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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萼枝

 

suary

再看一会儿吧,阿修罗对自己说。再看一次那扇窗,再看一次那个孤独的身影,再看一次那人用手指卷起鬓角的一绺头发,再看一次,他的月亮如何安静又温柔,温柔又坚韧地挂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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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旧梦

阿修罗在一个寒凉的夜晚醒来。

更深露重,他感到有些冷。他浑浑噩噩伸手去拽榻前的棉衣,在边疆的那些年,他总是穿那些朴素又御寒的衣裳。床前挂的衣裳,入手却是光滑的缎面和金丝绣线,针脚细密繁复,绣华贵的纹饰。他将它披在身上,他并不感到暖和,它是冰冷的。

他又一次做了那个梦。他总是做那个梦。

十五那年他随母亲到善见城省亲,他记着的,那一次兄长没有去。

远远在人群里,阿修罗就看到那个身影。十五岁的帝释天穿素白的衣衫,广袖翩飞,篝火明明灭灭,映得那双眼眸也灿如星辰,整片夜空的星子都不如他的眼睛亮。围观的人群站成一个圈儿,围簇着中央跳舞的少年圣子。他跳的是善见城古老的舞步,圣子献舞,人们说忉利天神来年就会护佑善见的子民们无病无灾,安居乐业。

烟火在夜空中绽开,人群欢呼与笑闹着。命运般地、似有所感地,碧色的眼眸遥遥朝着阿修罗所在的位置望过来。两道目光穿过人们交错的身影,穿过夜里潮湿而有些冷的空气,穿过纷乱的声音在他们中央交汇,像石子投入湖中,惊起两颗心层叠的、无穷的涟漪。

阿修罗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看到帝释天正朝他走来,他忽然之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的喧闹声音仿若去了天边,而那轻轻的脚步声却一步步敲在他心上,渐次清晰。那人在他面前站定,阿修罗比他高出不少,于是他微微仰起头来看他。

“阿-修-罗。”帝释天轻缓地念出这个外族人的名字,眉眼弯弯。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戛玉敲冰。

帝释天笑时,阿修罗就感到整个世界的喜悦都在这里。后来许多许多年后,始终如此,从未改变。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修罗挑挑眉。

“是听族人们说的。”帝释天笑着回答。“他们说白日里的围猎,有位高大勇武的外族人拿了头筹。”

阿修罗没说话,他感到脸上有些热,大约是他们将篝火烧得太旺了。

“他们送了你‘叔罗’是不是?”

阿修罗听到陌生的词疑惑半晌,后知后觉想起那是他白日狩猎回来时,众人欢呼着塞到他手中的一枚玉坠。“……是它吗?”他解下腰间系着的玉,手掌摊开在对面人眼前。

“它并不是系在这儿的。”帝释天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的习俗——”外族人的语气有些局促。正汗颜时,却见帝释天伸手接过了那坠子。

指尖微凉,划过的地方却是温热的。阿修罗想起烟火所灼烫过的夜空。

“你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意思吗?”他离他并不很近,但他的吐息却隔着一小段微妙的距离,像柔软的绫罗若有似无地扑到阿修罗的面上去。

圣子两手执着玉坠的两端系绳,慢慢向前一步。红眸微微睁大,阿修罗屏住了呼吸,仿佛此时此刻他发出声响就将惊扰一个绮梦。

“它的意思是……”帝释天抬眸自下而上地望他,眼里装了春水与繁星。末了,他踮起脚尖,两手环住阿修罗的脖颈,将坠子系在他颈间。

“——英雄。”

那两个字像是天上的两颗星子落到他耳边,又像清流躺过他四肢百骸。阿修罗低头去看眼前的人,皎皎明月一样。他那时太年少,他们那时都太年少,有些瞬间就像是永远。系好了坠子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再说下一句话。夜里的风吹走孟夏燥热,灯火却映亮两个人的面颊。阿修罗后来想,无数次无数次地想,普天之下再无什么景色可以美过今夜宴上的那惊鸿一瞥,也再无哪一夜的星可以亮过今夜那人眸中装着的万千光华了。

明明是那样害怕烫的人,眼里却有明亮的火焰。阿修罗看啊看的,看那双眼睛,怎样都看不够一样。如何能看够呢?如果可以,他想一直望着他。哪怕后来善见归附,两族联姻,天人的圣子成了他兄长的王妃——他也想一直一直望着他。

眼前人碧眸中的光华明明灭灭,阿修罗睁开眼,光华消失了,他只看见案前未熄的烛火。摊开的、没看完的军报静静搁在桌上,殿里太黑、太冷,更漏也太长。那蜡烛燃了许久,烛花没剪,火光已经格外微弱。

他披衣起身,又坐到案前去读那军报。“帝释天啊……”他忽然长叹。

兄长薨逝后的,倘若有什么重要的问题待商榷决定,他便会批好后,再派人将它送到帝释天与阿周那这儿。

这样一来,帝释天便比从前还要再辛苦些。但他并不讨厌辛苦,忙碌的时间多了,他便不再有时间去思念阿修罗。他捧着奏章向阿周那讲治国之策为君之道,爱国家与子民正如爱自己的至亲,还要爱其所爱。孩童扬起稚气的小脸懵懵懂懂地听着,似懂非懂,但他将那些话好好地记在了心里。

宫人捧着厚厚一沓奏章来时,帝释天甚至并未察觉。他看折子看得太投入,手边的茶凉了也无人续上。他只点一盏灯,太极殿本是宽阔又气派的帝王正殿,夜里本也应该灯火辉煌,但如今冷冷清清,是帝释天带着阿周那在这儿。

从前,是阿修罗坐在这里。阿周那刚刚即位的两年里太过年幼,尚不能接触政事,于是阿修罗就以摄政王的身份入主了太极殿。外患已平,两年来朝中十天众及其党羽也尽被绳之以法。如今阿周那聪慧,在帝释天的帮助下已经可以学习处理政务,于是阿修罗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座代表王权的殿宇。

帝释天一抬起头来,就看见极厚的奏章。他疑惑道:“午后不是已经送来过了?”

宫人便恭恭敬敬道:“并非今日的奏章,是摄政王殿下未看的。”

“怎么这样多?”

“许是今日殿下身体不适。”

宫人退了下去。帝释天蹙眉翻开,却见其中朱笔圈点已十分详尽,并无什么需要他“帮忙”与“商量”的。他又翻开竟然都是批过了的。

他正思索是否是宫人粗心拿错了批过与未批的,翻开的那最后一本奏章中,却滑落出一片梧桐叶。

叶片已经泛出秋日的黄。帝释天拾起那片叶子,却见叶上雕有一幅精巧的画。镂空刻印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夜空一轮明月,江底一轮明月,周遭群山环抱,栩栩如生是一幅江上夜景图。

他将梧桐叶对着烛火,仔细地、眷恋地看,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明灭的烛光透过轻薄如蝉翼的镂空处,像蒙在明月上的纱。他看啊看的,忽然觉得眼眶一酸,大约今日点的香太不好,燃久了便熏得人眼睛疼了。

……

“一弯新月沉江底,四面青山入画中。”阿修罗一手捧着竹片,一手提着花灯,朝身边的帝释天望过来。“只余这一个了。”

再猜中一个,他们便能拿猜灯谜的奖品了。上元夜的灯火很亮,身后人群熙攘。少年少女们穿上最好看的衣裳,笑语欢声与晚冬的最后一场雪一起落在街市里。

帝释天认真地想着谜题的答案,却没注意到阿修罗一直在看他。温暖的目光穿过他们二人中间相隔的一小段距离落在他身上,那年他们十七岁。街市灯火连成一条灿烂的河,两个少年的手牵在一起,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二位可猜出来了?”摊子老板笑着催促。“已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帝释天从阿修罗手上接过那灯谜竹片,将其放在桌上。他又侧过头来微微笑,正与阿修罗目光相对。

“思。”他温声道。

灯谜会的奖品是一盏最漂亮的莲花灯,老板见二人般配,又送他们一对连心扣。

烛光里帝释天摊开手掌。随身带了太久的连心扣已经有些旧了,如今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烛火在眼前摇曳,散成上元夜的千万盏灯。他嘴角轻轻牵,又对着烛火看那片梧桐叶,看那枚朴素的绳扣。

叩门声。

帝释天的思绪被打断,只得将手上的东西搁置在一旁。

宫人帮着开门,阿周那端一小碗莲子羹有些笨拙地走进来。

“怎的这么晚还不睡?”

孩童将莲子羹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认真的样子惹人怜爱。他脆生生道:“孩儿想母亲日夜辛苦,却不能替您分忧,思前想后只能端一碗莲子羹给您。”

帝释天心中感动,俯身去拥抱这个从小便被迫同他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骨肉至亲。“谢谢你,阿周那。”他的声音温柔。“母亲很开心。”

灯下,那片梧桐叶与旧的连心扣一起,静静地躺在桌上。孩童在帝释天的怀抱中眨着眼睛凝视桌上的那些物件,凝视了许久许久。

八弯弓

阿周那的记忆里,,现下正用手拄着额角小憩,有那样一瞬间他忽然迷茫起来。

是不是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牵绊?

……

天域的贵族多有骑马射箭的爱好,故每两年的仲秋之初,会举办一次盛大的秋猎。王公贵族不仅比射箭与赛马,更要到猎场打围,比一比谁猎得最多最大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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