叠小菜,全是不刺激好消化的,还有一张纸条,字迹温碗一如写它的人“小顾,这早饭趁热吃,小曦感冒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顾言默看着脱盘上的两副碗筷,眼神难得温柔的笑了。
回到程子曦的房里,程子曦依旧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顾言默看着他身上的被子仍好好地盖着,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早饭放到桌上,看程子曦还毫无生气的烧着,是没办法自己起来吃了,想着他吃完饭还要吃药,顾言默便也没有犹豫,打算就让他坐在床上喂他。
顾言默把程子曦横抱起时,突然的挪动让他不怎麽舒服地低y了一声,便自然地想调整下姿势,浑身无力的他顺势把头埋在了顾言默的颈窝,好似在贪婪的汲取男人的气息,属於程子曦sh热的呼x1一gu脑儿地喷在顾言默的颈间。
程子曦的一个扭动,让顾言默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结果竟好巧不巧地,这个动作让程子曦柔软的嘴唇正好扫过了顾言默颈间最敏感的地带,一gu温热的su麻从颈窝传来,一个晃神後顾言默红了脸,赶紧把程子曦放下。
让他後背靠着床板,中间再垫了个枕头,还算是舒服的姿势,「先喝点粥,吃完再吃药。」
顾言默端起稀饭,坐在床沿,看着程子曦吞咽的节奏,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耐心喂他吃完。
「含着。」还习惯着刚才喝粥的节奏,这会儿听到顾言默的声音,程子曦便想也不想地张开了嘴。但感觉到一个不同於热稀饭,冰冷的东西被塞入嘴里,程子曦睁大了眼,是顾言默把t温计放了进去。
「哔。」拿出温度计,38度半,果不其然程子曦发烧了。
顾言默看着温度计皱了皱眉,倒了杯水和感冒药、退烧药一并递给程子曦:「先吃吧,一会去医院。」
程子曦接过,皱着脸吞了药,像是怕打针的孩子般,苦了脸,瘪了嘴:「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吧,吃过药一会就退烧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有着重重的鼻音,听上去黏糊糊的。
顾言默拗不过他,也看程子曦吃完饭明显jg神了许多,只得同意再观察观察,便答应如果半天後还没退烧就一定要去。
听到不用去医院的程子曦,彷佛得到一颗糖的小孩,烧红着脸呆呆的笑了。
想起刚才程子曦拉住他的衣角,顾言默便说:「你睡吧,我在旁边。」他让程子曦躺好,又给他掖了掖被角,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吃起早就凉了的早饭。
静谧的房里,和煦的暖yan穿过紧闭的窗棂,透着窗帘朦胧地铺在床畔,不一会儿程子曦的呼x1渐渐平稳。
吃完饭的顾言默收拾了碗筷,便蹑手蹑脚地拿了本书,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看。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